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掩见余氏和余有德都算是得到了惩罚,对着衙役一挥手:“拖下去,行刑……”
……………………
本有些阴沉的天气,倏然间就晴了。
不过西北风更大了,夹杂着一些枯枝败叶,时而打在人的身上脸上,很是疼痛。
就算是这样的大风,是这样的阴冷天气。
菜市口还是被围了水泄不通,因为这余有德真的已经天怒人怨,百姓们都恨他,恨不得凌迟了他,砍头都觉得轻了。
此时余有德就要被砍头。
行刑的地方临时搭了一个一尺高的台子,行刑官坐在西边角落里,中间的空地都让出来,以用来行刑,这样百姓看得清楚。
行刑的刽子手已经就位,余有德穿着死囚的衣服,被衙役压上台来。
因为一路都有人围观追着看,余有德新换的囚衣,被砸了许多枯枝烂叶,早都面目全非了。
他也没什么好争辩的,只等着行刑。
不过侩子手让他跪下来,他看着那明晃晃的大刀,还是吓尿了裤子。
余氏对着监斩官求饶道:“能不能在等等,能不能再等等……”
等李玉山回来,这些事不是这些小年轻的审问,说不定能饶他一次。
监斩官是萧掩安排的,得到的命令就是立即斩杀。
他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正好挂在正中间。
时辰到了,他还管余有德说什么?
竹牌子一扔,喊道:“行刑。”
433 收买
围观的众人都屏气敛神,同时目光看向菜市口的西方,并没有看余有德。
因为余有德毕竟是国公府的亲戚,大家都怕这时候突然有人喊刀下留人,那就白高兴了。
大约过了一个呼吸间,街道那边十分安静。
刽子手再不啰嗦,手起刀落。
就听余有德啊的一声,然后人头和身体就分成两截。
不过这时候他还没死透,人头在台上滚了三滚,两只鼠目才闭上。
“死了死了。”
没人来阻止,没人喊刀下留人,作恶多端的人,真的被正法了。
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开始鼓掌。
接着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有人应该是受过余有德的迫害,也不敢说,不过私底下记了仇,所以去找那刽子手,想要余有德耳朵一块肉来吃。
刽子手不是不想给,但是余有德是要悬门示众的,所以不能给。
不过自己够解气了。
死了让大家知道他的恶性。
于是众人又议论起来这个人死得好了。
人一多,不免就有这种声音。
“余有德为什么能祸害人这么久,不还是有国公府的庇佑吗?”
但是这种事大家心里有数就行了,不是所有人都敢说出来。
就在大家既沉湎于余有德死的喜悦中,又对国公府的势力畏惧中。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叫:“她是干什么的?“
“那是谁啊?”
众人都被声音吸引,一起抬起头看向台上。
台上走来一个少女,约莫十四五岁,她穿着火红的素面狐狸皮斗篷,头顶梳着双髻,髻上箍这两个金铃铛。
装扮算是朴素大方的,但是那衣物和头饰在阳光下反着璀璨的光线,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
少女走到余有德的人头旁边,拎着那人头的头发,然后面向众人。
众人中发出一声惊叹声。
少女眉目如画,容貌艳丽,那双与众不同的大眼睛,十分夺人目光。
再看她手里的人头,还在顺流的滴血,可是她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用诚然的目光看着众人。
这分明就不是普通人。
众人议论开来:“这谁啊?”
“谁家丫头,怎么跑上去玩了?”
有监斩官在,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吗?因为是西市附近,还真有不少人认得这个人。
这不是最爱吃的那位娘子吗?
有人喊道:“这是三小娘子。”
“是啊,是国公府的李三娘……”
“李三小娘子。”
又有人问道:
“三娘子拿着余有德的头干什么……”
对啊,这才是让人不解的地方。
国公府跟余有德有亲戚,这李三娘不是来阻止行刑的吧?
