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话说的,自从他知道秦昭宁的心意后就盘算这两人的性子。
曹彧是谦谦君子,人品他自然放心。
昭宁又是大家闺秀,贤良淑德当然没话说。
这二人,倒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好啊,这是好事儿,”秦无疆没心没肺地笑了,拍着昭宁的肩:“赶明儿哥就给你催催,赶紧把婚事定了,等你过门,他要敢欺负你,你就找哥!”
秦无疆拍着胸脯:“他打不过你哥。”
秦昭宁嗔怪地甩开他:“二哥说的什么话,羞死人了。”
秦无疆也傻乐,唯有秦公允表情难看。
他终于明白父亲当时为什么特意点出昭宁来,甚至昭宁还在无疆的前头。
原来,父亲早知道昭宁的心意。
还是父亲有先见之明啊。
“好什么好,这分明是祸事!”秦公允瞪着眼睛喝道:“这桩亲不能结!”
“父亲?”秦无疆怔住。
秦昭宁眼光闪闪,含着不尽委屈。
“你们不知道,那大公主当众收了长公主的镯子,还和曹彧一道骑过马,这分明是对曹彧有意,你还去掺和,绝对不行!”秦公允高举一只手,怒不可遏。
他们要指着大公主对抗郑家,焉能因为一桩婚事得罪了大公主。
即便真要笼络曹家,他也娶了曹家的女儿,秦无疆又同曹彧好得穿一条裤子,根本不需要多此一举。
秦昭宁眼中星光暗淡下去。
她到底还是逃不过被摆弄的命运。
嫁娶不由人。
秦家如此清高不涉权利的家族都不能免俗,她该何去何从。
“父亲,您如今看起来,就像郑勤辉一样,”
一样的奸滑弄权,让他恶心。
“你放肆!”秦公允怒喝,秦无疆却扭头就跑,“你回来!”
哪知儿子没叫住,就连女儿也转身哭着跑出去。
秦公允拂袖嗨了声。
身在局中,又有谁能真凭信仰活着。
活得下去么。
彼时,长宁下辇。
为柳家翻案就是她如今的信仰。
谁也无法阻挡。
第二八三章:斩首
长宁此番入宫乃是政务在身,故而从宣武门入,过九龙拱桥,走在大盛宝殿前的广场上。
“启禀殿下,三位大人,陛下这乾祥宫审案,请三位大人过去。”内侍来禀。
三位大人面面相觑,心里又鸣起警钟。
柳家一门的冤案,涉及到正一品的上将军,以及郑安侯这等大员,按制便是在大盛宝殿上审理也足够了,却挪到了陛下的寝宫乾详宫。
陛下这是要把朝事当家事处置,大事化小的态度不能再明显。
在场三位主审可都上老油条,皇帝如此暗示,让他们惶恐。
康大人和成大人立刻跟长宁拱手,话也没多说就急着面圣去,秦太傅也叹了口气,深深看了长宁一眼,赶忙跟上。
长宁扬起下巴。
她是父皇的女儿,但前世她也是视父皇为灭族仇人的祸国妖姬。
干政乱政,残杀忠良,她哪件没干过。
今生虽不至如此,但长宁从不保证自己会站在正义的一边。
一旦光明之路受阻,她会毫不犹豫地堕入黑暗。
长宁眸光狠戾。
这样但眼神已经有些时日没有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此前一切顺利,她自然不需要动用非常手段。
但今天不一样,长宁已经游走在堕入黑暗的边缘。
“殿下,陛下让奴才送您回宫。”
长宁没理会他,兀自往乾详宫但方向走去。
“殿下,”内侍赶忙拦着。
“放肆!”银乔厉喝,内侍赶忙跪下叩头:“殿下恕罪。”
长宁也不为难他,正要越过内侍就听他连忙道:“殿下留步,陛下说若殿下执意要面圣,就请您随奴才来。”
内侍从地上爬起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长宁看他一眼,冷笑,大步转身,根本不理会内侍的话。
“殿下!”内侍急急追上来,一头大汗,一边给旁边人使眼色。
有侍卫在长宁前报信。
长宁则步子频急,很快来到乾祥宫大殿前。
错过今日这殿审,案子一定,她日后便无从翻案。
父皇这点小伎俩也就只能骗一骗从前的她。
“殿下,”三位大人见礼,不知为何还等在殿外。
长宁正要开口,乾详殿里突然押出一个人。
“陛下!冤枉!”宋宜晟大声呼叫,奈何已经被两个御前押出来。
“陛下有旨,庆安侯宋宜晟奸滑狡诈,冒犯圣躬,着令押出午门,立即斩首示众!”内侍站在大殿门外宣读旨意。
宋宜晟在顷刻间软倒,失去了呼喊的力气。
斩首。
长宁怔怔站在大殿门前的玉阶下。
宋宜晟要死了。
他终于要死了。
纵然长宁心里很清楚,这只是父皇在丢卒保车,杀一个宋宜晟平息她的怒火,她仍然深受触动。
这么长时间的较量。
终于有个胜负了。
三位主审就站在长宁身后面面相觑。
宋宜晟像根面条一样被拖下玉阶,两条腿耷拉着,毫无直觉一般。
他要死了。
陛下金口玉言,皇命如天。
斩首就是斩首。
没人能救他。
能救他的,也不愿意救他。
宋宜晟眼前瞬息迷离,出现了女孩子跃马扬鞭的身影。
那身影跳下马背,换了一身公主的华服。
真美啊。
“华章”他喃喃,忽然清醒过来:“柳华章!”
