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捉住从身边滑过的王府管家,管家一回头见是他,不掩急躁道:“你怎么才回来?殿下都找了你好几回了,今日王府事情多,我顾不上你了。”
管家说完就要走,又被楚沉夏一把捉住臂膀,楚沉夏看着几个百姓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粥从人群中挤出来,又小口小口地喝着,不解道:“金城什么时候有这么多灾民了?”
“大多是灵城的,雨把百姓的田都淹坏了,他们听说王府开粥设灾,这不,都跑了过来。”管家眼睛瞟了瞟他手中的空鱼篓,又道:“你看看你出去了那么久,连条鱼都没钓到,这大冬天的钓什么鱼呢?”
“王总管,陈铺的米送来了吗?”人群中探出一个人头来回张望。
管家飞快地说道:“我跟你说,殿下在等你,赶紧进去吧,我忙去了。”
还未走到大厅,一个人已经撞了上来,那人脸憋得通红,连连道歉。
“你去干什么了?”人还未到眼前,声音已经飘了过来,刘衍冷着一张脸从转角处出来。
楚沉夏动了动唇,一个女子慢腾腾地也从转角处出来,眉眼如冰,做了个手势,让那个惊慌惊恐的婢女退至一旁。
楚沉夏略微有些吃惊,冷若冰霜的她居然有一个性格懦弱的婢女,真是稀罕。
“我问你怎么不回答?”刘衍似乎有团气压在胸口。
“回殿下,我方才钓鱼去了。”
“鱼呢?”
楚沉夏举了举手中的鱼篓,笑道:“跑了。”
“王姑娘自便,我还有事,就失陪了。”刘衍微微偏头,王若渝看了他一眼,算是回应。
刘衍也不多解释,瞪了楚沉夏一眼,便往书房走去。
“殿下这是在哪里受了气回来?”楚沉夏勉力跟上他急急前行的脚步。
这句话说出去,被风一吹就散了。
楚沉夏不死心道:“殿下的脚好的这么快,我都快赶不上殿下的脚步了。”
这话说完已经到了书房门口,刘衍猛地一推,“彭”的一声真真切切惊到了楚沉夏,他这才认真的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殿下。
忐忑地将门轻轻带上,一回身就见到刘衍死死盯着自己,明明没做什么事情,都被他瞪得有些心慌。
“殿下这是干什么?”楚沉夏装作不知,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知。
刘衍重重说道:“尚书府是你派人做的?”
“尚书府被灭了与我何干?”楚沉夏忽然有些迷惑,又忽然有些明白他发问的原因,但到底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记恨尚书,你恨他六年前判的那桩案子!”刘衍狠狠看着他,目光中却夹杂着一抹伤痛,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扬声道:“可是那桩案子,与他而言并无徇私,那是铮铮的事实。”
楚沉夏心口一颤,脸上的表情都敛了起来,竭力克制内心的翻涌,冷冷道:“殿下还提陈年旧事做什么?”
“你忘了吗?是你亲口说要为他翻案的。”刘衍的表情越来越冷,眼中的怒意也越来越盛,“可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杀了他就能翻案子,我从来都不知道还有这个道理。你这明摆了是在报仇,泄私愤!下一个就是我吗?!”
“殿下说的是,杀了他就能翻案子吗?当然不能,那我为什么要杀他?杀了他我还怎么翻案子,于我而言又有什么好处?如果殿下非要说我泄私愤,那我明确告知殿下,如果让我选,我第一个选的就是顺王府。想比愚昧的尚书,难道不是出卖朋友的殿下更加令人憎恨吗?”楚沉夏几乎是咬着牙说完最后一句话。
其实他想忍,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语气越说越重,心里的那点愤恨也越来越掩盖不住。
自从刘衍那日在公堂上为裴尘东做了人证,原先一起玩耍的同伴渐渐疏远了他,他时常听到他们在背地里叫他“小叛徒”。裴尘东倒是经常带着许多伙伴来找他玩,开始他还会应约出去,可是到了后来,他就再也忍受不了这种表面尊崇背地唾骂的人了。直到后来,他投入军营,与那些铮铮汉子一起喝酒吃肉骑马上阵,他渐渐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那种细腻的朋友了。
刀口上出生入死的兄弟远远比那些来讨好你的朋友要高尚许多,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每回到金城,看到幼时的同伴,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悲怆感。
刘衍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眼眶顿时红了,勉力压制自己的情绪,但依然掩盖不住激动的声音:“我没有出卖任何人,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他推了,这一点绝对不会错的!”
