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说他不是自杀,却死在你的手底下,固然你可以说,这是谁要陷害自己,可问题在于,到底是谁陷害呢?何况,若不是畏罪自杀,那么有人指责是自己害的呢?毕竟锦衣卫凶名在外,这种事,由不得别人不信。
退一万步说,就算所有人都相信和你刘贤无关,你作为负责此事的千户,人却死在这里,还说有人潜入了诏狱将焦黄中杀死,你这负责的千户,怕也是难辞其咎。
这焦黄中关系重大,若是不说畏罪自杀,他根本就无法自圆其说。
刘贤跺跺脚,恶狠狠地道:“叫个人,去告知焦公吧,还有,给宫里递条子……”
…………………………
在焦府的后宅里,焦芳半夜被人惊醒。
前几日所发生的事,他已忘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置叶春秋于死地,不过叶春秋终究只是个修撰,机会有的是,不必急于一时,倒是那朱学士这一次却是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只能让他来背这个黑锅了,至于焦黄中……那就让他在诏狱里闭门思过吧,这个儿子,做事太急了一些,让他在里头修身养性一些日子也好。
总体上来说,焦芳并没有什么大的损失,他终究是阁老,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内阁修撰所能撼动。
今儿他睡得早,一听到府中管事急匆匆地在外头叫门,惊醒的焦芳倒是没有显出什么不耐烦,他很清楚这个忠仆的性子,若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叫醒自己的。
他只穿着里衣服,趿鞋而起,拍了拍慵懒得打着哈哈的侍妾,才好整以暇地出了卧室。
“老爷……”看着焦芳,管事一面的哀伤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焦芳回眸看了卧房一眼,含笑道:“老陈,你跟了老夫这么多年,还这样沉不住气吗?嗯,到厅里说。”
这陈管事却是泪流满面地道:“老爷,少爷……少爷死了……死在诏狱……是锦衣卫那儿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
方才还笑容可掬的焦芳,就在这门廊下,脸色突然僵住,虽然那笑容还挂在脸上,可是在这朦胧的灯笼光线下,他的面目猛地拉了下来。
死了……
怎么就死了?
他是我焦芳的儿子,怎么就死了?
谁敢杀他?(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二章:暗潮涌动(第九更)
看着焦芳的脸色,这陈管事的心里泛出了几分的畏惧,跟随老爷多年,老爷是极少喜怒形于色的。
“说,怎么回事!”焦芳的声音很轻,却是很冷。
陈管事不敢迟疑,连忙道:“回老爷,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畏罪自杀,可是锦衣卫里头,咱们的人跑来禀告……说少爷是被人抹了脖子,那儿……连刀都没有,如何抹脖子……老爷……老爷……”
“呵……”焦芳突然笑了,他背着手,脸色阴沉而可怕,森然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廊前的黑暗虚空,然后这双眼眸落在了赵管事的身上。
赵管事与他的目光一触,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忙是道:“老爷……”
焦芳突然淡淡道:“噢,赶紧给宫里递条子吧,嗯,给刘公公递条子,去请他拿主意。”
赵管事愣了一下,疑虑地道:“可是……死的是少爷……看押的是刘千户,还有……还有,刘千户分明说谎了……”
焦芳面抿了抿嘴,徐徐道:“正因为如此,才需要赶紧去向刘公公拿主意,否则他会以为老夫疑心他的外甥杀了黄中,若是他对老夫起疑,老夫与他之间的信任也就再难弥补了,向刘公公拿主意,就是告诉他,老夫绝没有怀疑刘贤的意思……”
赵管事惊恐不安地看着焦芳,月色之下,他只能看到焦芳的侧脸,这脸依旧平淡,唯有方才那双看自己的眼神,才使自己有一种记忆深刻的悚然。
他情不自禁地牙关咯咯作响,期期艾艾地道:“小人……这就让人连夜递条子进宫中去,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焦芳脸色依然清冷,淡淡地道:“去吧。”
赵管事颌首点头,忙是匆匆而去。
焦芳回到卧房,那侍妾已是披衣而起:“老爷…这大半夜的……”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传出,接着便听到那侍妾委屈的声音。
……………………
整个京师,似乎都在暗潮涌动,听到了消息的人都觉得错愕。
次日清早的内阁,刘健已抵达了公房,他显得忧心忡忡,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消息,说是夏皇后的孩子竟是保不住了。
这事儿根本捂不住,许多人都在私下议论此事,毕竟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关乎着未来的国运,而一旦夏皇后小产,就意味着……
国家有嫡长子,才是真正的福气,否则……
不过刘健却因为另一个消息而错愕,焦黄中竟死在了诏狱里,而锦衣卫清早就已经有了奏报,说是焦黄中畏罪自杀。
焦黄中死了……
一个犯罪的御史,即便是死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问题就在于……焦黄中是焦芳的儿子。
刘健到了内阁,便叫来一个书吏,道:“去,给焦公告几日假……”
这书吏立马回道:“焦公已经来当值了。”
刘健不禁错愕,焦芳来当值了……
正说着,焦芳刚好从他的公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份奏疏,对刘健道:“刘公,正好有事寻你,云南土人的叛乱已经平定了,黔国公刚刚送来了捷报……请刘公过目。”
焦芳脸上竟带着笑容,语调轻松地道:“说来也是好笑,自陛下有后,近来各种喜报频传,四川布政使司那儿还发现了一只七色鹿,这不是祥瑞是什么?”
