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掌柜摇头,“过犹不及,不说那位顾公子,便是他那位小夫人只怕都不爱,还是照原样吧,船到了广州后送他一套笔墨纸砚,留下张贺家的名帖就行。”
管事的应下,俩人这才谈论起公事来。
顾景云则拉着黎宝璐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海风吹过衣袍,发出呼呼的声音,他忍不住敲了敲栏杆问,“你说我院试过后我们去哪儿?”
“去京城呀,”黎宝璐惊诧的问,“不是一早就定好要去京城吗?”
顾景云沉默片刻,摇头道:“我不想去京城,我的户籍在琼州,乡试要在广州考,而明年就是大比之年,若是回京城,只怕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要南下参加乡试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回了京城能不能再出来都不一定。”
顾景云眼中闪过寒光道:“若我是顾家人,我一定不会让我有出头之机。”
黎宝璐愣愣的问:“那我们去哪儿?”
顾景云沉默,良久才道:“去杭州,浙江布政使何冲是舅母堂兄,我们去会会他。”
黎宝璐心中剧跳,口干舌燥的劝道:“我,我没听舅舅跟舅母提过他,我们还不如去湖南找陈叔叔。”
湖南知府陈同是秦信芳的同窗好友,因为替秦信芳求情,他一贬再贬,最近刚努力的爬上湖南知府的位置,但他跟秦舅舅依然来往密切。
顾景云却笑着揉她的脑袋道:“傻孩子,正是因为不知何冲的态度我们才要去会他,陈叔叔已是我们这边的人,再去见他有什么用呢?”
黎宝璐张了张嘴,顾景云冷静的与她分析道:“舅舅手中有不少人脉,这些人不是没有努力过,可都不能帮舅舅脱罪,显然现有的人脉还不够,我们得找到更多的势力,汇聚更多的力量。”
“可你凭什么去说服他?如果连舅母都不能……”
“舅母是亲情,那我便诱之以利,总要去见过我才能死心。”
黎宝璐见他满眼坚持,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只好妥协,“可一旦有危险,你就得听我的,我说走你必须得跟着我走。”
顾景云含笑点头,“你放心。”
黎宝璐翻了一个白眼道:“我一点也不放心。”
第五十四章 多想
广州府是广东的府城,虽然广东属于偏远地区,但因为海贸发展迅速,海运发达,广州府看上去还是挺繁华的。
顾景云和黎宝璐还未上岸就听到鼎沸的喧哗声,船工和苦力们正吆喝着从船上将货物搬下来,岸上牛车,驴车,骡车,马车连成一片,有拉货的,也有拉人的,还有妇人和老人挑着担子在人群间穿梭售卖吃食……热闹得不得了。
贺掌柜将俩人送上岸,奉上一套笔墨纸砚做礼物,然后便指点道:“顾公子可以雇辆驴车进城,前门大街上有不少客栈酒楼,公子可以选一家住下。若有什么难事可以到细柳巷贺家,只说找贺二郎就行。”
顾景云道谢,“等安顿下来再下帖子请贺掌柜一聚。”
贺掌柜笑眯眯的点头应下,只当顾景云说的是客气话。
船工将俩人的板车推出来,上面是他们的行李,还有机灵的伙计先他们一步找来了一辆驴车。
黎宝璐却看着不远处的骡车沉思,摸了摸下巴道:“之前都没留意,现今一看,骡子跟马好像。”
顾景云抬起眼皮瞟了马和骡子一眼,踩着板凳坐上驴车问:“所以?”
“我们还是买辆骡车吧,别买驴车了。”
顾景云应了一声,不在意的道:“你做主便好。”
黎宝璐就高兴的爬上驴车坐好。
还有二十八天便到府试,府试过后紧接着便是院试,因此聚在广州府的读书人不少,得知俩人是来赶考的,车夫就殷勤的问道:“公子是要住客栈,还是干脆租个院子来住?”
租院子自然是比较自由,也能省却不少麻烦,但住客栈消息肯定要灵通些,顾景云看着外面繁华喧闹的街道,心中有些彷徨,这里和琼州府不一样。
他虽然很少去县城,但因为有张一言在,他对县城并不陌生,做什么事都可以掌控在自己手中,但对广州府,他只有从贺掌柜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还有以前张一言从跑商那里收集到的零星信息。
信息的缺乏让他有些不安,因此他只沉默了一下便道:“去住客栈,找个考生多,口碑好,环境中上的客栈。”
车夫立即爽亮的应了一声,他们这样把客人直接送到客栈门口也是有抽成的。
车夫显然经常送考生们去住宿,因此很快就选定了路线,直接把俩人载到一个较为僻静的街上。
黎宝璐还以为他们被骗了,忍不住偏过身子挡住顾景云,预备不对时揍人,毕竟,哪有客栈酒楼这么安静的?
