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呢?我的贵人,怎么魂不守舍的!”随寂寒回头,看她懵地抬头望向自己,尤其可爱,忍不住出口逗弄道:“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况且你也不丑,怎么怕见我哥呢?”
杨清琬从他身旁绕过,径自推门进屋,正欲开口唤出“寂尘”,就一下子愣在那里……
这个全身裹着纱布的……就是他吗?
“你?”看到呆愣愣地注视着随寂尘,那模样犹如断魂殒命,随寂寒终于明白了,自己凭生认定的爱原来叫杨清琬,这次不远千里追随而来,为的只是——随寂尘。
看来他随寂寒的心终究是无人慰藉……罢了,罢了,且算他了无牵挂,可以安心去了!
病床上,随寂尘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一张眼睛竟看到了自己的未婚妻子守在床边。杨清琬又重新批上了嫁衣,在病床前守了一夜,这才疲惫得闭上了眼……
“琬妹!”随寂尘伸出麻痹无力的手,想触摸她乌亮的黑发,猛然发现自己全身裹满了纱布……是,那场大火……自己欠她如此之多,现在却又这般模样……
“嗯……”睡梦中的杨清琬感到有人的触摸,眼睛缓缓睁开。她对上随寂尘清亮的眼眸,任由他的手为自己梳理长发。
就这样看着他,心中便是一阵温暖……
“唉……”
听着随寂尘莫名叹气,杨清琬忙道:“寂尘,为何叹气?”
“琬妹,我真是配不上你了。”由于烧伤了咽喉,他的声音很是沙哑难听。
“寂尘又来逗我。”在心上人面前的杨清琬一副娇媚柔顺。
“不是逗你,是和你认真说……”随寂尘的温情脉脉目光,出口的话却是割人心肠,“琬妹乃是天都仙子,我等凡夫俗子本就要不起你,而今落得这副模样,就更加配你不上,怎敢再留你在身旁,空耗你大好时光。”
杨清琬愣了一下,握住他的手,安抚般微笑道:“可是寂尘,没别人了!我只有你,你就别和我怄气了好不好?”
“琬妹,不要这样!”随寂尘挣扎着想要把她带进自己怀中劝慰,却是有心无力,“你我相知十年,你貌比天仙,我本就是高攀,而今我更是丑如魑魅,又怎敢要你下嫁与我!再说,多年来我一心只顾家国安危,将你我婚期一再拖延,今次更是在拜堂当天未曾露面,留你一人给天下英雄耻笑,你就当真不怨我?”随寂尘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冷然,“你还穿着新娘装扮,难道不是来质问当日悔婚之事吗?”
杨清琬笑颜未改,静静听他说着,渐渐感到一滴水点落上手背,才发现是自己的眼中不知何时泪水滑落。
两人原本日前便可结成眷属,之后共赴国难,从此不再暗自悲苦。分隔两地她从来没享过什么真正的欢乐,期待与他长相思守,这就是世间最大的福气,不想却因为外力便要立时生生分手!
随寂尘看着她独自落泪呆了半晌……她原是从不哭泣的人呀!他想,我须得彻底决情,否则定害她终生。我自然心中悲苦,脸上却不可有丝毫显露。于是冷笑道:“我意以决,现在我身上再没有可以给你的东西了。我们还是解除婚约的好。否则……”
“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会伤人心的……”杨清琬心中好生难过,幽幽道:“能让我懂得悲喜的人,我是天上仙子,也定要做他的妻子。”
随寂尘不耐道:“你这是何苦?赶紧走吧!”
杨清琬对上他热烈的眼,淡然道:“你在这里,心在这里,我能走到哪里去?”
随寂尘一下子被问到哑口无言,使出全身力气将她推开,“叫你滚开,听不到吗!”
杨清琬看他神情激动,怜他此刻内忧外患,正饱受多方苦楚,又怎舍得他在此刻为自己所扰,便当真点头出去了……
等到杨清琬关上门,随寂尘心中升起一种欲已不能的冲动要将她求回……但是他低头看看自己……
听到兄长屋中有吵闹声,随寂寒好奇前往。一进门就看到随寂尘失神的模样,随寂寒刚一开口,突然他胸中一闷,从嘴里呕出一口血来……
随寂尘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你吐血了……”九死一生,没想到可以再看到随寂寒,随寂尘自是内心欢喜,不想他却口吐鲜血。
“哥,你不用担心我。”随寂寒虽然向来挺坏心眼,却也会怕惹大哥伤心,“我想要离开几天。”
“你又为何离开?”是害怕他这般模样的兄长?
“我是不想让人看到我快死的模样。”随寂寒不想大哥伤心,但自己命在旦夕,似乎也顾不上他了。
“死?你为何会死?”
“我中了别人的圈套,身中剧毒,依我的武功再挨不过三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
“你怎么可以说得轻松?难道你不会害怕吗?”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只不过是先走一步。”只可惜他来不及找罪魁祸首算帐!
