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到了后面,幼帝已经开始打哈欠,皇后带着幼帝率先离席,陆陆续续又有人离席。没过多久,整个宴席就没剩几个人了。
轩辕明熙也喝了点果酒,眼神迷糊起来,红着小脸打着酒嗝。晃悠悠的走到顾铮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顾铮就站了起来,朝轩辕黎拱了拱手:“天色已晚,臣愿护送苗疆大使回驿站休息。”
这话没什么毛病,但看起来有些可以逃避的意味。
连翘跳起来,很是配合的说:“太好了,我正好想回去了。”
顾铮做了个‘请’的动作,和连翘一前一后的离开,轩辕明熙跌坐在顾铮之前坐的地方,撑着下巴呆呆的望着他和连翘的背影。
少年的背影比去年高大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情绪外露。容易脸红,从骨子里散发出疏离,脸上也鲜少再有表情变化。
站在她身边的少女,纤腰细骨。很是活泼可爱,眼睛亮闪闪的看着他。
行走之间,少年的衣摆和少女的衣裙交缠,平生出几分让人脸红的缠绵。
轩辕明熙看着看着,视线模糊起来,伸手一摸,脸上不知何时沾满了泪水。
她……怎么哭了呢?
虽然父皇不在了,可皇叔还是像以前那样疼爱她啊。
“皇叔。熙儿有些醉了,先回去了。”
轩辕明熙说完就往回走,宫人安静的跟在她的背后,突然觉得,以前那个鲜活骄傲的小公主,似乎染上了几分悲伤的气息。
很淡很淡,却能轻易的让人湿了眼眶。
与此同时的宫门口,顾铮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连翘:“你们的马车呢?”
连翘耸耸肩:“只有一辆,皇姑还没走,要留给她。”说完搓了搓手臂,她身上还穿着短袖短裙,虽然是夏季,但夜里还是有露气。
顾铮把外套脱下来扔给他,连翘欢欢喜喜的套在自己身上,然后仰头可怜兮兮的说:“我上不来。你拉我一把。”
顾铮拧眉,他刚刚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并没有想真的送她会驿站。
见他皱眉,连翘敛了笑,眸光澄澈的问:“你是不是喜欢你们的那个公主?”
“……”
顾铮抿着唇没说话,浑身的冷气越发强烈,好像刚从冰窖出来一样。
连翘也没在意,继续问:“那你会娶她吗?”
几乎是连想都没想,顾铮吐出两个字:“不会!”
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即便她并没有参与其中,但既然身处皇室。她就必须承受这样的仇恨。
“如果我想嫁给你,你会娶我吗?”连翘又带了笑,满脸期待的问。
顾铮低头,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少女。
她很白,乳白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好似和她的肌肤融成一体,吹弹可破,柔嫩得如同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让人忍不住想采颉。
她的五官很漂亮,柳眉琼鼻,红唇泛出莹润的光泽,足见日后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她的那双眼眸。专注的干净的,没有任何杂质,蕴藏着盈盈的笑意,好像一轮暖阳。要将周围的人都温暖起来。
和那个人真像啊!
顾铮在心底轻叹,眼神不自觉柔软下来,散了一身疏离,和一般少年无异。
明明是两个长相完全不同的人,却给了他一样的感觉。
温暖又干净,和双手沾满血腥、灵魂浸泡在仇恨里腐烂的他截然不同。
相比以前,他似乎更喜欢这样的温暖了。
不,不仅仅是喜欢。甚至是贪恋。
因为仇恨的禁锢而越发疯狂的想要占有的扭曲欲望,灼烧着他的胸腔,让他的血液跟着沸腾。
天知道他在听见那句‘本公主就嫁给你’时,内心有多激动难耐。
沉默许久。顾铮忽然倾身,连翘下意识的闭眼,唇上没有想象的温软,身上却是忽的一凉。
外套被那人拿了回去,哒哒的马蹄声中,连翘听见少年薄凉的声音:“不会。”
即便他不会娶她,也不会无耻的拿别人做替代品。
直到少年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黑夜中,连翘才收回目光,唇角无畏的上扬。
这声‘不会’没有刚刚那句说得干脆坚定呢,说明……她还有希望不是吗?
既然还有希望,那便没有不努力的理由。
满意的哼了一声,连翘上了自己的马车,却不知这个决定,将她卷入了爱恨陌路的绝境。
没有人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只是心里隔了千山万壑,便再也无法将心托付。
☆、第一百九十七章 苗疆圣女
宴席上此刻就只剩下路少卿和陆璇,轩辕黎和连楚了。
连楚喝了一杯酒,无趣的拿筷子戳桌上剩的半边烤鸡玩,过了许久才撑着下巴开口问:“不知国辅大人点名道姓要我来大律是为何意?”
