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小橙子道:“据说……是刘公的意思。”
一听到是刘健,张太后皱起了秀眉,反而沉默了。
她蹙着眉,没有继续再问下去,只是道:“是他呀,刘卿家不是这样的人,这是哪一出?这件事的动向随时报知哀家吧,是押去了大理寺?那大理寺那儿得让人盯着一点,大理寺不是厂卫,倒也还好。”
她吩咐之后,将悬着的心放下,方才侧身躺在卧榻,又回忆着方才朱厚照所表现出来的点点滴滴,还有每一句话,心里不禁既是宽慰,又是后怕。
小橙子行了礼,已是匆匆而去了。
仁寿宫,骤然又清冷下来。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七章:背水一战(第六更)
叶春秋被带到了大理寺,这儿的条件其实还算不错,本来大理寺除了核实刑部的案件之外,最重要的职能就是对付犯官。
因而……这大理寺还兼具了后世反贪局的功能。
所谓刑不上大夫,自然免不了要配上敞亮的宅子,里头也有人照应,只是形同于软禁罢了。
叶春秋就在这敞亮的的屋子里住下了,其实在回京之前,叶春秋就曾想过这样的结果。
最糟糕的事,莫过于百官群情激愤,纷纷责难自己,而朱厚照跳出来对自己大加维护。
若是事情当真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叶春秋就算是彻底的完了,很多时候,作为一个清流,尤其是天子犯错,自己疑似逢迎天子的情况之下,这个时候,天子对臣子越是庇护,就越形同于火上浇油,这只会坐实了叶春秋是刘瑾第二的身份,问题在于,刘瑾是个阉人,人家为此还自以为得意呢,叶春秋却是翰林侍学,一旦坐实了这个,那么所有的清誉也就彻底的毁了,任何一个官员,只仰仗于所谓的圣眷,是走不远的,即便不是伴君如伴虎,将来有一天,若是天子驾崩了,又该如何呢?
终究,想要真正稳稳当当,想要历经数朝而不倒,还是要靠声望,刘瑾得了圣宠又如何,在历史上,他再得朱厚照的喜欢,最后还不是说死就死?就算是死了,还得被人拉出来隔三差五地批倒斗臭;可是王守仁骂天子被贬去了贵州龙场又如何?他是清流,他有声望,有人脉,所以再怎么折腾,终究你还有起复的一天,这……才是为何大臣们宁愿和天子当庭对骂,也一定要拥抱清议、舆情的原因啊,铁打得营盘流水的兵,士大夫阶层是营盘,天子是兵。
叶春秋呼了口气,现在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刘健突然命人拿自己,使自己现在的处境并不糟糕,因为现在是所有人最愤怒的时候,他们不能对着天子发作,也就只能拿自己来发泄了,而这个时候,自己被拿住,堪称完美,那么大家这时候有气,也发不到自己的头上了,自己毕竟已经被有司查办了,等到大家冷静了一些,自己有天子的厚爱,有内阁诸公的维护,用不了多久就可重新起复,到时即便有人翻起旧账,自己的功劳簿却也是厚实无比呢,谁怕谁来着。
叶春秋不禁感激起刘健诸公来,而报答他们的唯一办法显然就是该吃就去吃,该睡就去睡。
偶尔,他会托人去带几本书来,他倒不是真的要看书,毕竟光脑中的知识包罗万象,什么都寻得到,名人觅书,不过是显示出自己改过自省的态度而已。
大理寺里,许多人都肯为叶春秋效劳,一方面叶家人已经在外头打点过了,另一方面,叶春秋也是待人和气。
说起来,在这儿修身养性也是蛮好的。
偶尔,总会有人来探望,这是大理寺卿那儿给予的一些方便,算是某种厚待。
所谓的过审,也只是走个样子罢了,无非是官场上的拖字诀,等风头过去,接下来便可把一切推个干净。即便到时候有人关注,有人提出质疑,却也不过是一些杂音而已。
叶春秋深谙此道,所以静心在此休养。
每日清早,便有一个老书吏过来,佯作认真的样子道:“叶侍学,你可要什么话要交代吗?”
这大致和后世所谓的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一样的道理,叶春秋摇摇头道:“不曾有。”
这老吏便笑了,招呼道:“叶侍学今日还下棋吗?”
