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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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锦春-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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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秦素听闻,那小蟊贼被擒后曾交代,那迷药是他们从一个外乡人那里偷来的,因药性极强,颇助他们成了几回事,原想着在这些逃难的士族手里捞上一笔的,不想却失了手。

    思及往事,秦素再度弯了弯眸子。

    却不知,她今晚下的迷药,与前世那些小贼手里的迷药,哪一个更厉害些?

    她款步行至凭几边坐下,打着火石点亮蜡烛,迎着烛光看向手中的旧衣物,旋即便将旧鞋拿起,掏出了塞在鞋头里的碎布头儿。

    那里头,裹着一方印石。

    剪刀、笔墨、印泥与火漆,这些皆是早就备好了的,以学画的名义,散乱地搁置在凭几上。秦素便又拿了剪刀,沿边角剪开了那条绣了朵梅图案、洗得有些掉色的旧长裙。

    裙子的夹层里缝了两张纸,大些的乃是大纹竖棱黄柏纸,裁成了五品以下官员公文用纸的大小,另一张小些的则是白棉纸,是刻印时渡稿用的。

    此皆是离开田庄前,由阿妥亲手一件一件缝进夹层的。这样的夹物旧衣,秦素手边还有七、八套。

    所幸林氏向来粗疏,搜检也只是胡乱抄了一通,这只蛀了洞的旧衣箱,根本便无人翻动过。

    秦素眸中流光转动,将两页纸小心地摊放在了画案上,便向砚中开始研墨。

    不一时,浓墨已成,她便拿起白棉纸上,仔细地写起字来,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却是端正而平板的大篆,写的恰是“汉安县制”四字。

    此乃汉安县署公文制印文字。

    左思旷身为郡中尉,是可以接触到这些县署公文的。自然,若有人要给左思旷偷写密信,将之夹带于公文中,亦是既安全又稳妥的法子。

    秦素此际要做的,便是她前世做熟了事——伪制公文。

    自听闻秦世芳撺掇太夫人与何家联办族学后,秦素便一直在苦思冥想着,该如何阻止此事。

    钟氏虽手握秦府大笔钱财,然她终究力量有限,若是太夫人执意与何家联手,钟氏是无法阻止的。秦素今日请钟氏出马,不过是想将此事延一延,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此外,以言语说服几位夫人,困难亦极大。秦世芳早就钻进了牛角尖,吴老夫人不会听得进别人的话。而太夫人仍旧是老毛病,太过注重嫡庶,秦素在她面前根本说不上话。

    无奈之下,她便又想起了秦彦婉。

    虽然每次都请这位二姊姊帮忙,早晚有一天会惹人怀疑。可是,她一介外室女,能为实在有限,府中又守着孝,她连门都出不去,只得把主意打到秦彦婉的身上。

    便在念头转至此处时,秦素陡然便记起,前世她与秦彦婉于赵国重逢那一日,恰逢宴请陈国使团。

    那一次,秦素身负隐堂之命,将陈国使团中的一人灌得大醉。

    此人官至陈国门下中书通事舍人,姓周,虽只是七品小官,却因是左思旷亲手提拔上来的,便此成了隐堂的关注对象。隐堂交给秦素的任务是,从他的身上打探一些左思旷的消息。

    美人在怀、醇酒飘香,当彼佳人良夜,男人的舌头总是管不牢的。待酒至酩酊时,周舍人便将自己的底尽数兜了出来,连他五岁时偷吃伯母藏着的肉干一事也说了。

    便是在那一夜,秦素方才知晓,在追随左思旷之前,这位周舍人乃是程家家主程廷桢的门客,后来反出程家转投左氏,他自诩为慧眼如炬。

    慧眼么……

    秦素眸光微闪。

    或许,她可以再帮程家一次,将这双“慧眼”早点抠出来。

    她低下了眉,向着黑暗中的某处微笑了一下。

    认真说来,那位转投左家的周舍人,其实在左思旷那里并未得重用,而在程家那里,他倒是曾参与过一些事,因此,醉酒之后,周舍人吐露最多的还是程家的事。

    算算日子,那程廷桢谋划的一件事,恰好便在今年的十二月,就在数日之后。虽则彼时计策未成,然这位程家的家主却十分精明,即便周舍人转投左家,他谋划的这件事亦不曾爆发出来,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既然如此,秦素以为,这一世多了她掺上一脚,就算事情有些许变化,想必程家也能抹得平。(未完待续。)

