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接过女人手里的舒靖容，脸上的笑容还没展开，就见女人倒在地上。
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失掉所有力量，憋住了的最后一口气放完了，女人再没有抬起头说一句话。
“娘子！……”
凄厉的惨叫如杜鹃喋血一般，撕心裂肺，男人的双眸一下子失去光彩。
女子的背心原来插着一柄短刀，血流满了整个后背！
不知道是方才围攻中，哪个人戳上去的。
这样重的伤势，不会丝毫武功的女子，居然还能抱着舒靖容，一直逃出了三十里……
……
画面陷入黑幕中，所有人物都消失不见，直到第二幅画面出现：
一把周身泛着绯红色的光芒的剑，在空中盘旋着打转，发出灵力的破空声，闪亮的光芒在空中炸开，一片片破碎的刀光像红蔷薇花瓣。
朵朵绯色蔷薇绽开，红色的蔷薇在风中飘舞，空灵曼妙，不可方物，绚丽的花海铺展而去，放眼就见满目的红。
红本来是喜庆之色，红色亦是杀戮之光，任何人在看到血薇剑的第一眼，都会被它身上的血腥、杀气、不详、死亡之气震撼。
男人看着睡在身旁的小女孩儿，轻轻唤了一声：“娘子，我来了。”
说完弹了弹手中的剑，一剑斩断自己的脖子。
潺潺流出的血，浸了舒靖容一身。
……
画面再一次消失，幻化出第三幅画面：
沉沙谷内繁花似海，金波旬花、野百合花、野罂粟花缤纷乱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的舒靖容苍白的容颜。
看着身侧那些美丽之极的花朵，八岁的女孩冷漠的眼睛里，也有了雀跃之色，忍不住的伸手去摸那些花儿，然而刚一触及，看见青岚在看着，便缩回了手。
“干吗把我的名字告诉那个家伙？……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的啊！”女孩望着青岚。
血魔、雪谷、白帝，被江湖中人并称为三位陆地飞仙级的传奇人物。
血魔死后，血魔之女舒靖容应父之命，投奔白帝，成为白帝座下第三位弟子，取名青冥。
青岚、青羽、青冥。
“你知道为何给你取名青冥？——你司命的星辰，居然是冥星啊！我推算过你们的命运：我唯有的两名弟子，都将会因你而死！——你让我怎能忍心，教你武功来杀青岚青羽？”
她十二年来人生中第一次跪下，在密室中求师傅教导自己武功——然而，昔年和血魔是生死之交的白帝却冷淡的看着她，慢慢地吐出这样一句预言。
这个已经成为武林神话的人物，看着舒靖容，眉目间却是无奈和淡淡的惋惜。
白帝兵解飞升那日，舒靖容被抓到那岩苗寨，青岚、青羽在葬完白堤之后，不顾白帝阻挠，违背他的遗愿，冲到那岩苗寨救人。
“师弟，你带着冥儿先走——待我布置好阵法阻挡那些苗人、再赶过来！”
青岚白袍上已经染满了血污，他却浑然不觉，将昏迷过去的青冥放上青羽的后背，用衣带束紧了，对师弟吩咐。
想了想，从怀中拿出一个沉香木的小牌，挂到青冥的颈中，轻轻将她散乱的发丝掖回耳后。他眼睛里的从容沉静依旧不变，双手也极其的稳定。
“师兄你小心，布好了阵就快些来！”青羽点点头，挥动双剑，如同游龙般飞出，在苗人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来。
在他们离去的那一刹那，青岚眼中的光芒迅速的委顿下去，伸手扶住了身边的竹栏，微微咳出了一口血。
……
画面在此一暗，场景变幻出第四幅画面：
青羽和青冥动用白帝的水镜，
白色的高台庄严的祭坛，青羽和青冥，举着白帝的水镜，哀恸召唤：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她不知念动多少次咒语，七天七夜不眠不休，几度因为不支而昏倒在祭坛上。
每一次，她都咬牙爬起来，用剑割破自己的手，振作精神继续着仪式。
七天后，法事完毕。
然而，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再也找不到青岚存在于世间的痕迹。
舒靖容的眼睛充斥着湿润的泪意，想起当年在沉沙谷她对青岚哭述：“爹…爹他不要阿靖了！……我以为、以为谁都不要阿靖了……”
还是小小少年的青岚微笑着，拉起了她的手，折给她一枝紫色的小花：“不要哭了……我会陪着你的啊。”
然而现在，他终于也是走了……丢下她一个人。谁都不要她了！
十三岁的她在祭坛上怔怔站着，看着那堆成小山的符咒灰烬，以及青羽同样憔悴的脸。
忽然间，一滴眼泪从她的眼中落下。
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所以只有泪水不停地滑过苍白的脸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舒靖容埋首剑下，无声的痛哭起来。
父亲死后五年，她终于又为另一个人而哭。
第140章 听雪楼系列篇（14）
所有的画面都消失，白娇望着舒靖容，温言道：
“冥儿，江湖不是好地方，跟我回去，回沉沙谷可好？我们跟以前一样，你说好不好？”