“好的。”
于是老吏便拿了棋盘来,二人各自坐着,开始厮杀起来,有说有笑的。
日复一日,外间的情形,叶春秋也大致知道一些,朱厚照这一次倒是没有冲动,没有急着要营救自己,这都是叶春秋在回京之前就嘱咐过的,这种事只能低调着趟过去,现在朝中对于朱厚照依然恼火,隔三差五就会重提此事,也有人过问案情,不过有大理寺卿在,总能使这些‘热心肠’的人被挡在外头。
天气日渐炎热起来,叶家给叶春秋送来了夏衫,叶春秋穿着这凉衫,身材更显修长,他已十六了,渐渐长得高大起来,从前俊秀的面容多了几分菱角,因而他抿起薄唇思考的时候,除了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还有几分威严。
那大理寺的人大致透露出了一些消息,现在外间议论此事的人已是越来越少,想必用不了多久,叶春秋就可以结案,最后定巚的结果必定是叶春秋无罪,毕竟风头已经过去,已经大可放心了。
………………
焦芳今儿从公房里回来,朝野的风向,他是了然的,只是形式并不如他的预料,有三个阁老在那儿镇着,叶春秋那儿出不了什么岔子。
焦芳却是不着急,反而心情很是轻松,每日上值票拟,偶尔躲闲吃口茶,有时会和同僚开几句玩笑,他和不苟言笑的刘健、李东阳不同,脾气也没谢迁那样坏,偶尔自这位阁老口中说几句带荤的段子,总能使人有一种亲昵之感。
焦芳下值之后,刚到焦府,门口有个老仆似是等着他回来,直接走到他的跟前道:“老爷,郑老爷到了。”
焦芳道:“在哪里?”
老仆道:“在书房里等候多时,他下值得早。”
焦芳只是点了一下头,旋即闲庭散步一般到了书房,里头已有一个年轻的官员,一见到焦芳来,忙是站起来道:“下官……”
“不必多礼。”焦芳绕到了案牍后,旋即坐下,等到有人奉茶,他拿起茶盏呷了一口,方才笑吟吟地看向这年轻官员道:“巨义啊,想清楚了吗?”
这年轻官员已是冷汗淋漓,一副慌张的样子:“恩府……我……我……”
焦芳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脸色沉了下来,放下了茶盏,几乎是用严厉的目光看着这个年轻官员。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八章:御前审问(第七更)
焦芳这时开了口:“你在户部的亏空,已经足够你死一千道一万道了。”
焦芳手抚着案牍,脸色愈冷,接着道:“你信不信,只要老夫下一个条子给吏部,你不但乌纱不保,而且性命也是堪忧,这么大的一笔亏空,足够要了你十个脑袋,何况到时候朝廷肯定要追赃,到时少不得要抄家,你们郑家必也要受到你的牵累。”
年轻官员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哭诉道:“我当时也是糊涂,哪里想到会愈陷愈深,只求恩府格外开恩,救我一救。”
这人涕泪横流,忙是给焦芳磕头。
焦芳面无表情,早就收起了他平时对人的笑脸,冷冷地道:“想死容易,可是活着却难,这么大的数目,掩盖一年半载可以,时间久了,真可以瞒天过海吗?人啊,活在世上,可不能只顾着自己,得也顾着点自己的亲族,噢,成文还好吗?入学了吗?”
这人只是痛哭流涕,哽咽着无法回答。
“反正都是死,何不如让自己的亲族好过一些呢?”焦芳挤出了一丝笑容,继续道:“其实……这时候你若是死了,不但这笔账可以一笔勾销,连带着,还能使你的族亲与有荣焉呢,子成将来入监读书,肯定是不成问题的,你的夫人也是稳打稳的三品诰命,河南府郑氏也会以你为楷模,你自己想好吧,想清楚了,就赶紧的,时候来不及了啊,再迟,可就不是这么个死法了。”
这人脸色发青,见哭求也是无用,索性收起了哭泣,咬了咬牙,无奈地站起来,拱拱手道:“多谢恩府提点,门下……门下知道了。”
他起身告辞,焦芳则假意垂头去喝茶。
这人本来还带着最后一线希望,见焦芳不理自己,目中露出绝望之色,很无奈地走了。
………………
次日清早,焦芳到了内阁上值,整个内阁里却已经沸腾了。
一些书吏聚在了一起,议论得很热闹:“听说了吗?户部的钱粮主事昨夜上吊自尽了。”
“吓,他好端端的,为何自尽?户部钱粮主事,这是多费的职差?”
“据说写了血书,控诉……叶春秋……”
一下子,所有人明白了。
这位大明朝廷的经济之才,竟因为不忿宫中的肆意非为,还有叶春秋这件事为人淡忘,因而以死血谏。
“天……这样一来,只怕……”这些书吏都是接近核心,是最晓得世故的。
本来叶春秋那场火刚要熄灭,许多人也渐渐理性起来,开始念起他的好来,毕竟那叶侍学人缘还算不错的,做人也是稳重,不骄不躁,往日功劳不小,大同那儿赈灾,也是一桩功劳,因而也有许多人为他叫屈起来。
而如今,一份血书,一人上吊,顿时天地翻转。
“这一次,只怕有得闹了。”
“清议肯定要沸腾,接下来就看朝廷如何交代了。”
焦芳已到了自己的公房,假装对此漠不关心的样子,他叫了个书吏来,还故意问了一句:“外间吵吵闹闹的在议什么?”
