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的母亲、是她的老师啊。
“……但是,沙姆哈特也并没有为此流泪不是么?”
对于沙姆哈特而言,戴维娜教会了她神官的职责,师生的关系更当之无愧。
就尤路格尔觉得,这个时候恩奇都的表情倒流露出几分货真价实的悲伤无奈了。
“她啊……是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哭泣的时间和权利吧。”
“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戴维娜的死去对乌鲁克不会有任何影响,想必过了一两周所有的悲叹都会烟消云散,没有人会继续谈论她的逝去。……更何况,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哭泣的冲动。”
也许,还是自己太冷血了吧。
对于这样的情况,真的是奇怪地可笑了。
“我没有逞强,我也觉得,恩奇都你无法代替我这样悲伤。”
她是认真的。
“尤格……我觉得,你还是和吉尔谈一谈吧。”
*
吉尔伽美什并没有在戴维娜的葬礼上出席。
作为王,他是否会出面一个下臣的葬礼,的确拥有十足的自由,何况恩奇都和尤路格尔已经出现,如果他也露面,实在是显得太过隆重。
这个时候的吉尔伽美什,正好在晃着自己的黄金酒杯,一副十足享受地样子。
“也给我来一杯。”尤路格尔顺从地坐在他的对面,直接朝他张开了手。
突然出现在桌子上的黄金酒杯,漂浮在空中的酒壶灌满了杯子,尤路格尔接过朝她飞来的酒杯:“谢啦,吉尔。”
她倒是一点都不对这次的谈话有什么压力。
上好的美酒入喉,尤路格尔享受地闭着眼,也学着吉尔伽美什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恩奇都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何需他多此一举?你的表情已经写在了脸上。”
“嗯,吉尔也觉得我没有非常难受是不正确的事情么?”
“哦?你是在说正确?这种事情哪来什么正确的选择——面对他人的死亡会露出怎样的神色,所谓‘正确’的反应也不过是世人的强加——也不必对自己‘不正确’的情况而感到羞耻或者心怀愧疚。”
“因为吉尔一点都不会为戴维娜的逝去而感到悲伤吧?”
“或许多少有些遗憾……但也仅此而已了。准确的说,本王并不会为她这样的存在而伤感,更别提什么痛彻心扉。”这位乌鲁克的王端着手,看着酒杯中仍然在上下晃动的酒的表面,“戴维娜的确是一个忠心的臣民,但她也还是一个人类而已。”
……也就是说吉尔不认为戴维娜和他是同等的存在么?
也对,身为王,吉尔一向认为自己应该是凌驾于众人之上,又怎么会为比自己低劣的存在而尤为感触呢?
“嗯果然这是吉尔会有的看法呢。”
“姑且就将之称为赞美收下了。无论是谁,对于他人的死亡都有自身的看法,其他的人也并没有对此干涉的理由。但是,尤格。”在吉尔伽美什这样的目光之下,所有的心思都好像无法藏匿,“这样的前提必须建立在,你的反应是没有额外压抑的结果。”
“嗯?我又有什么压抑的必要呢?”
“先前的你,会因为受到任何一点的委屈而落下泪来。何况,按照你的想法,就算死去的人不过是一个奴隶,也是国家意外的损失,有了子民才会有国家,可以说,构成国家的拼图少了一块,你怎么会对此毫无想法?”
“可我好歹也长大了,当然不会像小时候那么爱哭。更何况,每一天每一个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甚至包括现在我都能够感受到有人在死去,我又怎么可能会对每一个人都觉得伤感呢?”
“你认为不会流泪是一种成长的体现么?恰恰相反。在想要欢笑的时候放声大笑,在伤心难过的时候为此落泪,这并不是什么丢人或者说不成熟的表现……正如你所说,你不会每一刻都为此而感到悲伤,但是,戴维娜是第一个你熟知的人的死亡。”吉尔伽美什的语速放慢,明明仍然是漫不经心的姿势,却能够奇怪地从中感受到他的认真,“你在下意识害怕,或者说抗拒什么呢,尤路格尔?”
“……”
“人类的生命如同天边的烟火,如此短暂而又脆弱,就算你不肯承认这一点,也无济于事。你知道戴维娜的死亡,却无法‘认可’这件事实。对此,你应该自己早就意识到了,对么?”
“……即使如此,我的落泪也无法让她活过来啊。”
“因为你感到悲伤,所以流泪,这样的理由已经足够充分,除此之外,又还需要什么呢?……你是在害怕之后会陆陆续续失去所有认识的人?若是如此,大可不必,因为本王并不是这般脆弱的人类——既然世间所有的财宝都将归之于我,长生不老的灵药也自然不在话下。”
因为感到悲伤,就可以流泪了么。
这么简单的原因……
如果不哭泣的话,就可以假装她不曾死去。
如果要落泪的话,就必须强迫面对这件事。
尤路格尔看着眼前自信满满的吉尔伽美什,眼泪轻而易举地掉落了下来。
他果然是个笨蛋啊。
世界上真的会存在,绝对无法逝去的存在么?
