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郑升转身离开儿子的书房,怒气冲冲向前院去了,郑荣泰眨巴眨巴小眼睛,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
郑升回到前堂,见长子已经坐在堂上等候,他连忙上前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孩儿刚回来。”
“贾通判那边怎么说?”
“父亲,他还是那句话,承诺三弟考中举人,但解元他只能尽力而为。”
郑升着实不高兴,贾筌说要买知州沉默,自己给了他两千两银子,又说要买通考官,自己又给了他两千两银子,前后已经花掉四千两银子了,居然还只是一个尽力,考中一个举人用得着花这么多钱吗?
“你有没有给他说,如果老三考中解元,我再给他三百两黄金?”
“孩儿给他说了。”
“那他怎么表态?”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父亲,孩儿明白他的难处,他也是没有把握。”
郑升沉着脸坐了下来,郑荣平又道:“若是以前,拿解元一点问题都没有,主要从今年开始,朝廷收走了解试权,派主考官来相州,偏偏这个主考官又是个极为耿直之人,所以贾通判也不好办。”
郑升哪里甘心,他沉思片刻问道:“贾筌是通过谁来操纵泰儿中榜?”
“应该是副主考郭百颂。”
郑升见儿子犹豫一下,连忙追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孩儿听说托郭百颂的人不少,听说赵灵家也花了血本,一心要夺解元。”
郑升立刻听懂儿子的意思了,“你是说,托的人太多,郭百颂对泰儿也就不尽心了,是这个意思吧?”
郑荣平点点头,“孩儿就是这个意思,父亲抱的希望太大,恐怕失望也大。”
“那我也直接去托郭百颂!”
郑升咬牙切齿道:“我就不信争不过赵家!”
郑荣平暗暗叹口气,父亲怎么就这么犟呢?打铁还靠自身硬,赵灵儿子赵玉书本来就是第一夺魁热门,所以好操作,而自己的三弟,从县学到州学到太学,哪次不是花钱上去的,这次能考上举人就已经很不错了,偏偏还要盯着解元,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郑荣平却不敢违抗父亲的意愿,他恭恭敬敬道:“既然父亲决心不改,那孩儿去郭家试探一下,看看有没有路子。”
“现在不是锁院吗?他家人能和郭百颂联系?”
“应该有办法吧!不然贾通判怎么把消息传进去的,孩儿听说郭百颂年纪大,所以允许他家人给他送药。”
这样就有希望了,郑升当即立断对儿子道:“你要抓紧时间,再过三天就要出榜了,你让郭家想办法把话带进去,只要让泰儿中解元,我给他五百两黄金重谢!”
郑荣平脸上的肉剧烈抖了一下,五百两黄金啊!父亲这次真的是下大血本了。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焦急等待
解试评卷已经进入第三天,除了部分对中榜不抱任何希望的考生整天游山玩水,吃喝玩乐外,其余大部分考生都在煎熬中等待。
虽然审卷还在继续,离发榜还有三天,但各种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就俨如风一样在安阳城内迅速传播。
相州解试风云榜无疑就是这些小道消息的辨别器,榜上名单不断变化,发榜还有两天,榜单基本上没有变化了,风云榜高居榜首是赵玉书,据说郭百颂极力推荐他为解元。
杨度列第二,武邦昌第三,这三人都是安阳人,太学的精英,公认的前三名,原本排名第九的安阳县试榜首袁铭自己承认没有答出刑律第二题,已经掉出榜单,而排名第十的汤阴县试榜首李延庆便成了本土生员中唯一进前十的考生。
风云榜中原有五名本土生员上榜,但经过几轮调整,榜单上的本土生员只剩下两人,汤阴县试榜首李延庆和临漳县试榜首周春,其中周春排第十九名,其他三名原本上榜的本土生员都因为刑律没有做完而被淘汰出榜单。
风云榜二十人,其中十八人都是太学生和四大书院的学生,他们占据了绝对优势,这也是以前发解试从未有过的盛况,也是因为太学改革,促使很多太学生和四大书院学生纷纷跑回家乡参加科举。
另外还有一个意外,从来没有上过榜的太学生郑荣泰居然排到第十五名,对于郑荣泰上榜,所有太学生都保持沉默,大家心知肚明,只不过谁也不想说破。
随着还有两天发榜,关扑店也已经到了最后的下注时间,押甲榜的三名考生,可全押,也可以单独押一人,诱引着安阳人纷纷去关扑店下注赌钱。
连李大器也按耐不住,跑去关扑店下注一百两银子,押自己儿子考进前三,如果他押中,他可以赢八百两银子,毕竟李延庆只排风云榜第十,怎么也轮不到他进甲榜。
上午,李延庆狭小的客栈房间内又搬来一个令他头大的房客,大胖子郑荣泰,郑荣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李延庆诉说他的不幸,“我和父亲吵翻了,父亲让我滚,我一怒之下便收拾行李出来了,但出来后才发现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只好来投奔你了,你不会把我赶出去吧!”
