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泠发蒙了好半晌,总算是缓过来了,但却仍是不知所措。
她也不敢去看阿颜,低下头,眼睫毛不停地颤抖,本能地抬手抹了一把嘴唇,最最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阿颜的亲吻,都有让她错以为那是李遇在亲她的错觉。
饶是这样,她都能想到李遇。
晟泠觉得很可怕她不知道李遇到底在她心里怎样根深蒂固台她才会这样念念不忘
也正因此,她不敢开口,也不愿意面对阿颜。
她想起阿颜的话的公主之所以对我好,是因为我长得像公主的心上人吗?
她可以在哥哥面前否认,可以在阿颜面对逃避,甚至可以欺骗自己,可是现在呢?
此时此刻,被阿颜偷吻过后,她想的竟然还是李遇。
晟泠微微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有些脚步不稳地站了起来,可是腿有点软,又差点被一旁的桌椅绊倒,阿颜赶紧起来搀扶她,晟泠被他一碰,又想推开他,但阿颜搀扶她起来后,又默默跪了下去。
晟泠看着他这样,心更是狠狠地揪了揪,咬了咬唇强作镇定地开口道:“阿颜你到底要干什么?”
阿颜一动不动,跪在他脚下。
晟泠却羞恼得很,她四下转了转眼珠子,最后去把搁在床边的手札和笔扔给他。
阿颜微微僵了一下,伸出手接过手札,低着头跪在那无声地写了一句话我认罪,公主怎么惩罚我都好。
晟泠看着这句话,眼眶更红了,怒道:“你认什么罪?”
阿颜木木地写阿颜喜欢公主,有罪。
那一霎那,晟泠感觉自己一整颗心都跟着在剧烈颤抖了颤抖,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只知道看到阿颜这句话,她很难受很不知所措。
什么时候喜欢一个人也变成有罪了呢
是她先招惹了阿颜,要说错,也是她错了
过了很久很久,晟泠缓缓慢慢地俯下身蹲了下来,她低头看着阿颜,终于轻声开口说:“喜欢一个人,没有错的。”
他不是李遇,所以他不会借着喜欢的名头伤害自己、利用自己、欺骗自己
所以阿颜的喜欢,是真真心心的喜欢。
要说愧疚,也是她晟泠愧疚。
是她平白无故打破了阿颜原本的人生。
阿颜听到她这句话,怔怔地,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他眼睛微红,看着晟泠。
“可我哥哥跟你说的没有错,我的确喜欢过一个和你长得十分相似的人,准确来说,你们的模样几乎一样,但他和你是截然不同的人,你很单纯、很真诚。如果我没有遇到他,我也许也不会主动靠近你我相信你说的喜欢,可是,阿颜我还没有走出来我没有办法回应你。”
她害怕阿颜因为她受伤害,更害怕自己还没从李遇那两个字走出来,便去接受阿颜,她做不到,那样对阿颜也不公平。
阿颜看着她很久很久,忽然又拿起了笔,小心翼翼地写只要公主允许我继续喜欢,阿颜就心满意足。
那样小心卑微的喜欢,就好像是在告诉晟泠,他不会讨要她半分喜爱,她心里住着另一个人都没有关系,只要她允许他喜欢,就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可他这样一番话,看在晟泠眼里,却是万分心酸。
她微微张了张口说:“你实在不必如此。”
阿颜说公主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晟泠看着阿颜,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知道这样默许阿颜继续喜欢她下去是对还是错的,但如果说她并不能确切地给他什么回应,又凭什么平白无故让人家了无希望地喜欢自己呢。
晟泠想让阿颜自己放弃。
所以,接下来几日里,晟泠除了让太医过来,自己一次也没有再去见过阿颜,倒是底下人的告诉她,阿颜等了她三日都没等到她来,便自己从客栈搬走了。
阿颜另外找了一份工,租了个陈旧的小房子住了下来。
晟泠知道他的所有消息,但就是不见他。
可很快晟泠发现,阿颜又每天偷偷跑到书院来给她送午膳了。
晟泠起初是狠了心不吃,但阿颜一点也不失落难过似的,每天坚持按点给她送饭。
这样过了些天,晟泠受不了了,提前下了课去食堂等着阿颜来,想跟阿颜把话说清楚。
但这一日,阿颜没有来。
晟泠却并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她开始胡思乱想,想着阿颜为什么唯独今日不来了下了学以后,晟泠犹豫再三,还是让公主府的人去打听了一下,结果去的人回来禀报说,阿颜今日在街上被马车撞了,听那条街的一个摊主说,阿颜被撞得头破血流,但那辆马车的主人还算有良心,把阿颜带去医馆了,现在已经送阿颜回自己的住处休养了。
