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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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医-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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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秦泊南接了,翻开茶盖,缓慢地啜了一口。

    阿依的心中第一次产生胜利的喜悦,这感觉慰藉了她的辛苦和努力,竟让她的胸口舒畅起来。

    “书,很有趣?”秦泊南问。

    阿依微怔,陷入思索,她的表情明明就写着很无趣。

    “觉得无趣吗?”

    “还好。”她很诚实地吐出两个字。

    秦泊南本以为她接下来还会说点什么,可等了半天,她只是用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显然无话再说,这下轮到他不知该说什么了。

    “啊,是嘛。”他无语地干咳一声,将目光重新落回书上。

    余光瞥见阿依见他不再吩咐,再次沉浸在书卷里,明明觉得无趣,居然还看得那么认真。

    她的大脑回路果然让人很难理解。

    黄昏。

    车队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停驻在徐州城最大的客栈里。

    阿依跳下马车,微微扭动身子,缓解一下僵硬的肌肉。

    就在这时,忽然听见身侧不远处,正在卸车的小药童当归妈呀一声,对着同伴叫起来:

    “苏州那群人是怎么做事的,水菖蒲竟然生虫了,这可如何是好?!”

    阿依微怔,当归嗓门太大,她憋了一天正无趣,被这声音吸引过去,果见当归的怀里抱了一匣子品相不太好的菖蒲,顿时歪了歪脑袋。当归见她是个小姑娘,也没赶她。阿依好奇地拿起一块,借着夕阳观察了半天,问:

    “这是水菖蒲?”

    “对,这就是水菖蒲,性温,味辛,开窍化痰,健胃醒神。”在姑娘面前,当归自然想卖弄一番。

    “可我觉得这更像石菖蒲。”阿依讷讷地说。

    “什么?!”专业药童被非专业丫鬟质疑,当归哪里能忍受,火噌地从肺里窜出来,瞪着阿依,仿佛要把她吃了。

第十七章 貌似被捉弄了

    “因为……”阿依见当归大怒,唬了一跳,急忙解释,“《本草经》上说,水菖蒲根茎粗大,少有分枝,表面类似于棕红色,石菖蒲则是淡褐色,且根茎上部分枝甚密,这一只单从分枝上看就应该是石菖蒲吧。”

    “什么?你知道什么呀,这明明就是水菖蒲,我一个学龄两年的药童难道连水菖蒲和石菖蒲都分不清?你只不过是一个外行的小姑娘,嚣张什么?!“当归是与阿依年龄相仿的少年,握着拳头,已经气急败坏。

    他的肝火太旺盛,阿依无言以对,她只是单纯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她开始反省自己是否有些多事。

    “紫苏师叔!”盛怒中的当归突然老实起来,双手垂在身侧,低下头,恭敬地叫了声。

    阿依一愣,回过头,见紫苏步履稳健地走过来,高大的身材瞬间遮住了残阳的余光。

    “紫苏师叔,这丫头在这里捣乱……”当归怀着气愤开始告状。

    话音未落,紫苏已经在他的圆脑袋上拍了一下,清悦低沉的嗓音带着严肃,训斥道:

    “连石菖蒲和水菖蒲都分不出来的人也好意思吹嘘自己当了两年药童,真不知道芳怜是怎么教你的!”

    当归的眼睛倏地瞠大,愣愣地看着他,又呆呆地低头去看手中药匣。

    紫苏拿起匣子里的菖蒲,淡声说:“这是兴古郡地产的石菖蒲。”顿了顿,提高音调呵斥:“还不快去把这些再好好处理一下,苏州那帮家伙不会做事,难道你也不会做事吗?!”

    “是!”不怒而威的气势把当归吓得肩膀一抖,绷直身体响亮地应下,转身一溜烟跑了。

    紫苏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阿依一眼,也不与她说话,径直走开。

    阿依总觉得被瞪了一眼,她已经知道紫苏是秦泊南的大弟子,也是唯一被正式收入门中的徒弟,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可他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垂下头,在心里叹了口气,至少在新地方她不想被人讨厌啊,转身,却见先前离开的秦泊南已经回来,正站在门廊下远远地看着她。

    阿依心中忐忑,连忙走过去。

    秦泊南只是笑笑,没说什么,转身进入客栈。

    伙计热情地将人往里让,阿依随他登上松木楼梯,来到二楼一间典雅的客房。伙计推门请秦泊南进去,阿依刚要跟,秦泊南已经回身挡在门口,含笑指指隔壁:

    “你的房间在那里。”

