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反正现在医院也有地方……”
白青树放学的时候又遇上了下雨天，雨下的很大，她的鞋子全部都湿透了，脚里面都是水，一踩一个响儿。
手里拿着伞，伞不大，劈天盖地的都是风，大风嗷嗷的，就从耳边刮过。
一个没注意伞就翻过去了，她那胳膊本来就细的跟什么似的，都撑不住。
周于要查房路过玻璃旁，偶然就一眼，看着她站在风里，那伞都要飞了，她在拉。
倔强的拉着那伞就不松手，周于叹口气，看着她那小身子都要跟着风飞了，反正现在也是，胖的人太少。
抱着胸站了一会儿，这丫头说话真冲啊。
等她出社会了，她恐怕要难了，太直的人不适合在社会上发展。
“周医生……”
周于收回视线，对来人笑笑，跟白青树的母亲把话说了。
周于看着白母说着：“你可以去叔叔的单位开一个证明，这样你家里就能省不少的钱……”
这个办法白母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去了几次，人家都不见她啊。
周于一看白母吞吞吐吐的样子，也大概明了遇见的是什么。
“如果你不找，这个钱你就要自己拿，现在每家条件都不好，要是别人给拿就不同了。”
白青树经过门口的时候，看了周于一眼，转开眼神，然后看了自己妈妈一眼。
“妈，我放学了。”
白母看着女儿全身都湿透了，怎么回事儿？
不是拿伞了吗？
白青树手里提着那个伞，她什么都没有说，就进病房里去了。
“青树，把头发擦擦，衣服换了，要不然会感冒的……”
周于在心里笑。
他笑青树的小性子，那伞抓了回去，他看到的是她把那伞扔地上踩了多少脚，小女孩儿脾气大，下雨你怎么不踩老天爷拿一个雨伞来出气。
白青树进去之后，没一会儿拿着自己的衣服出去换完了又再次回来。
奇怪的很，那个狗屁医生还没有走。
坐在椅子旁边，看着还在睡的人。
这就是她爸爸，被扔到这个沟里都没有现在老。
“昨天我说错了，做人家子女的想着自己的爸爸妈妈没有错的，爸，我错了。”
道完歉站起身拎着暖壶去打水了。
一直在睡的那个人眼泪顺着脸就淌下去了，是在装睡。
虽然一个大人因为一个孩子说的那点话生气，有些幼稚，可是他就是生气。
今天女儿一道歉，他心里这个苦啊，就跟吃了黄连似的，要多苦就多苦。
他闺女这是懂事儿。
周于进来检查的时候看着这脸，怎么像是哭过呢？
心里想着那小丫头八层是服软了，你还别说，看着可不像，昨天那样子就差要吃人了。
出来的时候又交代了青树妈妈两句。
青树今天能休息半天，她妈早早就拿着袋子出去了，说是有事儿要做。
青树给父亲擦过脸，然后喂父亲吃饭，她爸的目光就是不看她。
“爸，我错了。”
喂完父亲吃完饭，她爸今天有点躁动不安，一直推青树，让她去找她妈。
青树愣，她妈去哪里了她都不知道，她要去哪里找？
她爸说去单位找。
下完雨就是这个天，晒死人。
要么冷死，要么热死。
青树满脸都是汗，家里也没有自行车，以后别人羡慕她家里，看她爸有车坐，现在呢？
青树的妈妈来单位找了多少次了，可是一个推一个的，就是没人管，她面子也薄，实在抹不开，可是周于昨天说的那个话，她想明白了，要脸要命？
要命就别要脸。
就站在门口，去供应科找。
人家说这事儿不归他们管。
青树的妈妈来了脾气直接往地上一坐。
“大姐，你不能这样难为我们啊，这要是别人看着算是怎么回事儿啊，你赶紧起来。”
青树的妈死活不起来，就坐着。
“找你们领导出来，我不管，现在我家的都要被医院轰出去了……”
那人一笑。
“大姐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嘛，白……”好像是现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叫了，青树爸爸这一病位置就有人给顶上了：“在怎么说都是为这里做贡献的，怎么可能没人管呢，你先回去，大姐，这样领导回来我保准跟他说，马上给你解决。”
这话青树的妈听多了。
她今天就坐这里了，不给解决她就不走。
那人看着青树的妈妈不动。
“那行，你愿意坐就坐吧，我要下班吃午饭去了。”
愿意坐那就坐被。
锁上门拎着钥匙就出了大门，一转弯上了旁楼。
这样的多了去了，领导能不知道？
当然知道，可是管了一个，其他的怎么办？
“人走了没？”
进屋的女人眼睛一翻。
“我算是服了，还是城里来的，你看那样，往地上一坐，比泼妇还泼妇，还坐着呢。”
领导着急啊，他不能不办公啊，她老是在哪里坐着自己怎么回去？
让别人看着也不好啊。
“要我说，就让她坐，今天没等来人，明天在没等来人，我就不信，她能天天来……”
领导一想也是，实在不行他先在这里办公。
你说白青树她爸这人吧，那时候在上面油盐不进的，公正的跟什么似的，现在行了，他倒是看看啊，他帮助的那些谁挂着他了？
