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镖局糊涂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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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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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令分成四份,分别托付于四家,需要联手方能解开。这样一来,他们便会自发协作,互相制约,维系来之不易的平衡。文帝的决断,的确是精明之举。
如今距离大隋开国,已过去二百余年,江湖中的人早就更迭了许多代,江家在追名逐利的途中,渐渐遗忘了祖宗的教训,袁家和墨家都还谨记当年的盟约,可惜的是,袁磊行和骆逸都为此付出了生命代价。
众人各有思量,沉默了一阵,燕无花又道:“伍少侠,在下尚有一事不明。”
伍青衣道:“燕公子请讲。”
燕无花道:“既然宝藏四大家族共同保守的秘密,夜叉门又是从何得知?难道四家之中有人背叛盟约?”
伍青衣摇头道:“那倒不是。事情要追溯到数月之前。我的师父得到消息,隋墓失窃,连带隋文帝的坟墓在内,被一群盗贼擅自掘开。除了珠宝之外,他们还窃走了一批公文书信。后来师父追查那些人的下落,发现对方是来自吐蕃的盗贼。”
赵识途想起了数月前与吐蕃赞普赤祖德赞的交谈,惊觉道:“原来如此,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吐蕃国有个试图篡位的国师,叫做达罗玛,数月前,他的确从一伙盗贼手中,得了一本公文,没想到竟是来自隋墓的窃物。”
燕无花道:“莫非宝藏的事也记录在其中?”
伍青衣道:“我师父说,隋文帝是位雷厉风行的明君,治军严明,行兵所得所获,奖惩封赏,无一例外,都要载进官册,宝藏的事就算没有提及,恐怕也会有线索留在其中。我想他们或许知道宝藏与四件宝物有所关联,但不一定知道解开密令的方法。”
燕无花沉吟道:“有理,如此一来,事态便明朗得多了。”
盗贼团窃取隋墓,公文落入达罗玛手中,后者暗中调遣夜叉门,搜罗文帝赏赐给四大家族的宝物。故而石头镇遇袭,江家失窃,袁磊行遭刺,都与此事脱不开干系。
这错综复杂的谜团,终于被一条清晰的线索串连起来。
骆欢道:“既然如此,赶快把另外两条密令也取来如何?”
燕无花道:“我正有此打算,多亏伍兄告知,金缕衣和昆吾剑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他说着便要起身,返回院内去取两件宝物,伍青衣拦住道:“燕公子,你可知道这些密令都写在隐蔽处。”
燕无花不解道:“为了掩人耳目,自然要写在隐秘处,有何不妥?”
伍青衣严肃道:“若想要查看密令,恐怕得将宝物本身破开才行。”
燕无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认真答道:“这有何难,文帝宝藏关乎中原武林的安危,伍兄不远迢迢前来拜访,家父与尊师更是连性命都搭上,大局为先,我又怎会怜惜几件器物。况且我们解出密令,再将器物毁去,便能杜绝后患,叫贼人再无计可施。”
伍青衣先是一怔,随后道:“我倒没想到这一层,燕公子果然深明大义,机敏聪慧,在下钦佩万分。”
骆欢原本一直坐在旁边,心不在焉,听到师兄恭维旁人,浑身不舒服,嘟嘴插话道:“只是你们可要想好,密令若是毁了,知道密令的人,便要成为众矢之了。”
伍青衣又是一怔:“这我也没有想到……”
燕无花却淡淡道:“无妨,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不如亲自承担风险。”
骆欢本来只是和师兄过不去,听了燕无花的话,立刻心虚道:“燕先生别误会,我……我只不过是提醒一句,危险就危险,我当然也不怕的。”
赵识途也从旁笑道:“我若是怕了,岂不是连小鬼都不如,那可不行。”他边说边躲开骆欢的瞪视,转向另一侧,视线扫过余下两人。
明月珠耸肩道:“我早已被搅入这乱流之中,还有什么可怕。”
上官情也简单道:“何须多问。”
“好,”赵识途冲两人点点头,而后道,“那便有劳燕兄了。”


第63章 风云今际会(六)
燕无花短暂离开,将一行人留在正厅等候。
御龙印破碎的零件还散落在地上,伍青衣俯下身,将它们一片一片捡拾起来,仔细收入行囊。
方才他摔印时,动作坚决果断,没有丝毫犹豫,此时却捡得小心翼翼,生怕任何一件有所损坏。
其余人默不作声,少顷过后,骆欢终于按捺不住,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他身边,蹲下来一起捡。
伍青衣停下手上动作,看向师弟的方向,骆欢却不理会他的视线,只当他不存在,自顾自地埋头捡拾。
伍青衣迟疑了片刻,谨慎道:“欢儿,当心些,越小的零件越是精密,小心不要损坏了。”
骆欢的眉头立刻皱成一团,不悦道:“它已经破损成这幅模样,难道你还打算修补吗?”
