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打了个哈哈,躲过了这个话题,转身向来路走去:“大哥我先去外边等你啊。”
卢方无奈地笑笑:“这臭小子。”他坐下来摸上酒坛,看着墓碑,暗道:“白兄弟,你可要保佑五弟啊,我们都不求什么,只希望他能平安幸福一辈子,就够了。”
白玉堂走出一段路,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卢方的背影模模糊糊,显出些许伤神,白金堂的墓几乎融入背景,有几分不真实感。他隐约知道了,为什么以白家的财力,大哥不想死后把墓地修得更大更豪华。斯人已逝,何必在乎身后事,尘归尘土归土,像这样平平淡淡隐于山野,也未尝不好。
他望了一阵,直到卢方整理好东西向自己走来,才转过身继续若无其事往外走。
踏在雨后湿润的土地上,也许是心头放下了压抑许久的枷锁,白玉堂只觉得轻松愉悦。回想起卢方刚才的话,白玉堂笑了笑,大哥也太过操心了些,自己在江湖上那些好友有多少比自己年长却还没有成婚的,以自己的资本,要找个人还不容易?关键是要两情相悦才行啊,不是对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定下来呢?
脑海中不期然闯入一张清俊英气、眉目温和的脸,白玉堂愣了愣,摸了摸鼻子。怎么就突然想起那只官猫儿了呢?说起来,也不知道展小猫有没有心仪之人。思考了一下,白玉堂下意识摇了摇头。
大概是没有的吧?按照那只猫死板谨守,万事以公理为第一的性子,怕是没什么精力,也没时间来想这些事的,就算有女孩子喜欢他,也可能根本察觉不出来啊。上次等会碰到的那个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虽然那个赵玲没有表明,也或许是她自己也在犹豫,但展昭还是只把她当成疼爱的妹妹,丝毫没有想到一点男女之情。不过听说丁家曾有意招南侠为女婿,也不知是真是假。
正胡思乱想着,白玉堂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人声,还有刀剑相击的剑鸣,当下按捺不住好奇心,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大哥你先走吧”便没了踪影,卢方想阻止都来不及,一声“小心点”硬生生憋回了喉咙,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感叹孩子长大了就是不好管。
白玉堂潜在草丛里慢慢靠近,听到两个人的交谈声,其中一个人的声音……貌似有点耳熟?不等他靠近,那两个人似乎也一边打一边移动过来了,虽然那个有些熟悉的声音说的话并不多,不过也足够他听出来对方是谁了。
白玉堂不知不觉弯起了嘴角——这么有辨识度的声音,不用想就知道是谁了。展小猫也是够忙的清明节都在外面不着家,不知道这次又是在干什么。
外面的展昭隐约能察觉到有一个人藏身在草丛里,不过没有感受到那人的敌意,便只留了一份小心,专心对付起眼前的敌人来。
面前的年轻男子也是生得英俊,只可惜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奸邪之气破坏了整体的形象,看向展昭的眼神也是带着满满的恶意,口中不干不净的道:“展南侠……哦不对,应该称您为‘展大人’了。怎么,当了官儿就能欺负小百姓了吗?锲而不舍追了在下这么久,可惜在下并不想与展大人纠缠不清啊。”
展昭不为所动,只道:“花冲!你可别装无辜!害了那么多无辜女子,你犯的罪不可饶恕!展某既然遇上了你,不把你抓捕是不会放弃的,还是趁早跟展某归案的好。”
“哟,这官腔打得挺熟练啊。”花冲不屑地笑着,手上的钢刀不停,横劈竖斩,刀刀生风,下手狠辣毫不迟疑。展昭却是因为顾及不能伤了犯人落下口舌,所以不好下重手,偏偏花冲就是看透了这一点,没有多余的防守,一心狠攻,还时不时自己往巨阙剑上撞,逼得展昭不得不收手,这才拖过了这么久,不然等展昭的实力,正面对上早就将他拿下了。
白玉堂在旁边等得不耐烦了,他认出了花冲是谁——臭名远扬的采|花|贼“花蝴蝶”,没想到这次被展昭逮住了。他一眼就看出来展昭处处相让,大概也能猜到是为了什么,当下嘀咕了一声“迂|腐古板的官猫儿”,然后摸出一颗白玉飞蝗石向花冲打去。
花冲只觉得手腕猛地一痛,钢刀差点没拿住,被展昭抓住机会打掉了刀,忙连退几步,恶狠狠地道:“展昭!没想到你自诩君子,居然做出放暗器这种下作之事!”
展昭没为自己声辩,他很熟悉刚才那种石头的样子,这种套路,一看就知道是出自那人之手,于是微微笑了笑:“承蒙江湖朋友的抬爱,展某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是君子。”
花冲看着展昭的笑容很是刺眼,右手垂下时一只细管悄然滑出袖口,借着身体挡住了展昭的视线,却被白玉堂一眼看到了。瞥见花冲脸上的阴笑,白玉堂一惊之下喊道:“猫儿!小心!”
