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这两个时间段,她的身体与草木植株的交流会容易那么一点点。
是夜。
凉风习习,十分舒适。
花袭人披上衣裳走出门,看向站在廊柱暗影中的宋景轩,笑笑道:“轩公子来了。”这人,来的倒也勤快。
“吴济说,你那内力十不存一,几乎损伤殆尽……”宋景轩低头看花袭人,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是我是我!都是我!”花芽差点儿要从花袭人头顶发间蹦出来向宋景轩表功,只在花袭人的脑海中不断叫嚷道。
花袭人不理她,笑笑没有回答宋景轩的话。
宋景轩也并未追问。
她依旧能有如此保护自己的能力,他心底自然是欣慰的,也放心了一些。
“王爷让我来同你致歉。他不能向世人说明你对他的功劳奖励于你,也并没有为你的受伤而惩罚凶手,为你做主……他向你道歉。”宋景轩道。不知为何,他没有将靖王要求花袭人暂且不要向清和郡主复仇的事情说了出来。
“道歉有什么用?”花袭人淡淡地道:“不如来点儿实惠的……南顺候的旧案,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揭发出来?我相信那位周同知已经招供出许多了不起的消息,而你们也掌握了许多证据了吧?”
“老皇上没几年的活头,英王已经出局……如今竞争对手就只剩下了宁王一人。”花袭人冷静说道:“只要宁王出局,其他皇子等不及长大露本事,那储位就只能落到靖王座下。老皇上不是昏君,定然会保证权力的顺利传承……”
“我不知,你们还在等一个什么样的时机?”花袭人道:“需知这白日天长,机会不等人的道理。一旦发作晚了,皇上心仪长子,到时候就算再有什么牌,老皇上为了江山稳固传承顺利,也只会当做不知的。”
“就像他舍弃了英王,便毫不客气地将黑锅扣到他头上是一样道理。”
储君不好当。
但那也要看什么样的储君。
如今老皇上自己都自己没几年活头了,难道还会怕身为亲儿子的储君等不及三两年,疑心其与自己夺权吗?若真如此,那得是多么糊涂的昏君!
而眼下,万元帝显然不是个糊涂皇帝。
一旦储位之争尘埃落定,万元帝定然只会全力栽培胜出的继承人,保证大梁江山顺利传承,不出一点乱子!到那时候,一切妨碍将来储君掌权的障碍,万元帝十有**会在自己驾崩之前,将这一切给料理干净了!
所以,花袭人真的不明白,为何靖王迟迟不发动。
花袭人说了这么一大段,宋景轩都是沉默地听着,不曾插话,也就没有回答。
“难道,你们是要看着那韩清元和薛世净真拜堂成亲了,才肯发动?”花袭人此时语气之中已经有了失望的冷意:“然后,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还看着如韩清元那般小人物的痛苦挣扎取乐?”
“宋景轩,我不希望是这个结果。”花袭人微微抬头,直直地盯着宋景轩。
夏月皎洁,她的一双眼睛在月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冷而亮。
宋景轩终于开了口:“放心。不会到那个时候。”
“待西北军班师归巢之后,王爷的人便会雷霆发动。”宋景轩道:“西北军大部已经在路上,月余应是能回来了。”
花袭人微微点头。
月余,韩清元和薛世净的婚事估计还没到最后一步。但这个时空,一旦下聘,那婚事就算是成了的。
如今距离八月不过只有两个多月。
而大军回程,说是一定要在中秋佳节之前献俘……但万一路上遇到点什么事儿呢?
而且,花袭人转念就明白了,靖王选择大军凯旋之后,一来是要借任平生的实力,并落实他靖王在军中和民间因商行成功运作得来的名声;二来估计也是不想再有任何变故——
任平生在军中有威望,耿帅耿老爷子是来国老将,难道对大军就没有影响力了?所以,为防万一,需等耿老爷子回到京中交出兵符卸了任之后……(未完待续。。)
196 犀利言
将在外,难免会发生乱子。
但在京城之中,万元帝的眼皮子底下,又没了兵权的,任是从前开国老将耿老爷子也好,还是如今军中新一代权贵任平生也好,他们摆明了态度支持谁,哪怕是在朝堂之上打起来,都是再弄不出大动静的。
看来靖王是胜券在握,因而是不想生出波折的了。
花袭人却并不满意——
她受了一遭罪,起因是因为什么?若是没有取到预订的效果,岂非显的她像是傻蛋?
