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题弯弯绕绕的,这才来了。
郑风哪还不明白她打的什么主意,当下就生起气来:“你又从哪里听的?”
“我——”
“你要是整天没事闲得慌,就赶紧出去找工作!三院这几天就在招护士,上了班,也省得你天天在家想七想八,净出些歪点子!”
“呵,”尤敏没想到自己好心好意地,看他有了难处,提出这么个可是试试的主意,竟然还惹他生这么大的气了,“行,我不说话了,你爱怎么弄怎么弄,我出的都是歪点子,都是馊主意。”
她转身进了卧室,砰,用力摔上门。
郑念初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虽然没笑,嘴角也忍不住柔和起来,她有点开心。见到父亲维护她,开心,见到尤敏在父亲面前吃瘪,也开心。她把父亲给的钱卷吧卷吧塞兜里,想到这些钱,就又有点开心。
郑风平了平怒气,看着女儿,感觉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不少。感受到这种孩子气的亲近,他也轻轻笑了,心中感慨颇多。
“你先别给她,等我这两天买了补品,你一齐带过去。我……”他停了停,“我就不去了。”
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落在床单上有柔和的弧度。映着一张白皙的脸精致又好看。郑念初的眼睛装着如星的灯光,看向手腕上串着金色星星的头绳。黄铜的星星在黑色绳索上晃动,闪烁的不知是灯光还是室外的星光。
在礼物之前,她还有别的东西要买。
第11章 礼物
周末店里人不算少,好在店也不是很小,仍显得宽敞。
郑念初穿过琳琅满目的服装区,初秋的时装颜色柔和明亮,暖了店里的基调,又越过了各色各样的外形挺括的包,一小撮饰品摆放在玻璃柜台,旁边更大的柜台面积放置着样子各异的眼镜。
阳光从她左边的落地窗照进来,最靠近窗户的那个柜台里,水晶般的香水瓶子个个都像钻石一样闪烁,各种芬芳馥郁的味道也不管前调基调,雄赳赳一鼓作气地飘散过来,让人心情良好。
但是这样的钻石,都不及面前这一小堆细小的黄铜装饰吸引郑念初的眼球。
“您好,需要什么?”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人问她,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
郑念初习惯了扎头发,不上学也扎着,此刻头绳就在她的马尾上。她一把扯掉,头发就散落在肩膀上,玻璃窗外的阳光一照,比那些金色的黄铜还耀眼。
柜姐明显看愣了,须臾开口夸起来:“哎呀,头发真好。”
郑念初被这直白的夸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把解下来的头绳递过去。
“是这个呀。”她低头从柜子里抽出一件来,是三个一起的。
“卖是一起卖的,其他的也很好看,颜色多一点,也可以看一下。”她说着,手脚利落地又把其他的也拿出来。淮海市是个小城,东西不太多,这个牌子的头绳很快就全部放在玻璃上面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经历的加成,那么多装饰不同的头绳里,郑念初只看得上这一种,连一件三个里的另外两个月亮和桃心都觉得不好看。
郑念初:“我——”
肩膀被拍了拍。
“嗨。”
郑念初转头,是林声。
对方纤细的手指指了指摆上来的各种头绳,问:“买给我的?”
郑念初避无可避,干脆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承认:“嗯。”
林声就笑了,笑得非常开,也非常甜,眼睛弯弯的,嘴角也是弯弯的。她说:“那我不要这个。”
“那要什么?”
林声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跟我来。”
郑念初就见她向柜台的售货员歉疚地一笑,牵着自己出了门。
她们穿行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十月的阳光不及双手温热。那暖融融的,软乎乎的手感,叫郑念初忘了她们亲密又不必要的交握动作。
出了两排都是店铺的步行街,人就渐渐地少了,马路上除了跑着车的马路,人行道上有些空旷。林声才放开她的手,两个人并肩走着。
风从远方吹过来,绕着城市的一栋栋高楼,吹到她们柔嫩的脸颊上,给郑念初带来林声身上的味道,柔软,温和,比店里那些精致的香水都要好闻。林声拂过耳边的发,说:“我也不知道要什么。”
郑念初就懵了。
林声又说:“我只是不想你再买那个头绳。”
解释地很清楚,郑念初明白过来,就说:“我还是应该买的。那不是礼物,是偿还。礼物会再买。”
林声浅笑摇头,抬起手臂让袖子落到小臂,露出一截白皙手腕:“我这还有呢。”
是黄铜的弯弯月亮。
郑念初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双标,刚刚还说月亮的那款不好看,现在看见它环绕在林声的腕上,又发现还挺好看的,那弯弯的月牙,便似林声笑起的眉眼,甜甜的,不能再好看了。
“不想让你再买一个了,因为发现用起来也一般,又贵,扎个头发不值。况且,”她歪着头有些郁闷,“我的头发还扎不起来呢。”她的短发落在肩膀上,弯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这个模样也很好看,郑念初见惯了她笑,现在看她露出些微苦涩的表情,也觉得漂亮。
“是父亲让我买礼物感谢你。”
昨天谈话时,郑风还说了先不要给,等他买了给爷爷的补品再一起送过去。可她一看见林声,就瞒不住,如果不是平时就话少,现在怕是把事情全部说出来了。
“前面的礼物我很愿意收,后面的感谢就不必啦。”
“为什么?”郑念初不明白这里头的原因。
“因为感谢而送的,叫谢礼。”
“你不喜欢谢礼?”
