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门便被打开了,然而开门的却是沈星辰。
看到门口站着的人之后,她的表情看起来带着明显的讶异,说:“夫人……李小姐……你们怎么会来?”说话的时候,她的手依旧搭在门把手上。
兰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此时已经是午后,她身上还穿着淡紫色的睡裙套装,一脸素净看起来像是刚刚起床一样。
“让开!”兰夫人脸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那种震慑人心的气场,让沈星辰一瞬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兰夫人表情中开始积聚着满满的不耐烦,干脆伸手推开眼前的这个女人朝着屋里走去。
这个时候,何嘉文正端着一只陶瓷杯从房间里走出来,那只杯子好像泡着红茶之类的东西,上方还在氤氲着白色的热气,将他脸上的笑容蒸腾得显得更加不太真实。
“妈,您今天怎么会亲自来?”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仿佛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兰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上午你哥哥被带走的时候,你也在现场是么?”
“哦,您说那件事啊……”何嘉文漫步经心地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转身朝着一旁的白色沙发上走过去,“妈,过来先坐吧。其实说实话,我也觉得特别震惊,想不到,大哥现在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一手遮天好像没有什么他得不到的,居然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妈,你也别太难过,我们可以一起帮大哥想办法。”
但是兰夫人却突然迈开大步追了上去,在沙发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告诉我,这件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何嘉文一脸莫名奇妙地看着眼前这个妇人,表情十分淡然地说:“妈,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大哥所做的这些事情,又怎么能扯得上关系。”
但是兰夫人好像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抓着他胳膊那只手握得紧紧的,说:“我是说,举报他这件事情,跟你有没有关系?”
“妈,你怀疑我?”他脸上的微笑渐渐褪去,淡定得看起来甚至有些冷漠。
兰夫人眼中带着沉痛,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到骨子里但是此刻又无比陌生的脸,仿佛十分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一般,“你是我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那些心思,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表情看起来仿佛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房间里的气氛此刻仿佛变得粘稠,直至凝固,站在身后的沈星辰和李琳只是垂着眼帘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连呼吸都变得十分清浅,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何嘉文看着眼前这个妇人,忽然扬起嘴角露出一丝好看的笑容,明媚而轻松,“您了解我?那您能不能猜得到,我在小的时候东躲西藏必须隐藏自己的身份,明明有爸妈但是却像个孤魂野鬼一样不能告诉别人我的父母是谁,必须经常转学时候的心情,是什么样的么?”
“那您又能不能猜得到,在我看到和我同样是一母所生的哥哥各种风光无限的时候,我却要在见不得光的角落里什么不被认可和接受,过着落满灰尘的人生的时候,心情又是怎么样的么?”
兰夫人看着他,双唇只顾着颤抖,但是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垂在身侧的手也紧紧地攥起来,但是仍然止不住地颤抖。
第六百零一章 活在阴影
“我猜您不知道,现在摆出一副知子莫若母的姿态,不觉得很可笑么?”何嘉文脸上的表情始终都冷静极了,近乎淡漠,但是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兰夫人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无奈地摇摇头,说:“你还是怨我……是我和你父亲的错,当初没有照顾到你的感受,是妈对不起你……可是……可是你也不该把这份怨气撒在你哥哥身上啊!毕竟……他是你的至亲手足!”
“至亲手足?”何嘉文冷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手里把玩着那只雕花陶瓷杯,说:“那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们是至亲,他就能享受一切,得到所有他想要的,而我就要过这种躲在角落里见不得光,永远活在阴影里的人生?”
“是,过去我和你父亲是怕你的出现让事情变得复杂,所以没有对外公开你的身份,可是在物质生活上,我们何曾亏待过你?你从小,难道不是也过着优渥的生活么?”兰夫人的双眸开始蒙上了一层雾气,语气轻轻的,看着他说道。
何嘉文笑着点了点头,说:“优渥的生活……是,可是妈,我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不是你们养的一条狗!只要好吃好喝养着就够了,更何况,就算是养一条狗,还需要时不时抚摸两下,可是我从小到大,见过你们几面?”
