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记事- 第6部分

早饭之后，杨婧拎着包，按照张叔给的地址，一边问人一边向目的地靠拢。

叮叮当当手拉手跟着杨婧走。

“哥哥，主任呢？”当当问叮叮。

叮叮说：“妈妈说了，他不是主任，他是公安。”

“那哥哥，那那他去哪儿了？”

“回家吃饭了。”

“他家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

“妈妈知道吗？”

“妈妈不知道。”

“可是，我想见他，他是好人。”当当说。

杨婧总算从路人口中，得到了手中地址的确切位置，她回头看着手拉手的叮叮当当，喊一声：“快点。”

叮叮当当立马跑起来，跑到杨婧跟前。

“妈妈，我们去哪儿？”叮叮问。

杨婧昂头看四周，回答：“先去找厂，然后租房子。”

杨婧先找到了张叔的厂子，厂子不小，厂门上架着一大块木板，木板上写着：利民食品厂。

原来是做食品的。

杨婧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拉着叮叮当当进了附近的居民区，作为一个爱听外婆讲六零七零八零年代的九零后来说，杨婧对眼前这些红砖青瓦房乱盖乱建的现象并不陌生，毕竟现在还没有实行规划，乱很正常。

杨婧带着叮叮当当走了不少路，把两孩子累的小脸红扑扑的，杨婧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坐在路边的树墩上，搂着叮叮当当，问：“宝贝们，累不累？”

叮叮当当摇头。

杨婧摸着脸蛋红扑扑的两孩子说：“真棒，一会儿我们找到房子就不会再走路了，做饭给你们吃。”

“好。”叮叮当当点头。

“那我们再走一会儿，好不好？”杨婧问。

“好。”

十分种后，杨婧终于走过一个胡同，找到一个两层楼的大院子，院门大开，院门口坐着一个系着围裙的女人，女人正在低头摘菜。

杨婧上前问：“大姐，你好，请问一下这里有房子出租吗？”

杨婧话刚落音，那个女人转头冲院子大喊：“房东，有人来租房了！”

☆、第10章

女人喊声一落。

院内走出来一个扎着两个□□花辫子的姑娘，姑娘大约二十岁，五官虽扁平，但还算清秀，穿着一身灰蓝色制服，一派严肃认真的样子。

这是房东？

杨婧才上前一步，却见姑娘吃惊地看着自己：“是你。”

杨婧怔了下，认识的？

那姑娘吃惊过后，目光下移，移到叮叮当当身上，整个人惊了下似的。

杨婧也随之一愣，大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姑娘认识自己，那么她是不是认识孩子爹？

“谁来租房子啊？”这时，姑娘身后又喊起一道声音，这应该才是房东。

杨婧看过去：“房东你好，是我要住房子。”

“几个人住？”房东问。

“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杨婧回答。

“哦，你想租啥样的？”房东问。

杨婧刚想表达一下想法，就听刚才的制服姑娘说：“房东，我们怕吵。”然后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叮叮当当身上，接着傲慢地抬步向院外走，院门口坐着的女人笑着同她打招呼：“小秦，上班去啊。”

“嗯。”小秦径直出了院子。

杨婧一愣，小秦和原杨婧有仇？这是把她娘仨往外赶的节奏吗？

果然，房东面露尴尬地说：“姑娘，我这儿住的都是打工的，起早贪黑的不容易，要不你换别家看看？”

这个小秦……杨婧沉思片刻。

“婶婶，我们不吵，我和妹妹特别乖。”叮叮不知何时，跑到房东跟前，拽着房东的衣角说：“我晚上都自己起来尿尿。”

房东好奇地看着叮叮。

杨婧也呆了，叮叮这么小居然听出来小秦嫌弃小孩子的意思。

“哎哟喂，这娃太懂事了！”院外坐着的女人回过头来说：“还会自己起来尿尿，娃儿啊，你几岁了？”

叮叮转头回答：“婶婶，我三岁半。”

“哎哟，这娃儿还知道叫我婶婶，乖乖，那你和婶婶说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叮叮，杨叮叮，我妹妹叫当当，杨当当。我和我妹妹是双胞胎。”

女人呵呵笑起来，问：“你家住哪儿啊？”

“我家住山湾村。”

女人问一句，叮叮回答一句完全不怯场，小奶腔迷的女人喜笑颜开，眼睛黏在他身上了似的，片刻后女人才站起来说：“房东，一个女人带两孩子怪不容易的，哪有小孩子不会闹的，又哪有小孩子天天闹的，是不是？我看这姑娘面相好，是个乖巧的，小孩子漂亮乖巧，能闹腾到哪里去？楼上东边不是有一间厨房卫生间都有的吗？租给他们呗？”

“楼上那间有点贵。”房东说。

杨婧刚才还在思考，如何能够住下来，没想到被叮叮几句话解决了，果然是她生的，娘优秀，孩子就是优秀！

此刻，杨婧立刻问：“多少钱一个月？”

