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翎见司马无情走近,问道:“二姐的伤势严重吗?”
司马无情道:“帮她正了骨位,加以休养应无生命危险,梦娇姑娘不愧是赵总镖头之后,明明疼得快晕过去,却一声不吭,身为女子如此,实在令人佩服。”
燕翎放下心来:“二姐没事就好……”
司马无情道:“对了,我和欧阳朋友在来的途中见到了晓蝶姑娘,她身负重伤,却似乎被人所救,我们不想瞒住你,若你要怪我们未施援手,就怪我吧。”
燕翎想起欧阳无敌也说了同样的话,她真想对两人说声笨蛋。
“你们不该涉险前来的。”燕翎道,“如果你们在外策应,说不定还能帮我们逃离,结果,你们偏偏笨到要一起卷入这里。”
司马无情道:“的确,这看上去并不是我和欧阳朋友的行事风格,但我们是有极为重要之事告知于你,所以无论如何一定得来。”
燕翎奇怪:“是什么?”
司马无情便对燕翎说了,他与欧阳无敌受金镖王所托,与圣手金刀白天羽会面之事。
燕翎惊讶道:“原来白大侠竟是邹大人的护卫,那他是为何事而来?又有什么重要之事让你们转达?”
司马无情轻声在燕翎耳边低语,燕翎惊讶,司马无情对她点点头,两人应是有了同样的想法。
“对了。”他方才见到欧阳无敌离去的背影,“欧阳朋友刚刚和你说了些什么有趣的话?”
燕翎伸手给他看:“那吹牛的家伙帮我看了手相而已,你会看手相吗?”
司马无情看了一眼燕翎的掌心,诚实道:“我不太懂,但我却知道,你并不是孤身一人作战,就像最中间的这条纹路,两边各有一道相伴一样。陪着你的也许是亲人朋友,但也可能是别的,譬如赵总镖头和镖局的各位对你护送血书的期待,还有你心中的侠义和决心。”
燕翎收回手,脸红心想,两个人怎么都这么能说,司马无情虽说了一通别的,但言下之意,正指他与欧阳无敌如今陪在自己身边。
司马无情盯着她看:“我曾以为身为孤儿的自己,以无牵无挂的心态便能纵横天下,但是,当我开始为侠义而战,有了知心好友和……想保护的人后,我发现,牵挂亦有一种无穷的力量。”
燕翎低声道:“原来你是孤儿,我第一次知道。”
司马无情一怔:“是啊,我似乎从未对你说过,我爹娘和叔叔的事……”
燕翎忽然打断他:“等一下。”
司马无情道:“怎么了?”
燕翎笑道:“本姑娘现在不想听,你的故事就算留个悬念,等我明天回来后再说。”
司马无情微笑道:“好,一言为定。”
欧阳无敌也时机恰好地走过来:“我的故事也还没说呢。”
燕翎道:“对,还有你的。我倒想知道,你们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这么狂妄的。”
欧阳无敌笑道:“与其好奇经历,不如先来吃东西。”
他还真像变法术似的做了些粥和面之类的吃食,虽然看着普通,可燕翎还是大口地吃了,夜已深了,她决定进屋睡一会。
“快去睡吧,外面我们守着。”两人同时说道。
燕翎对他们说了两声晚安。她在进屋前望了一眼夜色,深呼吸了一次。
她笑着说:“第二个晚安是给明晚的。”
她真的累了,睡得很熟还做了梦,在梦中回到了幼时顽皮无知的自己,看见莲姨煮好了热腾腾的面等她回家,大姐和二姐陪着她玩闹,爹和二叔三叔围坐一起聊天喝酒,她却嫌吵。
梦里有首名为蝶恋花的箫曲悠扬,大概是娘在吹奏,她在梦中听着听着,忽然心生感伤,几滴泪从她的眼角轻轻滑落。
散曲离歌(完)
☆、第十九章 七星绝剑(上)
院中起了白茫茫的晨雾。
燕翎以打坐之姿睡了约有三个时辰,朦胧间听见外面似乎有人说话,她才悠悠醒来。
身边梦娇睡熟了,在梦中喊着小叶的名字。
她舒展了身体,感觉精神恢复不少,便简单梳理后推门而出,在外坐等的司马无情与欧阳无敌似乎以为她还会再睡一会,见她出门,双双起身迎向她。
欧阳无敌道:“我们已经用很小的声音说话了,没想到吵醒你了。”
燕翎问:“在说什么呢?”
司马无情道:“在商量今日的安排,我们决定同你一起去屠龙岗。”
“不行。”燕翎摇头,“你们不在,谁来保护二姐。”
欧阳无敌往她右边一指:“你怕是没看清楚,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在。”
“黄沙?!”