她的眼神有些迷离,脸颊晕出些许红晕,痴痴地笑着。也不知是真醉还是装傻。
陆璇诧异的看向路少卿,这个男人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
路少卿走到陆璇身边坐下,伸手夹了块鸭肉在她碗里:“你今晚都没怎么吃东西,再吃点。”说完又认真的挑选桌上的菜,完全没有要回答连楚的意思。
连楚又看向轩辕黎,他今晚一个人喝了不少酒。基本没吃什么东西。
扔了个酒杯过去,连楚没好气的问:“你昨天是不是就识破了我们的身份?”不然之前他怎么会这么气定神闲的那样问她?
那酒杯失了准头,咕噜噜滚到轩辕黎脚边停下。
轩辕黎瞧了一眼,也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连楚瘪瘪嘴,打了个酒嗝,没劲,这大律的男人怎么一个两个花花肠子这么多,偏偏还都是这样的闷葫芦。
“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就走了。”
连楚说完晃晃悠悠的起身,她其实没醉,大律的酒,比不得苗疆的烈,更何况她还是从小在药酒坛子里泡着长大的。
只是啊,这人,清醒容易,却难得糊涂。
活得那么明白又做什么呢?
往前走了几步,背后传来男人低凉的声音:“苗疆皇室从三年前开始囤积粮草,打造兵器,并派了诸多探子混入大律境内,打探大律国庆。公主不会不知道吧?”
这声音温温柔柔的,极为和气,却隐含着无限的杀气。化成箭雨,呼啸而来,让人无处遁形。
脚步蹲下,连楚深吸了一口气,明明是仲夏,肺腑却凉得可怕。
这些事,她当然知道,也只会有那么几个为数不多的人知道,这个男人深居大律。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许是知道她心底的疑惑,路少卿将挑好鱼翅的肉放进陆璇碗里,丝毫不隐藏的说:“那些粮草是我卖出去的。那些打造兵器的匠人,是我手下的,所以……”路少卿顿了顿,在连楚惊愕的目光下继续道:“你们的粮草有多少,储放在哪里,我很清楚。你们的武器在哪里制造又准备用在何处,也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
呵!
连楚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这男人的城府到底有多深?
他从什么时候洞悉这一切。又是为何放纵他们暗中操作这件事的?
可笑她的皇兄还天真的以为,用不了几年,就能一举反攻大律!
要是他们真的有了反心,恐怕不出几天,整个苗疆都将不复存在!
压下心底的不安,连楚转过身来问:“你要如何,不妨明说。”
轩辕黎也被路少卿说的话惊住,不仅是因为那准确无误的情报,更因为他的谋略,这样的人,一日活在世上,都是对轩辕一族巨大的威胁,可若是没有他,恐怕大律江山不久便会被异邦倾覆!
见路少卿还要给自己夹菜,陆璇皱眉说了一句:“我吃不下了。”
路少卿这才放下筷子,就着陆璇用过的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喝下,才说了一句:“听说苗疆圣女,其血能解百毒。”
只这一句。连楚就知道了他的企图,身体凉得没了温度。
他竟然知道她的身份?
苗疆每朝每代都会有一位圣女,圣女出生于皇室。乃至阴之身,倾数百种珍稀药材哺养长大,其血能解百毒。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苗人擅毒,但也不乏被毒反噬的,圣女一开始的存在只是为了挽救苗人药师的性命。取血而已,并不会对性命有害。
可后来,有毒盛行,药师为了活命,用圣女做了血祭。
自此以后,圣女的人选便由皇室秘密商定。并由皇室暗中保护,有时甚至连圣女本人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连楚也是被瞒着的,只是她少年老成。极小的时候便察觉到自己与旁人不同。
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到处乱跑,不能和身边的人一起做朋友。
她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静的平安的活着。
好像活着。就是她最大的价值。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她的身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那些伤口结痂后,会化成极浅淡的伤痕。有的随着时间推移会消失不见,有的却还留在身上,成为一辈子都不会消退的痕迹。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什么人来取她身上的血。也不知道,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才会终结。
此刻路少卿说出这句话,连楚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无非是要她献出自己的血去救什么人罢了。
这样的事,也许不会只有这样一次。
唯一不同的是,她从苗疆来到了大律。
自嘲的笑笑,连楚折身走到路少卿和陆璇面前,抬起自己的手臂。
她本就是穿的短袖,莹白的手臂在月色下看上去十分漂亮。
抓着一个酒碗在桌上敲碎,连楚抓了一个碎片在手里,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划破了自己的食指,然后挤出几滴血滴在一个空碗里。
“够了么?”