此时的兰夫人已经完全说不出话,瞪大双眼看着他,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痛心和追悔,还有其他的什么情绪,让她看起来,不再像是过去那个精明高贵而不可靠近的妇人,而是一个普通的,脆弱的中年妇人。
何嘉文上前一步,走到母她面前,凭着身高优势低头看着她,微笑着说:“妈,怎么了?说不上来了么?好,你是生了我的人,既然你问我,我当然要对你百分之百说实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恨你的,因为你是我妈,可是那些你们欠我的,我都会从兰擎身上,一分一毫地慢慢讨回来,那些他拥有而我不曾有过的,我都要一点点地拿过来,现在,我说得够明白了么?”
听到这里,兰夫人已经彻底说不出一个字,像是受了天大的打击一般,定定地站在原地,脸色煞白,就连涂过口红的嘴唇也没了一点颜色,整个人像是通过一阵细密的电流一般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你……”她的大脑就像是核爆炸现场一样被轰炸得寸草不生,这个孩子,从来都乖巧懂事,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他内心埋藏着这么大的怨气。
听着他说出这些话,看着两个儿子相互争斗伤害,这比硬生生把她推下万丈深渊更要让她痛苦,毕竟,心灵所经受的折磨比身体上的打击来得更加猛烈而残忍。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扬起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之后,响亮地落在他白皙的脸上。
那个巴掌仿佛用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他没有任何防备,被这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手里的那杯红茶全部以一种优美的弧线落在了白色的沙发上,如同大朵大朵盛放的花朵一样。
何嘉文的脸上瞬间出现五个嫣红的指印,他依然保持着那种被打之后侧着脸的姿态,看着沙发上的印记,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兰夫人依旧站在原地,手心还带着火辣辣的触感悬在半空中,不停地微微颤抖着。
“我告诉你,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妈的话,那就听我的,不管你现在在干什么,都给我停下!”她丢下这句话之后,迅速转身,推开站在身后的沈星辰,朝门外走去。
李琳见状,跟进跟了上去,扶着兰夫人出门,这一次,她并没有推开她,然后她们两人消失在拐角处。
沈星辰默默地走过去把门关上,回头看看何嘉文,他只是沉默着从地毯上捡起那只茶杯,然后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凌晨的深夜里,这座城市就像是漂浮在黑暗宇宙中飞船一般,星星点点的灯光就如同宇宙中闪烁的星辰一般。
寂静的宇宙,涌动着各种说不清的暗物质,就像是人心一般,每个人胸中跳动着的那颗红色的小星球,即使究其一生,也无法弄明白它的存在。
何嘉文坐在落地窗前,头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脚下的这座城市,建筑物上的信号灯按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着,看起来就像是和天上的星辰交相辉映。
他倒空了第三瓶伏特加,把被子里的最后一口就灌进喉咙里,然后把滚烫的脸贴在玻璃窗上,下午兰夫人打过的那半边脸依旧残留着一丝火辣的感觉,但是他的眼神却平静极了,淡漠地看着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
沈星辰走过来,静静地跪坐在他身边,眼中闪过些许心疼,轻轻拉起他的手,皱着眉头轻声问道:“你又何苦要这样,得到了这些,看着他们痛苦,就真的能让你快乐么?”
“能不能让我真的快乐我不知道。”他轻轻闭上眼睛,如同羽毛般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看起来湿漉漉的,“但是只要能让他们感受到我曾经经受过得痛苦,看到他们比我更难过,这就够了……我在所不惜!”
她偏过头去,看着脚下的点点灯光,“你这不是作践自己么?”
“你不也一样么?你明明就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不是因为爱你,你干嘛还要这样掏心掏肺地对待我?搞得好像我们真的有多么情深似海一样,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在装傻,还是你另有别的什么目的呢?沈小姐?”他挑着眉毛看着她,突然换上一副语气的轻松。
沈星辰垂下眼帘,整个人仿佛泄了气一样完全坐在那里,也像他一样靠在冰冷的窗户上,微笑着说:“我当然一早就明白了,你跟我在一起,不过是因为我曾经跟兰擎在一起五年,还做过他的助理,手里有哪些内部数据和报表。”
“你以为你装作无意间问起来,悄悄去翻我的银行保险柜,这些我都不知道么?何嘉文,你以为我真的傻么?可是,反而我觉得你比我更加可怜,你去伤害你的骨肉至亲,这样报复的快感难道就真的能够让你得到真正的快乐么?”
