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齐主纬遂围平阳,昼夜猛扑,毁堞摧墙,势焰甚盛。周晋
州刺史梁士彦入城守御,令军士血薄捍城,且慷慨语将士道:
“死在今日,我为尔先!”于是勇烈齐奋,呼声动地,无不以
一当百。齐兵少却,士彦令军士修城,军士不足,取诸人民,
人民不足,济以妇女,甚至士彦妻妾,亦夹入妇女队中,搬土
运石,补葺城堞,三日告成。齐人更掘通地道,轰陷城垣十余
丈,将士乘势欲入,偏被齐主纬暂入,敕令暂停。看官道为何
因?相传晋州城西石上,有圣人迹,纬欲召冯淑妃同观,淑妃
画眉刷鬓,抹粉搽脂,好多时方才召到。那城墙缺处,已由守
兵用木为栅,堵塞坚固。齐兵失了时机,无从冲入,个个怨气
吞声,暗骂冯妃。齐主纬又恐城中弩矢,射及爱妾,特抽出攻
城木具,筑造远桥,俾冯妃得登桥遥视。哪知桥脚未坚,禁不
起马足往来,恐由军士怀恨,故意筑此危桥。砉然一声,坍坏
数尺。还幸齐主及冯妃,尚立在危墙上面,不致失足,总算免
做了水底鸳鸯。还是此时溺死,或可保全齐宗。
周主先令齐王宪出屯涑川,遥为平阳声援。旋由平阳告急,
日紧一日,乃敕宪率领部曲,先向平阳进发,再集诸军八万人,
亲自统带,直指平阳。齐人也恐周师猝至,先在城南穿堑,依
堑自守。及闻周主到来,便在堑北列陈,张皇兵势。周主命齐
王宪往觇齐阵,宪复命道 :“齐兵虽多,均无斗志,我军尽足
破敌,今日可灭此朝食了 !”周主喜道:“果如汝言,我无忧
了 。”遂命进逼齐军。堑阔数丈,无人敢逾,只在堑南鼓噪。
自旦至申,南北两军,相持未决,齐主问高阿那肱道:
“今日可战否?”高阿那肱道:“我兵虽众,能战不满十万人,
不如勿战为是,且退守高梁桥,以逸待劳 。”言未已,忽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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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史演义 ·733·
一员猛将道 :“一撮许贼人,马上刺取,掷入汾水中,便可了
事 。”一怯一骄,俱足败事。齐主纬瞧着,乃是武卫安吐根,
正在徬徨未决,诸内参又齐声道 :“彼亦天子,我亦天子,彼
尚能远来,我如何守堑示弱呢 !”纬点首道:“说得甚是!”
即令军士填堑争锋。周主大喜,麾动各军,向前进击。两军方
合,兵刃初交,齐主纬与冯淑妃并骑观战。但见周军来得凶猛,
齐左军似难招架,向后倒退。冯淑妃遽变色道 :“败了!败了!”
娘子军只耐肉战,不耐兵战。穆提婆忙接入道 :“大家快走!”
齐主纬也不及辨明,竟挈冯淑妃奔高梁桥。
开府奚长谏阻道 :“半进半退,用兵常事,今兵众未曾伤
损,陛下骤然返驾,恐马足一动,人情散乱,那才是真败了!
愿速西向,镇定各军 !”齐主纬不禁沈吟,俄而武卫张常山亦
自追至,忙报齐主道:“军已收讫,完整如故,围城兵仍然不
动,至尊即宜回至军前,如若不信,乞命内参往视 。”齐主闻
言,勒马欲回 ,穆提婆引动齐主右肘道 :“此言未可轻信。”
冯淑妃又在旁作态,柳眉锁翠,杏靥敛红,一双翦水秋瞳,几
乎要垂下泪来。前日曾请杀一围,此时何胆怯乃尔?弄得齐主
仓皇失措,不由的扬鞭再走。齐军失去主子,当然心乱,再经
周军奋勇杀来,顿时大溃,死亡至万余人,军资器械,委弃如
山,惟安德王延宗全军引还,齐主纬奔至洪洞,才得稍息,冯
淑妃出镜照面,重匀脂粉,突闻后面又报寇至,纬即掖冯妃上
马,再行北遁。
先是齐主因平阳将下,欲归功冯淑妃,立她为左皇后,曾
遣内侍至晋阳,取得皇后服御。登途复命,可巧遇着齐主,呈
上袆翟等衣,齐主即代冯妃按辔,令将后服穿上,然后奔回晋
阳。时平阳城下,齐兵统已溃去,不留一人,周主邕安稳入城。
梁士彦出迎周主,持须涕泣道 :“臣几不得见陛下!”周主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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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之流涕。因见士卒疲敝,又欲还师,士彦道 :“齐兵已溃,
众心尽离,乘胜灭齐,正在此举 !”周主执士彦手道:“朕得
此城,为平齐初基,若不固守,便难成事。朕既纾前忧,复滋
后患,卿宜为朕守着,朕决计再进平齐 。”乃复督动诸将,追
击齐军。
齐主纬闻周军进逼,慌得不知所为,急向群臣问计。群臣
并献议道 :“为今日计,急宜省赋息役,安慰民心,一面收集
溃兵,背城一战,以安社稷 。”齐主乃下诏大赦。旋复有急报
到来,周军入汾水关,开府贺拔伏恩等降齐,高阿那肱留守高
壁,又被周军击走,周军将长驱到来了。齐主纬乃令安德王延
宗,广宁王孝珩,募兵守晋阳,自拟奔避北朔州,若晋阳失守,
再奔突厥。延宗得此消息,一再谏阻。齐主不从,密遣心腹数
人,送胡太后及太子恒往北朔州,自与冯淑妃整顿行装,亦欲
乘夜出奔。诸将俱相率谏诤,不使北去。
过了数日,城外鼓声大震,周军已杀到晋阳,齐主大惊,
再下赦书,改元隆化,授安德王延宗为相国,领并州刺史,且
召入与语道 :“并州由兄自取,儿今去了!”语无伦次。延宗
泣谏道 :“陛下为社稷勿动,臣为陛下效死力战,决可破敌!”
