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嫌弃我这种人?”
宁奕慢慢喝着粥:“什么人?”
“我这种……卖肉的人……”他故意挑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疼的字眼,就是想看看,宁奕是不是真的不介意,但是什么都没有,宁奕的平静,反叫他在黑门的恩客中摸出来的那点识人观色的本事,没了用武之地。
英气的眼眉射过来,男孩侧了头闪避,宁奕淡淡地说:“你自己都不喜欢,干嘛这么说。”
男孩僵了一会儿,释然了,肩膀渐渐松懈,两人无声地喝了一会儿粥,他小鹿般的眼光又闪烁。
宁奕喝完粥,擦了擦嘴:“还有什么想说的?”
男孩咬了咬嘴唇:“宁哥,你脖子上……”
手里的纸巾落在地上,宁奕下意识去掩饰,反手盖住那一小寸皮肤,恼羞的,烦乱的,无法言说。
“是他弄的吗?”男孩害怕那个男人,提到他的时候甚至连名字都不敢称呼。
宁奕没说话,筷子挑着炸面,嘴角抿得很紧,英眉有了一丝焦躁。
他想到那些接吻,那些皮肤贴着皮肤好像要烧化在一起的碰触,那些嘶着嗓子好像镂刻在耳朵里的呻吟和男人比任何美酒都更醉人的嗓音,像阵呢喃的风,在他耳边一遍遍颂他的名字。
这一切,都太糟糕了。
男孩看着宁奕的样子更担忧了,他丢下勺推开碗:“宁哥,你别和他走太近。”像是豁出去了要保护宁奕,男孩的话说得又快又跳跃,“他是邢哥的人,他们这些人私底下玩得很乱的,什么都敢来。你记得黑门那个吧台吗?后面就有间没人知道的密室,他们要是看上谁就会带进去玩,你千万不能跟他去。”
宁奕眼皮跳了,胸口一阵阵发钝的闷痛,那个地方他是去过的:“你怎么知道,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他装得不知道,嘴角的一边,勉勉强强扯得高了点,像在对男孩笑。
嘈杂的店铺内,一滴水花滴进凝固的粥,那声吧嗒响,宁奕竟然听见了:“我见过,我第一次,和文荣,在那间房。”男孩说的含糊,但宁奕懂了,搁在桌子底下的拳手,青筋暴起。
“我不会喜欢的他的。”宁奕的表情硬得好像在打一份保证,每个过口的字都念得很重,“他是他,我是我。”他给他们的关系下了一个定义,一道坎,“我不会和他一起,他和谁在一起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别人也无权干涉。这话你跟我说可以,对别人不要提。”他抬起手臂跃过桌面,在男孩垂低的头上重重揉了一把。
手掌下的脑袋上下点了点,可又不甘心地抬起脸:“宁哥,如果……如果你不喜欢他,可不可以考虑我看看。”像那晚在黑门那样,男孩旧事重提,“我……我真的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这番炙热的表白,他没什么感觉,宁奕本想直接告诉他,我不是GAY,可是看到男孩小鹿似得圆眼睛里挂着的那颗摇摇欲坠的泪花,他又改了主意:“我喜欢壮点的。”
男孩一时没明白,当宁奕拿起餐牌扬手点单他才缓过神,当着宁奕的面,头都快埋进碗里,没一会儿就把桌面上的食物扫清,嘴里塞了满口的食物,还怕宁奕反悔似的保证:“我胃口很好的,我很能吃,我一定会长壮。”
宁奕拍拍他的脑袋,让伙计打包了几份餐点。
“宁哥,不用了,我吃饱了。”
宁奕把打包好的东西交到他手里:“白粥给嫲嫲,别的给你的。”少年这个年纪是什么胃口,他很清楚,饱得快,饥得更快,“不是说长壮点吗?吃那么少怎么够。”然后转身,去柜台结了帐。
新粥烫手,男孩差点没抱住,他看着宁奕笔挺的背,咬紧嘴唇。
“宁哥……”他大着胆子喊,宁奕回头,“我能要一个你的电话号码吗?”他抓着手机,问。
