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秋忙道:“臣弟何德何能。”
这本是本能的反应,这个时代谦虚是主轴。
朱厚照便瞪大了眼睛,神色中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什么叫何德何能,是别人,朕还不肯呢,东阁距离暖阁正好近,你在东阁上值,为朕出谋划策,也方便一些,到时候朕是一定照准的。”
他旋即又道:“若是你做了这东阁学士,那么现在的东阁学士就要入阁了……是叫杨廷和的吧,近来倒是不少人举荐他,都说他是忠厚之人,嗯,朕对他也颇为满意……”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道:“奴婢刘瑾……”
“死进来吧。”朱厚照皱皱眉,不耐烦地道:“刘伴伴,有什么事?”
刘瑾堆笑着抬眸看了朱厚照一眼,又看了看叶春秋,方才道:“陛下,左都御史刘宇请罪来了。”
“请罪?”朱厚照狐疑地道:“请什么罪?”
刘瑾义正言辞地道:“刘宇和佥都御史邓健有些争执,所以来请罪了。”
“那他犯了什么罪?”朱厚照显得一头雾水。
自始至终,大家只知道刘宇和邓健闹了矛盾,可是被泼粪的毕竟是刘宇啊,他来请罪做什么?
刘瑾笑着道:“刘大人说,这御史台给陛下添了麻烦,所以来请罪。”
朱厚照的脸色缓和了很多,这刘宇倒是很识趣的,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来请罪了。
朱厚照便道:“让他进来吧。”
过不多时,那刘宇便步入暖阁,纳头便拜道:“老臣万死之罪,御下不严,使都察院成了笑话,老臣自请陛下裁处。”
这刘宇正的面色白皙,身躯修长,生得仪表堂堂,声音又是洪亮,很容易博人的好感。
朱厚照颌首:“那么邓健该怎么处置?”
刘宇摇头道:“佥都御史邓健,历来忠直,这只是臣与他之间私下的小小误会,臣自会私下向他负荆请罪。”
朱厚照虽然不喜欢邓健,可这邓健也算是自家兄弟,谁料这刘宇居然直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态度很是诚恳,朱厚照颌满意地首:“刘卿家的话,甚得朕心,很好,那就这样办吧。”
此时,刘瑾在一旁笑道:“刘公一直以来,心里都不安呢,总认为他无才无德,不但不能为陛下分忧,反而……给陛下添了麻烦。”
这话的弦外之音是,刘宇是个很听话的人,你看,他不喜欢找皇帝的麻烦。
叶春秋站在一旁,只是安静地看着刘瑾和刘宇的表演,心里却想,看来内阁那边是走不通,他们是想着极力得到小皇帝的支持了,至少,小皇帝对这刘宇不会有什么反感。
这个时间点选得很好,理应是刘瑾安排的,明日就是廷推,先给陛下一个好印象,到时候就算有人想要搞什么破坏,事件仓促,怕也来不及了。
朱厚照心情愉快地道:“很好,刘卿家很明白事理。”
他正待要让刘瑾二人告退,刘瑾却道:“陛下,奴婢有一些事,想要禀告。”
朱厚照道:“刘伴伴但说无妨吧。”
刘瑾却是显出一脸谨慎,道:“陛下,是大内的事。”
大内,既可指紫禁城,可是在现在这个语境,却是说后宫,后宫里狗屁倒灶的事多,这么多嫔妃,朱厚照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所以有时候呢,身边的伴伴也会过来汇报一下。
这就牵涉到皇帝的私事了,管理一大群女人,毕竟也是一个体力活。
叶春秋只是淡然地看了刘瑾一眼,知道他打的事什么主意,这是想要支开自己,好临时抱佛脚,为刘宇努力再争取一下,而且,只要今日将自己支开,明天呢,叶春秋想要说刘宇什么坏话也已经迟了,明日就是廷推,时间不等人啊。
只是刘瑾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叶春秋自然也不能赖在这里了,知趣地作揖道:“臣请告退。”
那刘宇也道:“老臣告退。”
朱厚照点头道:“去吧。”
二人鱼贯出宫,叶春秋临走时,分明看到刘瑾别有深意地朝他笑了笑,而叶春秋却是板着脸,理都不理他。
现在是鱼有鱼路,虾有虾路,各方都在各显神通啊。
他与刘宇一道出了暖阁,刘宇却是眯着眼,打量了叶春秋一眼,才道:“叶侍学,那邓健所为是你指使的吧?”