然后没来得及,会找别人秋后算账。
台下众人看着那还在滴血的人头,心不由得都提起来。
李蘅远此刻的紧张也不亚于任何人。
她家虽然人多,但是她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多人,这么多陌生人。
而她要做的事,就是收买这些人的心。
大哥不能指望,阿耶早晚会老,她的命运,绝对不要交给除了阿耶之外的人摆布。
她要自己撑起一片天,然后好有能力替别人撑起一片天。
她不要做萧掩或者任何人的附属品。
对,哪怕是萧掩,也不指望。
人声已经鼎沸,都是在议论她的。
李蘅远陡然间将余有德的人头提高,高声道:“这个人,他叫余有德。”
众人的声音被那稚气甜脆的声音吸引,议论声渐渐低下去。
李蘅远已经说出去一句,就没那么紧张了。
她又道:“我是国公府的李三娘,我叫李蘅远,我阿耶是李玉山,就是这个余有德的亲戚。”
四周的声音更小了。
李蘅远将人头举得更高:“这余有德丧尽天良,是我国公府的耻辱,是范阳的耻辱,是我国公府没有好好照顾大家。”
说完将人头摔在身后,她跪下去,对着人群磕了个头。
“柱国公府对不起范阳的百姓,让你们受苦了,我李蘅远在这里替阿耶跟大家道歉。”
她这三下落下去,四周鸦雀无声。
大家的目光里,只有那身材高挑的少女那诚恳愧疚的摸样。
原来三小娘子是来引咎道歉的。
这时有人道:“余有德是坏人,又不是国公让他变坏的,跟国公没有关系。”
还有人道:“就是,国公戍边在外,出生入死,他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能怪国公。”
“对,是余有德自己危害乡里,我们都敬佩国公。”
接下来还有很多人附和。
这些人中,大多数是李蘅远自己安排的。
不过这些人过后,那些陌生人渐渐也对李玉山说起了好话。
继而有人劝着李蘅远,都说这件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国公府是好的,只是余有德不好。
再者说,余有德是姓余,国公府可是姓李。
“最后处置余有德的,让他罪行昭告天下的,不好是国公府的人嘛?”
“所以范阳有国公府,有李玉山,甚至有三小娘子这样贤德的人,那是我们百姓的福气,范阳会越来越好……”
听着各种夸赞,这正是李蘅远想要的结果。
她慢慢站起。
但是这些都是虚的,还不够。
能收买人心的,永远都是重金。
李蘅远又道:“余有德这些年欺负不少人,还贪墨不少税收钱财,他如今已经死了,但是他做了很多孽,还没有偿还,我在这里宣布,余有德的家财先拿出来补偿那些被他害过的人,有一笔算一笔,只要大家能拿出证据,就可以到余有德的家里零钱。”
若是之前大家还只是觉得国公府无辜,那么现在对国公府,对李蘅远,就是衷心的敬畏和感谢了。
抄家这种事谁不明白?最后又都回到官府的腰包。
范阳就是国公府。
到是三小娘子说不要。
有被余有德坑的关了店铺的人,当场就哭出来。
还有人可能想到了什么证据,赶紧回去找的。
下面一阵混乱。
李蘅远道:“大家都不用急,只要大家能拿得出证据来,大家的损失,全都能赔偿到。”
又道:“等赔偿完了,若是还有剩余,国公府也分文不取,全部将钱财投到西市和食肆街,让大家多赚钱,都过好日子。”
那好日子三字,她说完的时候带节奏的一挥手。
台下众人跟着振臂高呼,称赞声随着冬日的西北风一起,吹上云霄。
434 警告
西北风将街道幌子刮的有异响,是那么冷的天,可是菜市口的热情却好像是在三伏天,这种发自内心的称赞和喜悦,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萧掩从衙门里出来,也来看行刑。
他站在人群之外,不过他个子高,能将台上的姑娘看得分明。
那明艳动人的小姑娘,诚心诚意的向百姓谢罪,然后接受着百姓的拥护和赞美。
她的言行举止是那么的憨厚可亲,哪怕是看不清楚她的神色表情,可也无法不从心里喜欢她。
萧掩看着看着,陡然间心头一惊。
他敛了眸子,再细细的看那台上少女。
这下看清了,她振臂高呼之后,嘴角不自觉的泛起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萧掩攥了攥拳头。
李蘅远。
这个小东西,这是收买人心呢?
可是这本来应该是他要做的事吧。
范阳,他要掌握在手里,然后给范阳百姓,乃至天下百姓,公平公正的生活。
但是这次怎么被这个小家伙利用了?