“议户部……”
焦芳皱眉道:“这里是内阁,像什么样子,让大家噤声吧。”
那书吏忙是蹑手蹑脚地去了。
公房的房门再次紧闭,焦芳这才好整以暇地端起了茶盏,他饮了一口茶,便靠在官帽椅上,老神在在的养起神来,唇边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
“叶侍学,叶侍学。”
叶春秋还在‘牢’中练字,外头便传出惊慌的叫声,叶春秋凝眉道:“请进来说话。”
进来的便是那天天来此找他的老吏,今儿他没有像从前那样带着笑,反而一脸的惊慌失措,见到他,便焦急地道:“叶侍学,出事了,出大事了。”
叶春秋侧目,搁下笔,道:“哦,敢问什么事?”
“哎……”老吏道:“户部钱粮主事郑少臣自缢身亡,临死前写下血书,控诉叶侍学……”
叶春秋眉头一皱,听到这里,他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人脑子有病吗?吃饱了撑着,要用死来控诉自己?本来接下来可能风平浪静的事,现在却又掀起了惊涛骇浪,历来大臣若以死来控诉皇帝或者某些‘大臣’,都会遭来无数人的同情和惋惜,这犹如是在平静的湖面上直接投入了一枚烈性zhadan。
老吏接着道:“现在群情汹涌,已有人聚于午门了,眼看着形势难以挽回,刘公已经承诺,要三司会审叶侍学,可是依然还有人不服,几个学士已禀了宫中,答应了御前会审。”
御前会审?
表面上好像很不错,可事实上,基本任何人都知道,叶春秋是完了。
御前会审不是御审,御审的意思是皇帝亲自来审问,他来做裁判。可是御前审问,等于是召集了皇帝和百官,引起天下人的瞩目,然后由人来审问叶春秋,皇帝只能听审,一旦审问有了结果,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叶春秋若是获罪,那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这老吏是人情练达之人,很是担心地道:“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叶侍学如何应对了,叶侍学,你我虽然身份悬殊,可是与你结识这些日子,我能感受到你为人不错,老朽虽是贱吏,有些事却是熟谙于心,可别怪老朽没有提醒你啊。”
顿了一下,老吏一脸慎重地继续道:“真正对叶侍学致命的问题在于,一旦有人问叶侍学,陛下出宫,前去大同,是不是叶侍学怂恿的,叶侍学打算怎么答呢?”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接着道:“若是叶侍学回答,并非是你怂恿,这岂不是说这是陛下私自出宫?这不就等于是叶侍学将所有的干系都推到了陛下的头上吗?可若是叶侍学回答说,这确实是叶侍学怂恿了陛下前去大同,那大同是什么地方,如此凶险之地,叶侍学竟敢怂恿陛下去,这岂不是万死之罪?叶侍学则是要成千古罪人了。”
这老吏分析得很明白,叶春秋根本就无法当着御前去应对这一次的审问,因为无论任何一个回答,都是致命的。
(未完待续。)
第七百六十九章:给陛下一个交代(第八更)
问题的症结其实就在这里。
这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问题。
撇清关系,就意味着你把黑锅当着皇帝和百官的面直接扣在了小皇帝的头上,向天下人宣告,小皇帝是自己私跑的,和我无关,一切都是他的错,这孙子不是东西,大家快去骂他呀。
可以想象,就算朱厚照不介意,只是众目睽睽之下,身为臣子,不为君分忧,为了自己而急于撇清关系,这是什么行为?
而一旦承认,就等于直接告诉所有人,我就是那个忽悠英宗皇帝去土木堡的王振转世,有种你来打我啊。
若是如此,那么叶春秋的后果就是,叶春秋放大嘲讽术,当日,卒!
解不开这个死题,叶春秋将面临的,就是死路。
而且,御前审问,明日即开始,想必有人根本就不想给叶春秋任何准备的时间,他们显然早就算准了,要一次性将叶春秋推入万丈深渊。
回到京师已有半月,这半月的时间,从喧闹到平静,再由平静到沸腾,犹如过山车一样。
可是在这背后,却显然有一股暗流在涌动。
叶春秋心里明白,自己终于避无可避了。
他朝这老吏作揖道:“多谢提醒。”
老吏摇摇头,依然一副很为叶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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