宁奕还当他要什么呢:“可以啊。”他笑着,接过男孩的手机,输入自己的号码。
同男孩分别后,宁奕在街上转了半天,买了一包烟,拆开了才想起来没有打火机。
橙色的垃圾桶边,吞云吐雾三两人,空气被他们手里的烟搞得灰蒙蒙的,好像大雾天。宁奕突然怀念泥土的湿腥,草木被太阳烤出松香,在山林中待久了,城市的气味,人的气味,都变得好刺鼻。他把烟捏在手里握成一团,扔入垃圾箱。骑上车,车轮打了一个蛇行,驶入如潮的人海。
冥冥还是回到山庄,他从门口的一块小圆木下面找出备用钥匙开了门,关泽脩曾经提过给他配钥匙的事儿,但宁奕没同意,他觉得自己只不过是在这里暂居,就不劳那个心了吧。私心里,他其实是不习惯这种全权信任的交付,就算他是警察,这么信任也未免太早了。关泽脩没驳他的意思,倒是为了他进出方便,特意在门口放了备用钥匙。
房子里静悄悄的,黑色的商务车没在车库,男人不在家,这多少让宁奕放松神经。
手里抓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宁奕记得,三楼露台的一边就是一间功能齐备的影音播放厅。
提了口气,宁奕带着那包东西,朝楼上走去。
第13章 (上)
山庄的三楼,白色的房间。
60%斜面坡顶由几根宽大主梁和数排屋架组成三角屋脊,一边是通透落地的窗,前往室外宽敞明亮直接与森林相融的露台,高遮光度的电动窗帘一旦降下,投影打在与窗对邻的白墙上,就是一间私密度极高的私人影音室。
牛皮纸袋抖出几张或艳或淫的劣质光碟,宁奕扶额,脸藏在双手下,踌躇了一会儿,抬起手指从中拨弄出一张看起来还能接受的岛国片,封面上的女星挺清纯的,宁奕以前还看过她的片。
画面一起来,就是一片白花花的肉色,连床单和墙也是白色,什么语言也不需要,女优玉’体横陈地躺在上面哼哼唧唧,随着下流又淫猥的拍肉声时大时小,表情宛若痛苦和极乐交织,眼角湿润得楚楚动人,让人血脉贲张。
宁奕坐在那里瞪着足有一面墙的硕大投影,听耳机里男女夸张的喘息和嘶叫,重复的动作换了N个体位,近景全景切了几遍,他没什么反应,到了最后,他甚至好像在扫黄组工作了几十年的师兄一样淡定,开始无聊地研究起女优叫喊时张开的嘴里,第二磨齿上刚修补好的那枚蛀牙。
桌上刺拉拉的横着散乱的碟片,那么多,宁奕只是微微扫了一眼,目光就钉在封套上激烈地好像要破封而出的两个男人。
换了张新碟,宁奕突然有点不自在,他觉得口干舌燥,屁股在沙发里不安定地挪了几道,想下楼倒杯水,画面先一步夺了道投在墙上。是两个北欧男人,都很英俊漂亮,没有一上来就脱个精光,反而和宁奕一样坐在沙发上,黑发的盘起膝盖,抵着金发的坐直的大腿根,两个人时不时互视一笑,笑容里织了丝般的绸缪。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宁奕留了下来,为他们彼此眼中恍若陷于热恋的情深义重。
伴随几个黏黏糊糊的吻开场,他们脱衣服的动作极温柔,宽大的白T恤穿过手臂头顶将金发弄乱,黑发的男子温柔抚摸他的脸颊,好像在给他安慰,又好像是对接下来的事暗示性的期待,然后,金发的男子凝视他,默默张开嘴,含住他的手指。
最后一点布料都脱光后,他们都勃‘起了,两条尺寸同样不小的东西打了个照面,被双大手攥到一起,随着音响里传来低促的喘息,宁奕脊背蹿上一阵电流,睫毛抖得几乎要阖上。
金发展开手臂躺倒,床垫瞬间如海浪般颤抖,黑发顺着他的锁骨开始亲吻,一点点,舌尖在乳’头上打转,一声啵的动静后,那处小红点艳红得挺立,宁奕觉得自己左边的乳‘头也开始发痒,好像有枚羽毛在上面挠刮,是……那个男人的舌头。
来不及被这想法吓坏,黑发就俯身,含着笑,将通红的性器一吮到底,金发向后高高扬起了脑袋,说了整个片子至今的第一句话,Feels good。