此人倒是开门见山,似乎觉得邓健泼粪,和叶春秋息息相关。
叶春秋不去矢口否认,反而道:“刘公,敢问外间的流言蜚语,与你有关吗?”(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五章: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第三更)
被叶春秋这么反问,刘宇的脸色顿时有些僵硬。
这是阴谋,是阴谋啊,特么的阴谋被你摆到了台面上,还阴个毛线。
刘宇冷着脸,目光中带着几分阴沉,想起自己几十年的宦海,对这个少年得志的叶春秋可谓是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自己走了几十年的路,挖空了心思,先是拜在刘健的门下,此后又巴结刘瑾,才是有了今日,可是叶春秋呢,而今已开始争取东阁学士了,虽然品级不高,没有真正进入内阁,兼任部堂尚书的大学士其实不值几个钱,可是这样的平台,却是让无数人为之嫉妒的,更何况叶春秋还很受圣宠。
叶春秋径直问刘宇外间流言的事,很是不客气,他好歹是左都御史,正儿八经的部堂级人物,心中顿时满腔的恼羞成怒,老脸一拉道:“叶侍学,老夫不喜欢绕圈子,那杨廷和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也不过利用你而已,你何苦要为虎作伥来着?此次老夫力争入阁,一旦入阁之后。必定保举你……”
叶春秋不禁觉得刘宇很好可笑,难道在刘宇的眼中,他是如此的愚不可及?这种鬼话,在仕途之路上已经经过一些风浪的叶春秋,会相信吗?刘宇和刘瑾是穿一条裤子的人,刘瑾现在恨他恨的要死,将来刘宇会保举他?真把他当成是白痴?
叶春秋淡淡地道:“噢,刘公,这就不必了,外间的流言,多有不实,下官虽也力争上游,可是呢……”叶春秋顿了顿,方才道:“可是下官若要争取什么,势必光明正大。”
他说自己光明正大,等于是讽刺刘宇走邪门歪道。
刘宇本来改换门庭,就为人暗中非议,心中最是敏感这个,生怕有人说他什么闲话,现在见叶春秋如此态度,脸色一冷,便道:“呵,是吗,那老夫倒是想要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光明正大,叶春秋,你莫要忘了一件事,老夫乃是都察院左都御史。”
左都御史,乃是都察院最高长官,手下不知多少御史替他卖命,想要搞臭一个人,轻而易举之事,就算自己不出面,不整垮你叶春秋,却也足够隔三差五地恶心死你。
赤。裸裸的威胁啊,这摆明着是赤。裸裸的威胁。
叶春秋却是风淡云轻地一笑,道:“明日就有结果了。”他留下这句话,不再管脸色变得更冷的刘宇,便率先径自离开。
刘宇留在原地,见叶春秋快步朝午门而去,眼里闪烁了几下,他捋须,露出了几分狠色。
这个小子……还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少年得志的人,大概都是如此的吧,他似乎一丁点都不怕言官呢,那么……明日就让他好好地看看,老夫是如何搞臭一个人的,等着瞧吧。
刘宇回眸,看了一眼暖阁,那暖阁依旧金碧辉煌,却不知在此时此刻,暖阁之中的刘瑾正在向小皇帝说什么,刘瑾这一次对于他入阁的事,倒是费了不少的心思,还有吏部尚书张彩,以及不少同僚,现在似乎都卯足了劲头啊。
他背着手,心头思绪千回百转,徐徐而去。
…………………………
次日一早,杨家已是燃起了灯火。
此时一干的仆役已经开始忙碌,炊烟已起,几个厨娘煨了一碗莲子羹送到了后院,洗漱完毕的杨廷和慢吞吞地吃了莲子羹,他胃口好,却厉行简约,因而只多吃了个蒸饼。
儿子杨慎也一早起来了,给杨廷和问了安,杨廷和穿上了朝服,踏着官靴,深深地看了杨慎一眼,才道:“今日是廷推,你在家中好好地读书,大概正午的时候,就会有消息传来,若是有什么好消息,切莫得意,要约束家中上下,万不可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杨慎恭恭敬敬地道:“儿子知道了。父亲,这一次可有多大的把握?”
“我看哪,是十之**了,不过……却也未必,那刘宇,也不是省油的灯。”杨廷和显得很淡然从容,只是随意地道:“就看这个叶春秋的了。”
杨慎狐疑地看着杨廷和道:“叶春秋?父亲大人将希望放在一个小小侍学的身上?”