别说他没有良心，就没有见过那么笨的人，活该他自己倒霉，自己病了怨谁？
大家都以为白青树她妈坐了一上午下午就该走了吧，可是没有。
这家伙真行，下午接着坐，就坐在地上，虽然现在温度高，可是里面没有太阳啊。
白青树不是没看见，看着自己妈妈坐在哪里，中午就吃一个馒头和一个鸭蛋，那心里的感觉什么味儿都有，难过，堵得慌。
当做没有看见，她想她妈是不会愿意让她看见这一幕的。
回到医院里，就说妈妈没有去，她爸的神态明显是松懈了下来。
青树明白她爸心里的想法，在困难也不能找组织，他以前是那样，现在还那样。
013 间接矛盾
儿子和女儿是有分别的，所以儿媳妇自然和女儿也是有分别的，就拿白青树来说吧，她是外人，可是嫁给了周于她就是自己人了，老太太有肉自己舍不得吃，得给儿媳妇留着，不敢让女儿知道，知道了那还不生气。
“赶紧吃饭，别让你姐看见了。”
老太太交代好好的，出去了，自己心情也跟着难受。
回到自己屋子里，周燕用眼睛撇着那屋儿，一点动静也没有，也不知道干什么呢。
“妈，我想去舅妈那屋子玩。”
刘迎春一直觉得白青树那屋子好，姥姥平时都不让别人进的，对小孩儿来说你不让进，她越是想进。
刘迎春跳下炕，就往门边跑，老太太的脸色不是很好，这孩子说八百次也没用，说什么都不听，赶紧下了炕去拉，拉着刘迎春的手，往炕上哄。
“听话，你舅妈累了。”
周燕眼睛一翻腾，扯着自己妈的手，说着：“妈，孩子愿意去就让她去被，青树不是回来了，去了又怎么了。”
老太太叹口气，刘迎春一听她妈的话，一出溜就跑那屋子去了。
白青树一口饭都没吃，心里难受，听见外面有动静，看了一眼。
“妈？”
刘迎春将门扒开，露出小脑袋，她就觉得这屋子里好，什么都有，就喜欢来这屋子，之前白青树没在家的几次，她就进来偷玩了几回，可是她姥姥不让。
“舅妈，我能进来嘛……”
别看孩子不大，可是心眼多，知道她妈的意思，得问了舅妈，至于让不让进，她都进去了。
刘迎春说完话就进去了，然后看着炕上摆的那个小桌子，一下子就看见肉了。
也没管青树愿不愿意就爬上炕，鞋子也没有脱，伸手就去拿。
青树不太喜欢这孩子，觉得脏，看着那浑身那个脏，心里已经不高兴了，在看那孩子自来熟进来就开吃东西，那肉她倒是没有多大的喜欢，可是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啊？
刘迎春可不管，用手抓着肉片子，老太太也不会做其他的，就会用大火蒸饭的时候蒸点肉，刘迎春那手那嘴弄的到处都是油，然后用手在自己身上摸，满是油水的小手就往炕上蹭。
青树的脸子越来越不好看。
“你把那肉端过去吃吧，我不吃。”
她皱着眉头，眼睛还红呢，看着不舒服，一直反胃。
婆婆认为这是好东西所以都留给她吃，可是她偏偏不喜欢吃肉，每次看了要是稍微油一点，她就想吐。
刘迎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看着青树的脸，嘴一撇就开嚎。
那屋里周燕一听见女儿哭，套上鞋就过来了，一开门看着桌子上的东西就明白了。
敢情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自己招谁惹谁了，不待见她是吧。
白青树本来那阵恶心的劲儿还没过呢，那边刘迎春鼻涕都哭出来了，全部都进嘴儿里了，青树干呕了一声。
“恶……”
周燕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问怎么回事儿，那一盘子的肉都给扬在了青树的炕上。
“我叫你吃，我叫你吃……”
摔打了两下，拉着女儿就出了青树的屋儿。
满炕都是油和水的还有几片大白肉，青树一直干呕着。
老太太听见声音，过去这一看，差点没给自己气翻白了，青树就在炕边一直干呕，怎么都吐不出去。
她现在上课，有时候能接触到需要来作为用具的死尸，这都是学校里千求万求求来的，那些肉啊血的，她就看不得，所以几乎她吃的东西都是素的，可是老太太不懂这些啊，周于那时候也没有这样。
青树本身就想的多，在细腻，所以人敏感一点。
“恶……”
不知道是不是干呕太久了，这次真的吐出来了，一吐就没完了，一直吐到在也吐不出来了。
老太太在下面给收拾，好不容易都收拾立整了，她也不能说青树什么。
可是嫁都嫁过来，没一天安静的。
“青树啊，赶紧躺下休息吧，这炕妈都给你擦干净了。”
人家是媳妇儿过门，婆婆就可以做甩手掌柜的了，她呢？
媳妇儿过门，她反倒是成老妈子了。
看着那从炕上收拾下来的肉，没舍得扔，这时候肉多珍贵啊，就是农村养猪都养不起来，到过年能有百八十斤的就是胖的了。
收拾起来，想着晚上给老头子吃。
青树闭着眼睛，当着婆婆她不能哭，可是能不能别让那孩子在进来了？