眼前公主华服的人哪是虚幻。
分明就是公主本人。
“柳华章!”宋宜晟红着眼尖叫,像个女人一样。
御前侍卫正架着他走过长宁面前,宋宜晟疯狂挣扎起来:“柳华章!柳华章!我有话要说,我有话要说!”
长宁冷笑,转过头去负手而立。
御前侍卫立刻狠狠给了宋宜晟一拳:“闭嘴!死到临头还想跟公主说话。”
宋宜晟呕了一声,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柳华章”
“你还敢叫!”御前侍卫老拳相加。
宋宜晟被打得口吐鲜血,还强撑着要说:“你就不想知道,呃呕,老,老东西死前说了啊什么?”
“混账!”长宁怒喝,秀目圆蹬,猛地转过身:“你还敢对我外祖口出不敬!”
御前侍卫见长宁过来,也没有强行拉走宋宜晟。
反正也是死到临头。
宋宜晟却抓住侍卫松懈的机会猛地仰天长啸:“柳一战蓄意谋反,死不足惜!”
“放屁!”长宁是彻底被他激怒。
这天底下谁人看不出事情真假,她都可以不介意。
但宋宜晟。
分明是宋宜晟伪造证据,他还要在死前吼出这样一声,拼命泼柳家脏水。
他简直丧心病狂!
“宋宜晟!”长宁冲过去仰手就是一巴掌。
宋宜晟嘴一咧,露出染血的牙。
他脸上笑涡深深,清纯如故:“华章”
“啪!”
回应他的,是又一个响亮的巴掌。
宋宜晟扭正了头。
“我知道,我不配叫你的名字,我害死你,是我对你不起。”
长宁目光冷冽,一挥袖:“父皇让你们将他斩首示众”
“华章!我是你的未婚夫,我要死了,难道你连听我说一句话都不肯么!”
“未婚夫?”长宁冷笑。
“我外祖的许婚,不是一场戏么?怎么,你死到临头,又开始当真了?”
宋宜晟咽下口水。
女孩已扬起高傲的脖颈。
“我楚长宁,你可高攀得起?”
宋宜晟望着那张阳光下美艳无双的脸,忽然咯咯笑出声来。
“好好好,但至少,死你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长宁挑眉。
宋宜晟咽下一口口水,想上前却被侍卫按住。
他舔舔干瘪的唇,“你是怎么会说长安话的。”
长宁眉头动了动。
“你是怎么知道,长安那么多事情的?”宋宜晟目光满是希冀,但长宁不语,他便急了。
“告诉我,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会易容术的,告诉我,你让我死个明白!让我死个明白啊!”
长宁残忍一笑。
前世,他让她死了个明白。
但她就是这么自私。
“你想死个明白?”长宁俯身看他,狠狠啐了口:“你也配!”
“还不把他带走!”长宁拂袖下令。
侍卫正要使力,却发现宋宜晟竟然趁着这个机会一把抓住长宁的袖子。
“柳华章你不能杀我!你不能看着我死!”宋宜晟疯狂抓住长宁衣袖,任凭侍卫捶打,拼死不肯撒手。
“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你祖父害死的,他是被你祖父害死的!”
宋宜晟疯狂喊着:“我只是为父报仇,我有什么错!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第二八四章:行刑【月票120+】
“死到临头,还敢污蔑我外祖,你简直不可救药!”长宁目光狠戾,提膝撞在宋宜晟手腕,趁他脱力反手一扳。
关节脱臼的脆响伴着宋宜晟的惨叫响起。
两个侍卫立刻制住宋宜晟两条手臂,将他压跪在地。
长宁悍然伸手,擒住宋宜晟两腮,正是那笑涡浅浅的地方。
宋宜晟被迫张口,无法清晰吐字,再不能说出什么挑唆之言。
“我祖父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他要你历练你却为了往上爬害他一族性命,宋宜晟,你这种人,根本不配提起他!事到如今,竟还想着挑起我对祖父的疑心,你可真是,死不悔改。”长宁声音冷冽。
宋宜晟挣扎,双目圆瞪,口中呜啊出声。
“悔改,是你一定会后悔!是你!”
