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笑笑:“隔壁牢做饭的花姐或许也想知道这个秘密。”
“哎别别别!”善云赶忙拉住她,当场就将饭勺交给她:“你忙你忙,我这就去找监管嬷嬷去。”
善云一溜烟跑掉,长宁则悠哉哉地做菜。
这一顿,嬷嬷们吃的是酣畅淋漓,舌头差点儿没咬掉。
都是同样的菜,同样的油盐酱醋,却偏偏是天上地下的差别,而这些天她们也早就知道长宁的手艺绝对不是善云那个门外汉可比的,以至于现在她们都吃惯了长宁的菜,善云自然也就无足轻重了。
但就是这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却是长宁关注的重点。
“事要成了,我不会忘了你的,我善云不是那种人。”善云一日鬼鬼祟祟到她面前道,此后就再也没见过善云露面。
第二日,监管嬷嬷就告诉长宁,从此以后,她就是善云,从前那个善云就不要再提了。
长宁点头,什么也没问。
监管嬷嬷对她的表现很满意,嘱咐一声好好干就离开了。
而此时的长宁也终于摘下木讷的面具,表情冷漠得吓人。
果然是他做的手脚。
难怪宋宜晟会准备的如此充分,在她面前演了那么多场戏骗取她的信任,原来从她进入宋家的那一天就被宋宜晟识破了身份。
人是他弄进府的,宋宜晟怎么可能不关注。
如果那场噩梦是她的前世,那么她就是败在今天这一刻。
不过这一世她早一步清醒过来,宋宜晟,如今落入瓮中的人,是你。
长宁擦了擦手,躲入厨房里面。
现在活儿不多,也没有善云的打扰,她终于可以好好研究一下那方手帕,除了边角处绣了个极为别致的木鸢外就是帕子一角沾着的血迹。
长宁对着火光细细检查。
发现这方帕子上竟然有不少被硬物勾画的痕迹,只是痕迹杂乱无章,看不出端倪。
长宁抖了抖帕子,沿着折痕开始折叠,勾画的痕迹逐渐显现。
是一棵大树,树下的石头底压着一个东西。
画法简单匆忙,应该是出自莫澄音的手笔。
看来她是藏了个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宋宜晟要找的东西吗?
长宁将帕子收入怀中,迅速炒了俩菜送往舂米院子。
嬷嬷们吃饭的功夫,她走到院子中的两颗大树下仔细分辨,莫澄音死前应该就是在这里做工,所以那东西应该就藏在这两棵树下才对。
长宁很快锁定了那块最大的石头,以她的眼力,很明显就发现了这块石头和大树的比例与女孩画在帕子上的比例基本相同。
不知这是巧合,还是莫澄音功底不错,画的写实。
长宁如今身份非同一般,她走过来,女奴们一溜烟地挪开,于是她很顺利就发现了巨石下的一抹檀木色。
她坐在一旁,不着痕迹地将东西收入袖中。
那边嬷嬷们已经在叫她,长宁不紧不慢地进了屋子。
“日日都是这几个菜,就不能换个花样?”有嬷嬷剔着牙抱怨。
人就是这样,得陇望蜀。
长宁看她一眼,淡淡道:“能,但需要材料。”
监管嬷嬷瞥了抱怨的人一眼:“当自个是贵夫人呢,还点菜色?”
长宁笑笑,低头收拾碗筷。
桌子上还有一个账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人名。
长宁手脚放慢但仍在收拾,一扫之下发现一个熟悉字眼:莫澄音。
这是名字,而它的后面写着她现在的去向。
庆安候府。
果然,她没猜错,善云代替的就是莫澄音,而她,则代替善云留在了官奴司。
长宁收拾干净转身就走。
这一次,不论宋宜晟做任何事都瞒不过她,她也不会让他如愿。
回到厨房长宁也没急着取出东西,直到所有活忙完确定安全才拿了出来。
这是一根非常朴素的木簪,除了簪头凸起处的纹路有些怪异没什么特别之处,长宁却看着它出神,到最后,拳头捏的咯吱响。
她猜得果然没错,宋宜晟就是想要这根木簪。
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这根木簪就是宋宜晟长久以来戴在头上固定发冠用的。
当初多少人因此而夸他勤俭廉洁,原来都是假象,宋宜晟只是怕弄丢木簪而已!