低吟声如一枚藏在身体内的开关,宁奕的呼吸重了,身体甚至出现了一秒的悬空感,画面中的人都变了模样,那张微微张开的嘴成了他的,那声呻吟也仿佛是从他的嗓子里被压榨出来,他合拢腿,那地方,径自活络。
投影中的一对也变换了姿势,就像那夜,关泽脩揪着他的腰,将他翻过去。男人的裸体,宁奕当然看过,那话儿也看得不少,可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观察一个男人高高翘起的臀心中央,那点翕动的小洞。
粗大的顶冠打在上面,那羞臊的声音让宁奕夹紧了腿,然后,在宁奕的面前,硕大的屏幕上,那跟紫红的巨刃缓缓地,像放慢镜头似的,一点点推了进去。
锁簧转动的声音很轻,可即使耳机里的浪叫声那么刺激,宁奕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遥控器切断画面的那刻,男人打开了门。
“在看什么?”没穿西装,也没戴领带,关泽脩一身灰马甲,银灰的衬衣领口开了两粒,袖口高高挽起。和平日的整齐不同,多了份清雅的俊美。
宁奕慌乱中抓来一个靠垫盖在两腿间,幅度过大的动作扯下耳机,男性夸张的喘息声和性爱中冒出来的脏话,地改经音响数倍扩放。
鼻尖渗出密密扎扎的汗,宁奕红着脸,动作粗暴而僵硬地将碟子退出来。
关泽脩踩着吸音的地毯,到他身边坐下,因为一些原因,宁奕甚至无法避开他,努力控制着悸乱的呼吸,尽量不去看他。
修长的手指在桌上随手捡起一张碟,男人用一贯优雅的嗓音念出来:“欲恋,一场不能自拔的情欲游戏,沉沦放浪,纵欲无边。”
宁奕从来没想过,那些看起来没什么的句子,经过男人一念就成了最色情的字眼:“别念了。”他伸手,一把抢过片子。
关泽脩支了手靠在沙发上,看他扭头倔强的样子,侧脸通红的皮肤以及颤动的睫毛,口吻稀松:“你喜欢看这种的?”
这下宁奕恼了,顺着桌边将碟片捋回纸袋里:“你就不看?”他们这个年纪的男人,哪个没看过。
关泽脩收起手,似乎换了个坐姿,衣服在沙发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又站起来走远,声音也离开了些:“一般都看欧美的。”说话间宁奕得了功夫喘气,可逐而又紧张,他刚刚看的,任谁都听得出,是两个男人的床事。
宁奕发愣的间歇,投影又亮起荧蓝的光:“这部不错。”关泽脩从柜子上挑了一部片回来,“一起看吧。”
真是两个男人的电影,画面很文艺,19世纪初的英国,两个贵族阶层的男性在剑桥流水的庄园相遇,在美得像个不真实的梦的河水边,阳光照在桥上挥手微笑男子的金发,描摹出情爱最初的甜美样子。
像所有美好的开端一样,他们中的一人枕在青葱碧绿的草地上,向心爱的人表白了:“如果你丢下我,我的后半生将浑浑噩噩地度过。”
宁奕不懂男人和男人的感情能深刻到哪里去,他一直以为,那些爱和悸动,是和女孩子才会发生的,但当他看到男子用含情至深的眼睛交托了自己的感情,他竟觉察不到一丝嫌厌,他甚至看进去了,看到那句话背后的一颗拳拳之心,卑微炙热,虔诚痴心。
故事结束在一片平淡里,因为世俗的现实和残忍,他们最终没有走到一起。这是可预见的结果,但宁奕却唏嘘,他无法忘记那双哀伤的眼睛久伫窗边,遥望进回忆里,那个曾经于生命中张扬轻狂地经过的金发少年。
“觉得怎么样?”片子放完很久了,字幕一直走到底,关泽脩问他。
宁奕还沉浸在片尾里,久久,才压着声说:“他们……”宁奕觉得惋惜,可似乎这个结局又是无奈,“如果再勇敢些,或许……”他不敢妄下断言,他不知道。
“如果你是他呢?”关泽脩轻轻打断他。
这个比喻法让宁奕愕然,他有点懵了:“干嘛是我,要是你呢?”