老太太从这屋退出去，那边周燕闹上了。
已经给孩子穿好衣服看样子是要走。
“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老太太问周燕，周燕看着她妈的脸，将孩子的围脖让地上一甩：“我知道，我是泼出去的水，吃个肉也瞒着我，我不吃不就完了？孩子才多大啊，就好奇那屋，进去看看，怎么了？就非弄哭孩子……”
周燕心里的不爽大发去了。
老太太叹口气，只能劝，这一个两个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青树你也不是不知道，平时就那样，我说不叫迎春过去吧，你非让，自己的孩子糟践的跟什么似的，青树有点好干净你也不是……”
周燕一听更生气了。
“我自己的孩子，我愿意怎么弄，就怎么弄。”要不说当妈的难呢，两面为难，一面是媳妇儿一面是女儿。
她今天是偏心了，可是周燕在她婆婆家不是老吃嘛，青树看着脸色不好，她才想着给她补补的，得，下次她也不多管了，省得两面讨不到好，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了。
老爷子脸子一直就没有好看过，拍着桌子。
“弄这么个玩意在家里当祖宗似的供着……”老爷子看着还在哭的刘迎春，吼了一嗓子：“能待你就待，不能待带着孩子现在就走。”
周燕从小就怕她爸，老爷子吼了一嗓子，她倒是消停了，拧了女儿两把。
个没出息的，人家讨厌你不知道啊，还往跟前儿凑。
刘奇过来的时候，进屋子看着丈母娘在做饭呢，喊了一声妈。
“妈，我来了，做什么呢，这么香。”
老太太才要张口说话，里面周燕的声音就传出来了。
“你赶紧进来，就等你了，把迎春带着我们回家，以后少来，省得惹别人厌。”
刘奇一愣，这是怎么着了？
014 师兄师妹
白青树有一样是随了她妈了，就是这个倔劲儿和那个哏劲儿。
所有的人在提到白青树她妈的时候都会举举手指头，那是有气质的，就是在没有文化的，都会说出来这样的一句，白青树她妈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这是显然的，别的女人有的觉得不都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什么不一样的，可是在男人的心里那就是不一样的，气质得胜。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现在就坐在供应科的门口，吃着馒头就着咸鸭蛋，那当然不会好看了，来来往往的都看着，认识她的都觉得这算是颜面扫地了，是什么能让那么一个有气质的女人变成这样了呢？
谁劝都不行，她今天就要找领导说说丈夫住院的事儿，周大夫说的一句话是对的，她要这个脸，就别要命了。
他们家负担不起这个治疗费，只能求矿上给出。
一直坐到晚上，人家过来锁门，看着她，笑笑。
“那大姐，我下班了，你要等那就继续。”
话语里不无带着嘲讽的意味儿。
白青树她妈站起身，拍拍自己的兜子拎在手里，往医院的方向回去。
看别人脸子活，太累，她现在就不要脸了。
白青树护着她爸，一边护理一边学习，她听说比他们早一年的已经开始接触尸源了，他们现在接触的还只是尸体标本。
青树看着父亲，他现在明显有点着急，青树明白她爸在着急什么。
“爸，我妈家里有很多事情要打理的。”
她爸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听进去，反正人是安静了。
青树她妈是走回来的，到了医院下面拢拢自己的头发，然后洗了一把脸上去了，现在天气热，走一路回来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进了病房的门，青树她爸有些唧唧歪歪的。
病人肯定不能和正常的人比，性格已经大变，和曾经的自己相差很远。
“你去哪里了？”
青树她妈还是那个调调，说话不急不慢的，白青树站起身放下手里的书，去给她妈倒水。
将茶缸递到她妈手里的时候，感觉到她妈一手心的都是 汗。
青树她爸撑了一天，看见她妈回来了，就放心了，才睡着。
青树看着她妈，母女俩在外面说话。
“我爸单位同意给报销了？”
青树的妈摇摇头，哪里有那么容易，还得去找。
她也豁出去了，天天过去，反正丢人也不是她自己丢。
青树一听挺想劝她妈别在去了，可是这话说不出嘴，她有什么资格说？
她是能养家还是能怎么样？
青树在走廊里看书，周于查房查到这里，看着她手里捧着的那书，是外科的？
这丫头胆子够大的了，不知道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