路少卿端起那碗,倒了一口酒在里面然后递给陆璇:“喝吧。”
陆璇看了眼连楚还在往外冒血的指尖,没说什么,仰头喝完碗里的酒。
“血我已经给了,我想问国辅大人什么时候会放我自由?”
“等我确定她真的没事后再说。”路少卿揽着陆璇的腰理直气壮的说。
连楚舔唇,这人多狡诈啊,他只说了到时再说,却没说等确定陆璇没事后就放她回去。
“我懂了。”
把受伤的指尖含进嘴里,连楚再次转身朝外面走去,一步一步,走得很慢,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脆弱。
轩辕黎看了一眼,终是忍不住起身跟上。
走出去没多久,连楚突然弯下腰,然后倒在地上。
轩辕黎连忙大步走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来:“你怎么了?”
连楚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领,面色惨白,满头都冒出冷汗,抽着冷气说了声:“疼!”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就这么算了?
“疼?哪里疼?有药吗?”
轩辕黎问着已经把人抱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才想起冲一边的宫人吼:“还不赶快去传太医!”
一路把人抱回自己现在住的寝宫,然后就放在自己床上。
连楚已经痛得神智不清醒了,只死死地揪着自己的衣领,煮熟的虾子一样蜷缩在一起,身体瑟瑟发抖着。像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小猫小狗。
叫人看着就心疼。
轩辕黎看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疼就喊出来。”
这是北郡王头一回哄人,也不知道用什么词,能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已经算好的了。
连楚听了愣了一下。
每次取血之后,她都会这样痛上半个时辰,痛过之后,身体就会恢复正常,什么异样都不会有。
所以每次取血之后,都会把她一个人关在一个小房间里,等这痛楚过了之后再放她出来,从未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安慰她。
现在有一个人就在她身边,拍着她的背,用生硬的语气让她疼就喊出来。
不是多柔软的话,却让她的心动了动。
咬了下舌尖,清醒了些,连楚看向轩辕黎:“你也想要取我的血?”
也想取她的血?他取她的血做什么?
轩辕黎想着,就看见床上这人紧闭着眼,拔下了自个儿头上的头饰就要往手上戳,被轩辕黎一把抓住:“你疯了!”
脸沉了下来,就算她的血能解百毒,也不是说放就放的啊!
夺下头饰,直接扔到一边,轩辕黎抓着连楚的手没敢放开。
又一波剧痛袭来,连楚一口咬住轩辕黎的手臂。细小的牙尖穿透轻薄的夏衫,刺穿肌肤,硬是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轩辕黎吃痛皱了皱眉。穆太医恰在此时推门进来,又听见连楚痛苦的闷哼,老脸一红,连忙退出去,边走还边说:“殿下继续,老臣什么都没看见。”
他能看见什么!?
轩辕黎气结,扭头喝止穆太医:“给本王回来!”
这话着实怒了。
穆太医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又回到房间,小心看了一眼,好嘛。这小丫头厉害,竟然还敢咬北郡王了。
“殿下,要老臣叫护卫进来把这姑娘劈晕么?”
轩辕黎:“……”
太医院的太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了?
“她好像很不舒服。你看看她怎么了。”
“哦,好!”
穆太医愣了一下,这才去抓连楚的手把脉。
然而把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连楚眼角溢出晶莹的泪珠,嘴上的力道早已松懈下来,依旧像个孩子一样蜷缩成一团,深深地无助感袭来。
轩辕黎收回手。压根没理会手臂上的痛感:“穆太医,她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她自己的血就可以解百毒,也会中毒么?
“这个……”穆太医吞吞吐吐起来。努力的组织语言,他总不能说自己啥也没看出来吧?
“哪个?”
轩辕黎不耐烦的追问,穆太医胡子一跳,开始瞎编乱造:“这脉象老臣见所未见,恐怕是这姑娘从娘胎里带出来的隐疾,老臣先开些安眠的药熬来给这姑娘喝点,再观察观察才好对症下药。”
这话听来是没什么漏洞的,轩辕黎沉默,穆太医仔细看了他的脸色,估摸着他是默许了自己的决定,这才背着药箱出去写药方。
这怪病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怎么就全让他给碰上了?
穆太医走了,可连楚还疼着。
疼也就算了,这人还委委屈屈,小猫似的喊着疼,声音细细软软,喘着气。可怜巴巴的,好像下一刻就会断掉一样。
他无缘无故被咬了都没说什么呢。
想是这么想,还是把被子给人捂上。裹成蚕蛹,看人哭得实在可怜,又连人带被的捞进自己怀里。小声说着话。
“本王幼时有一次随父皇出去狩猎,结果不小心踩着兽夹,夹断了腿骨。也曾像你这般哭过。那时本王的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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