但一下车黎宝璐就知道她多心了,眼睛在街道两边一扫,就发现左右前后全是住宿的客栈,透过半开的窗户还可以看到捧着书在里面走动的书生……
这一片投宿的大半是要参加考试的书生。
难怪这么安静,因为他们都要看书,连驶过的车都会放慢速度,免得影响考生。
这一刻,黎宝璐才找到要考试的感觉,她砸吧砸吧嘴道:“这才是考试呀。”
忙转身把顾景云服下来,把车后绑着的板车卸下,又把行李一件一件的拿下,客栈的伙计已经迎出来了,目光在顾景云和黎宝璐身上一扫,立即迎着顾景云上去,笑问:“公子是要吃饭还是要住宿?”
“住宿。”
“可是要参加四月的府考?”
顾景云点头,伙计笑容更盛,帮着将行李往里搬,热情的道:“不知公子是要几间房,我们这儿还有几间上房……”
黎宝璐扛着剩下的行李跟上,截断他的话问,“上房多少钱一晚?都提供什么,除了上房还有什么类型的房?”
伙计瞄了顾景云一眼,见他退后一步让贤,便知道住房的事是这小姑娘做主,忙转移对象笑道:“上房五百文一晚,配有浴桶,热水随便用,还有个小炉灶给您炖东西,木炭也是我们客栈负担,除此外还包早食,不过午食和晚饭则要自己负责。”
眼睛在俩人中间来回看了一下,又道:“上房不仅宽敞,还有一张小榻,姑娘值夜也都能睡,里头还配有这么大的一张书桌,清静典雅,是读书的好地方。”
黎宝璐抽了抽嘴角,继续看他。
伙计微微有些失望,但依然笑容满面的道:“除了上房还有中房和下房,下房只有一张床一张被子,若要浴桶热水都得另外付钱,也不包早食,一晚三十文。中房也是有一张床一张被子,也有浴桶热水,包早食,一晚八十文,您看住哪种?”
黎宝璐考虑了一下,又看看一旁站着都清贵矜持的顾景云,道:“我要看看上房和中房。”
“好说,您跟我来。”伙计帮忙将行李寄存在柜台上,领了俩人上楼。
黎宝璐背了装钱的褡裢就拉了顾景云跟上。
上房都在三楼,俩人先看了上房才下去看中房。
中房里面只摆了张床,吃饭的椅子,旁边用道帘子隔开,里面是盥洗间,但非常的逼仄,黎宝璐在里头转个身都爬撞到。
而上房简直就是三间中房的面积,里面放了张宽大的床,旁边开了道窗,窗前不远便是一张书桌,桌上还摆了笔筒,笔洗等文具用品……
床的右前方便摆了道屏风隔开了一间盥洗室,里面摆放了浴桶,木盆等盥洗用具,甚至还备有毛巾皂角等物。
小榻放在书桌的侧面,显然是想房客看书累了可以躺在榻上休息,最妙的是房间中间还有一道大屏风将内外两间隔开,外间便是一间中房大小的面积,拜访了宴客所用的圆桌,极好的保护了房主的**,只要房主不把人往内间引,谁知道里面有什么秘密?
难怪一间房要五百文,贵得要死,却也贵得值!
黎宝璐咬咬牙,道:“我们要在这里住到院试结束,这得四十来天呢,你们能不能便宜些。”
伙计立刻笑道:“若客人们住上房超过一月,我们会连你们的晚饭也一起包了的,依然是五百文一晚。”
这就是优惠了。
黎宝璐算了算钱,点头道:“行,我们就住上房。”
伙计就笑逐颜开的领着他们下去办手续。
五百文一晚,四十天便是二十两了,这还不算午餐和其他的消费,黎宝璐深切的觉得钱不经花。
顾景云看她一脸肉痛的模样,不由好笑道:“不如住中房算了。”
黎宝璐摇头,坚决的道:“不行,住得不好你心情肯定不好,免得影响你考试,贵就贵些吧,回头我想想办法挣些钱。”
顾景云又是感动又是无奈,问道:“你还要照顾我,怎么挣钱?”
黎宝璐沉思的想自己能做什么。
顾景云便打击她道:“刺绣,做衣服你都不行,总不能出去扛大包吧?”
“你也太看不起我了,”黎宝璐咬牙切齿的瞪他一眼,道:“我打络子总行吧?”
黎宝璐的女工中只有打络子得满分,刺绣得五分,做衣服强些,能得七分,但拿出去卖肯定不行。
顾景云忍着笑点头,“行,回头我看书你便在一旁打络子吧。”
伙计惊奇的看着俩人,觉得他们的相处一点也不像公子与丫头,但这黑乎乎的姑娘不是丫头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妹妹吧?