第083章 忽惊魂

    秦素勾了勾唇角,将印石拿远了些,左右端详了一会,点了点头。

    伴驾南巡、与中元帝花天酒地胡混了一路,这也不过就是数月之前的事。那汉安县署的砖地上,曾落过她的金钿与胭脂,那县署大门的朱漆廊柱边上,亦曾留下踏花粉履的香气与足印。如今隔了一世,她却又要仿制汉安县署的官印,这是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渡稿、刻印,秦素手上动作不停,刻刀深深浅浅划过玉石,刮擦出细微的声响,若风吹落叶,“沙沙”有声,细碎的玉石粉末不住落下,沾满了秦素的衣裙。

    制印完毕,便是写信。

    她仿不来那位周舍人的笔迹,亦毋须去仿。此乃密信,写信之人自不会仍用原来的字体,而秦素那一笔看不出好坏的字,恰好合宜。

    写罢信后,秦素便又拿钥匙开了书匣,从里头拿出了一只信封。

    那信封上印了双鲤连尾的纹样,胖胖的鱼儿摇头摆尾,样子十分喜人。

    此乃陈国郡以下官署的专用信封,秦素手头上这一个,原先是用来装报阿豆逃奴的副本的,上头并无火漆钤印,秦素当时多留了个心眼,便将之私自扣了下来,如今倒派上了用场。

    她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确认信封没有问题,这才将密信装了进去,融上了火漆,并于火漆上以及左上角各钤了官印。信封正面中规中矩地写上了“江阳郡左中尉”六字。

    做完这些后,秦素看了看架上的时漏。

    此时已是亥正三刻,窗外的北风似是小了一些,月光却仍旧黯淡,窗纸上浅浅落了一层,若秋冷霜痕,含着略略的几分凄清。

    时间倒不算太晚,秦素从刻章到写信,也就用了一个多时辰而已。

    她小心地将信藏于内衫处,便又拿起针线粗粗缝好了裁开的裙子,并将两件旧衣物仍然放回了东梢间的箱笼中。

    接下来要做的事,于前世的秦素而言,实属平常。然于今日的她而言,却有些冒险。

    只是,当此情形之下,这个险她只得冒上一冒。

    她转回卧房,蹲在锦绣的地铺边,将她的衣裳鞋子全数捞了过来,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待穿戴完毕后,随后吹熄了烛火,在黑暗中默坐了一会。

    几息之后,东篱的院门外,便响起了断续的三更鼓声。

    鼓声寂寥,在夜风中飘散而去,月光拢上窗扇,角度似又往东边偏了几分。

    秦素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约莫一刻钟后,她悄悄地打开门栓,步出了房间。

    淡淡的月华铺散了整间院子,檐角下的灯笼烛光微弱,已将熄灭。

    秦素在廊下站了一会,倾听着院中声息。

    东篱中没有一丝人声,更无半点动静。曲廊角落的茶炉旁,那守着炉子的小鬟已经歪在了凳上,拢住棉衣睡得正熟。灶火将她沉睡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了廊外的月下。

    秦素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锦绣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有些大了,空空地兜了一袖子的冷风。她收紧衣袖,一面将两手揣进怀里,一面暗自庆幸还算有些先见之明,事先便将些碎布头塞进了锦绣的鞋子里,此际行走倒还轻便。

    她悄无声息地步下台阶,径直来到院门边,伏在门上倾听了片刻。

    那打更的仆役已然行远,门外寂然无声。秦素微蹲了身子,自袖中拿出一小罐油,先向门栓等处滴了,方才无声无息地拉开了院门。

    北风呜咽着拂过庭院,月光浅淡,只照出周遭一片高低不平的暗影。

    秦素闪身步出院门,回身将门虚掩上,在黑暗中辨明方向,便往东萱阁的方向而去。

    若是有个帮手便好了。

    一念及此,她实是若有憾焉。

    阿栗很忠诚,也不乏聪慧,然而,秦素并不愿将自己擅长伪制公文的事情告之他人。

    这是她用来保命的,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

    再者说,她也信不来旁人,凡事还是自己亲手去做,才最是放心。

    秦素一面转着念头,一面小心地四顾而行。

    十二月寒夜的秦家大宅,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唯有风拂过竹林时,发出一两声尖细的啸音。

    她举眸往东晴山庄的方向看了看,几星烛火在黑暗中明灭晃动,想来是那院门上的灯笼发出的光罢。

    她悄步转过小径,踏上了石桥。桥下的水早结了厚厚的冰,冰面上映出一轮模糊的月影。秦素在桥上出了会神,只觉得,那月儿像是隐在冰下,一时随云遮去,一时又掠水而升。

    下石桥,转竹林,再踏上一段九曲回廊,前方不远,便是东萱阁轩丽的亭台屋舍了。

    秦素轻手轻脚地拐上了东萱阁门前的小径,将密信藏在了一旁的杂草丛中。

    此乃秦世芳进府时行经的路,她来得那样的急,说不准便是“不慎”弄掉了夫君的公文。

    这些年来,秦世芳因要帮着左思旷高升,已经习惯了替他收拾公文,偶尔亦会避开旁人耳目,带些公文来娘家翻看。

    秦素以为,用这样的方式转交密信,能够起到最快的效用。

    冷风透骨拂来,将人的心也吹得凉透。远远地,似是传来了一声夜枭凄厉的鸣叫。

    秦素再次打了个冷战,裹紧衣裙,快步踏上了曲廊。

    锦绣的软底鞋很轻,走路也是悄无声息。秦素步履轻悄行至那几座山石子旁,方停步回首,望向来处。

    月华之下,东萱阁外的小径暗影重重,那粗茧纸所制的信封,已然湮没于衰草与枯枝间,不复可见。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复又转首前行。

