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探春姊妹作了海棠诗,建了海棠社,凤姐在家自得其乐,画了一张海棠,自觉娇娆妖艳,随意提了一句,“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嘱咐人拿去装裱。又想到,她还没个私印,不如去刻一个?转而一叹,算了,今天觉得好,装裱一番收起来,明天说不定又嫌弃起来,撕了一烧,打发时间的事,没有就没有吧。
转到第二日,一大清早的宝玉就在贾母面前闹腾,说务必今日接了湘云来,不能拖了。人派出去,等到午后,湘云才到,人一来就挥毫泼墨的一口气写了两首海棠诗。那边贾母看着孙子孙女们热闹,心里喜欢,凤姐得了信,匆匆赶来,史湘云拉着问道,“昨儿二嫂子也作诗没有,我怎么没见你的?”
凤姐甩帕子一笑,“我不过略识几个字,做什么湿的干的,我去了,你们可是不用愁有人次次垫底了,别做梦了,我才不去呢。”
黛玉一边笑道,“话也不是这么说,垫底这事未必,倒是凤姐姐入了社,我们从此再不愁东道了。”
史湘云只是道,“我原是听说,如今你有了空也教导大姐儿认字,没成想娃娃没出师,你倒先让二嫂子教坏了,满嘴里小气成这样。”
黛玉也不驳她,巧笑道,“我乐意。”
凤姐想起什么,忙拉着史湘云悄声说,“改日往我家来,我给你看好东西。”
史湘云不明所以,也没深问,想着哪里就住一日走了,以后再问。她此刻心内都是作诗的事,看着众人这样高兴,定了明日自己先开一社再说。
至晚,宝钗邀湘云到蘅芜苑住下,两人说好了螃蟹宴的事,又议定了题目方睡。
却说凤姐,听了湘云要做个东道,有心揽过来,又想着也罢了,还有宝钗呢,她这里不知怎么有些晕乎乎的,也就早早回了家。
她今天本有些心事,也没午睡,拆了发髻,把头发高高束起,又悄悄的换上剑袖,自在箭道里练箭,玩了一个多时辰,等到丰儿来回,说是湘云来了,才知道自己玩太久了。方匆匆换了衣裳,梳了头发,过来贾母这里。许是身上有些汗,进出的着了风的缘故,一下午昏昏沉沉的,也没出去,到晚上就发起烧来。凤姐撑着神智,一边让平儿带着大姐儿躲一边儿去,别传染了,一边儿让丰儿请大夫去。
贾琏如今住在书房里,晚上贾珍邀他去喝酒,临时有些事,也没出去,听见里边说凤姐病了,匆匆进来,看凤姐围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忙问怎么回事,丰儿赶紧回话,说像是着凉了。平儿那边,又想过来守着,又怕凤姐看见她着急,只是抹眼泪,一遍一遍的问大夫到了没有,大姐儿还好,已经睡了,众人压低了声音,也没惊醒她。
一时大夫来了,放下帘子诊了脉,说是伤风,吃几副药,静养就好。凤姐一听吃药,吓得人都清醒了几分,声音有些哑的闹脾气,“多喝些水,煮碗粥吃了,睡好就好了,吃什么药。”
因上次病了一个多月,贾琏深知她身体不舒服脾气就不好,格外任性,若是逆了她,不是哭,就是砸东西,忙哄劝道,“我去跟大夫商量方子,开些不那么苦的,让他少开些,管今晚吃过一回就好了。谁让你不小心,好好的在家,怎么就着了风的,这会儿又闹什么,大姐儿都比你懂事。”
其实凤姐脾气还成,病了也没什么脾气不好的,只是恨中药苦罢了。至于上次嘛,初来乍到,爹妈找不到,那么好的楼海枫也找不到,她要是回不去,爹妈没人管,楼海枫说不定就要便宜别人了,这么大精神压力,搁谁不得哭几回,砸点东西。要不是当初在王夫人那里,她怕把宝玉吓出个好歹,提前归了太虚,她早就拆房子了。
这个大夫,上次平儿诊脉也被请来了,斟酌了个药性平和,尽量不那么苦的方子,又写了一张饮食禁忌,方接了诊金离开。
一时药熬好了,凤姐鼓足了勇气直接灌进去,甩手把药碗砸地下,四分五裂。丰儿递过水,凤姐漱了口,喝了两口蜂蜜水,自顾自睡下,贾琏淡定的让人打扫了碎瓷片,吩咐人多准备几个药碗,给她砸就是,反正只要不砸人,怎么都好说。
凤姐抡起花瓶直接砸的那事他当然知道,暴力成这样,能不砸人已经很好了,对吧?