“是的,我不喜欢谢礼,我喜欢你的礼物。”
单纯的,礼物。
她们似乎是漫无目的地逛着,阳光穿越微黄树叶,泄露了点点华光。地上的影子也是斑驳的。往远处看,淮山的山顶也有金黄的颜色,一星一星洒落在沉碧的松柏间。
这是十月的颜色,是金秋的颜色。风正好,光也正好,连温度也正好,谁要是不出门,那保准荒废了秋色,叫人遗憾。
道路两旁的房子与商铺遍布着岁月的微黄,与金色阳光融做一堆,偶尔细密的墙缝也讲述着沧桑的历史。
“就这里吧。”
林声突然在一栋小楼门口停下来。
着附近的居民楼也好,商铺也好,都是低矮的五六层,堪堪不需要装电梯的高度。一楼是各色的小店,都不算大,但这家店居然有两间。从外头能看见的,是堆积成山的书架与书册,门口放着经了许多风霜的报刊架,堆叠着数本色彩斑斓的杂志。其它就难以看清了,光线很暗。
招牌上随便写着:书屋。
“你今天怎么在这里?”
她们一边翻着书,一边交谈。
“我妈带我逛街,买完衣服我从外面看见你,就没跟她一起回去。”
这个地方真是太小了,郑念初想,逛来逛去就着几条街,再往另一块商业区,也不过几条街。要想相遇,真是十分容易。
她突然想到衣服,视线从书架转向林声全身。林声见状也站得好好的由她打量。但她又不是林声的陈年旧友,知晓她衣着,只是凭着新旧的成色去分辨,却根本分辨不出来哪件是新买的。“你买了吗?”看不出来她就直接问了。
“没有。”林声笑着说。
郑念初就舒一口气,心说怪不得。好像她与林声已相识多年,熟知她每件衣服鞋子。
“真要送我礼物吗?”
这是说好了的。“当然。”
林声给她一本小说,眨眨眼:“那我要多挑几本。”
郑念初就一路接着书,看着林声熟门熟路地穿行在破旧的书店里,从小说区,到哲学逻辑,一本童话,外加一份食谱。
“都是我想买却没有买的。”林声说。
郑念初听到这句,惊喜地发现了自己的一些价值,忍不住问:“还有吗?”还有别的愿望需要我来实现吗?
人总是很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帮助与其说是利他行为,不如说是以利己为基础的利他。像吃了甜度很高的好吃甜点,大量的多巴胺使人愉悦。如果这个人是你想要亲近的,那么,你就会满心欢喜地想问她,像一个热情周到的服务员:我还可以为你做点别的吗?有需要的话一定要来找我哦。
林声看着眼前郑念初巴巴地眼神,那种剔透的可爱从她眼神里无法阻挡地直击林声胸口,心里的甜度受到传染,也一下子激高。“是呀,还有一本。”
她们继续在书店里转悠,这里翻翻,那里也翻翻,林声始终找不出一本合适的来。郑念初却多看了一本书几眼。
《酉阳杂俎》。
“你喜欢这个吗?”
郑念初皱着眉头,说:“我知道它是什么,可就是觉得像美食介绍。”
林声盯着那几个字很快反应过来,咯咯笑了:“你书背得不错啊。”
酉阳杂俎,刀俎的俎。郑念初一看到这个,就想到人为刀俎的下半句,我为鱼肉。这么一看,就很容易把书名看成是地方小吃介绍。
林声就很佩服这种联想能力。她顺手把这本书从架子上抽出来,拿在手上:“好啦,我们走吧。”
太阳渐渐往上移,温度也相对地升高,风却缓了下来,为这热度让步。她们快步走到树荫下的盲道旁,步子也慢了下来。
纸张压制成的书籍沉甸甸的,无论是学识的重量还是本身的重量都不得小觑。林声这样打趣,郑念初果真就急急忙忙地上手要帮她拎。
“就是几本书,能有多重。”林声喜欢她的耳朵,喜欢她的头发,也喜欢她的手,直接分明却不突出,细腻却不过分柔软。
郑念初就坚持要提:“我从小力气就比别人大,我来提会比较轻松。”
林声就说:“难道比男孩子力气还大吗?”说着给了郑念初塑料袋的一边带子,两个人互相妥协,一起拎着。
郑念初看着瘦,连接手掌的腕骨确实比她要结实。
“那是要差一些。”郑念初却突然学会了打趣,“但总归比你要强。”
林声就笑吟吟地,没有去反驳她。反倒像是欣赏,希望她再说些这样的话出来。
“对了林声。”
“嗯?”