杨廷和道:“这不一样,朝中的格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内阁学士,关系到的,乃是无数人的利益,叶春秋背后是天子,是谢迁,甚至是屡屡想要致仕的王华,不可小看啊,不过无妨,他会为老夫铺平这条路的。”
杨廷和已是站了起来,在杨慎的相送下到了中门。
此时,早有一辆仙鹤车在此等了,自从内阁的学士们换了车代替了轿子,朝中的上下官员,而今都在效仿,反而坐轿子的人成了特立独行了,甚至一些穷京官,为了不被人当做是异类,居然告贷买车,还真别说,那该死的镇国府居然还真提供告贷服务,只要是在职的官员,准许告贷,当然少不得要签字抵押,还要寻个保人。
最可恶的是,那仙鹤车还经常推陈出新,据说仙鹤车到了明年,会出正德六年的改进版,这又给了一个让人掏银子的理由。
现在不少的穷清流,说起这仙鹤车就是骂声一片,缺德啊,不让人活了啊,一辆车卖得那么贵,可是对于杨廷和来说,他很喜欢坐在这仙鹤车上,进了车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案上已经有仆役放好的茶,茶水依旧还是热腾腾的,然后马车徐徐而动,他则可以借此想一些心事。
叶春秋一定会尽力争取的,他只要争取,就不免要和刘宇诸人撕破脸,老夫呢,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想到这里,杨廷不禁哂笑,此时此刻,他愈发像是个江边垂钓的渔翁,他极有耐心地在等待着时机,而今日,就该到收获的时候了。
这一次,一定会是大收获。
想定之后,杨廷和拿起了茶盏,轻轻地呷了口茶,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这车子,还真是舒服,虽是价格有些昂贵,却也是值!(未完待续。)
第八百五十六章:称心如意(第四更)
天上下起了霏霏细雨,此时的清晨,也腾起了白雾,让大地显得有些阴冷。
清早这个时候,因为下雨,天色还不算清亮,显得暗昏昏的,可在紫禁城的午门外头,已经有许多的马车一字排开。
宫门未开,一时也进不去,所以诸位大人们也就宁愿在马车中躲雨。
今日是廷推,所以参加这场廷推的,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除此之外,就是一些翰林和御史的清流官了。
大家都在耐心地等候着,而叶春秋也已早早地到了,他也坐在马车里,躺在沙发上,心情复杂,今日对杨廷和,对那刘宇来说,确实是个重要的日子,可是对叶春秋,也是如此。
能不能抓住机会,就看今天了。
那些即将入宫的朝廷大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在廷推没有开始之前,他们大多泰然自若,不到关键时刻不会表态。
叶春秋也摸不透他们的想法,索性也不会去多想,只是耐心地静候。
此时,外头的车夫磕了磕车厢,叶春秋知道这是车夫提醒自己,宫门开了,他该下车入宫了。
叶春秋正了正衣冠,便开门出去,外头一股阴寒的冷风毫无预警地灌了进来,叶春秋的身体底子好,倒是不惧冷,只是这样的天气,怕是给那些朝中大臣们造成了不少的麻烦。
踏着官靴,站在湿漉漉的地砖上,叶春秋迎风而行,随着宛如长蛇的队伍,徐徐地进入午门。
“春秋。”有人在身后低声叫他。
叶春秋回头,那向着他快步追来的,不是邓健是谁?
邓健已经不在家中闲养了,看来那刘宇‘大人有大量’,没有追究他的过失,邓御史又满血复活了,而且看起来比从前更显得精神翼翼,他一瘸一拐地到了叶春秋身边,与叶春秋并肩而行,边道:“我听说,昨夜有人串联一起,具名弹劾你。”
邓健说到这里,脸上带着纷纷不平,显得义愤填膺,别的他不知道,可是叶春秋的为人,在他的心目中,却是比许多人要干净得多,虽然叶春秋也会有妥协的一面,可有人说他贪图名利,甚至是弹劾叶春秋各种‘无关痛痒’,却足以令叶春秋名誉扫地的问题,这就不是邓健所能容忍的了。
邓健一脸愤怒,他咬牙切齿地道:“哼,那些人别想称心如意,今日,我一定会极力为你争取的。”
“争取什么?”叶春秋反倒显得是很平静。
“你……”邓健恨铁不成钢地道:“自然是……自然是……哎,你到底明不明白……”
“不明白。”叶春秋很笃定地道:“邓兄,你顾好自己就好,我自己来。”
邓健越发觉得叶春秋让他看不懂了,这个家伙,你说他临危不惧吧,怎么感觉好像有点作死的样子?
叶春秋确实很淡定,事实上,有一群御史摩拳擦掌,这也是在情理之中,御史嘛,本来就是扮演给上头某些人冲锋陷阵的角色,大佬们不便说的事,不便说的话,都是经过这些人的口来说,皇帝震怒了,这是御史的问题,而达成了目的,获利的却是背后的那些大人物。
对于叶春秋来说,习惯了就好……
人群之中,叶春秋看到了略显狼狈的杨廷和,杨廷和身上的朝服已经湿了,最重要的是,他保养得极好的长髯,现在也黏在了一起,一坨一坨的,哪里有半分的潇洒?不过他的神色依旧平静,在众人之中,照样是不起眼。
只是,杨廷和似乎感受到有人看着他,他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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