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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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暮里-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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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炽热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令他快意。
你们看,分明有许多人需要我,渴望我,想让我笑,想让我快乐。
他开心地笑,但心里却焦躁不安,他被困在一个密封的房间里,四面是门,却怎么拧都拧不开,他穿着高跟鞋,鞋跟一下下狠叩在地面上,一声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回声。
“咔哒。”
那是开门的声音,他在梦中猛地转过身去。一刹那,空旷的房间变成了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落地灯晕黄的光如潮水没过他的身躯,仿佛有温度。
常明安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手放在门把上,英俊却温和的五官上犹带倦色,仿佛跋涉的归人,笑着看他,双唇微启。
“你好。”
何慕睁开眼,发现已经天光大亮,隐约可以听到离教室宿舍楼不远处的饭堂里学生的喧闹声。他发现自己头下面枕着一个枕头,怀里还抱着一个,另外半边床空着,常明安已经起了,怀里抱着的这个枕头明显是他的。
窗帘被体贴地拉上了,严严实实的,把早晨的阳光挡在外面,房门原本是掩着的,木木迈着猫步从外面挤进来,优雅地跃到床  上,从被子的缝隙钻进去,窝在何慕的怀里。
何慕把脸埋在常明安的枕头里,深吸一口气,心脏砰砰直跳。
他想起床,却听到门外的客厅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再看看自己,浅粉色的吊带睡裙被他睡得七扭八歪,露出大半片胸膛了, 只能躺回去,抱着猫,朝猫脸上轻轻一吹,木木耳朵抖了抖,打了个哈欠。
何慕把手指塞到她张开的嘴巴里,木木嫌弃地把他手指吐出来,又在他脸上舔了舔,猫舌头上的倒刺刮得他脸上一阵痒。
“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你看看有没有落下的。”常明安穿着家居服,朝谢蕾说道。
谢蕾画着精致的妆容,眉形修得干净利落,她看也不看,说道:“好的,谢谢。”
常明安弯下腰提了提那个箱子,估摸了下重量,说道:“开车来了吗,我帮你拿下去吧,挺重的。”
谢蕾抱着手看向常明安,良久叹一句:“你总是这么好。”
常明安失笑:“是吗?”
谢蕾干脆坐在沙发上,说道:“是啊,但是和你谈恋爱就太没有意思了。你从来不查岗,也不吃醋,床上也不热情。”
常明安被说得一脸尴尬,举起双手示意投降,说道:“你不赶时间?”
“还行,”谢蕾站起来,“你看,你被这么说也不生气。”
“没什么好生气的,我是没有什么意思。”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么说了,和他谈过恋爱的人都这么说。他也是不明白的,一个不会无理取闹,不会逞大男人主义吃醋的男  朋友,怎么就不招人喜欢了。每一段关系到了最后,总是要走向分别的,他也渐渐懂了,就像父亲早上吃完早餐抱了他一下出门  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一样。
“我记得那时候我刚失恋,工作上也不顺心,从聚会里掏出来,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哭,哭得妆都花了。你也从聚会里出来了,给  我递了手帕,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手帕。你是不是看我特可怜,所以后来才和我在一起,就像你收养流浪猫似的。”
常明安直视谢蕾审视他的眼睛,轻轻叹道:“不是。”
“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还是不是,反正一个人久了总会孤独,两个人凑合呗,你不觉得吗?”
孤独吗?习惯就好了吧。两个人和一个人,也一样,没有什么差别。人与人之间,只要倚靠语言动作传递信息,就永远会存在孤独。脸贴脸手牵手,也永远没法破开隔膜。
常明安想了想,抿唇笑了笑,不说话。
“好吧。”谢蕾长叹一声,“那我走了,不用送,你把箱子挪到电梯里就行了。”
“那……”
谢蕾洒脱地挤挤眼睛:“有人来接我。”
常明安顿了顿,了然地笑道:“好的。”
两个人礼貌地互相拥抱了一下,就此作别。
何慕躺在床上,一声不吭,听到外面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然后是电梯到了的“叮”,再然后是关门声,常明安轻轻的脚步声从远到近,他连忙闭上眼睛,假装熟睡。
床垫微微下陷,是常明安跪在床上,把木木从何慕脸旁抱起来,猫毛轻轻地拂在何慕的脸上,痒得他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断打转。
木木娇气地“喵”了一声。
常明安把她团在自己怀里,点了点她的鼻子,小声道:“嘘——”