楚沉夏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粗着脖子道:“殿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殿下除了眼睛瞎,其实还有一颗瞎了的心!”
刘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急促道:“楚沉夏!我理解你丧亲之痛,可我告诉你,做人要清醒一些,你现在是在泥沼里你知道吗?”
楚沉夏反抓着他揪住自己衣领的手,肆意笑道:“到底谁在泥沼里,殿下比我清楚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
“殿下费尽心思拿到那二十万黄金的赏赐意欲何为?”
“我意欲何为?”
“招兵买马,还不是为了尽早登上天子之位。”
刘衍紧拽着他衣领的手一松,一拳打在他的下巴,怒道:“这话要是传到父皇耳朵里,足以治你九族之罪!”
楚沉夏缓缓擦去嘴角的血迹,笑道:“殿下不会,因为传到皇上耳朵里,殿下也不好过。”
刘衍看着他一脸欠揍的样子,还是没忍住,一拳砸了上去。
他看着楚沉夏倒在地上不起来的样子,冷笑道:“你又何必装清高,你费尽心思接近我不就是为了给你弟弟翻案?你楚家的人个个表面上装的贤良清白,背地里的阴谋诡计却多的令人发寒。楚沉毓是这样,楚治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楚沉夏已经爬了起来,他只觉得颧骨吃痛,整个人站不住往后退了两步。他震惊地看着他,他楚沉夏吃了豹子胆了,居然敢打身为皇子的他!
刘衍手中拳头一紧,冲过去和他扭打在一快。
第十一章 旧患新伤
当夜,顺王府来了三名御医,御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头也不敢抬。
裴叔东和永明公主听说了这事,都力荐了孙半容,于是半容就顶着三名老御医怀疑的眼色在床榻前忙活。
半容看着他这一身的淤青,哭笑不得:“殿下明知有伤还学人打架。”
手按在断骨处,刘衍眉心紧紧拧在一块,咬牙道:“我这是自己的摔得,半容姑娘记。。。记住了。”
“是,这身淤青都是摔得,殿下,你这腿可得做好心理准备。”半容斜斜看了他一眼。
“什么。。。什么意思?”刘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殿下的左腿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半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刘衍还没什么反应,底下跪着的三个御医震惊道:“这位女大夫,话可不能乱说?殿下的腿万万不能有损伤啊。”
半容仿佛没听见,语气略微比之前温和一些:“殿下也不用太在意,左腿没了还有右腿,总之人活着就好。”
她这番安慰却叫刘衍听着不太舒服,一改之前对她的平和态度,带着些皇子威严道:“我是顺王,是列行军的主帅,我的腿是用来驾驭烈马,行战在战场的,无论如何,你都必须治好我的腿,你听清楚了吗?”
半容手中动作不停,竭力安慰他:“殿下不必如此激动,这个时候还是安心点的好,如果殿下肯相信我,也不是没有可能复原的。”
刘衍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额间都是因疼痛而出的汗,脸色极其难看偏偏那对眼睛灼灼地骇人,他慢慢推开半容,冷道:“如果你没把握就不要治了,换其他人。”
“即使是我师父也不会有十全的把握。”半容毫不退却,正视他的目光。
“那就找个有十全把握的人来!”刘衍有些无力倒下去。
“好,殿下喝了这碗药,我就去找。”半容连忙上去扶着他,将药碗递到他嘴边。
刘衍模模糊糊地喝了,半容将他慢慢放稳,长吁一口气道:“终于睡过去了,可以好好治疗了。”
她细细忙活了一两个时辰,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只觉得眼睛有些模糊发花,便起身到门外去透气。
一出门便看到了另一个满脸淤青的人,联想到里面躺着的那个,瞬间了然。
“殿下怎么样了?”
一开口便是一股浓郁的酒气,半容不解道:“你有伤还喝酒?殿下的腿是你打断的吧?”