燕翎惊喜发现,院落一角不起眼处,竟是一身黑衣的黄沙抱剑坐在那儿,晨雾沾湿了他的额发,他安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燕翎这才从司马欧阳那里得知,昨夜她睡下不久,黄沙就已经趁着雾气绕过铁衣卫的监视潜进来,告知两人叶振宇已找到落脚之处安置,无生命危险之事。
“太好了。”燕翎刚要说这真是好消息,却听欧阳无敌道:“先别高兴,他带来的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燕翎点头,她并非没有注意到,黄沙的脸色惨白,怕是为了救下叶振宇,与敌人交战受了不轻的内伤。
司马无情道:“截杀叶振宇之人是万乾坤座下的左右金童,与黄沙一样从小修习邪异武功,实力绝不低于五位档头,此刻怕是也追随万乾坤,在屠龙岗上等着你。”
欧阳无敌道:“而且铁衣卫还在外面监视我们,想必也定会关注你与万乾坤的决战,你绝不可一人前往,若你不放心,我与司马朋友也至少要去一人。”
闭着眼的黄沙却突然说话了:“你们都得去,不然谁都回不来。”
燕翎想了想,走到黄沙身边蹲下:“黄沙,我可不可以拜托你照顾二姐,二姐对我很重要,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黄沙没有回答可以或者不可以,继续像个哑巴静默在那里,燕翎不知是否该继续追问,司马无情上前一步,像是已经知道黄沙的答复,拍了黄沙的肩膀说道:“朋友,谢谢了。”
燕翎心知此时也无他法,只能在黄沙身上赌一赌了。
她祈祷着:姐夫、湖土、晓蝶,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
蔡汉英昏昏沉沉,只觉被绑在车马之上颠簸,不知过了多少时分,车马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穴道被封,透骨钉在他数次昏迷得不省人事之时又让他痛醒,他极力忍耐住苦痛,几乎用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克制自己,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铁衣卫只当他已昏死过去,并未察觉他沿路留了记号。
汉英不知血已流剩了多少,自己还能存留多少体力再试着一拼,他被暗算时未曾没有绝望过,可一旦想到在金陵城等候自己的赵琪瑛和腹中胎儿,想起湖土那让人忍不住就操心的憨笑,汉英便涌起了不断的生念。
铁衣卫用铁镣铐锁住了他,将他丢在一个黑暗冰冷的房间,汉英不知此刻的天时,一心只愿燕翎梦娇能突出重围,顺利到达京城。
门外隐约传来低沉的人声:“大档头你回来了。一切是否顺利?”
另一个男人声音回应:“本座出马,岂有不顺利的道理?”
他细细听辨出其中一人是柳无三,另一人既然能与他直接对话,想必地位也不低。
男人问道:“可属下听说,老总管放了赵燕翎,大档头你不知么?”
柳无三惊讶道:“竟有此事?本座稍稍早离开了这么一会,那赵燕翎究竟用了什么本事?”
男人道:“听手下说,她在被困时拿出阎罗令牌,要与老总管约了今日一决胜负,真是天真至极。”
柳无三道:“怕是她想拖延时间,可她也定活不过今日了。”
汉英心中暗喜,至少得知燕翎平安无事,他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男人道:“听说大档头您抓了中原镖局的蔡汉英来此。为何不杀了他?”
柳无三道:“蔡汉英身为中原镖局的姑爷,擒了他来自然是用来作为人质,而且,本座接到密报,听说他极有可能是蔡知远大人的后人,将他交给严大人定夺,岂不是一举两得?”
汉英为身世暴露一惊,心想若是真走到了胁迫亲人与忠良的那一步,自己定会毫不犹豫以死明志。
男人道:“大档头思虑甚远,属下佩服,我听说蔡汉英剑艺了得,连大档头也险些败退,莫非真那么厉害?”
柳无三不动声色道:“老战你错了,本座只是故意露出破绽引他上钩的,不然怎能轻易抓住他。”
男人似笑非笑:“原来如此,是属下低估大档头的厉害了。”
汉英得知原来与柳无三对话之人正是二档头战风云,战风云没有参与夜晚的追捕,如今看来,是被安排镇守在铁衣卫这里了。而听言下之意,战风云似乎也对柳无三的实力存了怀疑。
柳无三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要知你脸上的伤可是被本座所误伤的,怕是你早就忘了。”
战风云忽然话音一转:“是吗……可现在想想,如果属下没记错的话,当时我们五位档头在老总管的安排下,以比武来决定位分时,大档头是声称染了风寒蒙着面,分别与云三和属下比试的,伤了属下的是不是您本人,属下还真是记不清了。”
柳无三怒道:“老战,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怀疑本座?”
