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山萧掩和李蘅远都站直了身子,刺客的这两句话虽然说的轻飘飘带着嬉笑,可是那蝼蚁尚且贪生的悲哀和沉重意味让他们心头震动。
若是估计的没错,接下来他们会知道这伙人的来历了。
0318 蝼蚁
那人的声音越来越严肃:“可是有些人连偷生的机会都不给我们。”
“我叫苏臣,是十年前的西北兵,十年前的匈奴,国力强大,中原人不敢与之为敌,边境备受骚扰不说,皇城的安危都要受到威胁,是我们出生入死,烽烟城一战,将匈奴人打的四逃溃散。匈奴大伤元气后,从此才向朝廷称臣,这件事国公知道吧?”
烽烟城一战,朝廷军队牺牲十多万人,不过匈奴人死的更多,整个匈奴兵几乎都死在烽烟城。
两败俱伤,可以想象决战时的壮烈和凄惨。
不过这是匈奴国力衰亡的转折点。
而中原人多,一天死个十万八万不算什么,就成为了王朝最兴盛世的开始。
从此四方诸夷都不敢轻易用兵,因为西北最大的威胁已经被铲除了。
李玉山点头道:“当时朝廷拨了大批银钱庆祝此事,光犒军的钱,就有几十万贯,你们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是英雄。”
苏臣仰天大笑,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功臣,是英雄,可是谁又记得我们。”
放肆的心情陡然间一收,变得严肃无比,然后看向那十个同伴。
“你们说,我们是功臣吗?我们是英雄吗?”
“我们是蝼蚁,苟且偷生的蝼蚁。”
十个人异口同声,粗犷深沉的声音满含怨怒,如那洪钟振人耳膜,直达云霄。
苏臣道:“对,我们是蝼蚁,想要苟且偷生都没有地方的蝼蚁。”
明明是英雄,怎么非要说自己是蚂蚁?
李蘅远看着苏臣笑的心酸的样子,心情莫名的沉重。
苏臣继续道:“正如国公所说,朝廷拨给了我们一笔犒军的钱,但这笔钱被上面层层剥削盘扣,到了我们手里,也没有几个了。”
“不过还好。”他话音一转道:“起码不是还有钱的吗?我拿着这笔钱和介绍信件回到乡里,本来乡里应该给我安排官府的差事,但是那知县却说,匈奴人都打没了,我们的编制也不在军中,介绍信他不看,他只要钱,有钱就有差事做,没钱就什么都没有,可是朝廷发给我的钱,根本就不够买这个差事,差了很多很多。”
“我气不过便找他理论,他不讲道理不说,还让衙役侮辱我,问我一个兵痞,在乡间撒野,又什么了不起,以我袭官之名没收我父母兄弟的产业和土地,要把我赶出乡里,这就是这些当官的对待你们所谓功臣英雄的态度,我们哪里是英雄,是兵痞,没什么了不起,匈奴人打没了,我们已经无所谓,所以我们就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李蘅远大为悲切,怒气上涌。
忍不住问道:“那县令怎么敢如此猖狂,一方太守都不管吗?”
苏臣道:“太守?哦,您是三小娘子吧?”
苏秦突然给李蘅远行了个礼:“一直以来,让人受了不少连累。”
李蘅远蹙眉:“你现在说这些,就显得人虚伪了。”
苏臣笑道:“阿蘅小娘子耿直重情义,果真有乃父之风,可惜您是长在内院的小娘子,还是太天真,您根本就不知道人到底可以有多贪婪,到底有多坏,太守还有一竿子亲戚呢,太守的亲戚还有那么多亲戚,好职务自然他们也要,跟县令,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找太守又有什么用。”
李蘅远道:“你没找过,怎知无用。”
孙臣道:“那娘子怎的又知道我没找过?”
声音忽然严厉:“再者,娘子看你们范阳就知道了,方才死的秦良品,又是李家的什么人?”
李蘅远一噎。
苏车冷笑:“这只是冰山一角,不信娘子回去查查,李家的裙带亲属,在范阳到底都在做什么,都是个什么样的位置。”
他那平淡的无奇的眼里突然有冷光,如三九天锋利的冰棱,扎进了李蘅远的心。
这个目光好熟悉。
李蘅远看向萧掩。
萧掩这时候没看她,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李蘅远骇然想起萧掩在书房门前跟他说过的话:“因为国公府,就是法,律法是给老百姓用的,并不是给你我。”
当时萧掩的眼神就十分古怪,有轻蔑,有讽刺,有怨恨……
所以萧掩也有苏臣的感同身受,他也恨一些人?