刘健深深地看了焦芳一眼,接过奏疏,只略略扫过,便道:“好,好的很。”
接着,焦芳又露出了遗憾的样子道:“听说夏皇后的龙胎要保不住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想想令人痛惜。”
刘健沉吟片刻,才叹气道:“御医们已经有了定论,看来接下来的大典却要停一停了。”
本来后妃们有喜,内阁这儿欢喜不甚,因而刘健奏请了朱厚照,希望在中秋佳节这一日来一场盛典,既表示宫中与百官同乐,又可趁此好生热闹热闹一番,可谁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刘健显得郁郁不乐,不再说话,自是去了他的公房。
……………………
告假几日,对于叶春秋来说并不轻松,待孙琦备齐了叶春秋所需的东西,叶春秋便开始炼药了。
有了此前炼药的经验,叶春秋显得比从前要顺手许多,埋在在家鼓捣了几日,叶春秋总算如释重负,接着便入宫继续当值,到了待诏房里,郑学士几人见他回来,和他打了招呼,却都在议论着宫中的事。
原来是夏皇后胎儿不保的消息传出之后,此事已经闹开了,担忧的人不在少数,郑学士忧心忡忡地捋着胡须道:“哎,御医院那儿说得清清楚楚,说是这胎儿必定是保不住了……”郑侍学端起了茶盏,幽幽地看了叶春秋一眼,道:“春秋啊,太医院那儿说你非要救治不可,是吗?”
叶春秋一时头大,想不到这些御医也是母鸡中的战斗机,自己救治怎么了,仿佛是碍着了他们什么似的。
叶春秋便上前道:“下官只是想尽力一试。”
郑侍学却是板着脸道:“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闹得不好,当真令夏皇后性命垂危,到时只怕……哎……”他摇摇头,想到叶春秋已经接了皇差,多说也是无益。
似乎是叶春秋到了待诏房,就有人给内宫传了消息,过不多时,就有宦官来寻叶春秋。
叶春秋便随这宦官入宫,照旧是到了坤宁宫,此时坤宁宫这儿显得很是热闹,许多人都露出忧心忡忡之色。
朱厚照早在这儿等着了,他显得气色不大好,看到叶春秋,便径直道:“叶爱卿,这下糟了,昨夜皇后痛了一夜……走,进去再说……”
叶春秋知道这是即将小产的征兆,不敢怠慢,忙是随着朱厚照进入了寝殿,那位周院使和几个御医早已在这儿了,张太后也在这里,正和夏皇后说着话,夏皇后已是疼得冷汗直流,见了叶春秋进来,周院使和几个御医怒目看着他,似乎有点嫌他多事。
叶春秋反而好整以暇,向张太后和夏皇后行礼。
(未完待续。)
第五百四十三章:争强好胜(第十更)
张太后脸上全然是盖不住的忧虑之色,侧目看了看叶春秋,道:“叶爱卿,夏皇后昨儿疼了一夜,几欲死去,哎……虽说你是勤于王命,可是啊……周院使今儿说,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皇后的身子受不住,倒不如索性吃了藏红花打下胎来,而后慢慢调理身体为好,否则……再这样下去……夏皇后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叶春秋想不到突然会多了这个变数。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夏皇后看着不像是身子骨健壮的人,如此娇弱的身体,现在不上不下的,反而糟糕,御医院这儿言之凿凿,说是胎儿保不住,那么在张太后看来,与其如此,不如退而求其次,先将夏皇后调养好再说。
朱厚照也有些焦急,他在殿中团团转,不发一言。
似乎是既信任叶春秋,又不忍夏皇后遭罪。
周院使这时站出来,捋须道:“叶修撰,夏皇后的身子虚弱,实在是禁不住继续折腾,你是不知,这几****疼痛难忍,却一直咬着牙关挺着,已是几日没有入眠,也是几日没吃多少东西了,叶修撰,此事关系重大,你要三思。”
他的话倒也算是入情入理,若是继续用药,祸福难测。
叶春秋也有些迟疑了,自己虽然用的是现代医药,效果更为显著,可毕竟不敢说百分百能够保住胎,若是当真因此而危害到夏皇后身体,自己也是需负责的。
周院使又摇头晃脑地继续道:“假若当真救治不及,又使夏皇后伤了身子,我等做臣子的,如何交代?叶修撰,你怎么说?”