战风云冷笑:“属下不敢,大档头运筹帷幄,铁衣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敢不从,只不过共事这么多年,我这笨人就不提了,就连云三娘、段长虹这样的精明人也被你瞒在鼓里,实在是高啊。”
柳无三故作不知:“老战,你今天好生奇怪,本座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战风云道:“属下冒犯,若是大档头您现在能再用一次那惊世的快剑,别说脸上,属下全身上下落了伤,也绝无怨言。”
柳无三自然要推脱,便故作严肃道:“老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如今重任在前,未将中原镖局一网打尽,我们岂可分心?本座答应你,这回的任务顺利完成后,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好吧。”
战风云也没有坚持,他知道柳无三是老总管万乾坤最偏爱之人,就算自己证明了柳无三在江湖中的虚名又如何,四位供奉与左右金童的实力都在自己之上,说不定为这把柄引来杀身之祸。他虽不服柳无三已久,可真要到针锋相对的局面,还是要细细思量。
突然闯进来一个年纪不小的人,喘着粗气禀告:“两位大人大事不好,门外的两位供奉大人倒在地上,好像已经不行了!”
汉英一听那人的脚步和声音觉得很熟悉,不知怎么他竟一下子想起了湖土。他还没有确认,却听到门外忽然传来激烈打斗的动静。
他听柳无三惨叫一声,没过多久战风云忽然疯了一般地大喊“大人饶命”,一阵混乱过后他听锁扣啪嗒一响,果真是湖土推开门,笑着探头喊了声少爷。
汉英起初担心湖土受伤,却看他除了脸上抹了灰、头发有些蓬乱外,简直和平时一个样,他忙撑起虚弱的身体问道:“湖土,外面发生了什么,你没事吧。”
贾湖土却“哎哟”了一声:“少爷啊,湖土怎么可能没事呢,吓都吓死了,好在老爷主母在天之灵保佑啊,才让湖土捡回了一条小命。”
汉英扶住墙向外望去,只见柳无三已倒地气绝身亡,而战风云却不知何处。
他问道:“是战风云动手杀了他?”
湖土摇头:“确切来说是柳无三先动的手,战风云本没有杀他的意思,忽然手一重,就把柳无三推倒了,幸好湖土躲得快啊,不然湖土也就躺在那儿了。”
汉英又问:“那我为何又听到战风云喊什么饶命,难道还有他人插手?”
湖土摸摸鼻子笑:“这个湖土就不知道了,怕是心中有愧,脑袋里听了‘什么人’的声音,以为自己要倒霉了,就慌忙逃走了呗。比起这个,少爷,你的腿受了伤,快趴到湖土背上来,趁现在没人,老骨头撑着将少爷带出去。”
湖土没说重点,可汉英也已经猜出了个大概,战风云虽然已有猜疑之心,但一定碍于什么原因,没有难为柳无三,反倒是柳无三听说供奉被伤,以为是战风云造反,狠心下了杀手偷袭,却被为求自保的战风云所误杀。
而湖土在其中究竟做了什么,他怕是永远无法得知了。
汉英感到困意不断袭来,自知快支撑不住,却依然提着精神,对湖土说出了嘱托。
“别管我,快去……帮燕翎……”
湖土心疼地看着晕过去的汉英,颤声道:“少爷,三小姐不能输,你也要挺过去,不然哪,湖土要怎么和少奶奶交待。”
他自言自语道:“还有晓蝶小姐、梦娇小姐也是,成败与否,就看今日了。谁也不能输啊。”
袁晓蝶恢复意识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风露消散之时。
她一惊坐起,只记得自己中箭后为引开铁衣卫注意,不知骑马跑了多久便摔了下去,自认早已葬身荒郊野外,可她现在竟明明好端端地睡在哪里的床上,体内的箭头也被谁拔去了,那人还简单地处理了自己的箭伤,敷上了伤药。
她接连收到难以置信之事,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撑住酸痛的身体,下床探查这个陌生的房间,房间一床一桌,有清水和食物,还有些普通的摆设,她的九残剑搁置在桌上,剑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若在巳时前醒来,请于正阳门东南相见”。
而署名写着“卫封”。晓蝶记得,这是那位曾在济南城求剑一看的那位锦衣卫的名字。
而正阳门,岂不是京城南门,莫非她已身在京城?
晓蝶就越是理不清思绪了,此刻是否已过巳时,她身在何处被何人所救,燕翎她们是否已经突出重围来到京城了?她拿剑跑出房门,却险些与一位身着月白布衣的女子撞上,布衣女子见了晓蝶,欢喜道:“姑娘已经醒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晓蝶心一动:“是你救了我?我想问……”便将除却暴露自己身份的疑问都问了一遍。
名为秋虹的女子道,这里是京城南郊正阳门外的一家医馆,是她父亲所经营,两人昨夜正要打烊,竟有几位锦衣卫带着中箭的晓蝶前来求医,她的祖上曾在朝中为官,知道锦衣卫相求自是不能得罪,便悉心照料了晓蝶。而锦衣卫为何会救晓蝶,她也并不知悉。
晓蝶问:“那锦衣卫只带了我一人么?”
女子点头:“嗯,只有姑娘一位。”
晓蝶看了看日头,喃喃自语:“现在应是没过巳时。”
她将身上能找到的值钱饰物都摘了赠予秋虹姑娘,以谢救命之恩,她想自己既捡了性命回来,不妨再赌一赌,便打听了地点,飞快往正阳门去了。
刚过巳时,京城南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