晟泠一听这番话顿时就无法冷静下来了,几乎是想也不想就往阿颜的住处跑,只想亲眼看到阿颜安好。
她去的时候,外面停了一辆很是奢华的马车,晟泠怔了怔,想来是撞阿颜的马车主人跟过来了还没走,但说到底是他们撞了人,晟泠拧起眉,想进去找这马车的主人算账。
阿颜住的这地方很破旧,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晟泠走了进去。
她在抬手敲门之际,小手停在了半空中,没下去。
她听到了屋里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你跟我回去吧,你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晟泠第一反应是,屋里的人可能是阿颜的亲属。
但紧接着下一刻,晟泠感到了毛骨悚然,细细密密的战栗遍布全身,她一直以为是个哑巴的阿颜,他开口了
“我还有点事。”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低沉好听。
却让晟泠毛骨悚然。
因为那是李遇的声音。
是那个面无表情地告诉她“我从未喜欢过公主”的李遇的声音
晟泠觉得浑身都好冷好冷,她站不住脚,可还要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也许只是声音相似呢
但下一刻,连这微渺的最后的暗光,都被彻彻底底熄灭。
她听到屋里另一个人开口说:“李遇,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晟泠浑身发抖地后退
一步,一步地后退。
第1831章 慢慢喜欢你80
可是,很快退无可退,她从石阶上跌落下去,院子里的枯枝烂叶轻易划破了晟泠细嫩的手心,刺刺的痛仿佛在一遍遍提醒她,要她清醒一点。
但晟泠发现自己做不到。
她甚至觉得视线在一点点变模糊,眼眶那么难受,酸涩得快睁不开。
被枯枝划破的手心,剧烈颤抖地死死地压着尖锐的枝桠,恨不得刺穿她的手心。
好疼啊,好疼啊。
为什么会觉得要疼死了。
门倏地被打开了,李遇披着晟泠送给他的那身长衫,有些衣衫不整地走出来,他头上缠着纱布,头发也没梳好,就那么披散着出来了,然后,看到跌坐在院子里脸色苍白的晟泠,神色一滞。
李遇怔滞了片刻,上前去搀扶晟泠,晟泠一把掐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两只手很用力很颤抖地掐着,然后把通红的双眼睁得很大很大,仔仔细细地、认认真真地直视李遇的脸庞。
过了好一会,晟泠忽然缓缓地松开了手。
就好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什么都没了。
“我”晟泠张了张嘴唇,有点古怪地笑了出声,“我真是我差点忘了,你是戏子,你想骗一个人,真的易如反掌。”
李遇看着她,眼神微微变化,抿了一下薄唇,嗓音沙哑地低声道:“公主,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晟泠一边摇头一边笑。
她吃力地挣扎着从地上摇晃不定地站起来,然后很坚定地笑着说:“不。”
不。
不要,不必,不需要了。
他能绕这么一大圈子看她笑话,他能演到这个份上,他就能给自己找一个再合理不过的理由解释给她听,但是
晟泠再蠢再傻再有毛病也不会再上当受骗
风忽然就变大了,发狠地从破旧的木门外灌进来,木门一边被撞得哐哐作响。
晟泠低头看了看自己,顾不得自己痛不痛挺用力地挂在颈上的平安符扯了下来,随手扔落,笑着说:“还你。”
然后转身就走。
那时候阿颜还住在公主府上,他亲手编织了一条粉红色的鲤鱼平安符,在一次给她送饭时偷偷夹在食盒里,晟泠随手拿了,随手挂在了脖子上,有一次阿颜瞧见了她戴了,一整日都在傻笑。
晟泠那时候觉得,阿颜真傻。
真傻啊。
可是,到头来傻得不能再傻的是她晟泠。
从醉月楼外往下望,北城的街市十分熙攘热闹,形形色色的人,哟喝杂声混杂,晟泠支着下巴坐在窗边,一边打量着热闹非凡的街道,一边不紧不慢地喝酒。
身边的每一个亲人好友都说,晟泠很乖巧懂事,晟泠最难得的在于,她本是堂堂的北国公主,受尽万千宠爱,皇帝皇后还有太子都把她这个小公主捧在心尖上宠爱到大,但晟泠却没有因此长成恃宠而骄的性子,相反的,晟泠乖得不行。
她做什么事,都会先想对不对再去做。
李遇是那一个例外。
所以可不可以告诉她,她从小到大没有伤害过一个人,她遇到不对的事情也会帮着打抱不平,她从小到大都以善为先,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作践她?