伍青衣道:“这个……总要试上一试。”
骆欢摇头道:“没用的,碎掉的东西,无论如何也不能补回原样的,劝你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话毕,他不等师兄回答,便将手里的东西一把塞给对方,转身跑到了门外。
不知不觉间,门外的雪势渐渐大了起来,院墙、屋瓦、亭台,树枝,都被积雪盖住,视野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骆欢就站在雪里,只露出一个瘦小的背影,没过多久,他的肩膀上也落了一层雪,灰衣的背影显得更加渺小,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又像是无依无靠的独木舟。
伍青衣急匆匆地站起来,想要追上去,肩膀却被人拍了一下:“让他独自呆一会儿吧。”
他回过头,看到赵识途的脸,迟疑着停下脚步,问道:“赵镖头与我师弟……”
赵识途微笑道:“你放心,我与他早已熟络,一路上受了他不少帮助,当然,也领教了他的倔脾气。”
伍青衣也笑了笑,打消了追上去的念头,默默停住脚步。
两人各自沉默而了一会儿,伍青衣将视线投向门外,感叹道:“在我的家乡,从未下过这样大的雪。”
赵识途道:“敢问伍兄的家乡在何处?”
伍青衣道:“我的家在渭南,潼关一代,你们可听过风陵渡。”
赵识途道:“当然听过,风陵渡乃黄河要津,景色瑰丽磅礴,只不过由于河道在此急转,波涛湍急,遇到雨水过沛的年份,周遭的村镇常闹水灾。”
伍青衣点头道:“不错,所以师父便在那里排水筑堤,开堰引渠,我也是在学习治水的技艺时拜他为师的,后来也随他修习武艺。”
赵识途略感惊讶:“原来还有这番经过。”
伍青衣道:“不过我天资愚钝,比不上欢儿,他比我更聪明,小小年纪,武功身手已能独当一面,匠艺也比我强,祖师传下的书本典籍,他没过多久就都读完了。只是他的嗓子不太好,遇了尘土便会体虚,所以师父平日对他的约束严格一些。其实心里很疼爱他。”
赵识途又看着雪里的背影,心生感慨,没想到这小鬼平日里无忧无虑,任性妄为,心里却也藏着不少忧愁。
这样一个人,本可以在渡口旁边的村落,依山傍水,过着安逸的生活。
两人的师父骆逸大约在选择放弃祖业之时,也企盼过同样的生活,然而终究还是被卷进乱局,身不由己。
江湖,岂非也像是黄河上的湍流,一旦被卷入其中,便再也难以脱身。
赵识途转向伍青衣,宽慰道:“伍兄放心,我想这些事情,他心里都明白的。”
伍青衣先是一怔,随后便露出笑容,两颊上酒窝显更深了:“我方才见到赵镖头,就觉得师弟交了一个好朋友,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赵识途也露出笑意,舒展眉眼,柔声道:“希望他也能如此作想。”
*
两人又闲聊了一阵,远远地传来鞋底踏过雪面的声音,是燕无花回来了。
他去时两手空空,返回时手里却多了两件东西,金缕衣和昆吾剑。
他将昆吾剑摆在桌上,金缕衣拿在手里,垂下眼帘,怔怔地望着:“我与它相伴这么多年,却不知原来它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他的手指拂过蚕丝织出的柔软表面,留下波浪似的纹路,他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看似柔软的表面有多么坚韧,别说手扯,就算是利刃,也无法将它割开。
而且他还清楚地知道,这雪白如一的布面上,从里到外都找不出一个字迹,甚至连一点深色的斑痕都没有。
一旁,伍青衣问道:“那密令想必藏在金缕衣里面,燕兄打算如何解开?”
燕无花皱眉道:“一般的刀刃怕是没有用,只能找到线头,逐根抽解,然而针脚如此细密,还不知要抽到什么时候。”
伍青衣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众人正犯愁,上官情忽然作声道:“我来。”
伍青衣转过头,看到上官情的手已经按在刀鞘上,迟疑道:“方才不是说它刀枪不入吗?”
没等上官情回答,赵识途便在他肩上一拍,替他答道;“放心,他的刀可不是一般的刀。”
上官情利落地抽刀出鞘,沛然的银光即刻泻满了房间。
伍青衣惊道:“好薄的刃!”