    蓦地,身后突然传来了“咿呀”一声轻响。

    有人!

    秦素猛然转头,刹时间手足寒意攀升,几乎冻住了全身。

    莫非被人窥破了行踪?

    冷汗瞬间湿透了她的后背,她不及细想,本能地矮下了身子,紧紧伏在曲廊边山石子的阴影处,向着声音的来处张望。

    东萱阁的院门,在黑暗中缓缓地开启了一条缝。

    那断断续续的“咿呀”声,冷且涩然,绵长如蛇身扭动,阴森得让人耳鼓发疼。(未完待续。)

第084章 清月痕

    秦素竭力压下狂跳的心,凝目细看。

    没有人。

    亦没有声息。

    那微微开启的院门,宛若一条狭长的黑洞,又像是巨兽裂开的唇,令人悚然。

    秦素听到了自己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她紧紧贴住栏杆伏好,一动也不敢动。

    蓦地,东萱阁的门缝里像是多了什么东西。

    秦素立刻张大了眼睛。

    那门缝里的东西渐渐地显出了形状,却是一条略有些臃肿的影子。那影子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自东萱阁的门缝中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秦素紧紧地盯着那渐渐开启的门缝,全身汗毛倒竖,牙关几乎咬出“格格”的声响。

    这到底是人是鬼?还是什么妖魔怪物?

    此时,一大片乌云恰巧涌了上来,遮住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华。

    那挤出院门的身形,亦于此时露出了全貌。

    秦素凝目细看良久,终于轻吁了一口气。

    她终是看清,那条身影却是女子的身形,倒并非什么妖魔鬼怪。

    只要是人便无碍。

    此时,那女子已经蛇一般地挤出了院门,正一步三顾、小心翼翼地向着东萱阁门前的那条小径行去。

    秦素的心蓦地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那封密信,便丢在小径旁的杂草中!

    这一刹,她捏紧的掌心里,沁出了一手心的汗。

    若密信被这女子拾去,若自己的事被人察知,甚至,若她伪制的公文落在那个一直暗中盯着她的人手中……

    秦素的眸色陡然狞厉,手已经本能地探入怀中,摸了摸藏在那里的两包药与一只小铜烛台。

    夜行总需有物防身,这小烛台上有一根尖利,颇为锋利,可堪一用。

    若这女子发现密信,那可就怨不得秦素手狠,只得先下手为强了。

    她紧紧地盯着那个女子,一面抓牢了烛台,悄悄地屈起一腿、略抬上身,做好了发动的准备。

    那女子走得颇为迟缓,像是有些行动不便,一面走一面四下环顾,看上去很是警觉。她一路未做停留,自秦素丢信的位置行过,一直走到了小径的尽处。

    秦素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方缓缓落入了肚中。

    看起来,这女人应该不是冲着她来的,实是万幸。

    秦素的手仍按在烛台上,心情却比方才略略放松了一些。

    直到此时,她方有余裕去打量那女子的样貌。

    此时恰是乌云遮蔽、月华隐匿之时,那女子还将斗篷的风帽戴上了,秦素根本瞧不清她的面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女子身量不太高,穿得也极普通,若只看衣着,像是二等以下的使女。

    然而,衣着实则是不可信的。诚如秦素自己也穿着锦绣的衣裳,她并不能确定,这偷出东萱阁的女子,是不是也穿了旁人的衣物用作伪装。

    那女子行至小径的尽头后,便又折去了别路,那臃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黑暗中,看那方向,却是往东院的院门处而去的。

    秦素平定了一下呼吸,一时间极为犹豫。

    这女子形迹十分可疑,跟过去瞧个究竟自然是好。但反过来说,她却又担心自己被人发现。

    这月黑风高之夜,她夤夜至此,也是一场阴谋算计,若是不慎露出马脚,反倒坏了她的大事。

    她微微直起身体,犹豫再三,却总也迈不出那一步。

    便在这几息间,小径的尽头,忽然又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秦素立时重新蹲下,心头微凛,冷汗再度湿透重衣。

    这女子行动好快,还好她不曾冒进,否则此刻便要与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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