李延庆无奈,好在他还有一间空房子,是张显和秦亮住的房间,他原本是给父亲住,正好父亲今天去临漳县拜访朋友了,要发榜那天才能赶回来。
李延庆便把郑胖子安排住下,又让伙计买来十笼小包子和三碗胡辣汤,郑胖子早饭没有吃,他着实饿坏了,十笼小包子一扫而光,三碗胡辣汤也喝个底朝天,这才拍拍肚子,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
“还是有朋友好啊!要不然都没有地方投奔了,最后乖乖回去认错,我才不干!”
“我看你考得也不错嘛!风云榜上了第十五名,你爹爹怎么还不满意?”李延庆不解地问道。
郑荣泰撇撇嘴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呗!如果能考上举人我已经心满意足了,可爹爹偏偏还要逼我考上解元,我是什么水平我自己不知道吗?咱有自知之明,可不想让人戳脊梁骨。”
李延庆有点无语了,郑胖子就在他隔壁号房,他全程见证了郑胖子的作弊过程,原来他爹不仅想让儿子中榜,还想要高居榜首,这。。。这也太过份了,看在郑胖子的份上,李延庆不想对他父亲说出更难听的评价。
“你觉得我中解元会有什么危险?”郑荣泰小心翼翼问道。
“危险当然很大,解元的卷子要送去礼部,礼部复核卷子时如果发现什么蹊跷,就会单独再考一次,另外,我考中县试榜首时,巡视河北科举的监察御史专门抽我调查,总之,考中解元看起来风光,但也会被人关注,会有很多想不到的事情发生,老郑,我劝你回去再给父亲说说,很多时候低调才是王道啊!”
郑荣泰的脸色一变再变,李延庆的每一句话都刺在他的心中,他本来不学无术,连最起码的唐诗也背不了多少首,太学所有人都知道他底线,一旦他考中解元,谁会不知道他是作弊?大家都不会放过他,那时父亲担待得起吗?
郑荣泰又急又气,又知道自己劝不了父亲,他最后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李延庆不由摇摇头,这个郑胖子天真无邪,自己一番话便将他吓成这样,他便笑着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虽然你父亲想让你当解元,但他未必能如愿?”
“为什么?”郑荣泰抹去眼泪问道。
“解元不是那么好中的,今年的主考官是京城派人的欧阳,此人就以铁面无私著称,你爹爹最多买通副主考,但主考官那一关就过不去,老郑,我说句实话你不要生气,就算你的卷子答得再好,可你那笔字,想拿解元真的不太可能。”
郑荣泰胖脸一红,他那笔字写得确实糟糕,连小学堂的学子都比不上,虽然李延庆说得有点难听,但郑荣泰心中却感到暖烘烘的,李延庆这番话终于让他放心了。
他摸摸肚子,“我刚才心情不好,吃不下东西,你能不能帮我再买点吃食?”
李延庆翻了个白眼,一口气吃了十笼包子和三大碗胡辣汤,居然还是心情不好吃不下饭?
。。。。。。。。。
科举阅卷进入第四天,便和助理考官无关了,最后只剩下六十份卷子,由两名副考官筛选一半后,再交给主考官。
科举牵涉着太多人的切身利益,尤其是解试,虽然表面上是公平竞争,但事实上很难做到这一点,各州的传统望族以及新兴财富阶层,怎么可能愿意和寒门弟子公平竞争,地方解试山高皇帝远,本来就是地方缙绅土豪的地盘。
尽管今年解试实施改革,朝廷拿走了命题权和主考权,比从前稍微好一点,但依旧阻挡不住地方缙绅土豪的强大攻势,这就注定这种由人为判卷的考试,从科举还没有开始,背后的各种交易和博弈便在秘密进行了。
虽然相州严格实行了朝廷规定的锁院制度和糊名制度,但制度中不可避免的漏洞还是给了缙绅土豪们众多机会,他们家中参考子弟的卷号便通过各种方法流入了审卷院中。
不过,任何交易都要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考生本身不能考得太糟糕,这是科举人情的底线,中榜士子的卷子都要送去礼部备案,一旦被发现评卷中有严重舞弊行为,其后果任何考官都承受不起。
所以不管考生在考试中用什么办法作弊,但最后交到副主考面前的试卷,质量都必须良好,没有明显瑕疵,否则副主考也帮不了你。
和初选一样,复选也是要求两名副主考交叉审核,写上评语并盖章确认,必须要两人都通过,才能交给主考官,当然,落榜卷子如果两人有分歧,便提交主考官决定。
韩宏俊是学正兼州学教谕,郭百颂是州学首席教授,两人共事多年,彼此早有默契,韩宏俊知道郭百颂有人情,所以郭百颂递给他的几分特殊考卷,只要表现优良,他也不会为难对方,一般都会盖章通过。
两人不是没有矛盾,只是两人的矛盾并不在现在,而在最后排定名次之时。
“郭公看看这份考卷!”