第六百零二章 控制之外
何嘉文没有回答,他看着窗外翻滚着的光亮,那些灯光组成的光带就如同银河一样,小区的湖景倒映着灯光,被风一吹便溃散成一池散碎的钻石。
“冬天好像快要来了。”他抽了抽鼻子,这样说道,眼睛忽然变得红红的。
沈星辰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沉默着看向窗外,一脸凝重的样子。
他伸出手揽过她的肩膀,说:“冬天要来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的声音喃喃的,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不管你是可怜我也好,跟我将就也罢,待在我身边……待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好不好?好不好?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们就一起安安稳稳地过完剩下的人生……我会学着去爱上你……别离开就好……别丢下我一个人……”
“好。”沈星辰把脸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上,轻轻点了点头,湿漉漉的瞳孔忽然分泌出一颗晶莹的眼泪,顺着眼角滴在他的棉质t恤上。
其实在这整个事件中,何嘉文从来就没觉得自己错了,拿回那些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些人,包括他的母亲在内,他们之所以会暴怒,不过是因为他超出了他们的控制能力范围,这一连串的他们无法掌控的事情,让他们暴跳如雷。他一直这样固执地认为。
第二天早上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何嘉文仿佛重新长出了尾巴的壁虎一般,唇角又重新挂上了百毒不侵的弧度,当然,那是在他把印有红茶污渍的沙发套和地毯全都丢进垃圾桶之后。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面无表情地切换着电视台,最终停留在一个正在播新闻的台上。屏幕里,那个穿着水红色套装的女主播正襟危坐,正在满脸严肃地播报着兰氏集团总裁兰擎涉嫌一系列经济犯罪入狱的新闻。
看到这些,他本该开心的不是么?可是看到画面上被打过马赛克的图像之后,他的心却像是被淋上了一大碗柠檬汁一样酸涩得难受。他不太懂自己这种心情,索性“啪”得一下重重按下了遥控器上的关机键,整个空旷的房间才重新归于寂静。
沈星辰从他身后走过来,身上穿了一件他的白衬衫,看起来带着一种别样的诱,惑,但是他却没有多看她一眼,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坐到他身边,抓起他的手握了握,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安静的客厅里,何嘉文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俯身拿过手机,看着屏幕上显示的短信,深吸了一口气。
手机屏幕上的信号灯依旧闪烁着,“嘉文,我今天出院,你能不能来陪我一下。”发件人显示的是林白。
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林白正坐在病床上,家里的阿姨正在一旁收拾着东西,她的侧脸看起来无比安静,甚至看起来有一点不太像她。她看着窗外的时候,眼里带着一种充满悲伤的热烈的期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但又像是单纯的发呆。
听到他的脚步声之后,她回过头来,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淡淡地说:“你来了。”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温柔,好像失去这个孩子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再也没有了她曾经那种气场,浑身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
这个世界上的伤痛莫过于失去一个已经在自己身体里存在过些时日的小生命,所以她整个人才会看起来像是周身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那种可以令人眼眶泛红的力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着轻缓的步伐走进病房,说:“你还好么?”
她抬起眼微笑着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在何嘉文扶着她上车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了,手里捧着一束花,就站在不远处的封迟。他朝他们这边看着,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上了车,消失在一片人潮之中。林白的眼神颤抖了几下,就连身体也随之突然僵硬了起来。
“怎么了?”扶着她的何嘉文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变化,轻声问道,但她却只是收回了视线,笑着摇了摇头,俯身钻进那辆房车里。
何嘉文朝周围看了一圈,也坐进车子里,把车门重重地合上。
“我们在这里停一下,下车走走好不好?”车子经过一个小公园的时候,林白突然开口说道。
这个小公园就位于兰氏刚刚奠基仪式之后开工不久便全面暂停的百货大楼旁,从这里看过去,那进行了一半的工程,看起来却像是灾难过后的废墟一般,令人不由得心生一阵惋惜和凉意。这座城市的新地标,就这样仿佛被整座城市遗弃了一样。
但是这个小公园,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高大的法国梧桐遮挡出一大片荫蔽,在这个秋日的上午沉默着,缓慢摇动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流动的沙漠。
她和何嘉文走到湖边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周围的草地仿佛还未感受到秋天的气息,在阳光下散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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