多一日,韩清元和薛世净的婚约就能多走一步。真相爆出之后,两人的痛苦挣扎就多一层。
花袭人并不愿意这样。
她淡淡地道:“果然王爷有了儿子,行事就谨慎多了。但不知王爷想过没有,万一周同知的作用没有那么大呢?从前的乐信伯或许是前朝埋下来的余孽,但二十多年过去,前朝早就只是历史书上的文字了,乐信伯难道还能傻傻地与旧主牵扯不清?”
“而宁王身为大皇子,接受乐信伯投靠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罢了,你们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不可能将宁王与前朝攀扯上!老皇上又不是傻的,不会思考!”
“至多是将六皇子一系同宁王剥离,给宁王一个重重打击而已!只怕并不致命!”花袭人冷声道:“不致命,那储位就不能尘埃落定,依旧有变故!”
“大事未成之前,又是如今紧要关口,居然谨慎下来了?”
宋景轩听到此。便出声问花袭人道:“你觉得应该如何?”
花袭人抿了一下唇,眼睛微微一眯。道:“让任平生脱离大军先行回归。而后揭出南顺候旧事。制造引导假象,让宁王以为他会因此如英王一般被皇上踢出局。从而生出铤而走险的想法。若是宁王没有这个胆子,就使人往耿老爷子处假传消息!”
“到时候,无论耿老爷子如何想,他是数万大军之统帅,必然会让老皇上猜疑!”以花袭人的估计,宁王性格冲动莽直一些,若是被人引诱鼓动,见势不妙之下,有三成的概率会做下孤注一掷的决定;而耿老爷子是宁王岳丈。储位之争的时候站在宁王一边,但绝不会跟着宁王胡闹,有造反举动。
不管有没有,但只要有个风声苗头出来,让宁王手中握着一些能为他垂死挣扎的棋子……那么,无论他挣不挣扎,有让人觉得他“很可能会挣扎”就够了!
想一想,万元帝能容忍一个不肯接受他安排的儿子做继承人吗?不说他如今还有两三年的活头呢,哪怕他下一刻就要闭眼了。也不会容许有人起“弑君夺位”的心思!
而一旦让耿老爷子回到京中卸任交兵权之后,这稳当是稳当了……难道宁王失去了六皇子一系,就再没有一点与靖王争长短的力量了吗?单凭人家是长子,站在那里就比靖王名正言顺!
若是继续较量下去。最后的结果谁又能保证呢?
“皇上是有明辨力的。南顺侯旧案若靖王非要往宁王身上扯,恐怕皇上会不喜。”花袭人缓缓说道:“再者,老皇上戎马一生。杀伐决断,所欣赏的儿子。绝不会是谨小慎微的。宁王是打过仗立过军功的,虽然不多。但总比靖王连战场都没上过的,要强太多了。”
靖王的确霸气。
但往日,他的霸气也多是表现在不讲道理不重规矩这一点上。若真要找什么让皇上欣赏的霸气举动,只怕很难找的出来。
英王出局,朝中文臣们再选立场之时,怕绝大多半会选居长的宁王。对比宁王,靖王非嫡非长,又好行商贾之事,为此不知多少儒生批判其不务正业自甘堕落与民争利诸如此类的,双方一向都是看不过眼的,又如何会支持他呢?
靖王有自信是不错。
花袭人也相信他肯定为了储位布置不少,甚至就算储位落到宁王头上也不怕,他能抢回来……但,既然能正面击败竞争着,何乐而不为呢?
宋景轩是聪明人。
他自然很容易就想通了花袭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很震惊。他以为花袭人会为了韩清元那点儿私人小事凭着昔日为靖王立下的功劳和靖王对她的亏欠而胡搅蛮缠,强制要求……他怎么也没想到,花袭人居然看到了他们看不到之处,说出了一番连他都觉得有道理的话来。
或者说,花袭人说服了他。
宋景轩站在花袭人对面,瞧着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中不时闪过寒芒,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这样的女子,才不过是十几岁,应该是从未接触过权力斗争吧,居然能有这样犀利的看法?
宋景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日到来会听到这么一番话。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人聪慧到生而知之的地步?
“我会将你这番话转告给王爷的。”宋景轩良久才开口道。
花袭人轻笑一下,没有多说什么。
若是靖王依旧选择引而不发,花袭人当真不介意着人告诉宁王,一个失踪了的周同知对其意味着什么。到时候风浪一起,船儿不也必须跟着风浪走?