神明也许会有陨落的那天,人类也会迎接生命的尽头,就连国家也许会有朝一日迎来灭亡……就算吉尔是神明之子又能怎样呢?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创造奇迹,但是……
现在的吉尔,就像原先的她一样,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死亡啊。
尤路格尔想着戴维娜在病床前拉着她的手,用着虚弱的声音说道:“抱歉呢尤格大人,我得先行一步了……像这样残酷的事情,您一定会碰到很多很多,甚至有一天,就算是那位王,也可能会失去……但是,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够坚持下去的。”
“就这样流泪吧,因为你没必要强迫自己,更不用强忍悲伤。”
“嗯。”
就让这样笨蛋的吉尔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吧。
她看着吉尔伽美什,微笑着流下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BGM:藤田麻衣子…《涙が止まらないのは 》
前几天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再加上最近B萌的事情,这一章情绪一直调整得不太对。
对于死亡这件事,文章中只是自己的看法。
这一章难得开始有点虐了起来,之后可能还会虐一段时间(小恩的死实在是无法跳过的事件),而现在的尤格比闪闪更要早接触到死亡。
想要HE这些无法不去写,不过我也一向习惯于中间写点虐然后甜甜甜啦。
现在的话,其实尤格在思想上走在了闪闪的前面,她没有拉着他一起成长,而是愿意一直接受他这样的无知(也许我这个词语用得并不好)。
说个题外话:基友帮我画了个闪闪的头像!超开心的!所以作者头像换了一个2333333
☆、当神明降下神罚
少女斜坐在窗台之上,听着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之声,向后仰着头,白皙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灿烂的笑容。
修长的双腿微微点地,赤。裸的双足踏在上好的羊绒地毯之上,血红的眸子流转,金色的长发零零散散地布满全身,她从宽厚的外套中伸出手,阳光跃动在她消瘦的指尖之上,微风吹拂之下显露出她单薄的身形。
“嗯,沙姆哈特你也想去看吧?没有必要在这个房间陪我的,如果吉尔怪罪下来我帮你扛着。”
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脚步磨蹭声,尤路格尔没有回头,仍然注视着窗外的一切。
“就以你现在的敏锐程度,又怎么能够给沙姆哈特保证呢?”
她在瞬间回过头来,眼底里的惊喜几乎都要跃然而出:“吉尔!”
不知何时原本一直站在房间内的沙姆哈特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尤路格尔看着眼前的吉尔伽美什,他明明穿着一身盔甲,但她却没有听见更多的咔擦的声音:“分明是吉尔故意不想让我察觉到。”
“但如果以你全盛的状态下,不可能这么迟钝的吧?”吉尔伽美什的盔甲几乎是在下一秒消失的,他伸出手径直拽下了还坐在窗台上的尤路格尔,“就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自己注意点?”
“果然没有穿盔甲的时候,吉尔的手更舒服了。”答非所问的尤路格尔顺从地随着吉尔伽美什的举动,直到坐在床沿上,“非常非常暖和。”
窗台和墙,都是冰凉的。
但这样微不足道的冰凉,反而能够分散身体的疼痛。
她仍然拉着吉尔伽美什的手,丝毫也不害怕这样的动作可能会被察觉到隐瞒的心意。
虽然吉尔一向都很敏锐,但只有在这件事情上迟钝的无可救药——何况如果她神色闪躲的话,才一定会被看出来呢。
“还不出现在仪式上,这样真的可以么?”她微仰着头看着他,“瑞玛特不是在替前往杉树林的你们祈祷么?祈祷各位神明都能够祝福你们。”
杉树林,也可以说导致她的身体已经沦为这个样子的发源之地。
镇守杉树林的怪物,名为芬巴巴。原本他是受到大地和大气之神恩利尔指示守卫杉树山,多年来都安然无事,却不知为何开始攻击周围的人类,并且还拐走了貌美的女神伊士塔尔。
芬巴巴的吼叫就是洪水,嘴一张就是烈火。'1'
这位怪物打扰了乌鲁克子民的安宁,还拐走了乌鲁克的保护神,尤路格尔现在的身体自然变得弱不禁风。
连这一次的仪式她都没办法出现,何况这样虚弱的她被大家看到的话,一定会让大家心生不必要的担忧的吧。
“无需神明的庇护,我和恩奇都也足以战胜对方——何况那个只会添麻烦的废柴女神被拐走了,那些神明不可能无动于衷——但你的话,总觉得不严加看管就会做出某些乱来的事情。”
“哎?我可绝对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啊。”
“对,你只会逞强而已。这一次本王同恩奇都外出的时间可能会很长久。本王已经下令,多余的事情你不必操心,那么多的神官养着可不是让他们无所事事的——你所需要做的,只是等待并迎接我们的凯旋。”
“我对你们的胜利没什么多余的担忧啦……可是这样的话我不就得什么都做不了了么?”