“回沉沙谷？”
舒靖容露出迷茫的表情，仿佛望见鲜花遍地的山谷，白衣少年背着她一路往前，一路洒满暖暖的太阳。
“回去吧，回去吧！”
一道声音在耳边蛊惑。
心底最柔软、最宝贵的东西呗触动，记忆的阀门打开，冲着她汹涌而来，舒靖容脸上不由露出向往之色。
青岚，青岚，死了多年的青岚竟然活过来，在没有比这更让她开怀的事情！
“跟我走吧，冥儿，好不好？离开听雪楼，跟我走！”
白娇诧异地抬头，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对舒靖容然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到底是谁在控制她，是谁？！
一个任命浮现心头，白娇磨牙：青岚！你要干什么？
心里浮起一道声音：“你答应我，让我十年之后让我与冥儿重逢，你忘了？”
青岚的话响起，白娇一窒，确实如此，在心里问：“你想让她跟你回去？”
“是。”
那么舒靖容会答应吗？白娇望向对面。
“不！”沉默良久的舒靖容，忽然挣扎着叫道。
白娇叹息着对青岚道：“她不愿意。”
体内的青岚息了声。
白娇望向舒靖容，青岚的愿望很好理解，可是舒靖容为什么不答应呢？
从舒靖容的记忆中，白娇看出来，青岚对她很重要，她为什么不答应？
“你不该对我用法术，为了达到目的，你竟然不择手段，你不是青岚，你是谁？”
舒靖容怀疑她的身份，质疑道。
白娇叫不做声，抬手见，一只威猛的饕餮出现在白娇身旁，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袍角。
“朱儿！”舒靖容惊呼。
像朱儿这样的幻兽，一旦诞生就会选择一位主人，择主之后，它会与主人气脉相通，如果这只幻兽就是朱儿的话，那么它的主人应该就是青岚！
舒靖容豁然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白娇，一汪深蓝的碧海，是中原罕见的深蓝色。
那是青岚的眼睛，没错，就是青岚！
“跟我回去吧，冥儿。”
“好。”
舒靖容话一出口，两人便出现在拜月教的月宫当中。
“迦若！”明河高兴地往白娇奔来，但见了舒靖容之后，生生停住脚步。
“迦若，她是谁？”
“听雪楼的女首领。”
“你带她回来干什么，要杀了她吗？”
不知为何，明河总觉得舒靖容望向白娇的眼神很奇怪，隐隐让她有种威胁，她下意识地不想让白娇跟她接触。
“明河，给她找间屋子住下，好好招待。”白娇说完甩袖离开月宫，出现在圣湖旁。
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着看不见的汹涌，张牙舞爪的恶灵，如往日一般，见了白娇想要冲上来，却只在岸边狠狠地盯着她。
这潭湖水中有多少冤死的、无法投胎转世的鬼魂？
所谓的恶灵，也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消磨中失去本心，才会变成只知道吞噬的恶灵。
白娇正想得出神，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是那只叫迦若的鬼降：
“这里面有萧忆情的母亲。当年，萧忆情带领听雪楼的人攻打拜月教，想要将他母亲的遗骸从圣湖当中取出来，我答应了他，因为青岚在我体内日*日增长，吞噬我的灵魂。”
“我与萧忆情合力，完成了毁掉圣湖邪恶力量的目标。他用月神侍女的血脉，打开圣湖边的天心月轮，放干一池湖水，取出他母亲的遗骸，并砍掉我的头颅，用我引走所有恶灵，尘封地底。”
白娇忍不住啊地一声叫出来，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迦若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
伟大到牺牲自己成群别人的地步，他的愿望不是守护拜月教，守护明河吗？为什么选择死？
仿佛感觉到白娇的心意，耳边再次传来迦若的声音。
“因为我害怕。圣湖地下的怨灵邪恶，我想封住那些恶毒的力量，这是我的夙愿，但真正让我下定决心，采用这样惨烈计划的原因却是青岚。”
“青岚跟我吃过的任何人都不同，他没想往常那样人一般消失，反而在我身体里停留下下，一点点占据我的心，我怕他的记忆和情感复苏。……我那时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迦若还是青岚，我无法控制，……明河是我愿意舍弃所有倾尽全力守护的人，我害怕青岚一旦复活，彻底忘了明河，这对明河而言，是最大的伤害。”
“你要帮我，这一次，不要在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我要守着明河。”
要守着明河吗？
白娇恍然。
明河之所以偏激嫉妒，如行尸走肉般活着，便是因为迦若体内的青岚对舒靖容的感情，让明河无法释怀。
后来，迦若与青岚合为一体，用最后的决断选择永沉地底，明河便是变成木偶，失了魂魄。