所以,既然宋景轩听了进去,花袭人就不再多强调什么了。
“你如此为那韩清元谋划,是为了什么?”宋景轩犹豫了一下,话说了出口。
花袭人愣了一下,自嘲道:“我能为了什么?只是因为那韩清元原本一个相当单纯的人,不会被你们给逼迫的终生痛苦罢了。韩清元可救过我的命呢。”
她歪了歪头,笑道:“难道轩公子还能认为我破坏这桩亲事,是对韩清元有男女之情,想要自己嫁给他不成?”
宋景轩心悠的一颤,目光落在花袭人的唇角的笑容之上,紧紧地抿着唇。
“你不这么想,但那韩清元未必就不会这么认为。”宋景轩也不知自己这会儿是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说这些从前自己绝不会说出口的话。“韩清元从来都以为,你做的一切,包括从韩家离开自立出来,都是本着为他好。”
在这一点上,韩清元一向自负的很。
花袭人眯眼抬头,看向那布满星星的夜空,轻声道:“说不定你们这样的贵人都估计错了……韩清元他,他身上是有些很好很好的品格的。或许,他将来的做法选择,会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呢。”
宋景轩很想脱口说出“你真是看重他”这样的话,但话到嘴边被拦了下来,又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沉默。
星空静谧,黑暗中偶尔传出几声低低虫鸣。
夜风清凉如水。
两个人都没说话,站了许久。
花袭人思绪飘忽了一阵子,才回过神来,觉得今日对宋景轩所言实在有些沉重严肃了,不是她往日风格,就笑了一笑,对沉默的宋景轩道:“轩公子倒是多关心些自己的人生大事。”
“我那容妹妹既娇且骄,又俏丽可人的,像是被轩公子给迷住了呢。”花袭人歪着头,含笑打量宋景轩那绝世美貌就算这夜色也没能挡住,道:“公子生的太好看,若非极少在公共场合出现,怕不知要有多少少女如我那容妹妹一般了。”
宋景轩紧紧抿着唇。
他听到花袭人这一番话后,盯着花袭人看了一阵子,轻声道:“夜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我走了,你保重。”
他知道自己长的比女人还要美。
从前,他很恼怒别人提及这种话题。但如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能从容面对了。
他当然更知道,他的容貌对于闺阁贵女的吸引力。
这也是他为何任何旁人猜测他是靖王那种人时候不曾反驳的原因之一。因为这样,闺阁贵女们会克制一些,他的麻烦也少一些。
从来没有女子看他时候,能坦白地对他说着“他生的美”这样的话,而且没有别的意味,只有欣赏。
只有花袭人。
但花袭人提起任少容,这让他心中生出不高兴时,也开始反省:自己以后再找花袭人时候,就全部在夜里吧……
初夏的时光十分美妙,不经意地就又过了好几日。
花袭人待在她的归花院中,一步也不曾踏出院门过。就算有花芽的帮助,她恢复的也十分缓慢。仿佛就像是要用绣花针绣成一幅长达几十丈的人物街景图一般,而她偏偏又是一个技法生疏的绣娘,进程慢的跟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一样。
她并不限制新来的侍女们走出去。
而花芽在被花袭人逼着做活儿的不开心的时候,便会悄悄地藏在那要出门的侍女身上,让她们带着它出去逛,顺便探听点儿八卦。
原来,这归花院,正是当初大将军府邸落成的时候,任平生亲自取的。那时候,清和郡主应还不知道那位花娘子的存在,所以对这个名字并无多少感觉。
且,这院子在所有的院子中并不明显。不过就是有些蔷薇花而已。
而花袭人却隐约还记得,那位花娘子别无它好,只十分钟爱山野之中盛开起来如丹霞一片灿烂热闹的蔷薇……(未完待续。。)
197 将军归
花娘子又姓花。
当任平生将当年那个小女孩领回来,安置在给她娘亲准备的归花院之时,清和郡主再意识到这院名的意义,心尖岂非是在滴血?
当年小女孩倔强离家出走之后,清和郡主居然没有将这院子给封起来,如今更是依然给了花袭人住,不知她心中又做如何想的呢?
也是个可怜的女人。花袭人心想。
这些日子中,她借口休养足不出院子,自然不会去向其他庶女一般同清和郡主这个嫡母请安;而清和郡主也没有再过来,只是偶尔派人过来问了几句日常所需是否足够。
任少容两三天总会来上一次,坐上一坐。
任少元从外面办事归来之后,也有过来坐了片刻,淡淡地同花袭人说了两句场面话。也仅仅礼节性地来过一回。
养病的日子倒也安宁。
这一日,花袭人做完功课,正要让人备水沐浴,赵婶子从外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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