“五块六毛八分钱一个月。”房东说。

五块六毛八分钱？一个月！

杨婧差点尖叫起来，在二十一世纪她刚大学毕业那会儿，在帝都租个不怎么样的房子，五千多块钱，在这儿居然是五块六毛八分钱，不过转念一想，时代不同，这个时代贵的是科技电子，便宜的就是农作物劳动力。

“怎么还六毛八分钱啊，干脆五块钱得了。”女人肯定被叮叮迷住了，杨婧未开口，她已经开始砍价了。

杨婧笑着向她示好，女人一愣，初时只是觉得杨婧好看，这么浅浅一笑，连她这个女人都觉得有几分惊艳，难怪孩子长这么俏，这么惹人疼。

“先看看房子吧。”房东算是妥协了。

杨婧拉着叮叮当当跟着房东上二楼，走过不长不短的过道，到了最角落的一间房，房门是实木门，锁是明锁，杨婧本以为房间会阴暗拥挤，没想到却是宽敞明亮，小是小了点，但是厨房、卫生间、小客厅都有。

杨婧对吃不太要求，对住和穿一向很有要求，要不是没钱，她早把原杨婧的衣服，都藏到箱底，重新买了，现在只能将就着穿。此时对这间房子还算满意。

“之前有人来问过，想租，但都因为五块六毛八分钱一个月太贵了，所以一直空着，我看你一个人带两孩子也不容易，你要是愿意的话，就给你算五块钱一个月。你看成吗？”房东说。

杨婧想了想，然后问：“第一次交房租，我能只交一个月吗？”押一付三制房租一交，她就没钱养娃了。

房东见过不少带孩子的女人，但不是女人自身邋里邋遢就是孩子脏兮兮的，像杨婧这样自己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又明艳精神，孩子又干净活泼的还真少见，她不由得对杨婧娘仨产生了好感，当即就答应：“行，没问题。”

“谢谢房东，等我渡过了这一个月，一定一次交三月的。”杨婧笑着说。

当下杨婧就跟房东签了书面合同，然后交了五块钱房租，将整个院子看一遍之后，回到自己的房子，将门一关，母子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一起嘻嘻笑起来。

杨婧蹲下来，摸着叮叮当当的小脸，问：“宝贝儿们，喜欢这里吗？”

叮叮开心地回答：“喜欢，这里好大哇。”

当当：“妈妈，这里好漂酿啊。”

叮叮：“有大窗户。”

当当：“有大床。”

叮叮：“有大风。”

当当：“有大太阳。”

杨婧看着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夸奖这房子，心里莫名地涌出一股成就感，这房子是不错，和二十一世纪她的房间比差太远，但是跟山湾村那个阴暗的茅屋比，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杨婧旋即想到了韩淑琴和孙大红，这两个人这时候肯定发现她娘仨走了，一定是又急又怒又不敢告诉别人，怕村委会再搞她们一次。想想从此之后，杨家的那些破烂事都让她们自己干了，杨婧心里就暗爽。

不过，杨婧没有想太久，因为她要开始收拾房子，房子久不住人，需要打扫，杨婧借来了扫帚扫地，叮叮当当也忙的不得了，一会儿帮着搬凳子一会儿把行李拿出来摆放。

原杨婧东西本就不多，摆在房子里更嫌少。

摆放完之后，杨婧发现要买的东西太多，最眼前的是煤气、锅、碗、瓢、盆、铲子、油、盐、酱、醋、被子，远一点的是她和叮叮当当都没衣服穿，这个得买。

想了想，还是先顾眼前吧，于是带着叮叮当当就近去菜市场，来回跑菜市场跑了四次，最后一次娘仨都是两手满满的。

房东看着叮叮当当笑：“这两孩子可真能干。”

“是啊是啊。”李彩芸说，李彩芸就是刚才坐在院门口摘菜，后来又被叮叮迷的不要不要的女人：“叮叮可真能干啊。”

叮叮小脸蛋红扑扑地说：“婶婶，我还能寄几爬上楼。”

“寄几啊？”李彩芸听叮叮口齿不清地说“自己”就乐了，怕叮叮摔到，她就跟上楼。

杨婧热情地把她请进屋，寒暄一番，杨婧问：“李大姐，刚才那个小秦她是什么人？”

“别理她。”李彩芸翻了个白眼。

杨婧问：“怎么了？”

“她啊，高中毕业，在厂子里当个小领导，天天拽的跟什么似的。”

“高中毕业？哪个高中？”

“南州一中吧。”

南州一中？那就是和原杨婧一个学校，看来不是同学就是校友，看她的样子，似乎知道原杨婧什么事儿，杨婧又问：“那她住哪儿？”

李彩芸指了对面一个房间说：“就那间。”

“她全名叫什么？”

“好像是秦可可，就是秦可可，有男的来找过她，就是喊她秦可可。”

