元春见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倒是有些放心,可自己又着实想不出什么法子来。毕竟这事也未有定论,况且就算是有了定论,仅凭郡主又如何翻的过去?忠胜王爷如今可远在千里之外呢!
芳娴郡主笑笑道:“此次临行前父王与我提过,遇事一不能急而不能慌。若是又慌又急自己便会方寸大乱,定是要随了人家的意去。更何况此事我还没接到我父王的意思,再怎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我家父王还领着百万雄兵镇守边关呢。”
元春点了点头,毕竟芳娴郡主身份特殊,按理这种事也不应如此草率的。毕竟皇家的事牵扯面众多,自己也是初来乍到的,想不到如此许多。今日也是听风便是雨就急急来跟郡主汇报了。
芳娴郡主见其如此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朝廷办事也不是没有变数。前朝不是还有那种要去和亲舍不得自家女儿,封了个宫女去代替的么?”
听了这话,元春倒是一惊。芳娴郡主又道:“所以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这几日天凉,我便受了风寒,今日里就病了,你也一并病了。走走走,我们一起去躺着休息去。”说罢芳娴郡主拉着元春往内室去。元春脑子有点乱,咦,难道这样也行?
第一百七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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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瑚随忠胜王爷去了边塞。此次有王妃随行,每日行程比王爷归来时慢了许多; 一日也就行走五六十里; 因王爷一路上还要巡查各省防务; 各地官员又是迎来送往,走走停停; 原本一月可达竟然走了两个月方才到了。
这样的行程,最喜的倒是翰琪与贾瑚,本想着急行军一般; 一路上应是匆匆忙忙; 可如此放慢了速度; 倒是顺带将路过的名声之地都游览了个遍。大好河川,平日里也只能凭借书中的寥寥数笔或是诗人借景抒怀; 此番倒是真真正正都领略到了。二人均是感叹真是不虚此行。
不但如此; 一路上二人每到一地便去借了当地的县志来看; 将当地县志记载的诸多有趣的事一一摘抄; 一路下来倒是攒了厚厚几大本,二人闲时翻翻更觉有趣。
待终于到了目的地; 忠胜王想安排其去城中府邸住; 可二人不愿; 执意要去军中大营。王爷劝了几次不得; 也只好准许; 但要求其不可随意出入大营,若是外出必带亲信跟随。毕竟一个是皇孙一个是国公之后,万一有个闪失也是不好交代贾瑚与翰琪一一应下。翰琪还一再要求自己如今就是一普通兵士; 此番是跟着王爷来历练,不要有特权,王爷如何吩咐自己只管服从。
忠胜王爷见两人坚决,入了营后也确如其所说事事听话,这才作罢,将二人营房安排在自己大营旁边,以便能时时照应。又拨给翰琪一百人的轻骑队,一来可供其调用,二来也可互其周全。翰琪闻言更是喜不自禁。至于贾瑚,忠胜王爷则是许其可看自己书房中的任意藏书。贾瑚听了也是狂喜。忠胜王爷收集了不少兵书策论,如今可以一饱眼福真是人生幸事。
真正入了军营,二人与众将士同吃同穿之后。翰琪与贾瑚才彻底明白自己原先的日子为何被称之为锦衣玉食。
以三餐为例,自己在府中时因贾母不讲排场,无大事则每日三餐均是三四个菜品,菜色荤素搭配得当,口味精致,但并不似许多王侯家餐餐设宴。贾瑚觉得自家的饭菜不过是寻常。可出府行走这一路,若是遇上官府官员接待自是好些,若是行路中三餐虽是荤素均有,但却是粗燥许多。但贾瑚想着因是在路上,诸多不便,故而如此。想着若是去了军营自然会好些。可进了军营才知道自己太过太真。
首先军中并非是一日三餐,而是一日两餐。即便是一日两餐也是稀粥而已,别说什么荤素搭配了,就是连个杂粮馒头都不能保证一日能有一个。至于菜品嘛,能有个水煮的菜便是很好了。更何况那粥是糟米熬的,也不太稠,插筷便倒。那馒头是掺了豆面杂粮的,吃在嘴里总觉得后味有些哭。别说翰琪没吃过这样的饭,就连贾瑚也是头一次。
贾府自然也是喝粥,但那粥是选了精米再配以各种辅料,佐餐时也会有精致小菜。而且那是因为得病怕身体一时承受不了鱼肉荤腥,才如此的。可这是军营,每日吃这些哪里能饱?不吃饱又哪里能打得胜账?
至于穿的就更不用说了,家中是绫罗绸缎,衣服都是按身裁剪的。军服是领上两件一直穿,材质也不过是普通的棉布。
翰琪是个精灵的,见自己与贾瑚饭食如此,起初还以为忠胜王爷希望他们回到城中府邸去,故意用这法子刁难自己。一日中午便寻了个由头溜进忠胜王爷的大帐,去瞧瞧王爷平日里都吃些什么。二人进了账,正逢忠胜王爷用餐,两人眼睛直直往王爷碗里瞅,见不过也是稀饭一碗,食盘上放着一个掺了黑豆面的馒头,另外有一小碟腌菜。翰琪与贾瑚面面相觑。忠胜王爷瞧着两人表情笑道:“你们若是吃不惯军中饭菜,今日许你们半日假去城中打顿牙祭。”
“九叔,您也吃这个?”沉默片刻翰琪忍不住问。
忠胜王爷瞅了瞅自己面前的饭又瞧了瞧翰琪点了点头,“在军中就吃这个!”
