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叹了口气:“父皇,儿臣以为,岑先生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恐怕是我们眼前唯一可取之策了。”
李渊的脸色一变,转而对岑文本说道:“岑先生,这是你所有的提议,不会再变了吗?”
岑文本点了点头:“不错,我想秦王应该能明白外臣的用意了,外臣斗胆,请陛下商议过之后,再行定夺。”
李渊点了点头,摆了摆手:“岑先生请便,我们先商议。”
当岑文本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之后,李渊长叹了一声:“唉,二郎,你这样是让父皇下不来台啊,不过这次是紧急国事,也不必顾及颜面,你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要我们接受如此屈辱的和议?”
李世民正色道:“父皇,儿臣以为,现在我们首要的敌人必须要弄清楚,那就是中原王世充,与之相比,窦建德的威胁还在其次,我们跟窦建德交恶,主要是因为我们主动招纳了罗艺这个窦建德的死敌,这让窦建德感受到了威胁,这才会夺我们山东之地,如果纯粹要说因果,也是我们惹了窦建德在先。”
李建成冷笑道:“二郎说的好没道理?天下只能有一个帝王,我们大唐既然已经建立,那窦建德要么降,要么战,没有第三条路,连罗艺都明白的道理,他却不知道,还要说是我们对不起他么?”
李世民点了点头:“站在大唐的立场上是这样,所有的群雄,包括萧梁,都是我们要消灭的,但现在这种情况必须务实,我们并没有同时对付王世充和窦建德的实力,一旦跟窦建德全面开战,王世充又趁机来攻,那我们就会陷入被动。对这两个敌人,暂时中立一个,全力打击一个,才是正道。”
李渊点了点头:“二郎说的有道理。你继续说下去。”
李世民微微一笑:“我们的首要敌人,仍然是王世充,他从在隋朝时就一直在害我们李家,可谓丧心病狂,不死不休,这个是我们最危险的对手,跟他绝不存在任何和解的可能,由于其所处的位置是中原腹心,人口众多,粮草现在虽然不足,但以王世充的能力,稍缓个一两年就能重新存储出大量的军粮,到时候他兵精粮足,我们想要消灭他,就难于上青天。趁他现在刚破李密,大量的军队散归各州郡种地,而这些新耕之地并没有形成产出之时,给其致命一击,才是王道。”
“王世充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他先是让魏征出使刘汉,再转去窦夏,刘武周的南下和窦建德对我们山东的出手,都是他的计谋,就是要千方百计地拖住我们,给他争取这一两年的时机。我们这时候如果因为意气用事,为了山东之地跟窦建德起了冲突,只会让王世充笑掉大牙。”
“他灭李密之后,一定会行篡逆之事,之所以前面没动,是因为要争取东都的世家们的拥护,还有进一步地整合李密留下的降军与州郡。现在这两件事他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的话,其篡位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他不想让我们在这个时候来打他,因为现在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一旦篡位,那势必会有些忠于隋朝的势力会反叛,人心也有离散,但是为了早点断绝有人借杨侗名义起事反对他的可能,他还是会走这一条路,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就在于此。”
封伦哈哈一笑:“秦王分析,真是鞭辟入理啊,高,实在是高。”
李建成勾了勾嘴角,沉声道:“王世充的手下并没有那么忠心,前一阵,秦琼,罗士信这些人不是相继来投了吗?这时候他再玩篡位,就不怕死得更快?他已经把杨侗当了傀儡,何必多此一举?我并不赞成二郎的意见。”
李世民摇了摇头:“正是秦琼,罗士信这些人来投,我这一阵在打刘武周的时候,向他们问了许多王世充的事,李密的旧部对王世充都心存不满,而东都的高门世家对王世充也是心中鄙夷,只是迫于时势必须向其示好罢了。王世充一旦离开东都,这些异已势力就会蠢蠢欲动,他们的大旗就是杨侗。前一阵裴仁基的谋反,就是打着杨侗的旗号,更前一阵独孤武都,也是借杨侗名义而起事。所以王世充为了斩草除根,一定会尽快行禅让之事,然后弑杀杨侗,以绝人望的。”
李渊点了点头:“朕同意二郎的意见,王世充,应该是跟我们对杨侑一样,利用完之后就尽早地除掉,这样既有了合法性,又断绝了别人作乱的借口。”
李世民微微一笑:“所以我们打击王世充的最好时机,就是他刚刚篡位之时,这时候会有人情离附,也不排除有些州郡会动乱,而他的大部分军队已经解散回去种地,这时候没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只要我们集中大军,闪电一击,中原的州郡,有许多会望风而降。”
第二千四百四十七章 建成请命(1更)
李世民的双眼精光闪闪,声调也逐渐地高了起来:“王世充以为我们刚打完并州,军队疲劳,粮食不足,这时候没有大军南下的实力,但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先假装散兵归农,等他篡位后突然集结大军。”
“我们关中一向是府兵制,部队的集结远远快于其他地方,就是这十二军现在全部散掉,五天之内,也可以重新集结,七天之内,就可以兵出潼关。”
“所以,父皇,现在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可能先稳住窦建德,只要消灭了王世充,那现在让给窦建德的,一定会很快拿回来,这一点,儿臣向您保证!”
