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成大人又给长宁绕糊涂了。
“郑安侯,你如今同宋宜晟一道指证本宫与方谦勾结易学正伪造账簿,又利用盲盗掉包账册,为柳家洗白,可是如此?”长宁再问一遍。
郑安侯笑笑:“臣不敢指责殿下,想必殿下也是受逆贼方谦蒙蔽,才会上当受骗,为人利用。”
长宁笑意更深。
这条油滑的老狐狸,还当自己是在卖人情给她呢。
熟不知,自己已是瓮中之鳖。
宋宜晟眼珠急急转动,忽而明白过来,震惊瞪大双眼。
长宁却抢在他前头开口。
“既然方谦能勾结易学正伪造出这么完美的账簿,为何还要留下这么大的披露,供你们查?”长宁说。
她这,便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成大人三位都恍恍然明白过来。
可不是。
既然可以造假,谁还会故意留下破绽给别人抓?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关键一页的确是假的,但却是另外一个人做的假。”秦太傅中肯道出事情。
“的确如此,”长宁说,又道:“请成大人取笔墨来。”
成大人立刻命衙役将做笔录的小吏手里的笔墨拿给长宁。
长宁提笔书写,有一份关键一页出现在众人面前。
“实不相瞒,这份假页,正是出自本宫之手。”长宁道,冲方谦颔首。
方谦冲着宋宜晟扬起下巴,跨前一步。
“各位大人明鉴,当初宋宜晟丢了证据狗急跳墙,在我与殿下会面之处设伏抓我,还捏造证据说我方某人叛国,勾结突厥狗。殿下为防证据有失,便让我带着这假的一页告御状,以防中途遇刺,令老将军一族永无昭雪之日。”
若非如此,方谦当日也不会贸贸然放心将账簿交给沈氏一个弱女子。
“哈哈!”秦无疆大笑,迈步登堂,“此事我也能作证!”
衙役们不敢拦他。
秦无疆上前道:“宋宜晟陷害方谦之时本参谋就在现场,还是本参谋帮忙,以沈小姐为借口,才救出方统领的,大人若是不信可以召庆安县守军来,当日宋宜晟对方谦动用私刑,他们全都是目击者。”
当初的事不了了之,只因方谦急于上长安。
现在时机成熟,宋宜晟还想翻身?
“这分明是借口!”郑安侯怒道,声里都透着不安。
他再怎么也没想到,楚长宁能狡猾到这个地步。
上交的关键一页,竟然真是假的!
这一下,可就让他们万劫不复。
正如秦太傅所言,哪个造假的也不会故意给人留破绽,何况长宁还当众承认,并且当真造出了一份关键一页。
“现在可以断定,这关键一页,的确是大公主殿下所书。”成大人比对过两页后,向众人公布道。
这两页除了用纸不同,字迹,墨迹,都完全相同。
“所以,方谦这边造假的人,是殿下本人”康子明喃喃,与两位主审一同看向宋宜晟。
“那宋宜晟方才所说的易学正?”
“本宫当然不识。”长宁字正腔圆。
方谦也明白过来,对上面三位主审拱手:“方谦粗人一个,从未离开过庆安半步,更不认识什么奇人异士。”
成大人点头,显然,他们已经相信方谦所说。
“胡说!是他们故意为之,他们,是他们故意用两份笔迹作假,只为现在能洗脱罪名!”郑安侯急不可耐地解释。
“哦?难道我们还有先知的本事,能知道宋宜晟会染上血迹,郑安侯你会在卷宗里写上那一行小字?”长宁无不讽刺地反问。
郑安侯眼神慌乱,急忙瞪宋宜晟一眼。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说话!
宋宜晟却是冷着脸,一言不发。
他已经无话可说。
宋宜晟很清楚,此刻,他所有退路都被长宁堵死了。
她是。
胜局已定。
第二七七章:锦上
宋宜晟自问安排得天衣无缝。
从账簿被盗,他就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整他,一直在设想如果有一天那关键一页落入别人手中,被告上御前,他该如何保命。
他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个方法,便在见到罗峰时,以书信的形式将布局的办法告知郑安侯。
郑安侯也照他说的做了。
派罗峰杀了伪造账册的易学正,现场作假,也找到了刑部的门路,在柳家案子的卷宗里添了一笔,说账册上染过血迹。
甚至在牢狱之中,还利用墨子行会为他挖出一个晋王做靠山。
虽然小晋王对他无比厌烦。
但这也说明了当初他父亲宋老将军同晋王父亲及小晋王师傅的情意,他宋宜晟也不是完全没有背景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输了。
输给那薄薄的一张纸。
难道这就是天意。
郑安侯却看不惯他的样子,干脆亲自出马,卖力挣扎。
“这正说明了贼人用心险恶!”郑安侯搜肠刮肚,憋出一句:“这便是贼人留下的后手,方谦,本侯倒是小觑你了!”