长宁眯起眼,猛地摔开他。
“我是后悔,”她望着巍峨皇宫,朗朗青天。
“我后悔信你,后悔没能为祖父报仇,让你这佞臣贼子祸国乱政,谋朝篡位。”长宁一字一句,说出心中悔恨。
前世她吃尽苦头,将权杖牢牢握住,却心甘情愿地送给他。
眼中除了宋宜晟再无别的男人。
自己的丈夫千般温柔皆不见,更遑论别人,只一颗心扑在宋宜晟这儿。
换来的,只是他剥皮剜眼的报答。
她竟不知,自己那八年的全心全意却只换得他入骨的恨。
长宁如何不悔。
今生今世。
宋宜晟终于要身首异处,还想挑唆。
“呵,谋朝篡位?大公主,您也太高估宋某了,宋某只想为父报仇,何来谋朝篡位之言。”宋宜晟冷笑,吐出一口血水:“我宋家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贼心不死,”长宁眯着眼。
起初郑贵妃设计让她知道当年真相,为的就是让她怀疑祖父。
郑贵妃成功了。
但她的怀疑也止步在秦太傅对外祖的肯定上。
进而怀疑当初母后的死,是否也是一场冤屈。
若是郑贵妃提醒母后,说外祖要行刺父皇,母后在父亲丈夫之间抉择不出,就只能牺牲自己,换取父皇的怜惜。
至于调包长宁,则是防止长宁被皇帝迁怒。
而且柳后一定很清楚,失了母亲的嫡公主在这吃人的后宫里会活成什么样。
长宁心中,这个假设已经成型,还有银乔,秦太傅等多重证据支持。
再不济,还有外祖甘愿受戮以示忠心。
长宁岂会再受宋宜晟的挑拨。
“你知不知道,当日我要杀宋宜锦时,她也说过这种话来保命,”长宁嗤笑。
这对兄妹为了活下去,什么话说不出。
长宁信,才是白活一次。
“宜锦宜锦柳华章,都是我害你,都是我一个人害你的!我母亲妹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你放过她们,放过她们!”宋宜晟猛扑上来,奈何被两个侍卫牢牢按住双臂。
“放过?柳氏一族三百多人,哪个不无辜,你何尝给她们活路了?”
“那都是陛下的旨意,你要我怎么做!”宋宜晟嘶吼。
长宁愈发得意:“贬你母亲入官奴司,罚你妹妹做官妓,也是陛下但旨意,你想我怎么做?”
“你!畜生!”宋宜晟张口欲咬,像头被激怒都猛兽。
但下一秒,猛兽便嗷呜一声被击倒在地。
甚至不需长宁动手。
“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我有把你当妻子的,是你自己说不过是在玩弄我,都是你自找的,你竟怪到我的头上!”
长宁翻了个白眼。
宋宜晟这胡攀乱咬的本事,真是叫人恶心。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往我身上泼脏水。这话你对着秦无疆已经说过一遍,我也听过一遍,你还要提醒我。哼,你还想说我怎样?说我不敬你母亲,欺辱你妹妹?”
长宁目光一瞬凶狠,带着彻骨的痛快:“告诉你,我会欺辱给你看的。等你死后,就在地狱里好好地看着,我是怎么折麽她们母女的。”
她笑容嗜血:“柳家三百人的血仇,我会在她们两人的身上一分一分地找回来。”
“柳华章!”宋宜晟的尖叫,就像个女人。
三位主审在后面听着,只觉得毛骨悚然。
大公主经历过抄家灭族之痛,又在官奴司那种地方挣扎求生,便是寻常男子都难以承受的东西,她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全都经历过了。
内心中的阴暗狠毒该积酝了多少。
不能得罪。
这是所有人心中同时敲响的警钟。
少女看起来如正午的骄阳一般灿烂耀眼,明丽动人。
但看到长宁此刻狰狞的人却知道。
这美艳绝伦的面庞背后,是泛着血红光晕的杀戮与仇恨。
秦太傅悠悠一叹,心道可惜。
本该纯善可爱的少女,注定要堕入深渊。
没有人敢去拯救这样的灵魂。
因为。
所有人都怕死,怕触怒那个少女,最终魂飞魄散。
长宁初露锋芒便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又对朝政权利如此关切,日后必将是叱咤风云的权贵,谁人敢与她并肩。
秦太傅想起曹家少年的温润如玉,眉头微皱。
虽然大公主显然对那谦谦君子有意,但他还是不看好这二人。
一头母狼,岂会被一只绵羊驯服。
但如今,秦太傅只能仰天乞求。
为大楚之长治,惟愿曹彧能用他的温良恭谦,融化少女心中寒冰,不要血染长安便好。
“到了地狱,有你叫的。”长宁残忍一笑,挥袖让侍卫将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