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维持住身体的平衡，焕然又连发了两剑，这几乎用尽了她的真力，手中之剑也如同附加了战意般、嘶嘶怒吼。段长虹依旧挥舞左臂抵挡，袖影重叠，在中心竟出现了数十白光幻影，封住燕翎来剑去向。
赵燕翎心神一措，功力亦随着急切的心境流失得更快，趁着一丝空际，急忙跃出战圈之外，调息数秒，又挺剑而上。
她知晓不能落败，一旦血书遭铁衣卫破坏，镖局众人生死事小，国家民族安危之事为大。
长剑藏于身后翻出，竟是无敌逆剑中的几式。
逆剑诡异难测，乃是当年无名老人在履战履败当中，截取对手长处再反其道而行，所钻研出的克制剑法。燕翎因机缘巧合从欧阳无敌那里习得其入门基本，出剑如此似是而非，不按常理，竟也是被逼无奈。
“当当”几剑相碰，如电射之光，直跃平原而去。
段长虹见燕翎突出奇招，心中暗道不好，他知晓燕翎在武学上的天赋，如今受软筋香的影响之下，非但没有退却，反倒步步逼近，剑剑蕴藏的真力也在逐渐提升——又见赵燕翎剑招变换、只有将左臂一展，疾然一翻。左手袖中隐藏之剑竟暴露于天幕之下！
这是铁衣卫五档头的左手秘剑。
燕翎虽成功逼出段之兵刃，心底却丝毫不敢有任何懈怠，脚下迷踪措步，身法如风，不知不觉之时竟占了一丝上风。段长虹怒气上冲，狂暴的天性被燕翎的剑艺激发，左手秘剑以右手空袖为遮掩，剑式之变化竟骇人至极。
两人之剑均是快疾迅猛，毫不谦让，一交手竟也发出了好十几式，外人看来只是层层剑影，虚实相生。
赵燕翎的剑艺，已然到达了这样的程度，若是几个月前，那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段长虹忽然收剑掠开，燕翎来不及收势，却是见到段长虹竟举剑刺向一边观战毫无战意的赵梦娇。梦娇猝不及防，只得勉强举剑挡了两下，另外的三剑却不能躲过，眼看就要被五档头重创——
燕翎怎能让他伤害自己的二姐，而段长虹何等奸诈，趁燕翎挡剑露出的缝隙，一剑闪光，攻至她的胸前。
一瞬之时，燕翎血气上涌，浑然无力竟无法动弹。
眼看左手秘剑要穿心而过，赵梦娇一个激灵，双掌猛地用力，直直将燕翎推了出去，可这一推亦是伤了梦娇的元气，一口血“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二姐……”燕翎失了气力，伏在地上咬唇怒视着段长虹。
段长虹举剑目露凶光逼近赵燕翎，他胜券在握，心想待他杀光了中原镖局的这帮人，定要邀功请赏 ，荣华富贵的时日就要到来。
蔡汉英想动却拖不动身体，贾湖土的眼光也渐渐锐利了起来。
“燕翎姑娘！”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段长虹一剑刺去，翻掌勾处，猛然血光乍现，一双左掌，竟被两剑齐腕折断！
的确是两剑、而且折到了一处地方，合二为一。
段长虹痛得大吼一声，敌人之剑进而迎胸而上——
燕翎、梦娇等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你们……”
胸前斜划了两道数寸长、寸许深的口子，鲜血溢出，段长虹目光呆滞地倒了下去，气绝身亡。
“你们……”赵燕翎勉强撑住身体，蓝白两重身影从不同的方向走来重叠在一起，她惊喜之时，说不出任何话来。
司马无情望着地上的尸体；哀叹一声：“没有想到段长虹竟有如此秘招在手，若不是他放下警惕，正面对敌当真不易取胜，情急之下出此下策；这一战并不光彩。”