“何必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你健健康康地存在这个世界,已经足够。过度的逞强反而会平添更多的忧虑。”
“……吉尔,你是在说你会担心么?”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
“好啊。那我答应你,我会好好休息的——你也要和恩奇都快点回来啊。”
尤路格尔还能够清楚地回忆出当时吉尔脸上流露出的惊讶呢。
也是,她是不是当时答应得太果断了点?
但是,吉尔都说到了那份上,她怎么可能忍心拒绝呢。
跪坐在床上的尤路格尔往窗上呼了一口气。
她的手指轻点划开窗上的雾气,看着窗上被她一笔一划写出的名字,然后微笑着看着字渐渐化开。
睡吧,她想。
等她休息好了,他们一定就能够回来了。
那个时候,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好起来了,虽然她没办法送他们出城,但是,却可以迎接他们凯旋呀。
*
“沙姆哈特,今天有什么新情报吗?”
“并没有,尤路格尔大人,还请耐心等待。”
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语调,尤路格尔却分明听出了一丝丝地紧张,何况,这一次的回答,实在是显得冗长了一些。
“沙姆哈特,有没有人说过你并不适合隐瞒呢?何况,你觉得我作为国家,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无法知道情况么?”
这句话,纯粹是糊弄人的。
的确她身为国家拥有一些能力,可现在拖着这样病弱身躯的她却没办法做到这点。
“非常抱歉,尤路格尔大人,实际上芬巴巴已经打败了,伊南娜女神也被成功救了出来。可是……”
可是被救出来的伊士塔尔却被吉尔伽美什的英俊神武心生迷恋,因此向这位高傲的王者示爱,当然既然是神明的示爱,也自然充斥着身为神素有的高傲。
结果却被吉尔伽美什列举了一遍女神伊士塔尔所爱的人的悲惨下场,嘲讽了之后还严词拒绝,如今伊南娜女神怒火冲天,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这就是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迟迟未归的原因。
“在例行祷告的时候,替我向伊士塔尔说一声吧,我想和她当面谈谈。”
听完整个故事的尤路格尔叹了口气,这些都是什么事情啊。
作为乌鲁克的保护神,伊士塔尔一向消极怠工,就连是尤路格尔,也不过在小的时候见过她一面——就这位女神是第一次见到吉尔,女神对乌鲁克的负责程度就可想而知了,平常的伊南娜永远只存活在众人的祷告之中。
只要稍微有点了解,就应该知道吉尔是多么臭脾气的一个人啊,也自然不可能会做出这么丢脸的事情。
尤路格尔对于伊士塔尔的所有了解,大部分来自于吉尔的言语之中。
主神安努之女,一直是个被宠着的女神,兼任爱。欲之神的她,坐拥的男性就拥有不少,除了前段时间那位到了冥府的杜姆兹,还听说有牧羊人、天上的护院伊什拉努……应该说她的风流是人尽皆知。
按照尤路格尔对吉尔的理解,他喜欢的类型是纯洁无暇的姑娘,换一个女神向他求爱都不至于如此苛刻,相反一定会对于自己的魅力沾沾自喜——但对声名狼藉的伊士塔尔自然就没有那种多余的宽容了,说不定他还会将这次求爱视作耻辱。
会发生这样的情况,倒真的让尤路格尔觉得无奈了。
伊士塔尔再怎么漫不经心,她的私生活的混乱他人无权干涉,只要她还是乌鲁克的守护神一日,尤路格尔当然不会拒绝她的身份。
而吉尔……别说她现在见不到吉尔了,就算吉尔在她身边,她也觉得自己肯定劝不动他。
这种自家人内讧的感觉……真是微妙。
这样的情况,还不算最糟糕的。
当过了两日尤路格尔再询问沙姆哈特的时候,后者的表情很难看:“……很抱歉,伊南娜大人执意要做出惩戒,她也拒绝了和您会面的提议。根据汇报上来的石板,女神在乌鲁克放出了天之公牛,王和恩奇都大人应该已经转道前往了。”
鉴于身体没有恢复,心里多少有些预感的尤路格尔又再度沉默了。
伊士塔尔她是……气疯头了么?
她可是乌鲁克的保护神,毁灭乌鲁克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应该说她最不能做这件事——乌鲁克的子民给予她供奉,与之相对的她必须保护乌鲁克——这样的条件是对等的,乌鲁克如果真的毁灭了,众神也会将其称之为一个笑话。
“沙姆哈特,带我去她的神庙里,我亲自过去见她。”
“……可王在临走前嘱咐过不希望您牵扯到任何一件事情里面。”
“嗯,我的确答应过他,可现在情况并不一样吧?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