贾琏过去平儿房里,又把大夫的话说一遍,说没大事,养着就成,平儿又想过来看看,被贾琏好歹劝住,“小姑奶奶,你就别跟着闹了,你若是伤了风,咱们就别过了。”
到这里,需得描述一下贾琏的婚姻观。
他也是很疼凤姐的,少年夫妻两厢情愿的婚姻,盗版的这个凤姐也没心思跟他一较长短,高兴时哄哄他,不高兴时也就发发脾气过去,也不管他,每每给她去装裱那些画,掌柜的都奉承一番,说二爷的画力又大涨,他自是不会说这是媳妇的,只管偷着高兴。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脾气还行,一大家子也管得井井有条,也肯操心他,还替他把怀孕的平儿照顾的妥帖,还要什么呢。
当然,其实他也挺喜欢平儿的,又懂事又乖巧,还跟凤姐没什么隔阂,也是个能干的,又有了他的孩子。
他爱上水芙蓉是个意外。
非常美好的意外。
那真是个好姑娘。不管是远远听到汉宫秋的琴声,还是好心的多次帮着他熟悉东省事物,不管是一路上风餐露宿时的温情,还是如今住在园子里,那份安然谨慎为他着想的体贴,都让他多生爱怜,心动不已。
作为荣国府的继承人,从小珠围翠绕,丫鬟成群,被祖母娇惯,又有一个示范作用很到位的老爹,贾琏觉得,自己能不去花心闹腾到处沾惹,终有一日把水芙蓉迎进门,妻妾和睦,他就好好的守着她们过,也尽够了。
至于妻妾能没有隔阂的前提,肯定一定确定,不是都傻了,就是都把他当摆设这种简单的逻辑,贾琏怎么会懂?
古来多少男人,都觉得妻妾天然就该和谐有爱姐妹谦让,又对他情深不悔。
至于水芙蓉对他好不过是有所求,也公道的认为自己帮了贾琏,大家这一笔账是平的,贾琏更加不懂了。
对他好不是看上他了?
这怎么可能?
水芙蓉可能也觉得很苦恼,没有她明里暗里处处相帮,贾琏贾蓉能这么顺利平安的把贾府的土地人口整理好?
他们是那么能干的人么?
本来是你帮我,我帮你,大家都好的事啊。
当然,明知道贾琏一直想歪了,还一直为了自己的目的毫不避嫌这一点,水芙蓉自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水芙蓉也真的拒绝过贾琏,至于贾琏是不是以为那是欲拒还迎?
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付出了就得拿到属于自己的回报,至于让凤姐平儿不舒服?
大家很熟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反正她是一定不会跟着贾琏的。
此刻让凤姐烦心,她来日定然补偿。
她的夫君,不一定要有什么几代世勋的家世,但一定不能像贾琏这样性子偏软,又差些担当,还没什么文成武就的才华。
贾琏绝对不行!
水芙蓉昨天跟贾府的众姐妹热闹一回,写了首诗,今天又听得史湘云说要再开一社,一时想着,明日该写个什么诗才好,是意境深幽的禅意,还是边塞遥远的征伐?或者若是人多,就敷衍过去,写个女儿家罗衣弄花的娇娆婉转?
翻了翻手上王维的诗集,思量着,自己也该拿几两银子给叔外公家准备一份重阳节礼。送点什么好呢?
第二日,史湘云在大观园设宴请贾母吃螃蟹,贾琏早早给李纨递了话,只说凤姐稍微有些不适,累她一个今日多多辛苦,李纨听了忙问怎么了,又说只有凤姐是孙媳妇,她就不是?这几天万事有她,让凤姐好生养着。
众人吃一回螃蟹,贾母惦记凤姐,知道是着了些风,没大事,叫来丰儿嘱咐一回,知道凤姐小心,一有不适就把平儿跟孩子隔开了,方罢了。
贾母带着王夫人薛姨妈自去,留下的诗翁们才贴了题目开始作诗,水芙蓉跟李纨问了几句凤姐的病情,只说自己又不好过去,又十分惦记。
李纨笑道,“这些日子外边也没大事,琏兄弟在家守着呢,出不了事,你好生玩吧。”
宝钗在一边笑,也安慰道,“水姐姐别担心,琏二哥是个心细的,上回二嫂子病了一个多月,他天天的守着,只有赔小心的,绝没有不耐烦的,如今琏二哥在家里,定然万般妥帖。”
李纨心里暗笑,想着要不是上次贾琏殷勤太过,惹得长辈心里不舒服,也不会凤姐一好,就匆匆的被派出去奔波。
水芙蓉听了他们夫妻感情好,心想,如此甚好。近日又听说凤姐泼辣善妒,极厉害的说法,心里又安了一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份
☆、清秋时日,海棠花开 三
湘云这里命人给凤姐送螃蟹,虽然病中不吃这个,但是该送还是要送,哪怕送了全拿去喂凤姐养的猫呢,也没有薄了她的道理。
水芙蓉想着,总要去问候一声,看有人过去,忙唤了自己的丫头冬儿来,嘱咐一番,让她跟着去问候一声,只说当妹子的十分挂记,嫂嫂病中,就不去扰了,且问问,才能安心。
她的心思,都被交好凤姐以便洗白自己跟贾琏的暧昧占住,等去选题目,才发现个个题目下边,都有了名字,笑笑便丢开了,自去饮了半杯烧酒,走去看迎春穿茉莉花。迎春笑问道,“你的诗可得了?”
