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奥拉不赞同地怪叫一声:“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母亲吗?”
“我…”拉斯愣了愣。“我当然是相信她的,无条件的相信。”
“那你母亲又承认那家伙的胡言乱语了?”
“怎么可能。”拉斯用和刚才维奥拉类似的口气高声反驳。立即,他征住了。
“哼。”维奥拉鼻子里逸出一声气音。“那就别管他了。你们母子之间全心全意的信任就是雷打不动的铁证,能把涅西尔硬生生气死。他活该。”
睫毛扑朔出的光影,维奥拉用那双眼睛投来淡淡的笑,很快,她就挪开视线,眺望在四周荡漾的花海。
拉斯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像是漂浮在温暖的洋流里,身下是一片澄澈的蓝,头顶也是同样明媚的蓝。他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心脏在急促撞击胸腔。
“你怎么了?”维奥拉留意到他的异样,观察着他潮|红的脸和不停起伏的胸膛。
“我,我好像看到有两个你…”拉斯刚朝前迈出一步,身体就倒在地上,扬起一阵花瓣。
维奥拉犹豫着,在他面前小心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戳他的角。“你到底又怎么了啊?”
“可能是太困了…”拉斯头朝下发出沉闷的苦笑,语气明显很虚弱。
“你该不会…?”维奥拉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是病态的热度。立即,她改为跪坐在他面前,把他的头托到自己腿上。“我可先说好,要不是因为你突然高烧起来,我才不会管你,别乱想。”
拉斯闭着眼睛,没有出声,只用上|翘的嘴角表明了自己此刻的心情。
“都说了不要乱想的…”维奥拉嘟囔着,有些想一拳砸扁他高|挺的鼻梁。
“别生气,我会克制自己的。”拉斯诚实地说:“我好高兴,然后又有点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哼,是因为现在拖着病弱身体没办法对我为所欲为,觉得很遗憾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冲动的人吗?”
“哼,你个色魔。”
拉斯苦恼着,喉咙里发出几声模糊的气音,显得有些委屈。
“嘁,我不和你扯了。说实话我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比你好,不止是手,腿和背上也被扎了好几个窟窿眼,怕是没办法背你走得太远。离这里最近的哨所还有多远?我先过去叫支援。”
“…你能别走吗?”拉斯半睁开沉重的眼皮,维奥拉模糊不清的面庞映入视野。“好不容易又活着再见到你…那个时候,被困在无法呼吸的黑泥里,我感觉灵魂在出窍。”
维奥拉低头看去。面对表情和存在感变得脆弱的拉斯,她心软下来。“你当时要是就这样轻易消失,我也会因此被涅西尔抓走的……当场死掉也说不定,毕竟我是宁死不屈的脾气。”
“别说了…维奥拉,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拉斯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他合上眼睛。
什么时候开始,他就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的?维奥拉端详着他,仔细回忆却怎么都答不出来,就像还未摸透这个人的真实心情。我到底该相信你说的哪些话?她发出无声的疑惑。
“朝北再走半个钟头左右,你就会看到哨所了。但在这之前…”拉斯的手在上衣口袋里摸索,拿出那枚王族的戒指。“那些哨兵们的疑心很重,你最好带上这个以防遭到严苛的盘查审问。”
“但我要是拿走了戒指,万一…”维奥拉不安地摇头。“我担心有食梦兽或者别的什么偷袭你。有戒指在的话,你就会被封印保护起来。”
“真过分呐,在诅咒我吗?”
“才没有,我是认真的!”
拉斯忍不住皱眉。“…如果现在和你在一起的不是我,是另外的任何人,其实你也会同样担心对方吧?”
“为什么你突然要问这种问题?”