叶春秋心里叹口气,似乎也开始犹豫起来,只好看向张太后道:“请太后娘娘定夺。”
周院使一听,立即大喜,这叶春秋显然是怕了。
张太后也不禁迟疑了,这几日听了周院使的怂恿,使她信心开始不足,最后看了一眼几乎陷入昏死状态的夏皇后,咬了咬牙道:“周院使,准备药吧。”
周院使一听,忙道:“臣遵旨。”
让周院使准备用药,自然是预备打胎了,毕竟这胎儿既然保不住,那么索性用痛快的法子,赶紧把胎儿打下来,养好夏皇后的身子要紧。
叶春秋心中黯然,既同情夏皇后,却终究还是没有继续救治的勇气,便心灰意冷地道:“那么微臣告辞。”
张太后却是摇头道:“你今儿就在这儿候着,或许需要你协助也是未必,毕竟叶爱卿也是颇懂医理的。”
朱厚照听到要打掉孩子,已是脸色青白。
或许一开始,他听说夏皇后的孩子保不住,还带着几分孩子气,为自己一下生出五个孩子的希望落空而不高兴,可是真正要将孩子打去,一种本能的父性却突然自他心底深处生出。
朱厚照一下子颓然坐在椅上,竟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的心里升起一种刺痛,他这时候才意识到,接下来要打掉的是自己的孩子,虽然是后知后觉,固然他的逗比习性未改,却使他的心中堵得厉害,他张嘴想要说什么,想说,朕乃天子,为何孩子都保不住?可是嘴唇蠕动,竟是如鲠在喉。
他眼眶有些微红了,看着榻上的几乎陷入昏迷的夏皇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而这时,叶春秋很是黯然地说了一声:“是。”便乖乖地出了寝殿,他不愿看到这一幕场面,宁愿在门廊下等着。
这时,周院使和几个御医也开始出寝殿来,到了一侧的偏殿,开始写药方,让尚膳监的宦官去煎药。
几个御医在偏殿里,一个个长出一口气,尤其是周院使,他对这个修撰有些不以为然,自己是何等高明的神医,掌着御医院里这么多御医,这些人可都是天底下最拔尖的医生,连他们都束手无策的事,一个修撰居然自称有办法,这不是笑话吗?
固然叶春秋献上了有效的不育药,不过周院使对此更是鄙夷,这不育药是怎么回事,他可清楚得很,真正的大夫,是不屑去鼓捣不育药的,只有那些方士和术士才热衷此道,而真正的金石之术,和不育药却是天差地别。
他写好了方子,便出了偏殿,本欲进寝殿去,又似乎觉得寝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便索性也在门廊下等,见叶春秋有些郁郁寡欢地站在廊下,便走过去,淡淡地道:“叶修撰。”
叶春秋侧目,朝他行礼作揖,周院使却是背着手受了他的礼,脸色清冷地道:“小小年纪,喜欢争强好胜倒是情有可原,不过这金石之术,却不是闹着玩的,更不能拿来做邀功争宠的工具。”
这句话很是刺耳,叶春秋却还是道:“下官谨遵受教。”
见他态度还可,周院使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又回到偏殿中去,这偏殿中便传出几个御医们的交谈声:“周院使,药方已经写好了,请周院使过目。”
周院使道:“噢,命人去煎药吧,快一些,莫要耽误,娘娘的身体只怕要吃不消了。”
“那个修撰还在外头吗?呵,真有意思呢,他好端端的一个翰林,却是狗拿耗子……”
周院使的声音又传出:“不过是想争功,想要出风头罢了。”
这句话一出,便传来了几声低笑。
叶春秋不禁无语,自己就这么碍着你们吗?这些家伙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以为自己听不到?
叶春秋索性走远一些,这寿宁宫的正殿一侧便是一个小花圃,叶春秋踱步进入,寻了个石墩坐下,此时几个尚膳监的小宦官已拿着药方前去药房抓药煎药去了。
叶春秋则是抿着嘴,欣赏着这里的美景,接着又见几个开了药方的御医从偏殿出来,又进入了寝殿,叶春秋懒得去凑这个热闹,宁愿闲坐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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