门开了又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装睡的何慕。
他睁开眼睛,满眼都是迷茫,仿佛失去了焦距。他听了这么一段,心里百味杂陈。他难过的不是常明安有过去,谁没有过去,他的过去要比常明安的过去复杂百倍十倍。他难过的是,自己在常明安眼中,说不定也是一只可怜的流浪猫,所以才惹来他垂怜的抚 摸。
所以常明安不需要他回报,不需要他道谢,他只要接受就好了。
谁会跟一只没有能力的流浪猫索要报答呢。
何慕急促地喘着气,弯着腰蜷起来,鼻子一阵发酸。
“醒了吗?”常明安推门,探进头来问道。
何慕深吸一口气,哑着声音说道:“没有。”
“抱歉。”
常明安不好意思地说道,回身把门掩上。


第十一章 
何慕故意在床上赖了很久,心里面像空了一块。常明安的枕头被他夺眶而出的眼泪濡湿了一点点,他马上忍住了,所以只有一点点。
何慕盯着那块儿湿痕,手指抹了又抹,最后自暴自弃般把常明安的枕头翻过来,放回原位。
等他起床的时候常明安已经走了,微波炉上贴着便签纸,纸上是常明安锋的字,笔锋遒劲,锋芒内敛。
早餐。
何慕有些冷,翻出睡袍来披着,打开微波炉,里面放着常明安早上买的粥和包子。他今天没课,但还是飞快地吃完,歇了会儿,在客厅的地毯上拉了拉筋,练了半小时早功,出了一身汗。
虽然是秋天,凉意乍起,但阳光正好,天高云淡。
何慕套上他的卫衣和牛仔裤下了楼,满学校的银杏在远近都很出名,校道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学生之外,还有从附近来的游客,在  满地黄叶中拍照,显得他踽踽独行,格外孤单。再好的阳光也不让他快乐。
何慕揣着兜走着,他在学校从来不会走在校道的正中间,总是挨着绿化的边沿走,低着头,一脚一脚地,踩得脚底下的枯叶窸窸窣窣地响。他想起来,常明安的书桌书柜都放在卧室的飘窗旁边,书桌的玻璃板下压着他的课表,他今早起床的时候掏出手机来拍了张照片。
他掏出手机来看了看,常明安这时候应该在教一栋准备上课。
何慕抬头一瞧,刚好是教一栋。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随随便便就走到了,还是自己特意走过来的。
还有五分钟才上课,大阶梯教室里面已经几乎坐满。何慕在后门处犹豫了一下,远远见到常明安夹着书顺着走廊朝这边走来。他忙心虚地闪身进了课室,在后排的角落找了个位置。
他本以为自己没有书没有笔会很突兀,谁知道最后一排他旁边坐的都是女生,趁还没上课都在抓着手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桌上摆着的书几乎都不是经济学本专业的,五花八门哪儿哪儿都有,就是摆出来装个样子。
上课铃响了,大家都渐渐静下来了,这时候走也太显眼了,何慕只好静静地坐着,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常明安把外套脱了搭在一边,带上他的半框眼镜,里头还是一如既往穿着衬衣和西装裤,他虽然不是肌肉发达的身形,但也有锻炼的习惯,肩膀宽阔平直,衬衣的衣袖一道一道挽到手肘处,衬得他挺拔又不失温文。
何慕是第一次认真看工作时候的常明安,面对近两百人,仍旧不急不缓,虽则内容对于何慕来说完全是天书,但他趴在桌子上,下巴垫在手背上,从前面人的头的缝隙中看出去,依旧听得很认真。
大概讲了将近一个小时,常老师让大家自由讨论。
教室里立马响起了大家说话的嗡嗡声,常明安从讲台上走下来,俯身听教室中间那排的几个人讨论,感觉接下来就要往后头走了。何慕总觉得自己像个奇怪的跟踪偷窥狂,吓得连忙看向旁边坐的女生,想要装出个听别人讨论的样子来,不要引起常明安的注意。
谁知道隔壁的女生根本没在听。
“他等一下过来了,这个角度能拍到吧?”
“把闪光灯关了啊!上次太尴尬了……”
“来了来了来了……”
何慕:“……”
何慕正好和其中一个女生对上眼神,尴尬得赶紧转回去,却又和正在走过来的常明安对上眼神。常明安和何慕四目相对,脚步突然停了,顿了顿,居然转身走回讲台了。
旁边的女生:“啊啊啊他怎么不走过来!”
何慕则是飞速地趴在桌子上,脸上先是莫名地热了,等急速的心跳过去之后,则是突如其来的失落。常明安不喜欢他这样子吧,说不定生气了。
旁边的女生还在小声地抱怨着,课室里又开始响起常明安的讲课声。
应该不生气吧。
“它是整个市场经济体系的一个——”
何慕偷偷地抬起头来,透过头与头之间的空隙看出去。常明安的目光恰好透过近两百个人,捕捉到何慕。何慕被抓个正着,连忙移开目光,低头看桌子。
整个教室的人都不知道常明安为什么停了下来,有人小声地提醒道:“老师,它是一个什么啊。”
常明安忙低头翻了两页书,才接了下去。
“一个,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等到了下课的时候,学生鱼贯走出去,常明安耐心地解答了几个问题,开始收拾起讲台上的东西,余光见到何慕低着头揣着兜, 一声不吭地往后门走去。
“等等……”
何慕停住脚步,手从卫衣前面的兜里抽出来,放在两边,又觉得不自在,最后又揣进了裤兜里。
常明安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穿过已经无人的阶梯教室,走到何慕前面。他站在台阶下,刚好和何慕视线平齐。
“跟你商量个事情。”
何慕目光躲闪:“嗯。”
“我有个课题,马上要结题了,最近比较忙,可能要住在学校里。”
何慕心里突然生出了莫名的惊喜:“嗯。”
常明安似乎松了口气,又说道:“可能我会偶尔带几个研究生过去,做结题的资料。”
何慕连忙说道:“你的房子,问我干嘛。”
“没问题就行,怕打扰了你。”常明安笑了,抬手看了看表,“去吃午饭?”