有男的找过她？那男的谁的？杨婧迫切地想知道叮叮当当的爹是谁，所以对男性动物极为敏感。

“小杨啊，我跟你讲，别怕她。”李彩芸见杨婧失神，便安抚她说：“她这种人就是外强中干，没啥的。”

“嗯嗯。”杨婧笑着应，然后问：“她每天几点下班。”

“晚上六点吧，有时候早一点，有时候晚一点，也不定。”

杨婧听言点头。

杨婧又和李彩芸聊了一会儿天，然后李彩芸老公从外面拎着泥兜子回来，她就赶紧下了楼迎接，杨婧一回头，叮叮当当不知道什么知道爬上床，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两个小家伙从早上开始就跟着她跑，肯定累坏了。

杨婧上前，给两个小家伙脱掉衣服，盖上新被子，趁着有太阳，把两个家伙的衣服给洗了。

然后拿出纸和铅笔，记录今天的花费，算一算还剩下多少钱，以及她明天去利民食品厂上班，能赚多少钱，钱应该花在什么上面，她一一列出来，正思考着开源节流的时候，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秦可可！

杨婧立刻站起身，丢下笔，拉开房门，正好见秦可可穿着一身灰蓝色制服，正背对着她开房门。

“秦可可！”杨婧喊。

☆、第11章

“秦可可。”杨婧又喊一声。

秦可可动作一顿，仅仅是顿下，接着继续开自己的房门，装作没听见，进了房间，随手将红漆木门关上。

杨婧：“……”

片刻后，房门被打开，秦可可端着瓷盆到水龙头前洗脸。

“秦可可！”楼下有人喊。

秦可可立马应。

“今天没加班啊？”

“没有。”

“我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问你。”

“上来吧。”秦可可回答完毕之后，看向杨婧，哼笑一声：“没想到房东居然会让你住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住？”

“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秦可可端着瓷盆，转身进了房内。

杨婧回到自己的房间思考自己和秦可可的关系，她怎么那么对自己呢？

仇人？肯定不是。

情敌？不像啊。

杨婧大脑中突然闪过一个词——情敌闺蜜，没错，她以前对闺蜜的情敌时，就是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德行，想到这一层之后，杨婧反而不那么着急了，毕竟叮叮当当他爹有点头绪，只需要再耐心的等等，就能找到。

不过，在此之前，还是先填饱肚子吧。

杨婧看一眼大床上，叮叮当当呼呼睡着，小胳膊小腿伸着，乖极了，她开始洗手做饭，考虑着是“乔迁之喜”，所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让菜色丰盛一些，虽然她的厨艺一般，但总比让叮叮当当吃发黑的馒头强。

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杨婧准备完毕，坐到床前，摸着叮叮当当的脸蛋：“叮叮当当，起床了。”

两个小家伙睡足了，睁开眼睛，眨巴两下。

“妈妈。”当当软软地喊。

“嗯。”杨婧应。

“妈妈，你给我扎辫子。”当当说。

“好，妈妈给你扎辫子。”杨婧弯身，抱当当抱在怀里，亲了一下，然后取来梳子，给当当梳头发。

叮叮自己爬起来，跑到卫生间上个厕所之后，回来就说：“妈妈，好香啊。”

“去洗手，我们吃饭。”杨婧说。

叮叮：“好。”一溜烟地跑进卫生间去洗。

当当昂头软软地问：“妈妈，我吃饭也要洗手吗？”

“对，以后咱们吃东西前要洗手，吃东西后也要洗手，知道吗？”

“可是舅妈吃饭前都不洗手。”

杨婧微窘：“咱不和她比，咱是好孩子。”

“那我以后天天洗手。”

“这才乖嘛。”杨婧摸了摸当当的小脸，给她梳了两个丫头辫之后，娘仨开始吃饭。

叮叮当当看到桌上红烧肉，炒鸡蛋，萝卜丝，白米稀饭，白面饼，四只眼睛闪闪发光，问：“妈妈，这是咱们吃的吗？”

杨婧笑：“对。”

“好棒！”两个小家伙一起说。

叮叮竖起大拇指说：“妈妈，你越来越棒了！”

当当有一样学一样：“妈妈，你太棒了。”

杨婧笑起来说：“快吃吧。”

叮叮当当筷子用的不大好，夹一片肉都累的吭哧吭哧。杨婧想到小时候自己在外婆家的生活，多么肆意，于是笑着说：“今天开特例，不要用筷子了，用手抓！”

叮叮当当立刻扔掉筷子，两只小手就抓上了红烧肉：“妈妈，你也吃。”

杨婧也有几天没吃肉，尝尝自己做的，还挺好吃。

叮叮当当吃的小嘴油乎乎的，饭后杨婧烧了温水，用香姨子给两个小家伙洗手洗嘴，并且和他们说自己明天要去上班赚钱。

杨婧叹息一声：“知道吗？养你们好累的。”

叮叮愣了下，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说：“可是妈妈，你不养我们，我们就饿死了。”

杨婧“扑哧”一下笑出声：“对啊对啊，养你们养你们。”

“妈妈，你先养我们，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