水芙蓉叹一声,道,“我这里担心嫂子,也就分了片刻的心思,哪知道诗翁们这般有才,一时都有了,说不得,只能认罚了。”
众人一时写出来,逐个评过,潇湘妃子三首占了前三,夺了魁首,怡红公子又压了底,众人想着这次定要罚他,宝玉忙道,“我这个落了第的自然该罚,只是那交了白卷的却偷了乐,这是怎么个道理?”
水芙蓉坦然道,“我原是才思不敏的,等想了一首去勾题目,已经迟了。”
众人只道,先写了,一起看过,再论其他。
水芙蓉提笔写道:
忆菊
霜天九月西风狂,京洛故里正重阳。
千里平沙将落雪,小楼朔望看参商。
点染笺上成朱色,曾绘绿云百卷长。
他年全师归帝阙,一醉一赏满庭芳。
宝钗看了笑道,“这里繁花满眼,倒是把心境移到了千里之外,水姐姐喜欢边塞诗?”
湘云打趣道,“满庭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水姐姐心中不让须眉。”
水芙蓉解释道,“倒不是这个。只是我心里想着,十五月圆,九九重阳,正是阖家团聚之时,往年在家时,也记得几次征兵戍边的事,塞外苦寒,说不定都已经下了雪,此刻,就想到他们,也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黛玉叹道,“原来如此,水姐姐想起经年已去,归人只怕未归,记挂那些同乡平安,一时有感。”
水芙蓉苦笑,“家里那边,比不得京城太平繁华,闹过匪患,闹过天灾,征戍劳役,都在眼前见过,我心思也就多些,牵念的也多,昨儿就颓废的太过了,今天本想改,却也没改过多少。”
湘云忙道,“今日不同,今日哪里悲了,姐姐家离大山近不近,能不能跑马,能不能射猎,姐姐回家时,带上我吧,每日里在方寸大的地方过日子,我都憋坏了,简直枉费我一番雄心豪情。”
李纨一笑,说道,“你们还不知道昨儿凤丫头为什么着了风,琏兄弟还给她编谎,什么时气变换才病了。咱们家凤哥儿豪气着呢,午睡不睡一个人躲在那儿射箭,出了汗着了风的,又跑的急了,才病的,你还提这话?不许跟她学,听到没有?仔细我告诉老太太去。”
湘云恍然大悟,“我说嫂子昨儿怎么跟我说,有好东西让我看,可见就是约我同玩。”
宝钗拍拍她,“我估摸着,凤丫头连你的锦袍箭袖都预备下了,只等着跟你下场一较高低呢。”
黛玉只是笑,“宝丫头越发坏了,她本就不安分,你还招她。”
这边热闹着,那边刘姥姥带着板儿上门,凤姐半夜烧退了,现在正在家闲坐静养,也没让他们进来,怕传染了板儿,走个亲,带个病回去,多不好。听说园子里送了螃蟹,正好让小丫头们热热闹闹的围着刘姥姥吃螃蟹去。贾琏本在家,如今不好再呆着,看凤姐无碍,他也就放心的出去。
哪知道昨天贾珍约他不到,今天中午摆酒请客,又来喊二爷,又没喊到,贾珍在席上叹道,“我们家二爷人多事忙,昨儿那府里还入了夜传大夫,估计哪一位病了,他这是走不开。”
薛蟠跟着点头,粗声粗气的道,“琏二哥从回来,就不知怎么了,几次喝酒都没见他,家里事就这么忙?指定是我那好表姐闹得,他不敢出来了。”
冯紫英心内只是笑,心想,可不是人多事忙嘛,美人一多,自然事就忙了。最难辜负美人恩呐。
一会泼辣霸道一会贤良淑德的媳妇,身怀六甲的美妾,大老远带回来的干妹妹,荣国府的贾琏二爷最近在八卦圈子里,那可是大家争相仰慕好奇的男人!仰慕他美人有三个,个个都不一般,好奇他怎么还没被媳妇弄死,不会是在读条开大招吧。
什么,霸王龙改吃素了?
谁信啊!
众人喝酒说笑话,一边儿还有唱曲儿的,正闹得乐,贾琏进来了,四下拱手,赔礼道,“今天家里有事绊住了,出来才知道大哥叫我呢,这会儿赶过来给大哥赔个礼,看看是有什么事,别让我给误了,没想到还没散。”
贾珍命人换了席面,众人重新坐下,问道,“你们家谁又请大夫?”
贾琏端了一杯,笑道,“也没什么,已经好了。”
贾珍看他遮掩,便知道是谁了,吩咐贾蓉道,“后边去,请你娘过府看看。”
薛蟠没听明白,只是拉着贾琏抱怨,“琏二哥回来好些天,我们总没见过,可是出去一趟心大了,看不起兄弟。”
贾琏赶紧拉着他灌酒,心想我是真忙啊,再说我看不起你什么,又不是你请我,我看不起你能让你看出来?你有那脑子吗?
薛蟠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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