    “可是……”丫鬟不是应该时刻跟在主子身边服侍么,她可不是个会偷懒耍滑的人。

    “你不用太拘束,我不习惯过度的服侍,你去梳洗一下,然后下楼吃饭吧,想吃什么吃什么。”说罢,关上门板。

    阿依愣了半天——或许她该窃喜她找到了一份貌似轻松又优越的差事。

    这是阿依第一次住客栈,看哪里都觉得新鲜,眼花缭乱了半天才洗净手脸,重新梳好微散的头发,下楼去。

    一楼大堂已经坐满了秦泊南带来的人,大约有二十几个,老少齐全,清一色爷们儿正吃得热火朝天,阿依一个姑娘呆在这些人中间,怎么看都格格不入。

    那些“火辣辣”的视线让她头皮发麻,呆了呆,木着脸坐到角落的一张空桌前,好奇地打量着墙上悬挂的菜牌。虽然秦泊南让她想吃什么吃什么,话说餐费会从月钱里扣吗,她已经预支了许多月钱。

    青色的竹杯放在她面前,她微怔,扭过头,见秦泊南已经换了件浅青色湖杭夹袍,从她身后绕过来,坐在她面前。同行的紫苏立在一旁,等秦泊南入座后方才坐下。

    阿依连忙起身,秦泊南含笑摆摆手让她坐下,吩咐:

    “把这个喝了。”

    “这是……”阿依疑惑地眨眨眼,盯着竹杯,问。

    “能让你长高的药。”秦泊南的唇角泛着柔和的笑意,仿佛临世谪仙般仙风道骨,温煦的语调让人下意识想信服。

    “真的吗?!”乌黑的眼眸霎时迸射出光芒,可以长高……

    “骗你作甚,这对你好,快喝了吧。”秦泊南噙笑催促,弯起的细长眉眼如阳光一般和煦,让人真心觉得他是为了对方好。

    阿依感激地点头,旋开盖子,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虽算不上难闻,但也不那么美味,向里面望去,药汁竟呈褐红色,被客栈的灯光一照,竟然红得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好鲜亮的颜色!”她赞叹,扬起脖子,一气喝下去。

    咕嘟咕嘟!

    轰!

    咸腥味、苦涩味、辛辣味、灰土味调和在一起,一同冲击着脆弱的味蕾,并气势汹汹地向喉咙深处涌去!

    这是何等激烈的冲击力,究竟是怎样的配方才能调配出如此具有毁灭性的药汤,这简直就是充满了奇迹和暗黑的杰作!

    呕——

    胃袋翻搅,她快要吐了!

    “不能吐,这里面全是珍贵的补药,吐了可惜。”秦泊南望着她一阵青一阵白的脸,噙笑阻止。

    咕嘟!

    阿依抻直脖子,扎挣了半晌,勉强把药汁咽下去,紧接着腾地起身就往楼上跑。

    “师父,里面混了鳖血和鹿血吧?”紫苏有些反胃地问。

    “都是滋补佳品呢。”秦泊南一点不愧疚地笑起来。

    半刻钟后,阿依小脸发绿地回来,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秦泊南优哉游哉地喝茶,紫苏独自用餐。

    见她下来,秦泊南笑眯眯地招手让她坐下,怕她拘谨,给她夹了块鱼。

    可阿依已经被生血刺激得没有食欲了,再次忆起还是想吐,不愿进食,犹豫了下,索性问:

    “先生,带了这么多人究竟是要去哪儿?”

    “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问。”秦泊南啜着茶,眉一挑。

    “……”她只是觉得不该做多嘴的丫鬟。

    “定国。”他回答。

    “定国?”阿依一愣,“要去别的国家?”

    秦泊南扑哧笑了,顿了顿,耐心回答:

    “是一个镇,宾州境内的定国镇,药王的故乡。”

    阿依的脸刷地红了,想了想,又问:

    “先生要去药王家做客?”

    秦泊南望着她一本正经发问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药王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了,是去进药,当然也会卖药,总之就是去逛‘天下第一药市’。”

    “……”阿依觉得被嘲笑了,脸发烫,结舌。

第十八章 定国药市

    夜幕低垂。

    阿依抱着厚厚的《本草经》来到秦泊南的房间,轻轻叩响房门。

    少顷,脚步声响起,秦泊南打开门板,温润的笑颜无论何时都似一缕灿烂的阳光,直直地照进人心,带给人明媚与温暖。

    “先生,我看完了。”她将《本草经》递过去。

    “这么快?!”这显然出乎秦泊南的意料,略惊讶地扬眉,望着她手里厚厚的书籍,眼神有些复杂。

    “因为先生叫我看嘛。”阿依认真地回答。

    秦泊南愣了一会儿,抬头望着她的脸,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等一等复又笑眯眯地问:

    “要不要看下册?”