李渊满意地点了点头:“二郎所言,深合朕意,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李建成咬了咬牙,沉声道:“父皇,二郎所说的确实有道理,他是我们丢掉的州郡不拿回来,也就罢了,可是我们已经接纳了罗艺的降服,还封他为燕王,如果我们跟窦建德罢兵,窦建德再去打罗艺,我们救是不救?窦建德跟罗艺可是仇深似海啊,一旦跟我们和解,那几乎肯定会集中兵力对付罗艺的。”
李渊本来已经舒缓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叹了口气:“这确实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罗艺是主动来投靠我们的,我们不能保护他,却要看着他被窦建德攻击,这样以后谁还会来投?对我们大唐的威望,也是严重的打击。朕可以失掉山东的土地,但不能失掉罗艺。”
李世民淡淡地说道:“父皇,罗艺并不是什么好人,他在隋朝的时候,就是诬蔑自己的上司,大将军李景,导致李景被杨广猜忌,从涿郡给赶了出去。而他也趁机自立,割据幽燕。”
“他跟窦建德有冲突是必然的事情,因为河北之地,这两人都想要,只不过因为他的幽州兵马打不过窦建德,长期处于下风,这才会想办法傍上大唐,反正只是挂个名号罢了,并不是真正地受大唐控制,在儿臣看来,这样的人,如朱桀,或者是现在显州道大行台的总管杨士林一样,都不过是挂牌大唐臣子,得不足喜,失亦无伤大雅。”
“而窦建德与我们和解之后,确实会想方设法地攻击罗艺,但他前几次大军进攻幽州城,都没占什么便宜,以罗艺的本事,这回也能撑下来,只要窦夏和罗艺开战,大军给吸引在北方,那我们和王世充大战的时候,窦建德也不至于南下。这对我们是好事。”
“如果父皇实在不愿意承担抛弃罗艺的骂名,那可以让并州的部队作些佯动,摆出一副援助罗艺的样子,再派使者去窦建德那里,申斥他不守信义,背弃约定进攻大唐的臣子。总之是意思做到就可以。如此一来,天下人也不会说我们大唐对罗艺见死不救了啊。”
李建成摇了摇头,说道:“父皇,这种小聪明耍不得,罗艺毕竟是大唐的燕王,幽州总管,如果我们前脚和窦建德缔结了协议,后脚就看着他进攻罗艺而无反应,那天下只会耻笑我们大唐,要么我们放弃罗艺,只要他是大唐臣子,我们就有义务救他。二郎既然这样说,那就是不肯救罗艺,儿臣请求父皇给儿臣一支兵马,让儿臣驻守并州,一旦窦建德有对罗艺不利的举动,儿臣就兵出太行,直接攻击窦建德的山东之地,逼其回军。”
李渊的眉头一皱:“你这样陈兵于并州,一来会影响我们跟王世充决战的兵力,二来会给窦建德压力,怀疑我们的和平诚意,不好。”
李建成正色道:“不,父皇,上次刘武周席卷并州,靠的就是突厥的力量,现在虽然始毕可汗已经死了,突厥处于国丧期,但仍然有随时南下的可能,我们必须吸取教训,在并州驻以重兵防守,这不止是为了防刘武周,更是为了防突厥人。”
“而且,并州北边的离石一带,向来是稽胡人的老巢,这些稽胡人跟漠南的阿史那思摩有千思万缕的联系,并州这里一有风吹草动,他们就会去报信,甚至当先导引之入寇。现在刘武周和宋金刚都在突厥那里,随时可能再引突厥人打回来,所以,我们必须清理掉这些离石胡人,如此才能安定并州,防备突厥。”
“如果我们有四五万兵马在并州,那突厥人不敢南下,窦建德也不敢轻易地北上攻击罗艺。我们不会主动打窦建德,但也可以确保他不去打罗艺。至于抽调四五万的兵力,我想对二郎不是大问题,不是可以和梁国联手夹击王世充吗?再说了,以二郎之能,抽掉四五万的军力,关中十二军仍然有八万左右的实力,以这样的实力,足以跟王世充正面大战了。”
李世民咬了咬牙:“是的,关中十二军,如果你带走四五万人去并州,我再带走八万,那关中就空了,到时候父皇怎么办,长安谁来守?”