随寂尘无力道:“我知道,你向来如此,只是在游戏人间,生死看得甚是轻浅。”可你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呀。琬妹那边我是辜负了,难道又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走吗?随寂尘摇了摇头,“你我兄弟三十多年,要我看你死去不做救治,那是万万做不到!”
随寂尘翻身坐起,强撑一口气跃下地来,向着随寂寒走了两步,随寂寒慌忙上前扶他,随寂尘右手挥开,伸左臂任随寂寒扶住,暗暗气凝丹田,突然间抬起头来,仰天大笑,随寂寒猛地一惊。笑声未毕,又见他拉着自己手腕,随寂寒无法挣脱只感到一阵晕眩。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随寂寒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随寂尘则是坐在床边,柔声说道:“感觉好些了吗?你现在身上之毒已解,一切都好了。”
兄长对他素来疼爱有佳,只是态度严厉,今次怎会如此软语,难道是……随寂寒慌道:“大哥,你怎么了?”
随寂尘只是脸含微笑,侧头望着他,目光中充满爱怜之色,缓缓道:“寂寒,你可知道,大哥这辈子有两个遗憾,一是对你要求过分严厉,即使你素来优秀却从未夸过你。寂寒,你是大哥的骄傲,一直都是,将来必成大器。小随那孩子是你的骨肉,你要好生照顾他,莫再让他给人欺负。”
他知道了……“大哥,你怎么可以……”
随寂寒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随寂尘摇头阻止。随寂尘接着道:“二是我的未婚妻子杨清琬,她与我订婚多年,为我空耗了青春年华,到头来我却无法与她相守,我对不起她。”想到这里,随寂尘叹息不止,“寂寒,我一生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事,你能答应大哥一个要求吗?”随寂寒心无限伤感,只得慌忙点头答应。随寂尘像是放心了,便道:“琬妹自幼孤苦无依,我求你照料她一生一世,别让她受人欺侮。”说到这里,随寂尘眼中不自禁的露出凄然目光。
“可是,大哥……”随寂寒刚想说些什么,就被随寂尘点了睡穴昏睡过去,也不想这就是兄弟俩人的永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 第三章 命运初定
随寂尘扶弟弟躺倒床上,自己颤巍巍走出房门,抬头看看天空,尚未破晓的曙光几欲穿透云彩,冲破黯淡的黑夜。
随寂尘所练就的护身内功叫做天循,可以通过雄厚内力将对方所中之毒过到自己身上,方才他就是用这个方法救治了随寂寒。若没有如此重的伤势,凭随寂尘的内力可以强行压住毒素,以后慢慢救治,但如今他烧伤严重又妄动内力,自知命不久已。想来他终生从未真正率性,临到此时才觉真是可惜……
出得房门,他听有人在说见到一位丽颜绝俗的女子在厨房熬药,料想定是琬妹了……
随寂尘挪步到厨房,见杨清琬嫁衣未及换下就在为自己煎药,他走到杨清琬身边,柔声说道:“我们一块儿离开这里?”楼下寻他的人声渐剧,此处自是不能多耽。
杨清琬一惊,对他笑道:“快回屋里躺着去,你伤势刚稳,不要到处走。”
“可我想与你一同离开这里。你若愿意便说我们去哪里呢?”
杨清琬见他如此坚持,又料想以他的功力离开也不是大碍,难得他想通愿意随自己一起,便道:“我心中所想,寂尘自是知道。”
随寂尘顿了一下,点头道:“琬妹,你可愿与我一同回榕城共赏牡丹桂鱼?”她最盼望的即是回榕城旧地看看。
他还伤重未愈,不宜远行,杨清琬柔声道:“我也不一定要回榕城,你不用操心啦。”接着微笑道:“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地方都好。”随寂尘心想,这说不定是此生能为她实现的唯一心愿了,若不能为她做到,真正太对不起她!
屋外喧哗之声更甚,随寂尘忽地瞥向窗台,心念一动,当即抱起杨清琬抢步过去,飞身出窗,奔到府门外,牵了马来就直奔榕城而去。
赶路到榕城,正值初春严寒未改,牡丹湖早已一片冰霜覆盖。杨清琬轻叹,当真天意如此,他们千里迢迢来到榕城赏鱼,奈何湖面结冰,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
杨清琬换下嫁衣,身着浅紫衣裳,及肩之发由随寂尘所赠玉簪随意挽起,身姿更见脱俗绝世。
随寂尘一身深紫羽袍,在大裘的披掩下,即使裹着纱布,修拔的身形依然显得英挺威武,他伸手解下身上的大裘,改披到杨清琬身上!
“寂尘?!”一股含着他体温的大裘,暖缓裹住了她。
凝视着身旁穿着属于自己衣裘的身形,一股难言的悸动盈漾随寂尘内心,“我想要永远这样看着你!”
杨清琬微微一笑,“是了!”
谈笑间,俩人注意到,在远处的冰面上卧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近一看是一个极漂亮的小孩子,约莫四、五岁,衣着单薄略显寒酸,全身又湿濡,已经冻得晕过去。那张被冻得青紫的小脸粉嫩白皙,莹润可爱。
杨清琬将那小孩抱起,小孩乌亮灵巧的双瞳睁开愣愣看着她,她看这孩子纯稚的眼神颇见空寂,问道:“这么冷的天,你为何不回家去,在此作甚?”