第1832章 慢慢喜欢你81
晟泠喝了没一会,就忍不住趴在酒桌上剧烈地咳嗽了出声,她嗓子太嫩了,根本遭不住这样没个轻重地灌酒,她从小到大喝过的酒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从未像现在这样不顾后果地乱喝,所以才喝了没多久,便感觉喉咙那里刺咧咧的疼痛,难受得连呼吸都沥着痛。
可是饶是如此,饶是咳嗽得眼泪都飙出来了,却还是要继续喝。
好像只有这样痛着,才可以暂且忘了心里边的痛。
她不愿去想,至少此时此刻,她宁可酩酊大醉,也不愿意清醒着去回忆这些日子以来的晟泠有多么可笑可悲。
包厢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了
李遇站在门边,好半晌都没有动。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晟泠喝酒在他的印象里,晟泠一直都是乖乖巧巧的小公主,从未有过半分叛逆,可此时此刻,她趴在桌上一杯又一杯地往喉咙灌酒,她的脸颊染着醉酡,眼睛也红红的,看得出喝得很难受。
李遇蹙着眉看了一会,一声不作地走过去,夺走了晟泠手中的酒杯,低哑地开口道:“公主不能再喝了。”
晟泠眯着通红的双眼,微微仰起头,看到了站在眼跟前的人,她看了他好一会,从桌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险些要倒下去,李遇伸手去搀扶她,却又被她挺用力地推掉了手,晟泠仰头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乖张的笑,带着醉意好奇地问道:“不是不会说话吗?不是说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李遇垂下了双眸,似乎是在沉默中想事情。
但他这样的神情在晟泠看来,却更像是李遇又在想方设法欺哄她。
晟泠站不住脚步,干脆一把抓住他胸口的衣衫,眼睛变得憎恶痛苦:“这次你又想利用我做什么?”
李遇垂着眸看着晟泠痛苦醉酒的模样,过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道:“如果我说,我先前失忆了,公主信吗?”
晟泠仰头看了看他,很冷地干笑了两声,也不知是在笑李遇还是笑她自己。
她猛地推开他,自己却猝不及防往后摔,椅子倒了,她撞在桌边,险些摔下去,李遇又要伸手过来搀扶她,晟泠尖叫了起来,“别碰我!”
李遇的手停在半空中,僵硬地,没有放下去,也没敢触碰她,他抬起眸,沉痛地看着她。
晟泠按在桌边的两只小手很用力很用力地掐着,浑身都在剧烈发抖,她颤抖着摸了摸桌上的酒杯,使劲往自己喉咙灌,觉得喉咙更痛了,这才稍稍安心一些。
“公主我从没有想过要再伤害你一次。”
晟泠眼眶通红地幽幽地看着他,哽咽地笑了出声,她得很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心脏,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所以你把我耍得团团转!所以我活该跟个傻子一样,被你一次又一次的欺骗玩弄!”
晟泠嘴唇都在颤抖,每一句话都说得那么艰难却又痛苦,“李遇你是不是很得意看到我心心念念着你的样子,你是不是在背地里笑话我堂堂北国公主竟会被你李遇玩弄于鼓掌之中!”
李遇看到她那样伤心绝望的模样,蹙紧了眉,张口道:“我从未那样想过。”
“从未吗?”晟泠又哭又笑地跌回桌前,指尖在发抖,她得很用力才能握紧手里的酒杯,她给自己斟酒,酒液溢满了往外洒,沿着她的指尖渗流而下。
李遇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也坐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给自己倒酒,陪她一起喝。
他平静道:“公主现在醉着酒,想必我说什么都不会信的,等公主明日酒醒了,我再好好跟公主解释清楚。”
从始至终,李遇都太过理智平静了,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晟泠听到他这样的语气,又缓缓地攥紧了杯盏,恨不能掐碎了的,就好像当初李遇在天牢里再平静不过地告诉她说“我并不喜欢小公主这样乖的女孩儿”。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口吻。
晟泠很努力地想要抑制住一颤一颤疼痛着的心脏,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李遇冷冷道:“你给我滚。”
李遇轻声道:“除非公主不喝了。”
晟泠岂会听他的,几乎是怒红了双眼:“我让你滚!”
李遇非但不为所动,还一声不作地也喝了起来。
可此时此刻的晟泠哪里容得下与他坐在一张酒桌上相安无事地喝酒,那也是晟泠从小到大第一次打人,她几乎是痛恨到了极致,想也不想将手里的杯盏狠狠地往李遇身上砸过去。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李遇的额头上。
李遇的头本就被撞伤了缠着纱布,被晟泠这样狠狠砸过来,李遇并没有躲开,坐在那一动不动地挨了这一下,任由那杯盏在脑门上发出咚地一声闷响,紧接着杯盏在地上碎烂,酒液和鲜血从缠着李遇额头的纱布渗流了下来
那一瞬间,李遇额头嗡嗡地,好一会都听不到声音,也不知是血还是酒水从眼睛滑落下来,李遇抬手抹了一下,辨清了事物,又看向了晟泠,声音依旧轻淡:“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