“我也有同感，”欧阳无敌肃然相应，“我们都把铁衣卫组织看得太简单了。”
司马无情道：“这账虽然收完了，但是收得不够滋味。”
欧阳无敌道：“这债虽是讨回来了，但是讨得不够痛快。”
两人句句感慨，皆是说出了燕翎心中所想，她想站起来，忽地身体猛地一沉，手脚也变得不听使唤。只觉得地面向自己扑过来；眼前一片昏暗。
她紧张过度，加之连续几番倾尽全力的用剑，能支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燕翎姑娘！——”
有谁从身后扶住自己的肩，在她晕倒之前。
司马无情眼见欧阳无敌先自己一步前去，扶住了赵燕翎，却不知自己究竟在那一刻想了些什么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他想，曾在青松坡的那些承诺，也是自己渺小的账本里被称之为“旧账”的东西。
可现在他不能想太多。
司马无情从段长虹怀里搜出一个小瓷瓶，这应是迷香的解药了。
他先至蔡汉英处，俯身将瓷瓶递去。
蔡汉英服了解药，精神焕然一振道：“多谢司马兄倾力相助，蔡汉英感激不尽！”
司马无情淡淡一笑回应，又至一旁的梦娇身边。
他连连点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护住其周身心脉，最后才轻言一句：“得罪了！”
“我……”
赵梦娇愣愣地看着眼前之人，容貌虽易，说话的言语却依旧那样傲然，想起以前自己竟看低了他，服下解药后，竟稍带羞愧地低下头去。
司马无情知晓梦娇经历的一切，也并不多说，转身便走。
“谢谢你。”
那三个字的声音虽轻，但有点耳力的人都能够听得到。
司马无情没有回答，默默地在心中点头想，赵家二小姐，你也成熟了。
“各位辛苦了！我们很快就能够抵达淮安府……”
赵燕翎也已恢复，她向欧阳无敌道谢后勉强起身，面色苍白地向四位镖师们问好，眼眸里有着不服输的光芒。
“好倔强的燕翎姑娘……”
他想说出来，但却被欧阳无敌抢了台词。他想大概欧阳无敌也在想着相同的事。
☆、第三章 新旧之账 （下）
中原镖局之内，叶振宇正与杨云翼等人诉说五行刀门前日所遭不测之因由。
只听叶振宇道：“那一日，我兄长叶成风出门在外，见有位白衣书生模样的人当街调戏一名妙龄少女，他自然出手相救，哪知这竟会为五行刀门带来灭顶之灾。”
袁晓蝶问：“莫非那位书生竟是铁衣卫之人不成？”
叶振宇道：“非但是铁衣卫中人，我们后来才知道，他竟就是四档头阴少卿。”
晓蝶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杨云翼道：“听闻那四档头好色成性，果然传言非虚。”
叶振宇道：“而阴少卿可怕在能将功力收敛，乍看之下与普通人无异，我师兄哪会知道，那阴险狡诈的四档头，竟会悄悄尾随，并暗中下了毒手。可怜我兄长尚待半月便能成亲，竟就这样惨死。而阴少卿做的不止这些，他派人查明了兄长身份，设计利用兄长尸体挑起了五行刀门与姑苏四大门派的矛盾，提出若是五行刀门归顺铁衣卫，便出面解决此事，爹抵死不从，被他用邪异之法加害，而我那位未来的大嫂，也被他给……”
叶振宇悲愤交加，不愿回忆下去：“当时我因出门采购而躲过一劫，当服丧之期一过，听闻中原镖局赵总镖头也受到铁衣卫加害，便急忙赶来了。”
赵琪瑛元气稍复，同情地道：“叶贤弟节哀，五行刀门坚持正义到底的精神，并不让中原镖局分毫！”
“太卑鄙了！”晓蝶想起当年官泰山之事，不由感同身受地愤慨，“那阴少卿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迟早遭到报应！”