    “还有下册吗?”阿依歪头想了想,她虽不讨厌,却也不是那么想看,不过对上他弯起的眉眼,还是缓慢地点头。

    “进来吧。”他笑说,转身让她进去。

    阿依第一次踏进这间房,顿时惊叹于内部装潢的华丽。这是一间宽敞典雅的套房,精致考究,豪奢华美。

    一张乌木大理石大案横在窗下,案上铺着色如雪浪的上好生宣并笔墨砚台,一只汝窑瓷瓶里插了许多枝红如胭脂的腊梅。秦泊南走到墙角的书柜前去取《本草经》下册,阿依等待中眸光不经意扫过桌上的宣纸,顿时定住了。

    那纸上是一卷长文,有几行墨迹未干,这大概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字,以前看过的王渊的手抄课本与这个根本不能比较。笔势委婉含蓄,遒美健朗,书法平和自然,秀雅端庄,骨络分明,内含刚劲,飘若游云,矫苔惊蛇。

    胸口处忽然翻滚起一股热浪,让她全身的血液都活跃起来。阿依的心中产生了钦慕,虽然她并不明白这感觉就是钦慕,但她在这一刻已为自己下定决心。

    夜里,躺在床上,明明是闭着眼睛,手指却在棉被上一遍又一遍地书写着,不流畅,无趣生涩又枯燥,但她却不愿意停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阿依完全习惯了与秦泊南在马车内相处,她已经能泡出合乎他口味的茶,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添香减炭。秦泊南向来手不释卷,大多时候她亦在读书,每读完一册,他都会问她想不想读下一册。阿依对这些枯燥乏味、全都与医理相关的书籍并不是很感兴趣,甚至猜想身为大夫的秦泊南拥有的书籍莫非全部都是医书?不过她并不讨厌。

    她的世界里只分两种,讨厌和不讨厌。

    越往南行走越能感受到春天的脚步声在临近,清爽的正午,车队停在城郊的密林里稍事休息。

    阿依得到了午休时间,趁秦泊南去检查药材的工夫拿上干粮,一个人蹲在小树林里,捡了一根树枝在浮土上一笔一划地练字。写了许久才直起酸痛的腰身,站着从高处观察检视,比前些日子工整多了,可她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你在模仿我的字吗?”清润的嗓音自身后响起,阿依吓了一跳,连忙转身。

    秦泊南笑眯眯地望着地上端正隽秀的蝇头小楷:“学得不错呢。”

    阿依的脸轰地红了,仿佛做了亏心事一般紧张又狼狈,手忙脚乱地用鞋底蹭乱地上的字,绷直了身体压下头。

    “虽然写得不错,却缺少了一种神韵。”

    神韵?

    阿依微怔,抬起头迷惑地望着他。

    “字迹即内心。”他温润地笑说,眸光深处却掠过一抹深沉和奥义。

    阿依不明白,呆呆地眨了眨眼。

    “不过话又说回来,能学成这样,你还真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他笑眯眯地望着她,不带任何虚假地称赞。

    “我已经十三岁了。”就算长得小也不是小姑娘。

    秦泊南扑哧一笑,递来一只竹杯。

    阿依条件反射地捂住嘴唇抑制住干呕。

    秦泊南对她这样的表情似乎很愉悦,把手里的竹杯向前递了递。

    阿依犹豫了半晌,咬牙接过来,问:

    “先生,喝了这个真会长高吗?”

    “我骗你做什么?”秦泊南立刻摆出一脸仙风道骨、医学泰斗、普度众生的严肃表情,反问。

    阿依一口气灌下去之后,飞奔到溪水前,拼命漱口。

    隔天,秦泊南送给她一套文房四宝。

    “要从月钱里扣吗?”她捧着生宣,担忧地问。

    “送你的。”

    阿依闻言大喜,小声嘀咕:“难怪周大娘说贴身丫头好,有赏钱,原来真的有。”再次想起周大娘,她眸色一黯,有些伤感。

    “你想要赏钱?”秦泊南笑吟吟问。

    阿依微愣,绷着小脸忙把头摇成拨浪鼓。

    “不想要?”他笑意更深,追问。

    阿依刚想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问题让她很为难,总觉得怎么回答都不妥当,只能闭紧嘴巴直勾勾地看着他。

    纠结的眼神和没有任何表情的小脸形成鲜明的反差,很是有趣,秦泊南没忍住,笑出声来。

    阿依无言,她似乎又被嘲笑了。

    一日半后,马车终于抵达此行的目的地——定国镇。

    定国镇是一座颇负盛名的江南水镇,房屋临水而建,拱桥两岸连接,狭窄的柳叶船在并不宽阔的小河上往来穿行,明明不是人口繁多的城镇,却意外地生机勃勃。

    每年春节过后,定国镇都会迎来一年一度的药材大集,来自全国的医者、采药人、药材商齐聚。当归带着炫耀以及对阿依无知的鄙视,颇为自豪地对她讲,药市每年必须要在百仁堂带领众人祭拜过药王后,才能宣布开市。

    开市的第一天,秦泊南要前往药王庙上香祭拜。

    “姑娘家是进不去药王庙的。”他笑说,阻止了阿依想跟的念头。

    二月初二,吉时,药王庙举行过隆重的祭拜仪式后,鸣锣三声,有人响亮地高呼一声“开市”,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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