赵识途笑道:“那是自然,我活了这么久,还没有见过第二个比上官磨刀更勤的人。”
上官情提刀,落手,稳稳地沿着金缕衣的表面割下去,速度不快不慢,动作干脆利落。比锁甲还要坚韧的表面,像是棉布一样向两侧散开,露出一条整齐的切缝。
伍青衣睁大了眼睛,感叹道:“如此精妙的劲力,委实是真功夫,上官兄的武艺当真令人佩服。”
他会这样说,是因为他的确看出了那刀法的妙处。上官情的刀法,靠的并不是刀刃本身,也不依靠速度,金缕衣表面柔滑,越是心急,越是割不开。但上官情用的是内劲,刀刃仿佛是他手臂的延伸,他在呼吸间,不动声色地将真气倾注于刃上,如此一来,硬如楠木,滑如蚕丝,在刀下都和豆腐无异。不论是雕刻还是切割,都不成问题。
他的武功,当真称得上臻如极境,出神入化。
他像往常一样收刀入鞘,却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不禁晃动。
这感觉不同于一般的疲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意沿着脚底上窜,令他脊背发凉,仿佛陷进冰冷的水里。他的额头上甚至渗出汗来。
赵识途觉察到他的异样,关切道:“上官,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上官情摇头道:“无妨。”捂着嘴咳了一声,很快背过手去,“天太冷了。”
赵识途笑道:“你果然怕冷。”说罢将自己肩上的斗篷解开,盖在他身上,又在他胸前系紧了绳结。
上官情意欲推辞,赵识途摇头制止他道:“不用介意,反正我一点也不冷,甚至紧张得快出汗了。”
白色的斗篷沿着他的肩膀披下去,比披在赵识途身上时,显得更小了一些。
他垂下眼帘,将手藏进斗篷中,攥紧了拳头。
没有人注意到,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黑红色的脓液正从他的指缝里渗出,那是他方才咳进手心的血。


第64章 风云今际会(七)
金缕衣既已成功破开,接下来便轮到昆吾剑。
曾引得无数人竞相追逐的名剑,如今静静的躺在剑匣之中。
上官情道:“昆吾剑乃天下名剑之首,其锋利世间少有,若是以硬碰硬,难免两败俱伤,我的刀恐怕无能为力了。”
燕无花凝着剑匣,皱眉道:“倘若有办法,能够不折损剑身而拆出剑芯,或许能够解出藏在其中的密令。”
伍青衣围上前道:“可否将昆吾剑借我一观?”
燕无花点头道:“自然。”
伍青衣将长剑从匣中抽出,举到眼前端详一阵,断定道:“这剑锻得完整精巧,周身唯一的缝隙,在剑身与剑柄的连接处。倘若要拆,也该从此处下手。”
骆欢从他身后道:“何不以火将表层融去?”
伍青衣立刻回过头,望着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师弟。骆欢不知何时从室外返回,身上还带着雪融后的洇痕,眼神却少有的认真。伍青衣愣了片刻,不解道:“融去?如何融去?”
骆欢脸色一沉,不耐烦道:“你想想这剑是怎么锻造的。”
伍青衣全然没有察觉他的不快,一本正经地答道:“自然是在火中千淬百炼……师弟,你的意思是……?”
骆欢板着脸道:“再坚硬的铁,遇火后也会变软,倘若将它置入火中,一面加热,一面锻击,将接头处锻得更薄一些,不就能完整卸下了吗?”
伍青衣思虑片刻,眼睛亮起来,转向其他人道:“我师弟说的有理,他的办法,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骆欢在他身后补充道:“我也不敢保证一定有用,万一不行可别怪我。”
伍青衣回头冲他一笑,“怎么会呢,师弟总是比我有法子得多。”
骆欢先是一惊,随即撇了撇嘴,仓惶地将视线避开。
*
袁府不比江府,并没有铸剑的场所,好在袁家人脉宽广,在城中借用一间铁匠铺并不算难事。
铁匠铺临街而建,锻窑内部为了保持温度,盖得封闭狭窄,室内晦暗拥挤,烟气腾腾,连落脚的地方都很难找。锻造用的冶器依墙悬挂,未使用的矿石堆在墙角,天花板常年被混浊的烟气熏染,一片昏黑,油污和泥膏抹得到处都是。
如此粗鄙的场所,富家子弟是断然不会踏入的,伍青衣却全然不介意,毫无顾忌地走进去。热浪瞬间席卷全身,肩上的雪才刚刚融去,额头便沁出汗来。
赵识途在他身后道:“伍兄,我来帮你吧。”
伍青衣回头道:“不用,这点活不算什么。”
他将碎发绑在脑后,利落地脱去上衣,搭在一旁,赤膊拉起风箱。
有风源源不断地鼓入,锻炉中的火便燃得更旺了。
伍青衣动作纯熟,将昆吾剑置于火上,举起锻锤,重重地敲击。
不用多一会儿,锻台上便有火星四溅,起先还很零散,后来愈发密集。
一行人等在外面,透过飞舞的雪花望去,锻窑里的火光纯粹,明亮,像是东升的旭日。
浓烟渐渐变得更淡,锻炉上方腾起青白之气,将火光映得越发迷离。
不间断的敲击声回荡在耳畔,仿佛钟鸣鼓擂,又仿佛是激昂的心跳。
赵识途的心果真跳得很快,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锻台,一代名剑在沐在火光之中,剑身终于缓缓变了颜色,由原本冷冽的银色蜕变成彤艳剔透的红,将晦暗的四壁映得一片辉煌。凤凰浴火的景象,也不过如此而已了。
伍青衣的手臂抬起又落下,仿佛不知疲惫似的。那剑身与剑柄相接的地方,在反复的敲击中变得愈发轻薄,许久过后,终于传出咔嗒的断裂声,断成两截,从锻台上滚落。
青烟散尽,火光熄灭,锻窑还是那个晦暗拥挤的锻窑。放眼后世,恐怕任谁也想不出,天下第一的名剑竟是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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