杨云翼深知晓蝶自责之心，忙上前安慰了几句。
莲姨忽叫了声不好：“那铁衣卫四档头如此善于阴谋诡计、在他之上的其他档头应是越来越厉害！那燕翎他们、燕翎他们……”
“放心吧玉莲，”晚霞在一旁细声道，“云翼既能放心让他们前去，必然有他的道理，何况燕翎如今已经不输给她爹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琪瑛也在一旁道：“是呀莲姨，燕翎知晓以大局为重的道理，应会尽一切办法摆脱敌人，顺利抵京的！”
“不！”杨云翼忽然打断道，“铁衣卫的实力目前也远远超出我所估计之外，看来燕翎他们今后还会遇上不可预料之危险，待我思考该如何找人相助。”
“那可怎么办？”玉莲担心极了。
杨云翼忽然对叶振宇道：“叶公子，若中原镖局有事拜托于你，你可愿意帮杨某这个忙？”
叶振宇单膝跪地，凛然而言：“小侄今日，便是为镖局护送血书一事赴汤蹈火而来！若能借中原镖局之力铲除铁衣卫恶党助我报父兄之仇，小叶我在所不惜！”
“好！”杨云翼扶起他来，心中对他愈是欣赏了，“今日你姑且在镖局暂住一晚，明日你持着我的信物，北上前行与镖队会合，就说是依我的意思协助他们上京，并吩咐你那燕翎妹妹凡事须谨慎而行、要懂得灵活变通，不可强求。”
琪瑛听出杨云翼话中有话，当揣摩到“燕翎妹妹”这一称呼时，心底不由得一宽，想笑却忍住了。她见叶振宇英雄少年，看似忠厚老实一心一意，三叔此行吩咐叶振宇随队前往实在是煞费苦心，这一去不仅是为了镖队，也是为了梦娇。
晚霞和玉莲见琪瑛也是同样表情，也是相视一笑。
“啊、是！晚辈一定遵照杨副总镖头的吩咐！”
只有叶振宇和晓蝶还参不透其中原委，一个连声答应，一个却依然疑惑：
“爹。我还是不明白。”
晓蝶有着不输于燕翎的倔劲，适才的那个问题已经让她想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既然爹事先并不知晓叶大哥会来，为什么也要应下岳其风的挑战呢，大姐已经不能比试了，那要怎么办？”
杨云翼笑而不答。
他抬首望了望殿上梁柱，上面似悬吊着什么闪闪发亮。
如果叶振宇没有出手帮忙，他便预备用这上方之物吓走来人。
这是湖土给他的阎罗令牌。
杨云翼想起临走的前一晚贾湖土悄悄地摸索到他的书房，对他说的一番话：
“这次对铁衣卫之战，我的那位好朋友‘万见愁’说他也要帮点小忙，这块令牌以前是少爷的护身符，如今就留在杨副总镖头这里保管吧。说不定哪天我那位朋友一时兴起，也会现身管管这里的闲事呢。”
杨云翼想，有湖土在，这是自己能安心让燕翎他们前去的另一个原因。
说不定燕翎他们能够有机会目睹万见愁的真身。而自己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第四章 无情剑冷（上）
淮安城地处运河交通要道。赵燕翎一行行至此处，赵梦娇与四位镖师前去联络中原镖局在淮安城的分部，询问近况并顺便打点行装。燕翎与汉英、湖土在外接应时，初到此地的她七分警惕三分好奇地东张西望。
“姐夫，听说淮安府主管漕运，应是热闹非常才是，可今日所见与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蔡汉英回道：“燕翎，这是因东南沿海之倭寇侵入所致，虽然淮安府一带的倭寇势单力薄，并未南方那般嚣张凶险，但也却敌害扰民，危乎国家之社稷。”