穆提婆在旁道 :“至尊已经决计,王不必再行阻挠。”延宗含
泪趋退,齐主纬带领冯淑妃 ,夜开五龙门出走 。意欲奔向突
厥,从官多半散去。领军梅胜郎叩马固谏,乃转趋邺都。途中
相随,只有高阿那肱及广宁王孝珩、襄城王彦道等数十人。穆
提婆初尚从行,约经数里,竟杳如黄鹤,不知所之。小子有诗
叹道:
城狐社鼠最堪忧,搅碎河山便远投;
假使当年能幸免,人生何苦不忮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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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穆提婆如何下落,待至下回再详。
韦孝宽所陈三策,原足制齐人之死命,周之伐齐,再驾而
定山东,卒如孝宽所言。惟齐纬之覆国,实误于冯淑妃一人。
夫妇人在军,士气不扬;就使齐主暱爱淑妃,亦不应挈入战场,
使罹锋镝。况平阳已可攻入,乃偏欲使观圣迹,勒兵勿进。及
两军大战,成败胜负,悬诸呼吸,乃东偏少却,遽因宠妃之一
呼,仓猝北遁。兵可败,国可亡,而宠妃不可舍,试思兵已败
矣,国已亡矣,宠妃尚能独存乎?昏愚至此,不死何为?即邻
国无韦孝宽,但能稍知兵法,要未有不能灭齐者;矧又有穆提
婆辈之益促其亡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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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回 陷晋州转败为胜
擒齐主取乱侮亡
却说穆提婆随主北行,途次见从官四散,料知齐亡在迩,
不如降敌求荣,遂暗地奔回,往投周军。周主邕令提婆为柱国,
领宜州刺史,且传檄齐境,晓谕君臣,谓齐主能深达天命,衔
璧牵羊,当焚榇示惠,待若列侯,将相王公以下及士民各族,
有能深识事宜,建功立效,当不吝爵赏。或如我周将卒,逃逸
彼朝,不问贵贱,概许自新。倘下愚不移,守迷莫改,不得不
付诸执宪,明正典刑云云。这文一传,齐臣陆续奔周。齐始知
穆提婆为首导,乃捕诛提婆家属。刁狡阴险的陆令萱,至此也
无法自免,不待铁链套头,已是服毒自尽。
究竟还是聪明,免得一刀两段。
先是齐高祖相魏,尝令唐邕典外兵,很是信任。及齐已篡
位,邕以老成硕望,官至录尚书事,兼领度支。齐主纬宠任宵
小,高阿那肱与邕有隙,谮诸齐主,将邕免官,另用侍中斛律
孝卿代任,邕由是怏怏。时邕留寓晋阳,因与并州将帅,推立
安德王延宗为主。延宗固辞,将帅等齐声道 :“王若不为天子,
诸人懈体,恐不能为王效死了 !”延宗没法,只好勉循众请,
即皇帝位,并下玺书,略云武平孱弱,政由宦竖,斩关夜遁,
不知所之,今王公卿士,猥见推逼,不得已祗承宝位。乃大赦
中外,改元德昌,授唐邕为宰相,进封晋昌王,更命齐昌王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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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史演义 ·737·
多娄敬显,沭阳王和阿千子,右卫大将军段畅,武卫大将军相
里僧伽,开府韩骨胡等为将帅,募集兵民,抵御周师。众闻新
主登基,颇觉踊跃,往往不召自来。于是发府藏金帛,出后宫
妇女,赐给将士,并籍没内参十余家,充作军费。延宗每见将
吏,必执手称名,流涕呜咽,士皆致死。
妇孺亦乘屋攘袂,投砖石拒敌。
周主督军围晋阳,劲骑四合,好似黑云一般。延宗命莫多
娄敬显、韩骨胡拒城南,和阿千子、段畅拒城东,自率众拒城
北。延宗素来肥壮,前如偃,后如伏,人常笑他臃肿无用,至
是独开城搦战,手执大槊,驰骋行阵,往来若飞,尚书令史沮
山,亦肥大多力,手握长刀,步随延宗,左斫右劈,毙敌甚多。
惟武卫兰芙蓉、綦连延长战死。周主命齐王宪对敌延宗,自督
将士攻东门,齐段畅和阿千子,竟开门迎纳周师。
周主乘晚进城,先纵火焚烧佛寺。周主最不信佛,故先毁