郑念初回想起那个名字:“你知道燕长烁吗?”
没有很快得到回答,她转头看林声,却发现她眉头轻敛。
第12章 食谱
临到下课之时,很多人都爱数铃声。听那一声长长地嗡鸣陡然响起,音响被打开了,有些人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倒数起来。纵然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一班也没有人这样做,真想数,也都是低着头,或者看书或者写着字,心里默念罢了。
等铃声一响,水笔一摔,解放似的坐直了,林声就知道哪些人数了,哪些人没数。
潮水一般地涌出去了大部分人,虞三月慢悠悠地收着东西,终于不用再听她妹妹叫魂似的一遍遍催了。
很自然地,郑念初走向林声,却发现她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有什么事?”她问。
林声一抬下巴,虞三月自己先招了供:“等我呢,我今天跟你们一起。”
啊?郑念初不太明白,虞三月是一个不错的朋友,如果能一起去那她挺开心的,不过这是怎么回事?
“那,你妹妹呢?”
“她呀,”虞三月终于背起书包,离开自己的桌子,“她回家给我报信儿去。我今天就是临时起意,我妈还不知道呢。”
林声:“走吧。”
这种情况下想也想得明白。告诉家长哪会需要自己跑一趟,打个电话也就是了。虞嘉月却离了姐姐不跟来,那大约就是对郑念初的排斥了。
心底总归还是有些受影响,虽然不多,也就猫咪踩了桌布,爪印那么大的一点儿。
林声却发现这一点,出声解释:“你别在意,她这不是躲着你,她是跟我妈不怎么对付。”
“跟,阿姨有什么关系?”
虞三月嬉笑着说:“嘉月可怕我阿姨了。”
“啊?”郑念初又愣了。
阿姨是非常普通的称呼,对于长上一辈的女性,基本上都要这么喊。可是加了人称,那明显不是一个意思啊。
虞三月就笑,很新奇于郑念初的反应:“你还不知道呢,她妈,跟我妈是亲姐妹。小的时候,嘉月在我们仨里头就比较皮,挨了阿姨不少训,到现在还没忘。”
林声插科打诨:“现在难道就不训了?”
虞三月叫着:“对对对,现在要见着做错事,还得训呢。要不然能不来吗?阿姨做菜多好吃,必然要蹭饭啊。”
一路这么说着话,很快就回到林声家。爷爷和妈妈不出所料地问嘉月怎么没来,林声随便说了个理由就过去了。
爷爷“哦”了一声,妈妈却什么都没说,进了厨房去了。林声放下书包,也跟着钻了进去,郑念初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跟了过去,就听到林声妈妈说:“不用你在这碍事,快出去吧。”
这句说辞很熟悉,郑念初马上想起来是上周五尤敏对她说过的。而且比起这句话,尤敏那句相对的语气都要好上一些。可是林声妈妈即使说了“碍事”两个字,话里话外还这么嫌弃,听到郑念初耳朵里却带了温度。
人啊,真是太主观了。之前觉得弯月的头绳不好看,一看林声戴着呢就立马改观,现在又对同一句话产生不同的反应,实在是主观极了。
林声妈妈从来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用这样的语气,可她还就上赶着,十分想听。也是奇了怪了。
林声出来见了她,居然还有些不自在,拐弯抹角地自我嘲笑了一番:“我妈就是抠门,做饭的技能也不给我遗传一点儿。”
郑念初没忍住笑了起来,沙发那边虞三月就更大胆了,笑得弯了身子,倚靠着沙发背才没倒下来。
爷爷大约是已经知道了这事,没怎么笑,拿拐杖轻轻捣了捣她:“你们要没事,就去把作业先做了。”
虞三月马上嘟哝起来:“哎呀能有什么作业啊。”说完还是认命地跟着两人进了卧室。
“卧室太小了,我们去书房吧。”虞三月又提议起来。她坐在椅子上往前一趴,桌子就被她占得干净了。
平时坐得下两人的小小书桌此刻看起来小得和单人课桌一样了,郑念初也觉得太小不够坐,看向林声。
林声也很无奈:“书房也坐不下四个人啊。”父亲正在书房,不知备课还是看书,要是她们仨也挤进去,再大的书桌也不够坐的。
虞三月很沮丧:“那我去书房吧,你俩待在屋里。”
本来好好的三人同行,偏偏又被拆开了。不过,虞三月突然想起来,她来林声家可不是为了写作业的,想到这里她的沮丧马上就消失了,转晴的速度特别快。“你们做,我去厨房陪我姨。”
郑念初总是摸不着头脑,这一家人的说话习惯她还没能摸清。刚才林声不是还被赶出来了,怎么现在三月又作业都不做了,要去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