苏臣继续的问话让李蘅远回过神来。
“所以娘子还会信太守衙门吗?真相让娘子也是普通老百姓,娘子就知道普通人要讨公道有多难。”
李蘅远问道:“那后来呢,你成为‘蚂蚁’,是和这件事有关吗?”
“不错。”苏臣道:“既然控诉无门,别人也不给我活路,那我凭什么让他们过得舒坦,所以把我县令杀了,连他的一家老小,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然后我犯了杀人的官司没有容身之地,就逃到无人管制之地,然后认识了二哥等人,我们就在一起干事了。”
这个结果李蘅远隐隐已经预料到,是两败俱伤的悲剧,让人心生悲愤之情。
但没等她思考到底要如何消化这件事。
李玉山突然问苏臣:“所以你们要干的事到底是什么事,杀尽天下贪官吗?”
苏臣又是大笑,然后眼中精光迸裂,那种兴奋之情,像是贪婪的人看到了满山的金银珠宝。
“不止,我们是蝼蚁啊,只杀一个两个贪官又有什么意思,我们要毁掉千里之穴,让那些曾经看不起蚂蚁的强者们看看,让他们后悔,让他们也常常什么叫深深火热,求告无门。”
李玉山神色凛然:“你们想谋反?”
苏臣还是摇头:“也不是,国公您别乱猜了,总之我们要搞大事情,但是兄弟们在范阳也呆了许多年,知道您的为人,您对我们这些劳苦兵将是真的好,如果我的家乡是范阳,我当时回到范阳,不然三郡之内任何一个地方都行啊,也不会有今天这滔天的恨意。可惜天大地大,三郡只有三个地方,李玉山也只有一个,您是个好将领,我们不会为难您,也不会为难范阳的。”
李玉山道:“你们偷我钱财,绑架我女儿,劫我祭祀夫人的队伍,方才还要偷袭我和我的阿蘅,还说不为难?好话都让你说了,好人都让你做了,这恐怕不合适吧。”
0319 谈成
感受到李玉山的怒意。
苏臣陪笑道:“那都是开玩笑的,国公和娘子不是都安然无恙,您应该知道咱们对范阳没有一点恶意。”
李玉山哼道:“少啰嗦,说你这次的来意。”
对,苏臣单枪匹马冒充国公府的人,拿到信件也是国公的信件,他们都已经败了,他还来干什么?
说了这么多话,这才是李玉山要知道的重点。
苏臣道:“您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指着信件。
“那信确实是您的军报,不过是被我中途拦了下来,内容还是真的。”
李玉山要打开心。
萧掩道:“伯父,小心有诈,我来。”
李玉山看了苏臣一眼,然后摇摇头:“你们都站远了些。”
萧掩拉着李蘅远后退一步。
李玉山拆开信,没什么异样,然后看了两行,虎目微眯,后撕掉信件看着苏臣:“好大的胆子,还说对范阳无害。”
李蘅远不解的看着父亲,到底怎么了?
可是父亲没时间理她,她求助于萧掩。
萧掩也摇摇头。
这时苏臣道:“不就十万贯钱吗?本来我们应该跟您拿七十万贯,现在变了十万贯,还不是少了?”
李蘅远喃喃道:“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十万贯。”
是平卢的钱财。
那两千支援的人还没有赶到,“蚂蚁”就先到了,跟押送的侍卫打了一仗后势均力敌,所以钱一人一半,就讲和了。
军信上是这么写的。
李玉山生气的不是钱丢了一半。
是他守卫一方,柳城有二十万大军,战功赫赫却让小毛贼给啄了眼睛,丢人。
苏臣又用了他爽朗的招牌大笑:“国公别气,也别怒,我们这些人不是要挑衅您的威严,实在是只有三郡富裕,山高皇帝远,还不引人注意,能胜,也都是取巧,当然抵不过您的二十万大军。”
李玉山的黑脸并没有变好看,道:“我会清了您们。”
苏臣道:“在下这次来,就是要跟您说这件事。您得不偿失,经此一战,我们已经知道您的威严不容侵犯,您也杀了我们四百多弟兄,也该出气了吧?”
“以后我敢保证,再不侵犯国公府和范阳,只求国公您高抬贵手,钱让我们拿走,别的事也一笔勾销。”
原来最后是想讲和。
李玉山道:“钱是我的,之前也是你们招惹我在先,怎么想这么算了,都是我吃亏。”
苏臣道:“不是吃亏,您就当是打赏小弟了,或者打发了癞皮狗,跟国公府的安危和三小娘子的安全比起来,这点小钱已经很少了,真的很少了。”
李玉山沉吟良久,看向萧掩,那目光中有询问的意思。
苏臣笑道:“国公对萧二郎还真是器重。”
又对萧掩道:“萧二郎,国公常年在柳城,咱们两边到底是个什么形式,你心里可能更清楚,你说呢?”