何慕想起刚才,问道:“你生气了吗,刚才,我只是刚好路过……”
“生气?”常明安忙否认道,“没有没有。”
“那……”
“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常明安摘下眼镜,又朝何慕笑了笑。
何慕连忙转身走,听到常明安在身后叫他,头也不回地说道:“不、不吃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穿过走廊,揣着兜下楼,一口气走出去好远,重新站在满地黄叶的校道上,喘了两口气。刚好有一阵风吹过来,银杏簌簌地落下,激起几个正在拍照的游客的惊呼。阳光打下来,烘得人暖暖的。
何慕突然觉得,秋长天阔,阳光正好,心情又变好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笑容或深或浅,心情或好或坏,所有的线都握在了常明安的手中。


第十二章 
这样子没课又没有兼职的漫长一天,如果是往日,何慕可能就回了家,挑一件喜欢的旗袍,化上精致的妆容,找一个人过夜。但何慕在校园里绕了半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常明安的教师宿舍里,小小的一室一厅,木木在等他回家,没等到开门就在门后叫个不停。
何慕抱着猫躺到床上睡午觉,特意没有拉上飘窗的窗帘,暖融融的阳光洒满了整个房间。他一想到,常明安晚一些会回来,心里充盈着一种笃定的安全感。
他一觉睡得死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木木早就醒了,睁着眼睛看他,见他醒了,缓缓地眨了眨眼,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一跃而下。原本虚掩的房门此刻被紧闭着,门外传来了三五个人的说话声。
何慕轻悄悄地下床,把门打开了一条小缝,往外看。
是常明安,还有他的几个学生,各自拿着电脑,好像在讨论些什么,小茶几上铺满了打印得密密麻麻的纸。
听到开门的声音,常明安立马抬头看过去。
何慕睡觉的时候换了睡裙,不敢出去,猛地又把头缩回去,把门掩上,门外的其他人只看到何慕披散的长头发一闪而过。
常明安抬手示意正在发言的人稍等一会儿,站起身去,敲了敲门,打开门进去。
何慕正坐在床沿上,浅粉色睡裙的吊带在圆润的肩膀边缘,滑下去一点,又被何慕伸手捞起来。
“我和学生在外面做结题的资料,晚一点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何慕心里正犹豫着,没答应也没拒绝。
“你看书也行,怎么都行,不用怕打扰到我们。”
常明安说完就出去了,还顺手关上了门。何慕泄了一口气,后仰大字型躺在床上,墨色的卷发铺了满床。他又坐起来,伸脚去轻轻踢了踢木木的屁股,小声说道:“你还在这儿干什么,你怎么不走?”
木木挪了挪屁股,嗲嗲地“喵——”了一声。
何慕没好气地下了床,赤着脚走到常明安的书柜那里,随便抽了几本书,题目都看不懂。明明都是认识的字,合起来就不知所云 了,他只好把书放回去,百无聊赖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坐在床沿上涂了脚趾甲,最后还是决定换回卫衣牛仔裤,套上袜子,扎起头发来,深吸一口气,开了房门。
外面的讨论好像已经到了尾声了,桌面上的纸已经收拾起来,叠成一沓。
这几个学生看上去和常明安的关系都很熟稔,比起老师和学生,更像是朋友。其中一个卷发大眼睛的女生满脸八卦,问道:“老师,那是你女朋友吗?”
常明安连忙摆手:“不是,一个朋友,借住在这里。”
几个人连声起哄:“哦,朋友——”
常明安无奈道:“真的是朋友。”
何慕站在房门口,小声说道:“嗨。”
众人回过头去,见到是个男孩子,都满脸尴尬,纷纷站起来和何慕打招呼。
最后走在吃饭的路上时,气氛仍旧有些不尴不尬,何慕依旧揣着兜,走在最后面。常明安慢慢地落到了最后面,任前面几个学生在打闹说笑,自己则和何慕并肩走着。
“他们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何慕摇了摇头:“没关系。”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并肩走着,间中闲话几句,何慕听得多说得少。
“你说你做兼职,什么兼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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