萧掩想起来了,这就难怪这丫头说行刑的时候她要来。
还让他布置,是在这里等他呢。
他种了树,然后她偷偷摸摸摘了个大胖桃子。
萧掩想明白之后哭笑不得。
李蘅远这是在跟他抢功劳,可是本来他们就是一体的,这有什么好抢的。
可是这家伙之前瞒着他,一点也没透漏。
萧掩看着台上舔了舔嘴唇,小东西,找个晚上惩罚她。
……………………
余有德被严惩之后,范阳刮起了一股反强暴风潮。
尤其是那些泼辣仗义的女人,对着余有德那样的人开始破口大骂。
太守衙门也没闲着,在菜市口立了个十字杆子,将余有德尸体悬挂在上面。
然后每日派文官讲解余有德的罪行,同时告诫女子遇到余有德这样的人,应该相信衙门,及时报案。
因为有官府的倡导和保护,女子们的胆子比以前大起来,面对强奸猥亵,渐渐懂得了反抗。
再说那些被和尚害过的女子,有人和夫家闹掰,被休或者和离,既然有官府给她们撑腰,她们就有人跳出来指证和尚。
有一个,就能带动多数人。
只要官府不藏着掖着,不打压,女子们的权利很容易被维护,和尚们也很快被解救。
萧掩趁此机会,干脆严控起了对宗教的管制。
因为岳凌风说了,如果百姓愚昧,一味迷信宗教,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要建立的是公平公正的世界。
做了这些铺垫,之后李玉山回来,萧掩又提议将范阳书院搬出国公府,就在宝应寺设下。
不光是国公府的少年可以读书,整个范阳城的少年,愿意读书的都接收。
人材才是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这些人,萧掩都有意识的在培养。
这样一番投入。
商业,教育,人文……
因为余有德这一件事,带动了范阳许多事业往好的方面发展。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李蘅远安抚好百姓,心里自然十分高兴。
这一切都是萧掩和岳凌风帮她的。
她喜悦的心情,很希望跟二人分享,尤其是萧掩,知道她自己要出头,不知道以后还帮不帮她呢。
李蘅远心想,我得去一探究竟。
………………
回府的时候,李蘅远直接告诉李孺慕,要去萧掩家,不要走国公府正门。
李玉山在家的时候都不控制李蘅远跟萧掩见面。
这时候,当然也不会有人多管闲事。
李孺慕把李蘅远送到地方,李蘅远对着义兄挥挥手。
李孺慕虽然木讷,但是这个姿势懂,于是带着车马人就走了。
只剩下李蘅远自己在萧院门口,周围没有行人,四处都是冬季里的萧条和肃静。
李蘅远怀着热情敲了敲萧掩家的门。
不多时,们开了,还是岳凌风那个阳光的脑袋从门缝里露出来。
“是你啊?你怎么才回来?”
李蘅远心想这人话里有话啊。
她问道:“萧掩早回来了?”
岳凌风点点头,然后一指西方。
夕阳已经落山,只有地平线那一点点红色的余晖。
天已经晚了,所以萧掩早回来也正常。
李蘅远之所以回来的晚,因为从菜市口回来,她还去了余有德家,那里已经有太守衙门的官吏在帮着被害的百姓发补偿了。
她去转一圈,监督监督,也好让那些官员知道,她,她们国公府很重视这件事,别走了余有德,又来别的人贪墨,所以好好办。
这一圈下来,天可不就黑了。
李蘅远鼻子吸了吸,道:“我怎么闻到香味了。”
岳凌风把李蘅远放进门,然后指着厨房方向道:“萧掩在做饭。”
李蘅远瞪大眼睛:“萧掩在做饭?”
萧掩做饭可好吃了。
李蘅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岳凌风:“……”
见过馋的,没见过这么馋的。
岳凌风沉吟下,把李蘅远拉到一边,道;“阿蘅,你当我是你哥哥不?”
李蘅远感激的点着头:“那还用说?咱们关系多铁啊,当然把你当哥哥。”
岳凌风心想那就成,李蘅远真诚待人,性格又善良。
她把他当亲哥哥,他不能拿她当表妹啊。
岳凌风声音放的更低。
道:“那大哥也那你当亲妹子,有句话,必须跟你说,萧掩看起来十七八岁,其实已经二十多了,这个你知道吧。”
萧掩活了两辈子。
岳凌风话里有话,李蘅远点点头,神色紧张。
岳凌风到底要表达什么?
岳凌风见小丫头听得认真,很是欣慰,于是越发语重心长。
“但是你才十四岁,对于你来说,萧掩就是个老男人。”
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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