“…你很温柔,无差别的,似乎对任何人都是这样。”拉斯回忆往昔种种,心脏隐隐作痛,又十分酸涩。
“我…那还用说吗,更有能力的人自然要去怜惜弱者,而且友好待人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啊。噢,别误会,我不是在贬低嫌弃你,只是就现状而言,你更需要照顾。”维奥拉把拉斯的头慢慢托到柔软的花丛上。站起来,她盯着戒指若有所思。
“别犹豫了,把戒指带上,被那些哨兵刁难起来不是开玩笑的。”顾不得纠结维奥拉的发言,拉斯硬撑着想坐起来。但高热滚烫的身体异常无力,他一下子又倒下去。
“你这个样子…”连最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维奥拉拧紧眉头,在拉斯极力反对中把戒指硬塞回他手里,但摘走了套在他角上的环饰。
“诶…?”拉斯愣住。
“有这个就够了。乖乖等着救援吧,麻烦的王子殿下。”心不在焉地抚|弄他的头发,维奥拉抽走手,向北迅速跑开。
发梢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拉斯怔然地躺回地面。“再摸一下多好…”在高热体温的炙烤下,他渐渐昏沉睡过去。
☆、23
陷入黑暗许久后,虹膜重新和阳光交织出色彩。
足足四天,他第一次经历如此漫长的沉睡。醒来后身边已经没有粉|白的浪花,而是熟悉的室内装潢。这里是自己的房间,
他的苏醒对在监狱里被关了同样时长的维奥拉而言,是一种莫大的欣慰。
并非是哨兵们的有意刁难。在亮出拉斯的贴身饰品并发出求援后,浑身是伤的她其实不存在太多的嫌疑,只是本人执意要在这种地方呆到拉斯醒来。减少抛头露面的机会以免被涅西尔的察觉,防止殃及无辜,包括拉斯。这是维奥拉单纯的想法。
隔着冰冷的铁栏杆,拉斯神色复杂地凝视维奥拉。即便在昏暗的烛|光下,她仍如磁铁般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抱歉…我睡了这么久。”心情沉重,拉斯开|锁的手微微发颤。
“你平安无事总是好的。”维奥拉不确定外边是否有守卫,不由得端坐在椅子上,牢门被打开了也没有站起来朝外走的意思。
“你还想在这里待着?”拉斯面露困扰,差点没忍住伸手把她拉起来。
“但是…”维奥拉忍不住朝外张望。
“守卫都被我支走了。”拉斯一眼就读懂,语速飞快。
“可以吗?”维奥拉不太清楚拉斯为什么突然间焦躁起来。“我觉得,你还是先打探一下对方的行踪,再考虑要不要让我和外界接触吧。”
拉斯拧眉,面露不解。
“虽然这几天右手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我也很担心巴斯汀那边的情况,但涅西尔肯定在到处追查我的下落…我让士兵们不要把我的存在说出去。然而你是色|欲一族的王子,肯定很多人都知道你回来了……要是涅西尔顺着消息找过来,你和你的子民就有危险。”维奥拉蹭一下站起来。“我想我得尽快离开这里。”
拉斯慢慢垂下头,额发挡住了眼睛。“既然那家伙的目标是你,我说什么都不能让你轻易离开,太危险了。”
“但是…”
“你对涅西尔只是一知半解。”抬起头,拉斯露出晦暗莫测的表情,他朝维奥拉伸出手。“跟我来,看了后你就知道了。”
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凝重严肃,维奥拉没有顾忌拉斯所代表的罪恶特质,慢慢握住他的手。
皮肤触碰,感受到指甲、骨骼和体温。好一会儿后,拉斯才压抑着内心蓦然膨|胀的炽烈感情,迈步朝外走。
“对了,拉斯…”维奥拉见四下无人,小声唤他,不加敬语。
“怎么了?”总算被叫了名字,拉斯心情稍微缓和些。
“我没对那些士兵说我是巴斯汀的近侍官,所以…”
拉斯陷入回忆。记得自己醒来没多久,亲信就来找他……
“薇拉,这个名字、噗…”拉斯没忍住笑出来:“亏你想得出这种名字。”很快他又皱起眉,显得不太高兴。“为什么你又要说谎?什么被我莫名其妙救下又带到领地来的外地游客?搞得我在诱拐女性似的。”
“什么叫又…?薇拉又不是真的存在,也就不存在诱拐一说。”维奥拉耸肩。“总之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撒的谎,你也配合一下,方便我抽身而退。”
仿佛在坐过山车,感到一会儿轻快一会儿低落。拉斯心情复杂地多次看向维奥拉,见她神色如此平淡,顿时他感觉牵着对方的手也喜悦不起来。
对了,说到牵手…
低头朝下看,拉斯这才留意到维奥拉的手还缠满绷带。脚下立即顿了一瞬,他问:“那个,你的伤…就这么被握着没关系吗?”失去往日对异性的游刃有余,他怀揣着担忧和不安。
“这个啊…”维奥拉看到牵在一起的手,紧紧抿着嘴唇。本来一直努力不去留意的,这下弄得好不容易平静的思绪又被搅乱。
拉斯以为她的沉默是在表达无言的疼痛,毫不犹豫就松开手。
诶?维奥拉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用诧异的视线投向拉斯。
“你要有哪里不舒服就直接说,不要藏着掖着。”拉斯虚掩住半张发热的脸,快步向前。“跟紧我,别迷路了。”
维奥拉一眼望去,身前分明就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她忍俊不禁,静静地追上去。
现在这个并不从容的拉斯是真实的他吗?视线上下左右移动,最后维奥拉盯着垂在他屁|股后的尾巴。印象中这根皮鞭子似的物件总是活泼甩动着,现在是不是□□分了?