翰琪听了,哑了言,过了一会儿又问:“九叔,侄儿说句闲话您别在意,您的俸禄那么多……”
忠胜王爷放下筷子笑道:“我的俸禄是高,那是皇上封赏的。若是用我俸禄来宴请三军,也能吃几顿大宴。可是我不能,军中自有军饷,不能乱了规矩。”
翰琪压低声音道:“九叔,那您也可以让自己吃的好些么。这粥与馒头实在粗糙的难以下咽,吃了直喇嗓子。”
忠胜王爷拿起碗边的馒头瞧了瞧,又咬了一口,两三下咽下道:“有么?习惯了就好。你们两人才来,不惯也是正常。多吃些时日说不得还能体味出妙处来。”
贾瑚瞅了瞅翰琪,自己是想不出来这等粗劣的饭食吃多了能体味出什么妙处来。翰琪忍不住问道:“九叔,究竟是何妙处?”
“妙处就是,你们回府再吃别的,不管是何物都犹如龙肝凤髓一般,好吃的不得了。”忠胜王爷说完笑笑将那一小碟腌菜倒入碗中,端起碗呼噜呼噜几下都吃进肚中,接着将碗一放,又三两口将手中的馒头吃净,拍了拍手,让兵士将碗筷撤了下去。此时翰琪与贾瑚瞧着忠胜王爷将饭吃完,还未回过神来。
见两人如此,忠胜王爷笑道:“莫不是实在吃不惯,若是不惯,去府上住。如今王妃在,你们去了定是好饭好菜招呼。”
翰琪一听连连摇头,“侄儿走时可是跟父王承诺过,出了府跟九叔走,就将自己视为普通兵士,绝不会摆出公子架势。更何况九叔都能吃得,我二人也能吃得。”
听闻翰琪这话,忠胜王爷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赞许之色。翰琪顿了顿又问道:“九叔,我有一事不明,这饭菜粗劣也就算了,可兵将是为国出征打仗的,如此能否吃饱?这吃不饱……”
忠胜王爷听了这话到不急于回答反问道:“你们二人一路随我而来也算是去了不少地方。我看你二人每到一处便去借来当地县志查阅。那你二人可知离我们军营最近府县,一年收成能有多少?”
贾瑚听言答道:“离大营最近的风城县所辖内,耕田约有四十万亩,其中平整地约有两成,坡地约有四成半,余下的是陡坡地。这平整地亩产约三百斤,坡地陡坡地因低贫约能有平整地的六至七成。如此算下来一年收成至少有个八千万斤。”
忠胜王爷点点头道:“算得不错,记的也细致。若是无灾无病这一年地上统共能打八千万斤粮食,就算交于国库能用作军粮的约有个两成,这算下来不过是一千六百万斤,而我这三军八十万人,就按一天一人一斤口粮计算,这一县一年收成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二十天的嚼头。这一年可是三百六十日啊!”忠胜王爷一顿,“况且这一县之内粮食有分多种,若是将其考虑进去,这一年下来的收成充其量也不过是勉强够军中十月天饭食罢了。这只不过是兵士的口粮,我还没与你们算马匹的呢。”
忠胜王爷笑道:“军中你们看得见看不见的都要银钱。譬如这一月的军报要呈送圣前,将士们的饷银与冬衣,安营扎寨的布匹。如此计算那些军饷能保证其一日两餐,隔日还有馒头的伙食已是非常不易了。”
翰琪与贾瑚没想到忠胜王爷会与自己算这样一笔账,都不由得愣住了。两人相看良久均叹了口气。忠胜王爷笑道:“你们能关心将士疾苦,我对你们倒是另眼相看。但你们若是想日后在军中有所建树,怕是要将原先书中不少不中用的东西忘掉才好。”
二人听了这话免不了红了脸。两人向来都以为自己见识不错,可如今看来,书读多了是不错,但距能学以致用还尚有距离。今日单凭粮食一件事,王爷便与自己好好上了一课。若是日后自己真想实现儿时许下的壮志,还更有许多事情要学。
忠胜王爷见两人都不语,面露羞愧之色,又出言安慰道:“你们不知其中许多事也是情理之中,想我刚到军营时尚不如你们,倒不必如此在意。今日不妨告诉你们,在军中虽不能吃饱,但也不会饿死,若是平常农户人家,一旦遇灾,饿死也是常事。”说完不由长叹一声。
贾瑚想起忠胜王爷是在史老将军在平了西北流民起义后调于此地镇守。自己想起那时听到京城外灾民所言,已是觉得震惊不已,想来这忠胜王爷亲眼得见如此惨状还不知会是如何感想。
“不过想来还是太平好,倒不是我身为统帅懒散。一旦有了战事,深受其害的是平民百姓。若是没有战事,哪怕这样的稀饭粗粮,我吃一辈子也觉得如食甘饴。”忠胜王爷感慨道。
翰琪和贾瑚听了这话对忠胜王爷又敬重了一层。此时账外又有兵士有军情要禀告,二人不便再多打扰,忙起身告辞。忠胜王爷也不留,待两人快走到门口,忽然又开口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们,这饿肚子也不是只有坏处。”