花冲没料到旁边还有一个人,不过他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举起手中的细管对准展昭一吹,数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刹那间飞出,饶是展昭早有预料,也还是有几根没躲掉,穿透衣服扎进了左边肩头的皮肤。不过也多亏了白玉堂刚刚那一喊,花冲的手抖了一下失了准头,不然展昭可能会中招更多。
“唔!”展昭能感受到肩膀中针的一片已经开始发麻,运气时经络中出现了阻塞感,彻骨的寒意顺着胳膊向下蔓延,整只胳膊都失了力,脸色有些发白。
白玉堂见展昭脸面色不好,瞬间沉下了脸,拔出画影跃上半空朝花冲狠狠劈去。
花冲只见一片白影带着寒光向自己袭来,匆忙之下躲闪不及,只好倒地滚开。白玉堂一击不中,画影斜挑划过花冲的腰间,顿时见了血。
花冲何时如此狼狈过,现在也只能就这样躲过去,庆幸着没有伤得太深。看到白玉堂还欲再斩,银白的剑身闪着寒光,摸到身边的钢刀就滚过去握住了顺势举刀相迎。
刀剑相接,发出“锵”的一声。场面暂时僵持不下,花冲这才看清了面前之人的模样,一时惊诧不已:“锦毛鼠白玉堂?!你居然会为御猫出头?!什么时候猫鼠的感情这么好了?难道之前关于‘鼠猫斗’的传言是假的不成?”
“哼!”白玉堂剑一抖,也不知道他怎么闪的,画影绕过了钢刀直直刺入了花冲的肩膀,位置不偏不倚正好是展昭受伤的地方,冷声道:“展昭是官,他不敢伤你,白爷爷可是江湖人士,下手就没那么仁慈了。”
花冲一声闷哼,还是硬着嘴嘲讽道:“哈哈,世人怕是想不到,老鼠和猫居然也能成为朋友,太可笑了!白玉堂,什么时候你也沦为官府的走|狗了?”
白玉堂一脚踩上花冲的手腕,长剑一震,伤口又扩大了几分,白玉堂对他痛苦的表情和涌出的鲜血视若无睹,冷笑着道:“白爷爷说过了,你不是自诩江湖人吗?连江湖人解决事情的手段都忘了吗?要不要白爷爷再帮你深刻回忆一下?”
“哈!展大人,这里可有人仗剑行凶,看到了吗?”花冲痛得直抽气,目光转向旁边处理伤口的展昭。
展昭白着脸,银针已经被他取出来了,自己把穴道点上后那种凉意便减缓了很多。撕开肩头的衣物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伤口周围的经脉都变成了蓝色,颜色一直往下延伸,估计整条胳膊上都已经变成这样了吧。只有希望不是什么剧毒,等回去后让公孙先生看看吧。
听到花冲的话,展昭还是保持着笑脸抬起头,不过此时那笑中怎么看都带了些狡诈和报复:“不好意思,由于犯人用了些手段,展某技不如人,已经中招昏迷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
“你!”花冲万万没想到展昭居然是这个反应,激动之下伤口加深,顿时别说挣扎了,连动也不敢动,免得等会儿展昭没昏过去,他倒先痛昏了。
白玉堂挑起嘴角,他就知道,这只猫没这么好欺负,平时都把爪子藏起来了,偶尔本性暴露露出爪子,倒是有些趣味。
等到久候弟弟不来所以担心出了什么事的卢方赶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情景——他家五弟踩着地上一个男人的手,剑插|在那个男人身上,然后与另一个半跪在地上的青年相视相笑……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还是展昭先发现了呆立着的卢方,叫了一声“卢岛主”,卢方这才发现这人居然是有过一点交情的展昭,再看看展昭身上有些破损的红色官服,地上沾了血迹的几根银针,结合现在的情况,大致能推断出发生了什么事,于是热情地上前问道:“展大人,可是缉凶时遇到了麻烦?”
