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旭阳搓了一阵她已经冻僵的手和脸,一声不吭的背起她。她也不说话,眼泪默默的流进他的衣领。白旭阳的心像拿把锯子剌割一样疼。
尽管如此,在门口时,路晓晖还是坚持从他背上下来,推开他想要扶她的手,一个人一瘸一拐的走进这间农家小院。
“来了!”一声热情的招呼,厨房里走出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妇女。
白旭阳赶紧扯出一个笑容,给路晓晖介绍:“这是我四姨,四姨,这就是晖晖。”
“四姨好。”路晓晖不像白旭阳,能收放自如,虽然是问好,但笑容欠奉。
“嗯,跟照片上一样漂亮。”四姨亲热的挎住路晓晖的胳膊,“阳阳跟你说了没?我可是你们俩的媒人啊!四姨在你们俩认识的那个天使之眼婚介公司上班,这小子一看见你的资料就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让我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我说你小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姑娘条件那么好,能看得上你?你猜他说什么?”她无视白旭阳挤眉弄眼想制止她的眼色,接着说,“他说要是能追上你,我就给他当证婚人。怎么样?四姨这个模样,能给你们当证婚人吗?”
路晓晖意味深长的看了白旭阳一眼,总算露出一点笑容:“能。四姨这么漂亮,我巴不得呢。”
“你看这闺女,多会说话!”四姨拉着她的手,也觉得凉得吓人,用力攥着给她捂手,“阳阳他妈这人吧,心眼好,刀子嘴豆腐心。今天是怠慢了你,但她也是心疼阳阳。你看我们这农村,哪家都是两三个孩子,只有他们家就阳阳一个,肯定格外疼。她就是没别过劲儿来呢,等过一段时间认可了你,肯定对你好的跟自家闺女似的。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晚辈,多担待着点。”
路晓晖咬着嘴唇,含着眼泪,即使再不情不愿,也知道那个人毕竟是白旭阳的妈妈,而白旭阳又是个大孝子,她抵不过他妈妈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她强忍委屈点了下头,掉下一对泪珠。
四姨只当没看见那眼泪,勉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四姨知道你是个懂事的闺女。”
“四姨,晖晖腿冻的不轻,别让她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屋吧。”白旭阳扶过路晓晖,就往屋里走。
四姨在背后暗自叹了口气,戳了戳白旭阳的后背,嘟囔道:“你妈就作孽吧,谁能让自己的闺女受这个罪啊!”她也有两个女儿,将心比心,她也觉得二姐这回办的不叫个事。
屋门打开,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路晓晖看着堂屋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二十几口人,有点慌。
白旭阳赶紧满脸堆笑着拉路晓晖绕着屋子一个一个打招呼。七大姑八大姨,三叔四舅二大爷,路晓晖头晕脑胀的叫了一圈人,几乎一个都没记住,倒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对她毫不吝啬的露出淳朴而热情的笑容。她想,或许情况并没那么坏,或许难搞的只是白妈妈一个。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
“旭阳哥,你都有多久没回家了?咱俩都好久没见了,你想我没有?”
一个水葱般清灵的声音钻进路晓晖的耳朵,她皱着眉头看过去,才发现白旭阳的胳膊已经抱在一个20几岁的女孩怀里。
“别闹。”白旭阳慌张的往出拉胳膊,目光直往路晓晖这边飘。
“旭阳哥,我毕业了,在北京工作呢,白婶说,让你照顾我,还说初三让咱俩出去玩玩,培养培养感情,我等不及了,今天就过来了。”
“培养什么感情?”白旭阳下意识的往路晓晖身边靠了靠,介绍说,“这是我一远房的表妹。”
“什么远房?就是没血缘的妹妹!我从小就喜欢旭阳哥,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他。哎,你是我旭阳哥女朋友吗?”
“高洁,你别跟这儿胡咧咧啊!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白旭阳看了看脸色发白的路晓晖,朝这个叫高洁的小丫头龇了龇牙。
高洁捂着嘴偷笑,一回头,白妈妈拿着一个暖壶过来添水,她赶紧往白妈妈身后躲:“白婶,你说句话啊!”
“还用我说什么?我们家阳阳可是十里八村最好的孩子,喜欢他的人多了去了!”
高洁笑眯眯的直点头。
白旭阳朝她挥挥拳头,让她一边去,陪着笑脸跟妈妈说:“那可不,也不看我是谁的儿子!”