李建成冷冷地说道:“现在陇右薛举已灭,而姑臧的李轨也遣使来商谈降服之事,可以说关中这里,没有大的威胁,只需要用李孝恭的那两万人马,继续守住武关,防王世充从南阳偷袭直取关中即可。”
李渊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李建成:“你真的有本事,有把握平定并州,东震窦建德,北防突厥吗?”
李建成自信地点了点头:“儿臣既然这样说了,就是有充分地自信,并州之地,如果不派重兵镇守,那夏县这样的反叛,就不可能彻底杜绝,而稽胡作为突厥的眼线,如果不消灭,那晋北不得安宁,随时都可能有突厥南下。儿臣敢立军令状,若不平定并州,让一个突厥兵进入关中或者是一个窦夏兵翻越太行山,那就提头来见。”
李渊咬了咬牙:“大郎,军中无戏言!”
李建成的双眼炯炯有神:“儿臣知道军中无戏言,所以在这里敢立军令状,请父皇许儿臣在并州便宜行事,节制诸军诸州之权,儿臣绝不会让您失望!”
第二千四百四十八章 一将难求(2更)
李渊哈哈一笑:“好,准了!”
李建成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神色,跪了下去,在这一瞬间,他和李世民的双眼对视,李建成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得意的,示威性的微笑,兄弟之间的复杂关系,尽在不言中。
三个时辰后,入夜,长安城头,李世民站在空无一人的东门城墙上,看着岑文本骑着骏马,在十余名卫士的护送下,一路出东门而去,向着东边的潼关方向而行,他的脸色阴沉,眉头深锁,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世民,你是生气这回建成主动出镇并州之事吗?是啊,这样一来,建成等于又重新掌兵了,这可对我们不是个好消息啊。”
李世民摇了摇头:“建成这回去并州,任务很重,他说他要消灭稽胡人,以断突厥南下时的外援,可这又谈何容易?这几年并州北方的离石稽胡人,在其首领刘季真,刘六儿的率领下,叛服无常,极难对付,打不过就遁入山林,或者是干脆逃到突厥,等大军一走,又重新回来,就象个牛皮癣一样,换了我来,都很难消灭,我反正是想不出建成有什么办法,真的可以平定他们。”
长孙无忌勾了勾嘴角:“世民,你现在考虑的还是国事啊,可是你就不想想,这回建成有了兵权,只要去并州,那无事即有功,突厥南下和窦建德西进的可能都很小,他只要不象李元吉那样直接误事,就不会有大的问题,至于稽胡人,只要打退,就是胜利了。”
“可是如此一来,长安空虚不说,你手里的兵力也会成大的问题,如果你真的和王世充作战,那梁国是不能指望的,岑文本虽然说的是天花乱坠,但他们真正想打的,绝不是王世充,而是巴蜀的李靖,到时候,他们最多是在我们跟王世充大战的时候,趁火打劫,出兵攻取南阳盆地,要让他们荆州兵进入中原,助我们作战,那是不可能的。”
李世民微微一笑:“我这倒没有太担心,本也不指望梁国出兵,真要出了兵,反而麻烦,到时候万一真的打下洛阳,那怎么分他们呢?总不可能再弄个突厥出来,让他们尽搬走东都的府库吧。再说了,萧梁也不是什么好鸟,我们要夺天下,以后肯定也要消灭的,现在,不过是互相利用而已。”
长孙无忌的脸色一变:“那世民你有打败王世充的把握?”
李世民摇了摇头:“现在没有。”
长孙无忌叹道:“既然没这个把握,为什么要提议领兵打王世充?建成那是无过则功,你这里却是不胜则罪啊。”
李世民微微一笑:“辅机啊,没必要老是把我和建成放在这里比私利,现在国家外围是强敌林立,我们还是要考虑父皇的江山为主,至于跟他的竞争,以后还长着呢,也不是这一两仗的事情。”
“其实,我的意思是,不要现在打王世充,而是要等到他篡位,这样人情不附的时候,再出手雷霆一击。建成这回出镇并州,带走几万兵马,也可以多少麻痹一下王世充,让他放松戒心,以为我们不敢倾关中之兵来打他。”
“王世充的大部分兵马,现在也放回去种田了,这个时候是他最脆弱的时候,他如果认定了我们连续征战,也是兵疲粮缺,那就一定会放心地去种地,这样我们突然出击,他来不及整合军队,一大批原来的投降州郡只会怕见风使舵,再次倒向我们大唐的。”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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