这话让翰琪与贾瑚回了头,眼巴巴瞧着王爷等他说出答案。忠胜王爷笑笑道:“饿着肚子,脑子清醒,易打胜仗。”
翰琪与贾瑚对看一眼,眼中充满疑惑。
第一百七十六回
176
时光如白马过隙,转眼又是一年。今岁冬日比往年更冷了些; 不知是因天气的缘故; 或是心情的缘故; 史菲儿每日都有些闷闷不乐。越是临近春节,越是明显; 众人也都瞧在眼中,想着是因为贾母思念孙辈,而如今快到过年却又不能一家团圆; 故而如此。自然事事都赔了小心。
“这瑚儿的冬衣送去了么?”史菲儿开口问道:“那边可不似我们这里; 如今我们这边已冷成如此; 怕是边塞地方更是要冻上几分。瑚儿打小也没去过冰寒之地,也不知能否适应。”
“老太太且安心。这冬衣一早我便收拾出来了; 早早就送去了。如今想来应是已经上了身。前一月; 我还给他将一件墨翠猩猩毡的大氅也差人给送过去了; 想是应还在路上; 过不了几日便应会收到了。”张夫人慢慢说道。
史菲儿听了点点头,又瞧了瞧王夫人道:“大姐儿可曾带话回来?”
王夫人听了忙道:“这道不曾。不过这宫中规矩甚多怕是没有要紧事; 也不便带话出来。不过用度倒应是不愁的。”
“大姐儿初入宫时; 还病了一场。可是让人揪心一场。毕竟在府中自小都是当掌上明珠般宠着的; 如今听闻其病了; 还不知是为何染病; 也不能接回府中休养。倒是将我急得不行。今岁又冷,怕是引发旧疾。若是有消息还是多在意些吧。”史菲儿叮嘱道。
“老太太只管放心便是。若是元春捎话回来,我定会报与老太太知晓。”王夫人道。
史菲儿也点了点头; 表示自己知晓。这两个孙辈自身本就命运多舛,而且其又关系到附中命运走势。自己穿过来多年,为了给十二钗改命也是各尽心思,但究竟结果如何,自己也无法立刻明了。更何况日久年深,对这众人也多了许多感情,自己以不像刚来的时候对这贾府好感缺失,只凭自己喜好去扭转运势。
十多余年过去,自己对贾府孙辈投入感情颇多,如今到了年节,却有两个回不来,自然是牵挂。这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塞,一个却在与自己同在京城的宫中,却是一样挂记在心。
“琏儿给老太太请安!”贾琏下了学自然先来拜见贾母。见贾母屋子人满满当当,心中暗想,今日还是简单请个安便算了。
“别光顾着见我,去瞧瞧你太太去。”史菲儿见了贾琏倒是欢喜。自己本就与其对茬,这小子喜欢经营之道,略加点拨后更是不错,自己倒是颇为欣喜。如今自己这夫人身体日见衰老,史菲儿发现自己很多事已经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自己曾经将府中人员挨个都扒拉一遍,能继承自己这摊营生,还能做得更好的,算来算去也只有贾琏一人。史菲儿自然是很想将自己所知之事都教与他。恰好这贾琏也喜欢,更是难得。所以每次贾琏来,屋里没有旁人,自己总是要与其交流交流这营生方面的事。
贾琏依着贾母之命去给张夫人见礼,又见了王夫人,又回到贾母身边讨了个座坐下。史菲儿笑道:“咱府中孙辈都是一样教养,可这脾气秉性喜好差别甚大。琏儿所说读书平常,但也是个有见地的。”
张夫人听言笑道:“老太太可莫要再抬举他了。前两日上课时还因一番言论让夫子训诫了一番。老太太如此夸他,怕过了几日,又会得意忘形了。”
史菲儿笑道:“琏儿,还有此事,我竟不知!你且说说是何言论竟惹怒了夫子?”
贾琏本想点个卯就走,毕竟对于自己而言,更喜欢一人静静想些经营之道去。听贾母问起此事,只得回答道:“老太太只是件小事,不足挂齿,而且琏儿也知错了。”
听贾琏如说,史菲儿倒是心中有些疑虑。不过也不好追问,随意说了几句,又有丫鬟来报别的事便将此事给岔过去了。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各自散去。只是史菲儿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贾琏竟然去而复返。
史菲儿见其面有难色,如此这般必然要与自己有话要讲,便让丫鬟婆子都自去,只留下贾琏一人,方才开口道:“如此去而复返,必是有话要讲。如今就我们祖孙二人,你讲便是。”
贾琏皱着眉沉吟片刻道:“老太太今日问我因何事被夫子训诫。方才未敢直接说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