郑安侯冲着方谦指指点点。
长宁猛地拂袖,郑安侯哪敢冲撞公主,倒载两步,脸色铁青。
“郑勤辉,你还要演到何时?”长宁眯目,“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刑部搞的这些小手段?”
郑安侯倒退一步,目光闪烁:“殿殿下在说什么,本侯,本侯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就让本宫告诉你,”长宁负手,单指那书页上的小字:“你说这一行字是你写的,那你倒是再写一遍让本宫瞧瞧?”
郑安侯咽下唾液,依旧镇定:“本侯当然可以写。”
“康大人,刑部应该有成侍郎的写过的手书,还请大人调来一些,以做比对。”长宁说。
郑安侯脸色顿时惨白。
他早料到会有当堂验看的事,所以特意让成明矩写下同样的字日日临摹,如今已经有七八分相似。
这七八分相似如果单同卷宗上的字迹比对足可以糊弄过去,但同成明矩这个正主对比,哪里能成。
尽管成明矩已经故意将字写小,但毕竟时间紧张,要同郑安侯相似绝无可能,甚至还保留着九分自己的模样。
一旦对比从前的字迹必将暴露无遗。
郑安侯几近绝望。
刑部上上下下大小官吏上百人,能接触到卷宗的也不下二十人,她怎么就一口断定了成明矩!
“大殿下何出此言?成大人一贯同本侯不睦,你是想找他来做假证不成。”郑安侯还不死心地蛊惑,妄图将长宁的注意力从成明矩身上移开。
可长宁占据着重生的经验,早就知道成明矩有把柄握在郑安侯手里的事,又如何会松口。
“这不正好,成大人更没理由维护你了。”长宁声音轻飘飘地,却加重因唤了声:“康大人?”
“哎,是,殿下。”康子明早就被绕昏了头。
他看了一眼秦太傅,见太傅点头,立刻派人去刑部,取成明矩书写过的相关案来比对,还命人将成明矩找来,要亲自写这几个字。
大理寺卿也命人将纸笔奉给郑安侯。
郑安侯提笔,额上已是层层冷汗。
他艰难咽下口水。
长宁头戴白纱施施然看他:“怎么,郑安侯不会告诉本宫,不认识这几个字吧。”
“当然没有。”郑安侯强做镇定,敛袖蘸墨。
饱满的墨汁将笔尖凝成水滴状,弧度幽美,墨色湛亮。
郑安侯深吸一口气,回望一眼宋宜晟,正要落笔。
“侯爷!”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吼。
郑安侯回头:“罗峰,你要做什么?”
罗峰原本有伤在身,如今突然上堂,喊道:“您是一品侯爷,岂能被逼着写这种东西。”
“笑话,你们侯爷不是清白么,这正是他证明清白的办法,何来被逼?”秦无疆一旁奚落。
“罗峰,还不退下。”郑安侯使了个眼色,转身侧对罗峰,落笔要书。
“侯爷!”罗峰突然大喝,猛地冲出去。
长宁在罗峰出现时便脸色变不佳,瞬间喝道:“拦住他!”
衙役们的动作哪有罗峰快,距离又非常近,罗峰凌空一翻,侧身踢出一腿,目标正是郑安侯的手臂。
长宁见势不妙,率先上前。
可她身手虽好,但罗峰毕竟是郑安侯的近卫统领,他全力以赴,长宁显然不是对手。
但此时若不能让郑安侯当众书写,便错过了扳倒郑勤辉的最佳时机。
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长宁眸光冷戾,以身挡在郑安侯之前,手中是靴子里拔出的锋利匕首。
电光火石间,长宁已将结果盘算好。
罗峰一脚凌空而起,收势不住,必将揣在她胸口。
而她手中匕首会让他付出代价。
脚筋必断。
虽是两败俱伤,但郑安侯完好无损,逃不过当众写下字迹的命运。
这就够了。
女孩勾起笑容。
她出身将门,何惧风险。
秦无疆与方谦也暴躁而起,同时动作,奈何都在长宁之后。
时光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成大人等人只来得及张大嘴,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长宁紧盯着罗峰,原地跃起,犹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小豹子,冷酷,嗜血。
大堂一侧,一个衙役装束的男子跨前一步。
他风轻云淡看不出喜怒的表情闪过一丝恼意,眉目皱起,顺手弹出一颗银锭。
裹挟醇厚内劲的银锭风驰电掣地穿过秦无疆和方谦两人,正中罗峰一侧腰眼。
罗峰在半空的身体忽而一抽。
那腰眼是个穴位,让他身体蜷曲,双腿堪堪避开长宁,看起来就像是主动收势一样。
但慕郎内劲十足,罗峰顿时向侧面廊柱撞去,力道无比凶悍。
他对长宁恨极,只想着拼尽全力踹出这一脚,只要长宁能向后栽倒撞到郑安侯,也不枉他陪上性命。
但如今不但功亏一篑,甚至连长宁的衣角都没碰到。
急怒交加,内伤发作,罗峰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罗峰!”郑安侯怒喝。
废物!