长宁冷哼,不论宋宜晟在算计什么,这次都是她抢先一步。
随后长宁又发现这木簪质地非常坚硬,她竟不能撼动分毫。
难怪莫澄音敢将木簪藏在巨石下而不担心会被压断,原来是一种特殊木质。
长宁对着烛火旋转,在木簪簪身上发现了有许多细小的凹槽,显然是人有意为之。
她的猜测也就这么多。
虽然长宁顶着这个名字生活过,但因为她和宋宜晟相认得早,并没有对莫澄音费什么心思,而后她又成了公主,桩桩件件都极费心神,所以她对于莫澄音这个人真的是所知甚少。
不过至少她先宋宜晟一步拿到木簪,掌握了主动权。
夜里,长宁打了一套柳家拳法,可惜此处没有趁手的长枪,否则柳家一门的长枪绝学才叫霸道。
祖父,孙女这次一定不会让你们含冤莫白。
您在地下等着看吧。
长宁望着璀璨星空暗自发誓。
与此同时,那颗树下巨石再度被人造访。
那人银冠青衫,银靴踏月,疏淡得仿佛从画中走来,圆亮皎月在他身后便虚幻得有如背景,唯他一人,不食烟火。
他高来高去,官奴司那群庸人自然发现不了。
只是此刻男人眉头微挑,扬起的弧度刚刚好,神情没什么变化唯有语气颇是玩味:“竟又生变数。”
第六章:翻云
夜凉如水,点点月光透过稀疏枝叶在院前洒下斑驳流光。
极快地,那流光暗了一瞬,好似清风拂过吹抖了枝叶一样自然。
长宁停下练拳的架势站直身体,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不过她还是披上外衣回了屋子。
转头的一瞬,月光打在她头上,木簪朴素但油亮的木质亮了一亮。
风声停下,那道清疏寡淡的身影落在院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走入屋中。
大通铺上挤了三十多个少女,都是一样的娇小,要准确找到之前练拳的姑娘着实不易,可他却准确地停在了长宁身前。
只是匆匆一瞥就能从中分辨出细微的差别,普天之下没有几人能有这份眼力。
可男人却没有什么骄矜,寡淡无为得不食人间烟火。
他伸手摸向少女发间。
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得让人想起冬日里清瘦的寒梅虬枝,指尖也确有一股沁人的清香,还有那指腹一层薄茧,可见此人精通弦乐。
果然是个清雅至极的男子。
可清雅的男子此刻脸色却露出几分不符寻常的好笑。
少女眉眼紧皱显然睡得不熟,但他有把握在不惊醒她的前提下取走簪子,可他的手停在女孩额前没有动作。
因为那木簪此刻并不在女孩发间,而是
男子目光一瞟,又转开了。
少女发育得还算不错,微微鼓起的两颗小馒头间挤出一根朴素的簪头。
真是个狡黠的孩子。
男子摇摇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女孩既然警惕地将木簪藏在这种地方,他就算可以不动声色地取出,也不会动手。
一阵清风拂过,长宁蹙眉睁开了眼。
屋子里依旧空荡荡的,泛着一股湿冷的潮气,只是潮气里有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清香。
长宁蹙眉,再一吸气却什么也没有闻到。
她拍了拍胸口将簪藏得更深,毕竟她如今的身份并不方便突然拥有一根木簪。
长宁看了眼天色再度陷入梦中,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了监视之下。
这边监管嬷嬷也有些吃腻了菜色。
长宁故意只做那一道菜,好似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日日对着美则美矣也少了几分新奇。
她拿捏着火候,突然这一顿变了味道,多加了一道爽口的凉拌野菜,嬷嬷们吃得好生开心,可第二顿就没有了。
“并非善云不愿,而是昨日那顿用掉了这附近所有的野菜,再吃,就只能去集市上买了。”长宁淡淡道。
监管嬷嬷还有些犹豫。
“不过若是能去集市,我就可以买齐材料做酸甜可口的三丝凉粉,或者清麻豆皮”长宁咧嘴一笑,打住了话头。
她显然没有求出去的意思而是低头收拾菜盘。
监管嬷嬷舔了舔嘴唇,任由她离开。
回到简陋的小厨房,长宁毫不吝啬地给自己开了小灶,一盘小炒和拌好的野菜清甜爽口,吃得很满足。
“善云,善云。”有嬷嬷找来,长宁手脚麻利地将两盘菜藏到灶台底下,捧着一碗糙米干吃。
“还从没见过你这么死心眼的,守着个厨房还老老实实吃干饭,从前那个善云可没少”
“嬷嬷,我是善云。”长宁放下碗,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嬷嬷无奈:“好好好,瞅你这么老实我也就放心了,这是五日内采买的菜金,明日就由你出去采买。”
长宁接过菜钱和通行的令牌,嬷嬷就急火火地离开。
女孩子一扫先前木讷表情,轻松地将钱袋子扔向半空又稳稳接住,唇角勾着得意的笑。
次日一早,一个身形娇小的姑娘从官奴司的大门里走出,她头上的草帽压得低,看不清面容。
庆安县的集市在县城西边,是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大街上都是城外的村民们挑着菜筐来卖,大街两侧还有不少当地商户的铺子,柴米油盐杂货首饰,应有尽有。
长宁当然不是第一次来。
只是从前的她是上将军府的大小姐,出行随从十数人,走到哪里都是清场一般的存在,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她蹲下身挑着土豆,微微侧头收回目光,认真问价。
身后拐角处两个偷偷跟踪的嬷嬷互相看了一眼:“我就说善云是个老实人吧,再说,她头上顶着个奴字,能跑得了么。”
两人一番合计,最终选择打道回府。
长宁挑挑捡捡又选了半筐青菜付了钱却没有提走菜而是跟菜农交代一句,让他黄昏前送到官奴司后门去。
时间变成她自己的了。
长宁警惕地左右望了一眼,一拐消失在街角。
再出现时她已经放下草帽露出光洁干净的额头,只是城中大部分商户或许记得她的面容,所以长宁用莫澄音的手帕遮住了脸。
她疾步快行,一闪身进入了一家木匠铺子。
门外,一个青衣公子表情微动。
原来额上的黥刑是假的,竟连他也骗了过去。
真是有趣。
可惜,长宁出门时却不是那么神采飞扬。
木匠铺的人觉得她无理取闹,一根木簪能藏什么玄机,长宁只好先出来,路上掂量着手心里的木簪若有所思。
身后骤然响起疾驰的马蹄声。
“让开!让开!”