白妈妈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似乎这个马屁拍的很受用。
“妈,其实晖晖也是省城里有名的一朵鲜花,我们俩在一块,那算是强强联合了。”
“确实是朵花,中看不中用。”说完,白妈妈转身就走。
白旭阳赶紧给路晓晖使了个眼色,她会意,跟着白妈妈出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为你好
“你跟着我出来干嘛?不是脚冻得疼吗?”白妈妈站在灶台边,没好气的说话。
“阿姨,我来帮忙。”路晓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恭敬而平缓,“我其实没那么娇气。只是有些活我没干过,所以不会,得麻烦您教我。”
白妈妈转过身看了看她脱掉外套后单薄的毛衣和冻得皴红的脸和手,拿了一叵箩玉米棒子给她:“把棒子搓了。”说完,也不理她茫然无措的眼神,径直进了屋。
路晓晖蹲在地上,照着看过的农村题材电视剧里演的试着搓了几下,一粒玉米粒都没掉下来,倒是冻得鼻涕流了出来。她四下看看,也没有卫生纸,又不愿进屋去,只好心一横,用手背抹了一把。
“哎哟,哎哟,这才半天功夫就学会农村小媳妇的做派,不讲究了?”身后传来白旭阳嘲弄的声音,紧接着身上一暖,她被白旭阳用棉大衣裹了个严实。
可是路晓晖心里有气,有委屈,不想和他说话。
白旭阳不急不恼,拉了个板凳硬塞给路晓晖坐,自己则在她身边蹲下来,拿起两个玉米棒子,一边搓一边好脾气的说:“我家这个情况你一直知道,跟着我,苦了你了。今天的事,你受委屈了,不过我妈那人没坏心。她恐怕是想给你个下马威,怕她儿子被你欺负,但是她不知道,他儿子就是个贱骨头,就喜欢被你欺负。老人家这么多年的思维模式,你让她改,她也改不了,就得委屈你迁就她。你在她面前受得委屈,我回去都补偿你,让你一辈子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行吗?”
“如果是别人,我不用受这个委屈,也能骑在人家头上作威作福一辈子。”
“你还敢想别人?”白旭阳扔了搓干净的两个棒子,一把把路晓晖搂住,“这辈子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这时,屋门吱扭一声响,紧接着一声干咳,把白旭阳不老实的嘴定在路晓晖的鬓边。
“白旭阳,你妈叫你进去,有话说。”
“哎,这就去。”
见他答应了,白爸爸转身进屋。
白旭阳赶紧亲了路晓晖一下:“不会总是这样的,刚才是我妈叫我出来帮你搓棒子的,还嘱咐我帮你拿件衣服,别冻坏了呢!乖,再忍一忍,初五咱们就回去了。”
其实白妈妈的原话是:你带回家那朵花正在院里搓棒子呢,你快给她把大衣拿出去,人家身子娇贵,冻坏了我们穷人家可赔不起!
白旭阳进屋后,路晓晖看着没几分钟就被他搓完的一叵箩玉米,有些惊奇。想着自己小时候每天吃零食看动画片的时候,也许他就披件破袄子蹲在院里搓棒子,莫名的有些心疼。
吃过年夜饭,亲戚们打了几圈麻将也就各自散了。白爸白妈没有看春晚的习惯,早早就要睡了。白妈妈让路晓晖拿着行李和她一个屋,谁知她刚出门上茅房的功夫,白旭阳就做贼似的冲进屋,三下五除二,连人带行李一并移到自己屋里。
栓上门,才大喊一声:“爸妈,今晚晖晖跟我睡!”
“你个不害臊的小子!”白妈妈裤子都没提好就从茅房冲出来。
正在鼓捣火墙的白爸爸拦住老伴,低声说:“行了,把这屋的火烧旺点,人家姑娘受不了这么冷。”
“他们这……”
白妈妈不甘心的看着窗上的一对人影,白爸摆了摆手:“行了,这姑娘不错。”
屋里,白旭阳早就迫不及待的把路晓晖拿大被子裹上,扒掉鞋袜,把冻得红肿的一双脚塞进自己的棉袄里捂着。
“冻坏了吧?疼吗?”
路晓晖点头:“又疼又痒。”
白旭阳怜惜的拍了拍她的脸蛋:“可怜劲儿的,明天给你买冻伤膏去。对了,还有那个高洁,她……”
“我知道,她肯定是你妈请来给我下马威的吧。”
“我媳妇儿就是聪明!”
“白旭阳,你看看我爸妈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答应我爸妈的,你不觉得对我太不好了点吗?”
“是啊,我得好好反省,确实让你受了挺大的委屈。”
“光好好反省就行了?实际行动呢?”
“要不……今天晚上好好伺候您老人家?”他眯着眼睛贼兮兮的笑。
“呸!”路晓晖用力蹬了他一脚,“回去罚你给我洗半年的袜子,还有以后擦地的活你就都承包了吧!”
白旭阳顺着她这一蹬,斜靠在被垛上,一副认罪态度良好的样子,使劲点头:“行,别说擦地,以后桌椅板凳,灶台马桶,我全擦了!”看路晓晖眼里流露出满意的笑意,他暗暗松了一口气,捧着她的脚说,“你的脚可能真给冻坏了,你看现在烫的,明天一定得去买冻伤膏,要不以后每年都得起冻疮,又疼又痒,可难受了。”
“真的?”路晓晖被他说得直害怕,“你以前冻伤过吗?”