他们两边是什么形式。
国公府在明。
“蚂蚁”在暗。
国公府求平安。
“蚂蚁”身上满是仇恨。
国公府人多势众。
可是架不住“蚂蚁”见缝插针无孔不入。
苏臣故意放低的姿态,其实已经把形式说的很清楚了,他讨好的语句中,隐藏的另外意思的是威胁。
而且他有威胁的筹码。
萧掩看向李玉山,他相信李玉山也明白这些道理。
而问他,只是在试探他。
这么多人在,他如何能帮国公做主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和本事?
萧掩道:“伯父要三思。”
不说妥协,也不说不妥协,打出的一拳又推回来了。
李玉山心中暗暗点头,萧掩方才的一站打的漂亮,尤其是深谙军法,这个人他是要定了,但是如果因为有才华就沾沾自喜骄傲自大,他也不会放心他。
是个进退有度的孩子。
李玉山又看向苏臣:“那我要如何相信你们?”
苏臣道:“本来秦良品一死,我们在范阳的势力已经被国公连根拔起,没有内应,我们只能强夺,那不是以卵击石吗,所以国公应该可以放心了,我们会离开范阳,绝对不会再回来了。”
李玉山沉吟下道:“不光如此,我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说完让苏臣近身。
李蘅远紧张的拉着父亲的衣角:“阿耶,他是坏蛋。”
李玉山笑着摸摸女儿的小脑袋:“再坏的蛋,阿耶也不怕他。”
苏臣近前弓下身子,李玉山低声道:“离开范阳之后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说你们来过范阳,否则我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
苏臣一顿,后抬起眼睛看着李玉山,他的眸光中,有种看透一切真相的揶揄。
李玉山浓眉一蹙,低声呵斥:“别逼急了我。”
“是。”苏臣忙答应着。
口头协议就这样达成了。
李玉山奉上十万贯的钱财,还既往不咎,准许“蚂蚁”离去。
但“蚂蚁”有生之年不可以在踏入范阳半步,更不准再威胁国公府的安危。
苏臣事情办妥,看着自己的那是个兄弟:“这些人我也一并带走。”
李玉山道:“多了都不追究,不差你十个人。”
他也不想留下仇恨。
苏臣说了声多谢,要翻身上马,这是听见人群中一声悲切的哀嚎,那是女子的声音。
苏臣回头一看,那女子披头散发,全身是血,最吓人的,她包扎过的地方露出来,左眼已经是个血洞。
苏臣问道:“这位就是秦良品的私生女吧?”
大家为何今日下山,都是秦良品撺掇的,也都是为了这女儿,所以“蚂蚁”那边都知道有这个人。
李玉山像是看垃圾一样的看了李梦瑶一眼:“是个无情无义的东西。”
苏臣道:“那如果国公不愿意留她,就让在下带走吧,这次因为秦良品,我们损失了四百人,不拿她回去,没法给大哥交代。”
李梦瑶已经醒了,听这人的意思并不是要救她。
大叫着扑向李蘅远:“阿姐救我,不然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她父母双亡,现在让他去土匪窝,她不去,她死也不去。
李蘅远脱开她的纠缠,轻轻一笑道:“你当时要毁我的容貌,还要毁了我,现在想想,如果真的如你所愿,我将会过成什么样的日子?
所以你现在容貌尽毁,又一无所有,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想杀你了,我想看你活着,看你被毁了容,还能活成什么样,这种滋味你要尝够了才能死,我不会杀你了。”
李梦瑶哭的晕过去。
苏臣让人扛起她。
他们就要离去的时候,一个蚂蚁看看李玉山,又回头对苏臣道:“军师,二哥还没回来。”
寻仇驾着华盖车走了,既然车上的人不是李蘅远,那寻仇就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臣是蚂蚁的军师,自然跟寻仇关系很密切。
他听说寻仇还活着,回头看向李玉山:“国公,我那二弟。”
李玉山道:“这你得问二郎,都是二郎和我这闺女安排的,我一概不知。”
说完不忘了摸摸李蘅远的头,像是山一样高大的形象极尽宠溺。
李蘅远和萧掩对视一笑。
然后萧掩道:“你还是先走吧,你那兄弟回不回得来,要看他的刀法快,还是我们人的剑法快了。”
………………
往南山的最高峰,墨玉一剑劈下去,寻仇一个千里走单骑的刀法,打的墨玉一愣。
接着墨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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