从迦若的记忆中，白娇看到了上辈子歇斯底里的明河。
她站在灵鹫宫，抱着一个黑色的匣子，对着空无狂吼：
“我可以忽略你对我教主身份的不敬，却不能忽略你对我女人地位的轻视，迦若，你是我一个人的迦若，而不是青岚！”
然后她转过身，走入一间屋子，看着地上舒靖容，冷笑着扔出一个黑匣子：
“你看，这是你的青岚，他早就死了，十年前就死了，现在出现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迦若，不是青岚，你看清楚，这才是你的青岚！”
黑色的木匣里，十几岁的少年露出满足轻松的笑容，依稀的生前温润清俊的模样。
舒靖容手上的剑滑落，呆呆地跌坐在地，一坐就几天，不眠不休，如木偶一般，失去魂魄。
接下来，便是迦若走到屋子里，对失魂落魄的舒靖容说话：
“我今晚要去圣湖，萧忆情为你撤兵，退出澜沧江二十里，你若是沉浸于青岚的死亡哀思，就看着我用你的血薇剑，杀了萧忆情。”
白袍祭司拿起绯色的刀，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后，便是萧忆情割破手指鲜血直流，当着舒靖容的面消掉迦若头颅的画面。
……
真的不愉快的记忆，原来上辈子，迦若和明河那样惨！
所以这一次，白娇的任务是保住迦若是意识，死死压制住青岚，吞噬他！
白娇苦笑，原来这些年，她一直都在纵容，给青岚机会，让他与她竞争。
可是白娇也明白，要消灭青岚这样的灵魂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主动放弃，但那是不可能的！
青岚对舒靖容生死如一、心念不变的爱恋，会支持他一直坚强地存在下去，当年的迦若无法吞掉青岚，如今是她，也不能。
面对青岚这样坚韧的灵魂，她唯有让自己宽如大海，才能让青岚这滴混入大海的水，永无出头之日。
这一次的战争，要比谁个坚韧，这一点，白娇一定不能输！不会输！
理清思绪的白娇正打算出门，耳边忽然传来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你看看，这就是你的青岚，吶，这就是你的青岚！”
白娇面色一变，糟了，历史重演了！
第141章 听雪楼系列篇（15）
“明河，你干什么！”白娇拉着明河，看着她癫狂地大笑。
“迦若，你来了？”明河望着她，一字一顿道：“你是迦若，是我一个人的迦若，对不对？青岚已经死了，你看，他的头都在这里！我知道，你把它藏了十年，哈哈哈！”
舒靖容终于抬头，望向白娇：“你不是青岚，青岚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
白娇道：“我不是青岚。”
尖锐的疼痛瞬间弥漫舒靖容的全身，为什么，为什么要戳破她的幻想？
她以为青岚死了，痛苦了十多年，每日每夜如蛆附骨啃噬心灵，好不容易再次见到青岚，以为失而复得。
为什么又是假的？
既然十年前就已经永远失去青岚，为什么还要让她意外地碰到青岚，再一次抵添永远失去的痛苦？
她怔怔地望着白娇，再望向自己手中的头颅，那张脸上凝聚着十年前最后一个表情，那样安详而满足，没有一丝牵挂。
白娇望着痛苦之极的舒靖容，迟疑了一阵，缓缓俯下身来，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晶莹的泪珠滴落在她手上，白娇如被惊醒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青岚，我知道你对舒靖容的感情，没人比我更了解，看见她流泪，停在我身体里的你，想结我的手为她拭泪，然而，我现在是迦若。
不可以，我有我的愿望和职责。
月神殿里，寂静如死。
所有人久久沉默，垂落在地的帷幔，被风卷起，所有人似乎都隔着重重的帘幕，看不清表情。
我不知道你想要的东西，或者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但是我更看重我要东西，如果有一天，我愿意放弃我自己，用我的血换你一滴泪，那就证明，我爱你。
“祭司大人，听雪楼的人将灵鹫山包围了，听雪楼主亲自带人，说，要您放人。”匍匐在地的手下道。
明河忽然惊醒，望向白娇，冷笑一声：“舒靖容在我们手上，萧忆情敢动手？”
对，有舒靖容在，萧忆情不会动手。
但是，谁说舒靖容在他们手上？
一个冥星照命的女子，武力值太强。
白娇拉着明河，望向舒靖容，微笑道：“阿靖，回去告诉萧忆情，我们休战如何？”
舒靖容没有反应。
白娇忽然叹气，轻轻道：“阿靖，白帝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说他的两个弟子都会因你而死，后来青岚和青羽都应验而死。”
舒靖容蓦地抬头，冷冷地盯着白娇，冰寒的目光几乎将人冻死，彻骨地渗人，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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