长宁却站定,向后堂看去。
慕郎倒没有躲。
他既帮忙,为何要躲。
男子表情疏淡,冲她颔首。
长宁面纱下的表情有些迷惑,想起慕郎之前问她的话。
问她要什么。
所以,慕清彦是真心想帮她的?
女孩唇角微弯。
感谢他的,锦上添花。
第二七八章:殿审
慕清彦面孔平凡,但周身疏淡的气质却昭显不凡。
他睫毛微抖,扫过秦无疆和方谦。
两人都在第一时间冲上前,所以距离最近,一眼就看出罗峰并非自愿收势。
可当他们回头时,那处却只有一只空荡荡的朱漆廊柱。
空无一人。
秦无疆张张嘴。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罗峰打成这样,必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盘算。
而方谦就更不用说了。
“先生”他下意识喃喃出声。
仙人之姿。
能为常人所不能为之事。
在他眼里,这样的人只有两个。
一个,就站在他眼前。
是长宁。
另一个自然是救他性命,彻夜护他,还帮他易容混入人群成功告上御状的辽东郡王,慕先生。
秦无疆瞥了方谦一眼,低语:“你认识?”
方谦见慕郎不肯露面,便不敢说出他的名字,又不想欺骗秦无疆,只能抿嘴不语。
另一边,长宁已经收回目光。
慕郎功成身退,她则需要巩固战果。
“郑勤辉郑侯爷,写吧。”长宁扬起下巴,面纱随着她轻轻抖动。
因着距离较近,郑安侯几可以看到女孩晶亮的眸子。
真狠呐。
郑安侯眼中惊怒交加。
他何尝看不出来,这楚长宁方才分明是拼了自己受伤也要拦住罗峰,不给罗峰“伤”他的机会。
可惜郑安侯却没看出罗峰那一脚并非自己收势,而是有高人暗中出手。
真是废物!
郑安侯心中骂道,罗峰也被衙役拖下去。
“这胆大包天的混账,竟然敢行刺公主,实在罪不可赦!”
郑安侯义愤填膺,却是岔开话题,冲着长宁抱拳:“殿下不必客气,我郑安侯府绝没有这样的人。”
“他想行刺的是不是本宫,郑侯爷心中想必十分清楚。”长宁岂容他拖着,一挥手,端着笔墨的衙役便上前一步。
“请侯爷动笔,证明清白。”银乔替长宁开口,心里是一万个解气。
若非郑安侯当初设计困住她,也不至于发生老将军一家的惨案。
郑安侯,你这是罪有应得。
这不单是银乔一人的想法,也是秦无疆方谦等人共同的想法。
如今宋宜晟因搜出真正账册的种种指证,加之他主动提起易学正,已经深陷泥沼无法自拔。
这一切从宋宜晟灰败的脸色上就能看得出。
而郑安侯,因为此前为他作保也难逃罪责。
只要让郑安侯当堂写下字迹对比,就能当着一众百姓的面,证明小字有假,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二人的诡辩。
大理寺就有足够的证据将郑安侯羁押。
长宁做事一贯赶尽杀绝。
不想给郑安侯任何回转的余地。
她要的。
是今时今日,这一刻。
抓捕郑安侯。
郑安侯则干瘪地一笑:“本侯倒是被吓到了,这就写。”
他转对托盘,提起笔。
长宁目光几近冷酷地盯着他。
这样的逼迫,等同于目送郑安侯登上断头台。
“不好了大人!”衙门口忽然响起一声呼喊,一个差役穿过人群扑跪在大堂上。
另一边,郑安侯手一抖,已经写好的三个字随着啪嗒一声,被墨迹沾花。
“放肆!吓到本侯了。”郑安侯牵强的解释,只换来秦无疆一声冷哼:“装腔作势。”
方谦也仰头:“看你能拖到几时。”
郑安侯阴沉着脸没说话。
唯有长宁脸色不佳。
她这一路走来,状况百出,每每到了获胜关头必会出现意外。
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郑安侯和宋宜晟。
她这样的预感在衙役开口前便极为强烈。
果然,衙役大声禀报。
“启禀三位大人,刑部侍郎成明矩成大人在来的路上坐骑被惊,马车翻了!”
“什么!”康子明率先站起来。
这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