这位公子也奇怪,明明住得起上房,却不带个书童来,谁家公子出来考试带丫头的?
俩人不知伙计心中所想,黎宝璐虽肉痛却还算痛快的掏出二十两预付了房费,然后便拎着行礼上去了。
顾景云在船上好几天,如今站在地上都觉得房子是摇晃不定的,除了想睡觉还是想睡觉。
黎宝璐见他面色不好,也怕他生病,立即让伙计送热水上来给他洗澡,然后把人按下睡觉后自己才规整行李。
俩人从小睡在一屋,直到黎宝璐七岁后才分房,船上都同床睡了好几天,所以对于又同居一屋一点异样感都没有,很是理所当然的开始铺设东西。
但房间外面就不一样了。
赶考的书生里住客栈的还真没谁带丫头,大部分都是独身一人,其余的都是带书童。
而租了院子住的也多是带书童,偶尔有带了妻子的,单带了个丫头来赶考的绝无仅有。
因此大家都推测刚住了上房的这位多半是个风流成性的。
不要以为读书人不说八卦,读书人说起八卦来更可怕,流传速度杠杠的,顾景云和黎宝璐中午才住进客栈,等到傍晚睡饱推门出去时,谣言已经传遍了整条街道,附近几家客栈的书生们都知道悦来客栈新来个有钱,风流的书生,带了个丫头来赶考,一进屋就不出门了。。
还有人路过门口时听到里面“咚咚”的声音。
收拾行李发出细微声音的黎宝璐:“……”
第五十五章 驳斥
因为身具内力而听力灵敏的某人想要假装没听到那些私底下的议论都不行。
黎宝璐抽了抽嘴角,拉着顾景云出客栈。
顾景云耳力虽比不上黎宝璐,但他的眼睛不是瞎的,众人异样的目光他早看到了,尤其在黎宝璐拉他的手时,那些书生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黎宝璐丢下后面隐隐传来的“有辱斯文”之类的声音,拉着顾景云去逛街,“要不要给你买些书?”
“然后再扔掉吗?我们的钱这么多?”顾景云四处看了看,道:“找家大的书局找找看是否有历年考生的经义,舅舅说看看别人的所作可以取长补短。”
俩人就晃悠着找到了半条街都是卖书画,笔墨纸砚等各种文化用品地方。
这里的店铺门外还放着一垒一垒的考篮,显然是为了府试准备。
因为临近考试,街上的人很多,大多穿着儒衫,来往并不喧哗,大多压低了声音讨论。
顾景云很喜欢这个氛围,点了头道:“我们找家大一些的书局进去看看。”
买书,尤其是这种刚出不久的书自然要先翻过再决定买不买,顾景云看书的速度很快,这些书又不厚,一本里只收了十个人的经义,他扫过一遍就记下了。
大概是不太认同经义上的观点,他的眉头一直锁着,熟悉他的黎宝璐甚至还察觉到他心中的不屑。
她站在他旁边立了一会儿就把目光放在一旁的书架上,自己也找了感兴趣的书翻。
走过这排书架的书生看到黎宝璐后都有些惊诧的抬眼打量她,有的只好奇的看了两眼便耳朵发红的移开目光,拿了自己想要的书便匆匆离开,也有的人不屑且厌恶的瞪了她一眼,好像她是脏东西一样避开。
黎宝璐:“……”
黎宝璐气性上来,干脆拿了书溜达到那些厌恶避开她的人身边,不远不近就在三步开外,那些人显然给她吓了一跳,脸色涨红的走开,眼里满是怒火。
黎宝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又往前溜达了几步,直接把人逼退出这个书架才罢休,哼,叫你看不起人!
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眼睛,黎宝璐吓了一跳,往后蹦了一下,落地却半点声响都无。
顾景云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很好玩吗?”
黎宝璐道:“你不觉得外面的书生都很奇怪吗?”
顾景云瞥了她一眼,道:“你在他们眼里也很奇怪。”他手里拿了一卷东西,牵了她的手往外走,“好了,这里没有我要找的经义,倒是找了一卷好东西,走吧。”
顾景云说的好东西就是一卷过时的朝廷邸报。
邸报一般记载的是朝廷新出的政策,或是各地发生的灾情等事,也有受皇帝表彰的文章,或是内阁及各位大儒对朝政新发表的意见,当然是经过官方认可的意见。
邸报一旬一报,只有各级官员,官学和已离退官员才能得到一份邸报,其中离退官员默认为五品以上,所以邸报在民间并不通行,想要找到实在是艰难。
也没人敢私自刊印邸报发行,顾景云刚才翻到一篇经义,因为论点论据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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