“是的,多亏了白兄帮忙,不然仅凭展某,可能会让这花冲逃掉。”展昭对于卢方也有些敬重,客气地回道。
“哦?居然是花冲?”卢方意外地道,“展大人这次可是为民除害了啊。”
展昭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但还是坚持着回道:“谈不上为名除害,只是占谋得职责而已……”
“大哥!”白玉堂看出来展昭情况不太好,喊道:“大哥来帮忙把这花冲压制住,猫儿受伤了,我带他到陷空岛给大嫂看看是不是中毒!”说着也不管卢方反没反应过来,直接抽了剑在花冲身上擦干血,向展昭大步走去。
花冲疼得一哆嗦,翻了个白眼,也不着想逃跑了,鬼知道当白玉堂知道自己的猎物跑掉之后再被捉到会是什么下场,他宁愿直接上狗头铡也不愿再落到白玉堂手上了,那人对敌人还真是狠辣无情,倒是符合“玉面修罗”的名号,却是不知道他居然对友人这儿上心,还是本应成为宿敌的御猫,真是……有趣。
卢方原本还担心白玉堂会使小性子为难一下展昭,没想到这小子满脸的担心,不似作伪,于是放心地让他来照顾展昭了,自己则去看看花冲,可别让人随便死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肩上的一个个细小的针口,心里泛上不易察觉的心疼,掏出闵秀秀给的上好金疮药,毫不吝啬地倒了上去,冰凉凉的药膏覆在皮肤上,展昭顿时恢复了一点精神。看到白玉堂一个劲儿倒药,连忙笑着阻止了:“白兄,要不了这么多,卢大嫂的药都是很有效的,涂一点就好了,等我回去让公孙先生看一下就行了……”
白玉堂顿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控了,对展昭的关心似乎超出了自己预料,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过的。当下压下了心中的惊疑和波动,收好药瓶后面无表情地道:“不行,跟我回陷空岛。”
“唉?!”展昭不明白这人怎么一下变了脸,刚刚还“真情流露”担心不已,现在马上又强硬起来了,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还是没怎么变啊。
白玉堂可不管展昭怎么想,他刚刚的话不是征求意见,而是通知。见展昭还站不起来,于是非常干脆地将人拉起来背在背上,感受了一下身后人的体重后,想了想又把人放下,改为揽住展昭的肩膀和腿弯将人抱起,回头向卢方说了一声,便施起轻功往回去的方向奔去。
展昭因为中毒的原因头脑还不清楚,整个过程都是懵的,直到被白玉堂抱着经过了好一段距离才回过神来。头靠在白玉堂肩头,如此亲密的姿势和距离让展昭脸上发烫,低声道:“白兄,放我下来!”
“行了吧,安心呆着,以你现在的状态,让你自己跑不知道还要耽误到什么时候,白爷爷愿意带着你跑就要知足。”白玉堂说着带上了一点调笑的意味,“不过猫儿,你还真是轻啊,本来还想背着你走的,不过发现抱着更方便,不愧是使燕子飞的,‘身轻如燕’啊。”
展昭咬了咬牙:“展某是因为公务缠身,无暇修身养性,所以身子轻了些,让白五爷失望了真是对!不!住!”
白玉堂哈哈一笑,道:“没关系,白爷爷最喜欢喂猫了!等把你送到陷空岛上,白爷爷就给开封府写封信,让他们给批几天假,正好弥补了你节日时的假期,你就安心待在岛上让大嫂帮你调理下吧,她可是乐意得很!白爷爷可记得,你说过少时身子弱,现在再不注意下,以后老了就得大病小灾不断了。”
展昭讲不出话来,没想到两个多月前随口说的一句话白玉堂都还记得。说不出现在心里是什么想法,只知道心底有一块地方被捂热了,烫慰得令人措手不及,又不忍弃之不顾,只好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悄悄放置在深处,任由那暖流淌过心间,温暖得几乎要让人忍不住落泪。
展昭咬着唇,将头埋在白玉堂胸前,不让他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
怎么会这样……
白玉堂还以为展昭是中毒发作了,问什么也不回答,把他吓了一跳,加快了脚程。直到抱着人闯进闵秀秀的药庐,还吓得闵秀秀一个手抖配错了一味药,赶紧为已经昏迷过去的展昭把脉,得出毒|药药性不强可以解开,白玉堂才松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当然,作为害得大嫂配错药的惩罚,白玉堂自觉打扫了好几天的药庐,顺便亲自给展昭熬药。当展昭清毒完毕醒过来后,白玉堂也终于从药庐解放了,不过熬药这种事他倒是乐得亲力亲为,连带的兄嫂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怪异——你小子可别找小昭的麻烦乱加点黄连啊什么的进去啊!
白玉堂委屈万分,他好不容易有个可以交心的好友——虽然与这好友交识的经历别具一格,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相处多久——就不能好好尽尽身为好友应尽的职责吗?他就是看展小猫顺眼了,就是愿意照顾他,不可以吗?
展昭听他倒着苦水,一口喝完汤药后接过对方递来的蜜饯含在嘴里,然后听他继续讲,笑得眉眼弯弯,那双充满灵气的猫儿眼眯起,恰到好处地安抚了白玉堂受伤的心——虽然他自己并不知道原因。
白玉堂还真的替他向开封府请假了,本来遇上花冲也是突发事件,包拯和公孙策还担心他外出办公出了什么事,这下听说他在陷空岛养伤,很爽快地批了一个月的假,让他把伤养好了再回去,府上的事不多,不用担心。至于花冲,卢方在得知展昭需要久养后就已经带人把他押到了开封府,于是白玉堂更心安理得地不让展昭走了,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拉着人比武,一来一去两人也越来越熟悉,关系也是越来越好。
不过假期是会结束的,伤也是会养好的。展昭离开陷空岛前的一个晚上,白玉堂拉着他上了屋顶喝酒。两个人你一杯我一盏,不说话,只是喝着酒,享受着难得的静谧。月光柔和如水,银辉轻轻洒在他们身上,一如那日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