去佛寺。延宗见东门失火,料知周师入城,忙令北门暂闭,自
由城外绕至东门。可巧莫多娄敬显,从城内率兵东援,与延宗
表里夹攻,延宗杀入,敬显杀出,把周军裹住门中。周军争门
夺路,自相填压,伤亡至数千人。周主邕进退两难,忙领亲兵
冲突,从大刀长槊中,寻一生路。左右为敌械所伤,纷纷倒地,
还亏承御上士张寿牵住马首,贺拔伏恩执鞭后随,拚命驰走,
得出城闉。齐人从昏夜中乱击一阵,竟被周主逃脱,时已四鼓,
城中已无周人,延宗还道周主已死,使人就乱尸堆中,寻觅长
须的尸首,终无所得。惟军士已得大捷,各入肆饮酒,醉后酣
卧,延宗亦劳乏归寝。大敌未去,如何疏忽至此?周主出城,
腹中甚饥,意欲乘夜西去。诸将亦多欲退还,独宇文忻勃然进
言道 :“陛下得克晋州,乘胜至此,今伪主奔波,关东响应,
自古至今,无此神速,昨日破城,将士轻敌,稍稍失利,何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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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意!大丈夫当从死中求生,败中取胜,今齐亡在迩,奈何弃
此他去?”齐王宪等亦以为不宜退师,降将段畅,又说是城中
空虚。周主乃驻马停辔,鸣角收兵。不到天明,散军尽集,兵
势复振。诘旦还攻东门,齐人尚高卧未起。延宗从梦中惊醒,
忙披甲上马,出拒周军。但见东门已被攻破,自顾手下,只有
数人随着,如何抵敌得住,没奈何奔往南门。哪知南门亦已失
陷,勉强上前拦阻,究竟寡不敌众。再走至城北,投入民家,
周军紧紧追来,任你延宗力大无穷,到此已成孤立,撑拒多时,
终为所擒。押至周主面前,周主下马,握延宗手。延宗推辞道:
“死人手何敢迫至尊!”周主道:“两国天子,本无嫌怨,我
但为救民至此。汝且勿怖,当不相害 !”说着,仍给还衣冠,
款待颇优。唐邕等并皆请降,惟莫多娄敬显奔赴邺都,齐主纬
命为司徒。
延宗初称尊号,曾致书瀛州刺史任城王湝,系小尔朱氏所
生,曾见前注。略言至尊出奔,宗庙事重,群公劝进,权主号
令,战事幸平,终归叔父云云。湝正色道 :“我乃人臣,怎得
轻受此书 !”因执来使送邺,齐主纬愤愤道:“我宁使周得并
州,不愿为安德有 !”前说由兄自取,此时又复变调。总计延
宗称尊,未及两日,便即残灭。周主下令大赦,除齐苛制,并
出齐宫中金银宝器,珠翠丽服,及宫女二千人,班赐将士。前
使伊娄谦,被齐拘住晋阳,见前回。至此得释,由周主面加慰
劳。且因参军高遵,曾将秘谋告齐,责他不忠,使谦量罪加罚。
谦顿首请赦高遵,周主道 :“卿可聚众唾面,使他知愧。”谦
答道 :“如遵罪状,唾面亦不足责;陛下德量宽弘,索性付诸
不校罢 !”周主乃止,谦仍待遵如初。遵罪可诛,周主与谦未
免两失。周主欲进兵取邺,召问延宗,延宗道 :“亡国大夫,
何足图存 !”延宗为高澄子,与高氏休戚相关,亦不宜以李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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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自比。周主再三问及,延宗道 :“若任城王据邺,臣不能知,
但由今上自守,陛下可兵不血刃了 。”此语愈谬。周主即命齐
王宪先行,留陈王纯为并州总督,自率六军赴邺。邺中迭接警
耗,齐主纬悬赏募军,及兵士应募,又无一物颁给,广宁王孝
珩,请使任城王湝,率幽州道兵入土门,扬言趋并州,独孤永
业率洛州道兵入潼关,扬言趋长安,自率京畿兵出滏口,逆击
周师,如虑士气不振,亟应出宫人珍宝,作为赏赐,以便鼓励
等语。齐主不从,斛律孝卿又请齐主亲劳将士,代为撰词,并
谓宜慷慨流涕,感动人心。齐主纬倒也应允,及出语诸将,竟
将孝卿所授,一律忘记,不由的痴笑起来,左右亦不禁失笑,
将士皆含怒道 :“本身尚且如此,我辈何必拚死!”嗣是皆无
斗志。
适北朔州行台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