“唔…!?”电流从尾椎顺着脊骨一路轰到脑子。拉斯停步,愕然回头。
维奥拉顶着他的逼视,心虚地把手抽回身后。“呵…”她发出几声尴尬的笑。“我…就拽了那么一下下…”
拉斯深呼吸着,面对维奥拉无辜又隐隐害怕的模样,他又没法真的生气,但还是忍不住认真警告。“你就不怕引火上身吗?就算哭出来也不会饶过你的。”绝非贬低自己的定力,拉斯无可否认:有一瞬自己差点真扑过去,像是饿极了的野兽。
“…我知道了。”维奥拉支吾两声,心里决定再不要擅自触碰他。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朝更为幽深潮|湿的地牢走去。
那里秘密收监着被涅西尔做过人体实验的人。拉斯和他们相处过相当长的时间,可以平静地相互交流。但面对外人,这些身心遭受过严重创伤的实验体容易失控,甚至自|残。
个别实验体长期处于昏睡状态,但只要附带有诅咒气息的物件或者性质恶劣的重罪犯靠近,就会立即清醒,陷入狂躁中。这种人发作的症状和维奥拉的相似,但她现在可以很好地控制,和常人无异了。
并没有和实验体交流太久,拉斯告别他们后,和在门外守候的维奥拉汇合。
“涅西尔在暗中制造属于他的猎犬,噢,我私下是这么称呼实验体的。那家伙从对感情的证明和坚持的初衷渐渐偏移了,现在大概是真的想要剿灭一切罪恶的载体吧。似乎在他看来,存在低俗肉|欲的爱情也是一种该被制裁的罪恶。”
“我不太明白,这有点矛盾了。他既希望拥护爱情,其实又在做着践踏爱情的事?”
“可能吧,只是猜测,毕竟我并没真的经历…”拉斯情不自禁地停顿了。
“经历什么?”维奥拉好奇地问,心里忽的有一丝紧张。
被盯着不放,拉斯感觉身体内部又在躁动不安。
“不说算了。”半天都等不到答案,维奥拉有些失望地移开视线。
拉斯立即回神,挽留般抓|住她的手臂。“我说。”
“…嗯?”
那双仿佛沉淀着伊甸园的眼睛再次注视自己,拉斯忍不住勾起嘴角,心情飘飘然的甚至开始口不择言:“我没经历过那种疯狂的爱情,哪里能理解那个疯子的想法?”
乍一听倒的确是这么回事。维奥拉想了想,又不死心似的小声追问:“…你都不曾喜欢过谁吗,哪怕一点点?”
拉斯怔住了。这是一道送命题吧?
见他面露难色,维奥拉故作惋惜地摊手一笑,显得在调侃。“也是,你这么久以来,周围尽是些被色|欲之力蛊惑了理智的女人…你会中意谁就怪了,反正你也擅长逢场作戏。”
“…被这样的力量所困扰,我又能把真心交给谁呢?”拉斯顺着维奥拉的话接下去。“况且大谈爱情的往往都不是什么真爱。那种情况下能相信的,也只有相拥时的那份温暖了。”这是真心话,是经历过数次无望期待后,得出的苦涩结论。
但维奥拉“曲解”了,她露出让拉斯感到惊慌的沉郁表情。尽管那只是藏在眼里稍纵即逝的阴霾,他也没有漏过一丝一毫。
不应该啊,听到他这么陈述,不应该唏嘘回应、同情安慰一番吗?难道是自己表达得还不够强烈,没传递到她心里?拉斯急忙改口:“咳…虽然我比较认同做人更该活在当下、尽情享受的观点,但是…”怎么她的脸色更难看了?拉斯吓得一个激灵,刚准备补救,却被维奥拉插嘴道——
“我知道你和那些女孩儿都只是玩玩而已,没必要慷慨陈词吧,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吃了沟通无能的闷亏,拉斯顿时有苦说不出,懊悔自己以往给对方留下的印象太糟糕,现在改善起来困难重重。
“我想你是误会我了。”他竭力想做最后的辩解。“我并没有你想象中的轻浮随便,那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应该很清楚那些女人迷恋的是怎样浅薄的东西。”
明明该指着拉斯鼻子臭骂他几句,但心又忍不住替他感到些疼痛……可恶,现在才不是该同情这家伙的时候!维奥拉深吸一口气,严肃地说:“行了,你的那些心路历程我已经充分了解。虽然我很想继续吐槽,但现在我们得把精力都集中到涅西尔的事情上。”
又是那个该死的疯子。拉斯嘴角抽抽,但也不得不服从。“嗯哼,你说得很对。”
“这么看来…我果然最好还是离开这里。”
拉斯幽怨地看她一眼。“都说了那就太危险了,就不能替我考虑一下?”
“考虑你干嘛?”
“我…至少我会担心你啊。”
“但越是紧急关头,就越是需要有人挺身而出吧。”
“噢,天呐。你到底是怎样养成这种热衷送死的奉献性格的?”
“热衷送死?…嘁,反正你管不着。”
“…好好好,的确是我多管闲事。但你想主动现身做诱饵的决定,还是再仔细考虑一下吧。而且你的伤还没痊愈,不是吗?”
“…这倒是。”维奥拉苦恼地端详被绷带缠绕的双手,看向拉斯。“那你呢?如果我活捉了涅西尔,你手中又有没有足够的证据可以定他一个无期徒刑?”
“无期徒刑?让他多活一秒都便宜了他。”拉斯没好气地摇头。“人体试验、袭|警劫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