“嘘。”冰凉的手指忽然放到自己温热的嘴唇上,半容整个人一麻,不知为何动都动不了。
楚沉夏晃了晃身体,与她又近了一步,语气飘渺道:“我告诉你,叛徒就是应该被打的。”
话刚说完,整个人就失控一般压在半容肩头,半容被他压得后退了两步靠在门上,才抵住他的重量。
恍惚中,听到他有节奏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反而乱了起来。
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出来,刚才是她善作主张让那些太医先回去的,就连那些个惊慌失措的婢女也被她打发走了,现在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手忙脚乱地将楚沉夏拖进内殿,从床榻上拖下一床被子,随意地盖在他身上,这才大功告成。只是这后半夜也不必睡了,要时时顾着殿下翻身,还要隔两个时辰为殿下换一次药。
刘衍睁眼醒来,天还没有完全亮,面前的女子手托着下巴眼睛睁得极大,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她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猛地又睁开,再闭上再睁开。
刘衍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风扫到床边似乎有一团奇怪的东西,定睛一看,是裹着棉被的楚沉夏,眉头紧紧一簇,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一下便将靠在床榻边的楚沉夏推到了。
“彭”的一声,半容一下子清醒过来,目光落在楚沉夏身上一跳,正要将他扶起来,眼风便扫到了床上的人。
“殿下觉得好些了吗?这里,这里还疼吗?”半容手指轻轻按在他的膝盖上。
刘衍只觉得没有什么知觉,便有些不安:“我的腿。。。”
“殿下,好好休养才是正道,没有伤是一两天就可以好的。”半容替他将被子拉好,又问道:“殿下想吃什么,我去通知厨房。”
“你之前说我有可能站不起来,这个可能是几成,我要知道。”
对于顺王殿下的执着,半容略微有些无奈,但他是殿下,加之又是病人,还是个有可能残废的病人,因此半容耐心地回道:“七成。”
其实七成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她想说五成来着,又怕殿下受不了,没想到殿下还是受不了这个七成。
“七成!你是说我有三成的可能变残废!”刘衍大叫着坐起来,眼眸牢牢盯着她不肯放松。
“殿下,是七成,又不是三成。”半容的眉间都有些疲惫,顿了一顿,又道:“其实是有可能变成九成的,只不过算算日子应该来不及了。”
刘衍精神一震,道:“是什么,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去试试。”
“是一种西域的草药,对断骨之伤非常有效,因为远在西域,又要新鲜,所以一般最好在三天从西域运到金城,才不会失去效果。只不过,你的腿伤要在五日内上用这种草药尚且有效,五日后,即使草药到了也成鸡肋了。”半容仔细地想了想,认真道:“从金城到西域,最快也要三日,加上回程的三日,总共六日,已是马不停歇的时间了,要在五日内到达,真真是困难。”
刘衍不再说话,从金城到西域他走了不下十次,他心里要比半容明白的多,半容说的六日他还从未见谁做到过,他所知道的最快也是八日。
床榻边倒下去的那个人忽然跳了起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我去,五日之内必回。”
走了两步,忽然顿住,似乎在斟酌什么,默了一默才道:“若五日之内没有回来,我便把我的腿赔给殿下。”
刘衍一怔,心里有处紧皱的角落慢慢舒展开来,他讪讪道:“我要你的腿干什么用?”
楚沉夏没来得及听到这话,人影一闪已经出门了。
半容瞟过他略微有些浮肿的眼,恨恨道:“殿下这几日还是要注意,千万不要下床,如果殿下执意如此,也不必等他回来了。”
刘衍笑了一声,觉得困倦难挡,又缓缓闭上了双目。
半容见他睡着了,将将起身出门去,正好撞上前来探视的高娴妃,回过话便退了出去。
一个女子身着淡黄色衣衫,在梅树下翩翩练剑,半容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迟迟收不回来,好出色的女子。
她的招式和她的人一样冷冷的,叫人看了凉凉的,也偏偏叫人忍不住想要接近她,仿佛曼陀罗,你明知有毒还是会上瘾。
感受到半容灼灼的目光,王若渝的剑一收背在身后,杏眼中的冷淡褪去几分,平和问道:“有事吗?”
半容顿时有些尴尬,边走边道:“没有,我就是看到你有些意外。”
王若渝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半容的尴尬又多了几分,手不自然地摆弄头发,略微斟酌,才提议道:“我对这里不熟,你能带我走走吗?”
不知道她会不会拒绝,王若渝似乎没有多想就回道:“我也是昨日刚来的,不熟。”
果然被拒绝了,半容顿时有些失望,不过因为做了心理准备,倒也没有太多失望。
“我们可以一起去熟悉熟悉。”
“啊?”半容有些不确切地问道,反应过来才连忙笑道:“好啊,我们现在就去吧。”
没走几步,半容便忍不住问东问西:“你是金城人吗?”
“不是。”
“那是哪里呢?”
“青州。”
“那儿啊,我没去过。”
“。。。。。。”
“你为什么会在王府?”
“我爹让我来的。”
“你爹为什么让你来王府?”
“算是为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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