湖土在一旁不禁扑哧一笑，蔡汉英虽改装成了平民打扮，但说话的语气却与大家公子无异，加上身旁的燕翎这位“小姐”、自己这位“老仆”陪衬，更显出其非凡之处。
汉英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此一别已有数日，不知琪瑛的身体可安好了些。他叹得极轻，但燕翎却能听见。
湖土忽然声音沙哑地咳嗽了一声。
燕翎警觉，前方有个小摊挂着一枚铜镜，她透过铜镜的反光，竟清楚看见了三人身后有人。
燕翎迅速转身向身后的巷口望去，一抹红色躲闪过她的眼光消失在人群之中，她急急地一错步追过去，“被跟踪了”的念头一掠而过。
汉英也察觉苗头不对，追着燕翎而去。
红衣人穿过小巷往东边去了，赵燕翎正要跟着追过去，突然视野被一个逆光的黑影所挡，眼前剑光一闪，向自己胸前直刺过来，她反应极快，双膝一弯落地，弓起柔韧的身体闪避，剑光又自上而下刺来，她已摸清对方出手位置，用剑鞘挡开来剑同时，伸腿往来人的手臂踢了过去。
而汉英的声音来得正好：“住手燕翎，是梦娇！”
燕翎一惊，而来人也显然和自己一样，两人同时停了动作，燕翎见果真是梦娇，庆幸自已并未伤到她：“二姐？我刚刚不是看着你和镖师他们进了分号的大门么？”
赵梦娇也几乎同时惊道：“燕翎？你们不是在门口等着吗？怎么会在这里？”
燕翎便如实说道发现有人跟踪，自己便下意识追了出来，没想到这个小巷通向的，竟是镖局分号的后门。
梦娇面色沉重，声音满是自责：“我也是追一位白衣人出来的，燕翎，姐夫，我们来晚一步，出事了。”
中原镖局在淮安城的联络点，就在他们到来前竟被铁衣卫派人血洗，其残忍手段与此前镖局多位弟子所遭遇的一模一样。燕翎见到屋内血淋淋的惨景，镖师们身死的惨况，只觉满腔怒火在丹田中烧，烧得她眼角发酸，整个人都在颤抖不已。
梦娇的声音快哭出来：“淮安城分部的镖师们和二叔、三叔的关系可好了，还有关心过我的梁叔也……我该如何回去面对三叔。”
汉英同样痛苦，但他必须冷静：“梦娇，你说是铁衣卫做的，是否因为他们有留下痕迹？”
梦娇点头恨道：“当然，留下了纸条，写着铁衣卫阴少卿敬上。”
燕翎道：“莫非是三叔提起过的，铁衣卫的四档头？”
湖土插嘴道：“是的，四档头有白扇书生之称，兵器是把神秘的折扇，善于心计，在五位档头中是最不露声色的一位，不过啊……”
燕翎问：“不过什么？”
湖土摸摸鼻子没有说，他把最后那句“不过若不是三档头看不惯段长虹而降了段的位分，阴少卿才应该是五档头”的内幕咽进了肚子里。
汉英道：“敌暗我明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迅速做出取道的决定赶路了！”
他即刻安排四大弟子分头处理诸位镖师的后事。众人为死去的亡魂鞠躬默哀，燕翎和梦娇红着眼眶，用力将手中剑握紧。
被燕翎发现行踪的红衣女子急行五六里远，终在城郊树林停下 。
远处传来几声大笑：“一向以轻功卓绝神秘鬼魅著称的‘传音’使者，竟会被赵燕翎发现行踪、果真是丢人至极！”
手执短剑的传音站稳下来，竟是位年方二十的美人，神色中满带着骄矜和阴狠，她往上方望了望，冷哼了一声：“家主人命令我暂不要与赵燕翎等人冲突，四档头，明明大人没派你前来，你这是跟随姓段的送死来了？”
言语既毕，所见刚才出声之人便是铁衣卫的四档头阴少卿了。
阴少卿使出轻功立于树梢之上，他约四十来岁，白衣银冠，乍看确像位落魄书生极不起眼，只见他一摇折扇道：“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