“当然,小意思。我皮草肉厚的,不怕。”说着,他伸出脚在她面前晃了晃。
路晓晖扭头直躲:“讨厌,臭死了!”
看她终于被逗笑了,白旭阳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情不自禁的隔着被子抱紧她,深情的一吻落在她的额角。路晓晖仰起脸,回应他温热而柔软的吻。
正在这时,房门被重重的敲响,门外传来白妈妈冰冷的声音:“阳阳,烧点热水泡泡脚再睡。”
白旭阳哪肯轻易放开路晓晖,要知道他们俩可是好几天没亲热了。他含糊不清的回答妈妈:“不用了,我们睡了!”
“出来!洗了脚再睡。”白妈妈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屋里悉悉索索的声音,无奈的摇了摇头,儿子大了,再也不是小时候懂事贴心的小宝贝,现在他贴的是别人的心,脑子里想的都是别人。想着,白妈妈一阵烦躁,又重重的敲了两下门,“出来!白旭阳,你信不信我把门拆了薅你出来。”
又过了半天,白旭阳才趿拉着拖鞋慢吞吞的开门,刚要迈出门槛,白妈妈一把拦住他,朝屋里喊:“你出来,阳阳累了一天了,你去给他烧水泡脚。”
“妈,我自己……”
“闭嘴!”白妈妈厉声喝断,“你们老白家没这规矩!”
“那人家老路家还没……”白旭阳嘟囔,却被白妈妈凌厉的眼神吓得吞了半句话。
路晓晖幽幽的叹了口气,从被子里钻出来,下地去给白旭阳烧水。她迈出门槛的时候,白妈妈的目光从她趿着拖鞋的脚上一掠而过。
15分钟后,路晓晖端着一盆兑好的洗脚水进了屋,没好气的放在地上,说:“白家大少爷,请您洗脚。”
白旭阳乐呵呵的下地,把门关上,拉着路晓晖在床边坐下,把她的脚泡进热水里。“敞开门,你给我洗脚,关上门,我给你洗。”
他小心翼翼的摩搓着她冻得红肿的双脚,认真的像磨洗一件价值□□的玉器。路晓晖不禁动容,虽然白旭阳的妈妈有点过分,但白旭阳已经在他的能力范围内尽最大可能补偿她了。试想如果刁难人的是自己的爸妈,自己有信心能做到白旭阳这个程度吗?路晓晖觉得,白旭阳夹在妈妈和自己之间,其实也挺不容易。
她拉住他的手,温柔的说:“咱们一起洗吧。”
“好啊!”白旭阳眉开眼笑,坐在她身边,把脚放在她的脚上,挠她痒痒。
“别闹,讨厌!”路晓晖笑着,和他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在水盆里玩起脚趾游戏。
咚咚咚,又一阵惊心动魄的敲门声。
路晓晖的脸顿时垮了下来,长叹一声:“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正要起身,就被白旭阳按在床上,他的脸色也不好看。
门拉开的瞬间,一管药膏横在白旭阳眼前,白妈妈硬声硬气的说:“你在北京住久了,回来也受不了吧,泡完脚想着抹上。”
白旭阳接过那管冻伤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完好无损,再回头看了一眼路晓晖的脚,又红又肿,顿时笑了:“妈,你给你儿媳妇送冻伤膏就直说呗,还有啥不好意思的!”
“去你的,臭小子!”白妈妈神情闪躲,被儿子揭穿脸上很是挂不住,转身快步回屋了。
白旭阳关上门,晃着手里的冻伤膏,得意的对路晓晖说:“恭喜你,小路同学,你过关了!你看,我妈还是很心疼你的吧。”
看着他摇头尾巴晃的滑稽样子,路晓晖也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天蒙蒙亮的时候,公鸡打鸣的声音就把路晓晖吵醒了。院子里有轻微的响动和低轻的说话声,想必是白爸白妈已经起来了。
都不记得昨晚白旭阳抱着她痴缠到几点,半夜又被他叫醒,陪着他云里雨里的折腾,本以为能睡个懒觉好好补眠,却忘了农村这活的闹钟,大公鸡的威力了。
她推醒还在呼呼大睡的白旭阳,问:“叔叔阿姨都起床了,我们要不要也早点起来?”
白旭阳揉着怎么都睁不开的眼睛,鼻音浓重的说:“我先起,你再睡会儿吧。一会儿我来叫你,咱们一起给爸妈拜个年。”
“好。”
白旭阳闭着眼睛起床、穿衣,在床边又坐了会儿,才终于艰难的睁开他那双大眼睛。他俯身下来吻了吻路晓晖的额头,推门出去。今天早上,他要跟爸妈商量一件大事,所以即使再困,也得强打精神起床。
路晓晖蜷缩在被窝里,也许是因为昨晚白妈亲自送冻伤膏来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总觉得睡不够,白旭阳刚出去,就又进入了梦乡。再醒来,是被一阵激烈的吵架声惊醒。
她听见的第一句话,是从窗根外传来,所以格外清晰,让她激灵一下就清醒过来。
“不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