烈马嘶鸣在大街上奔驰,竟与长宁擦肩而过。
长宁下意识地翻身一跃,矫捷优雅地像只小豹。
那烈马主人猛地回头,柳家的翻云卷!
电光火石间,那副让她在梦中都要恨得咬牙的嘴脸出现在长宁眼前。
宋宜晟!
长宁使出的翻云卷正在落地的紧要关头,宋宜晟在疾驰的马背上却还分心回头死盯着她。
女孩子猛地扭头不让宋宜晟看到她的眼,脚下一滑,哎呦叫着侧摔在地。
宋宜晟冷哼,扬长而去。
长宁还坐在地上,围观的百姓们就对着宋宜晟的背影指指点点。
“靠出卖未婚妻一家得来的爵位,还恬不知耻”
“可不,听说昨日还娶了一房小妾,宠得上了天,日子过得美着呢。”
长宁木然听着。
“姑娘,你没事吧?”有好心人见她久久未起,上前搀扶。
长宁摆摆手从地上起来,人群散去,她伸手去捡滚到一侧的木簪。
可她晚了一步。
木簪被一只非常好看的手按住。
第七章:密地
长宁抬头,入目是一张十分平常的脸,她甚至觉得这样的脸根本配不上那么好看的一双手。
男子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是曲指捡起木簪在手中把玩两下。
长宁眉头一皱,摊开右手冷冰冰道:“我的。”
男人笑了,他不知道许多年后这句话竟然一语成谶。
“你的。”他将木簪交在长宁手心,转头离开。
长宁蹙眉,看着躺在掌心的木簪,似乎觉得回来得太过轻松。
她将簪身放在鼻前一过,是那股熟悉的清香。
长宁抬头张望,却再没能望见男子身形。
“奇怪的人。”她淡淡评价,这是她重生一来见到的第一个不同于记忆中的人。
长宁转转木簪想插回头上,却在瞬间瞳孔微缩。
咯哒一声,木簪变成两截,中空的簪体里插着一卷细薄的小纸条。
竟然开了!
难道是刚才一摔触动了机关?长宁没有多想,身形一跃没入小巷中,躲到僻静位置才缓缓展开纸条。
这是一副微型地图。
长宁仔细观察,确认这是城郊那间破城隍庙的位置,只是庙门前写的是个莫字,显然应该是莫家的宗祠才对。
宗祠正殿的灵桌后面是一个机关墙,而开启机关的钥匙显然就是这根木簪。
原来如此,木簪身上的纹路就是为了开启机关而刻的。
长宁记下纸条内容干脆利落地将它吞入口中,至于木簪则被她安好藏在怀里。
机不可失,她立刻动身出城。
城隍庙的位置是她从前在研究祖父的军事地图上确定的。
庆安县是北疆重镇,而上将军柳家世代镇守于此,所以她耳濡目染地学到过很多,祖父当时很宠她,什么军事机密都不曾瞒着她,甚至连柳家的兵法都当做睡前故事一样全数讲给她听。
这样慈爱的老人一心想为国尽忠,却死于谗言诬陷。
宋宜晟,你该死。
长宁冷着脸迈入破败的城隍庙,果然在一堆废弃的木料中找到一块腐蚀得差不多的莫家牌匾。
原来这破庙的前身真的是莫家宗祠。
长宁步入正殿,四处都是扬起的灰尘。
她摆手挥开正想进门却听到远处马蹄嘶鸣越来越近,显然是奔着此处来的。
难道被发现了?
长宁下意识抽出一根木棍防身可转念一想又丢掉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