他只是觉得烦躁,不想回答,所幸把问题丢还给他。
宁奕没指望关泽脩真的回答他,电影的余情效果还未消散,这个时候,不管他们谁说什么,都太认真的,真的不像一句玩笑。
可关泽脩却回答了:“如果是我,遇到喜欢的人,我不会放手。”
耳蜗轰鸣,呼吸是琴键上一记重音,宁奕的心,砰砰跳了。
第13章 (下)
一时间,缠在一起的目光忘记了要收好,它们大大咧咧地陈列在那里,其中蕴藏了说不清的情绪,错综到如果不互相凝视,就一定会化作其他一些什么东西,从身体里呼之欲出。
宁奕第一次这么近端详关泽脩的脸,或者说,眼睛。出于一个警察的职业需要,他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精准描述一个人的五官特征,甚至判断对方眼中深含的意味,是惊是惧,是喜是哀,可是这些本事到了关泽脩面前全都失了焦,他找不到一个词来形容这双深邃的眼睛,更别说分辨此刻是他的眼神更多情一点,还是他眼中的自己更为动情。
他们靠的太近,近到宁奕心中滋生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男人的双唇就要落到自己的嘴上。
在这个荒唐的念头变为现实之前,宁奕身子靠向前,手肘撑着两膝,以一种玩笑的口吻说:“你要是这么看一个姑娘,没准人家会误会你要亲她。”
关泽脩没有反驳,宁奕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在闪躲:“我在看的是你,不是什么姑娘。”
宁奕的瞳仁一紧,不自在地扯扯嘴角:“别开玩笑,我们两个大男人。”
“我们吻了不止一次,你觉得是在开玩笑?”关泽脩的目光一刻不歇的追着他,有点追根问底。
他的话让宁奕恐慌,仿佛两个人之间隔着的那层薄纱,正在人为发出岌岌可危的裂帛声:“那些只是练习。”宁奕先让开眼,他缩了,他不敢揭晓纱背后的东西,“你懂的,为了任务,我没得选。”
漫长的静默后,关泽脩终于开口,是一声轻笑:“是,是练习。”能听得见带了点嘲讽,只到达唇角,却渗不进他看宁奕的眼里,“为了你的任务。”正当宁奕抬头想确认一眼他的表情,那抹笑容褪去了:“品酒你会得差不多了,想不想学点别的。”
“学什么?”刚从一个危险中躲避,宁奕有了片刻松懈,他很自然就去找关泽脩的眼睛。
投影恰巧在这个时候跳了休眠模式,室内光影一瞬黯淡,房间里沉闷闷的,黑得人心里发慌。
沙发窸窸窣窣响,宁奕找了由头起身:“我去开灯。”
经过关泽脩面前,他的脚踝被绊,腰上多了一把力量,将人全须全影地拽到腿上:“不必了。”呼吸声和男人醺醺然的说话声拧着掺进耳朵里,“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