韩宏俊笑着将李延庆的卷子递给了郭百颂,郭百颂翻了翻笑道:“书法不错,卷面也漂亮,令人赏心悦目,既然贤弟已经通过,我就不用再看了吧!”
郭百颂见郑荣泰的卷子已经很顺利地被韩俊弘批准通过了,他也不想为难韩宏俊递过来的卷子。
“郭公还是看看吧!此卷略有争议。”
郭百颂心中一怔,他又翻到对策题,如果有争议,肯定出在对策题上,他见万俟的评分是下下,而王稽评语却是书法大气,结构严谨,视野开阔,为不可多得的佳作,给分上上,差距很大。
这倒是他第一次见到两名考官意见大相径庭的卷子,郭百颂又匆匆看了一遍内容,眉头稍稍一皱道:“我赞成王稽的评语,但关于女真人这一段,我不太了解,如果是事实,那确实是一片大作,可如果是考生随意编造,那就是为了写三角博弈而拼凑了,不如这样,我写一点保留意见,然后我们交给欧阳主考决定,贤弟觉得如何?”
韩宏俊笑着点点头,“我就是此意!”
两人便站起身,郭百颂顺便拿了赵玉书和郑荣泰的卷子,两人一起向主考官的房间走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排名之争(上)
欧阳接过李延庆卷子,他便立刻认出了卷子上笔迹,不就是那个让房的少年吗?小小年纪便温良谦让,虚怀若谷,人品极其可嘉。
他又仔细看了一遍卷子,越看越喜欢,不仅书法飘逸,布局优美,而且卷中文理深刻,字字珠玑,尤其最后那首诗,更是让欧阳爱不释手,莫说只是考举人,就算考进士也完全没有问题。
人品文才都上佳,这就是今年的解元啊!
韩宏俊提醒道:“欧阳主考,我们对他的对策题有点一点疑惑,就不知他阐述的女真人情况是否属实?”
欧阳又重新看了一遍对策题,点了点头,对两名副主考道:“这篇对策写得很有见地,高瞻远瞩,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女真人历史他写得完全符合事实。”
他见两人不解,笑了笑又道:“事实上,朝廷已经掌握了女真人的不少情况,我出发之前,涉及科举评题的一些秘密卷宗我也看过,只是这名考生掌握女真人的情况居然比朝廷的记录还要详细,确实令人惊讶,不过就事论事,这篇对策我觉得可评第一。”
郭百颂心中顿时有些不高兴,这篇对策在他看来顶多评为上上,离第一还差得远,他心目中,李玉书的对策才应该是第一,现在主考官张口就是第一,他怎么接受得了。
郭百颂是朝廷退仕官员,朝官资格要比欧阳老得多,他倚老卖老,语气中便缺乏了对上司应有的尊重,郭百颂便有些不以为然道:“可欧阳学士还没有看过别的考生对策,怎么能现在就下结论?”
欧阳呵呵一笑,“我当然会仔细审阅,这只是我的直觉,就算进士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正如韩副主考的评价,这确实是宰相之作。”
说着,他便将卷子交给韩宏俊,“先通过吧!回头我再仔细审核这名考生的其他考卷。”
韩宏俊见主考官和自己评审一致,心中不由大为快慰,接过卷子先回去了,郭百颂却没有走,他将郑荣泰和赵玉书的卷子递给欧阳,“烦请欧阳学士再看看这两份卷子。”
郭百颂可是有任务的,这两人都要求指定为解元,一个是通判的再三要求,一个重金的贿赂,他必须保证其中一个拿下解元。
欧阳见两份试卷都已经批为通过,便不解地笑问道:“既然两位副主考都认可,那按照流程递上来就是了,为何要我再看。”
“这两份卷子我觉得都可以考虑为解元。”郭百颂将语气拖长,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态度对欧阳道。
欧阳一怔,他心中立刻涌起一种强烈的反感,这种反感不是现在才有,从他第一天来到相州开始就有了,郭百颂时时刻刻用一种前辈的姿态与他说话,居高临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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