这小孩干咽着口水,茫然张望四周,忽地想起什么,仍然挣扎着离开杨清琬的怀抱,继续躺回冰面上,“我在卧冰求鱼,只要得了牡丹桂鱼,就可以救到姐姐了。”
为了救姐姐吗?杨清琬没有想到这个小小人儿竟然可以有如此毅力,天寒地冻在此卧冰。
“那你砸开冰取出鱼儿即可,这样卧冰太冷会生病的。”随寂尘好心相劝。
“我力气太小,砸不开冰。以前姐姐给我讲过个故事,说从前有个孝子在冬天为了给父母找到鱼吃,就来卧冰,结果感动老天爷,让水里冒出鱼来。”小孩儿看着随寂尘裹着纱布也不害怕,只是安心躺在冰面上,“我得赶快感动老天爷才行!”
杨清琬点点头,起掌将冰面振出个窟窿来,又一掌将鱼击出水面。小孩欢喜爬起来,捡起已被击晕的鱼儿,“你们一定是神仙了!”
“你叫什么名字?”杨清琬难得表现出好奇。
小孩灵动的双眸微转,状似天真道:“小麻烦。”
杨清琬皱了皱眉,“小麻烦?”
随寂尘笑着揽住杨清琬,轻声问道:“没想到这个小孩如此讨你喜欢。”
“嗯!”
随寂尘看向已经跑到远处化为一个小影的小孩,“她好像是个小女孩……”他突然神情一变,朗声道:“谁在那里?出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俊秀少年从湖边的树丛中应声而出,俊美的面庞,令人一见难忘。他身后跟着一群蒙面黑衣人,很明显的这是来追杀随寂尘的杀手。
“对不起,是我一路跟踪你们又带他们来的,冒犯您了随大侠。只是为了赏金我也无可奈何呀!”少年事先开口解释,简单几句,说得坦然傲气,看来气度不凡没有半点猥琐之意。
一股诡谲静谧的气氛弥弥开来。双方对峙,约莫过了半盏茶,为首的黑衣人,从覆住口鼻的黑布下挤出一个字,“杀!”
一群人黑压压袭来,将随杨二人隔开,随寂尘突然一股气血涌上,知道自己毒快要发作,他咬牙坚持,故意露出破绽,让黑衣人一拥而上……
就在黑衣人群攻时,少年上前将起初的那个小孩给抓住。
“小孩子!刚才的事你全看到了。”
被他擒住的小孩,不吭一声,只是仇怨万分的瞪着他,少年撇嘴一笑,“看来是看到了,我便留不得你。”
“去死,你这大坏蛋!”
少年听他叫骂,眼中闪过一丝讽刺,嘴角往上勾起一抹噬血的笑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之物灌入小孩口中,迫其服下,现在他终于在那双小眼中看到惊惧的神色了。
“把这孩子放了。”解决掉一群黑衣人的随寂尘紧追而来,留杨清琬一人与余下人缠斗。
少年镇定自若,笑眼看向随寂尘,谈起条件来,“随大侠,这孩子中了我的毒——春去也,明年开春一到小命难保,不如我给你解药,你放我走?”
随寂尘一口答应下来,“好,我答应你。”
少年一手将小孩丢与随寂尘,趁随寂尘接住孩子之时一掌向他袭去。这少年倒是有几分真功夫,但对上随寂尘根本构不成伤害。少年一看这计不行,拔腿狂奔,才没跑多远,马上被一股随后追上的强劲掌风扫得扑跌在地,顷刻口吐鲜血,晕死过去!
杨清琬解决掉余下人等赶了过来,看见刚才情景,涮然抽剑而起,一回身准备贯穿少年心脏。
随寂尘飞身拦下她,“罢了,他想必是自己也无解药,才出次下策。现在他已是筋脉尽断,终生不能再练武,这个惩罚,怕是够了!”
“那这小孩怎么办?”对这个已陷昏迷的小孩,不知怎的她竟有着说不出的怜爱疼惜。
“我刚有把脉,发现这孩子所中之毒甚是奇怪……”随寂尘话还未完,即刻鲜血吐涌,几乎站不住的单膝跪地!
杨清琬慌道:“你这是……”
“我……”随寂尘才一开口,浓稠的血己争先从唇内淌下,他是大限已到了……
“你是何时受伤的?”
随寂尘血流不止,洒在雪色大地上形成触目惊心的一片!“琬妹,我是药石无效,将不久于人世了。可怜这个小孩因你我而受此牵连确实可惜……”他言语片刻口中涌出的鲜血更多,“为今之计,只有我将毕生内力传入她体内,再由你从旁疏导,悉心照料方能保住一命……”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 第四章 寒木春华
十一年后
“朱皖城又到开武林大会的时候了?到处是武林中人,莫非这次的武林大会提前了?”几个才从外地做了买卖回来的商人聚在朱皖城中最富盛名的得意楼中,本想包下一个精致小间,却见楼中人群穿梭,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