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守义轻轻的抚摸着二指来宽的印迹,低着头,久久的没有出声。
扶青衣知道他是信了,缓缓道来。
他从玉虎印章的来历讲起,先是讲了大陈的开国,讲了十二世勋的诞生以及兴衰。然后讲起了先帝和太后是如何从神仙眷侣变成怨偶滴,还讲了皇帝老儿和郭雅之间的缘起缘灭。
当年,后宫,李皇后、郭贵妃二女争宠,斗得惊心动魄;而朝堂之上,郭家和李家亦是势不两立,貌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直到,郭贵妃小产,真正的二皇子胎死腹中,情况陡然发生了变化:首先是,后宫之中,太后和李皇后扶植了曹氏。后宫的格局大变。曹氏分宠成功,郭贵妃渐渐失了圣恩;然后是,李太傅在朝堂之中不遗余力的提携曹家等新贵,对郭家展开围攻。郭家渐显势单力薄。
眼见着郭贵妃被打入冷宫、郭家露了败相,这时,情势又发生了惊天逆转:漠北国进犯。左贤王领着数十万漠北铁骑,来势汹汹。他们破了大陈边界,长驱直入,矛头直指京城。
关键时刻,多亏了郭忠正和他的郭家军。他们不但把漠北铁骑赶出了大陈地界,而且还反过来,打到了漠北国境内,包围了他们的京都。
漠北国大汗不得不摇白旗议和。
于是,郭雅母子被从冷宫里提溜了出来。她被重新封为妃,回到了原来的寝宫。太后一族虽然心中不爽,但是,也只能忍着,连牢骚都没发一句——人家郭雅之前可是贵妃。现在,娘家父兄立了涛天的军功,她只是被封为妃,而不是恢复原位。皇帝已经给足她们面子了。而且,皇帝对郭妃的宠爱已经大不如前。他只是偶尔到郭妃那儿坐坐,从不过夜。而郭妃也淡定了许多。除了给太后请安,和参加一些集体公益活动,她几乎是整日里呆在寝宫里,叠纸鹤、做手工,足不出户。
就连太后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可是,好景不长。一场议和谈下来,郭家被谣传和左贤王有私下交易。
这一次,郭忠正比以前低调多了。他没有为自己辩护。
此消彼长。渐渐的,李家和曹家的气势又上来了。
直到西南发生叛乱。皇帝让罗威挂了帅。顿时,朝中言论四起。
次年,皇帝御驾亲征,委托六皇叔英王监国。扶青衣跟着一道儿去了。
皇帝大胜西南叛军主力,兴高采烈的班师回京,留罗威扫平余寇。这时,他们才知道,郭家私通漠北国,被太后灭了;宫中走水,郭妃葬身火海……而英王被气得中了风,一直卧床不起、汤药不断。后宫、朝堂俨然姓了李。
尘埃落地。一切已经成了定局。
当时,皇帝懵了。扶青衣亦觉得恍若隔世。
“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的。”扶青衣摇了摇头,“这就是政治。”言下之意,政治玩的就是心跳动。愿赌服输,郭家的杯具很大部分可以叫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江守义一直默然不语,勾着头看手指。
扶青衣再无话可说,也默声陪他枯坐。
屋子里静了下来。
“知道我的家人……葬在哪里吗?”过了许久,江守义突然抬头问道。
扶青衣微怔,旋即摇摇头,轻语:“不知道。”
他们回来的时候,郭家人早就已经被灭了。这事是太后一手操办的。皇帝曾向太后询问郭家人尸骨何在。可是,一问这事,母子俩就会大吵一架。
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吵得多了,皇帝便不再问太后。他决定自己去查。
这活儿曾派到了扶青衣头上。因为皇帝知道他是搜寻高手。
扶青人犯了难:他只会找两样东东。一是宝物,二是活人。前者还必须是活人手里的宝物。那种埋了滴或碎了滴,他是无能为力的。说穿了,他扶青人找人寻物,全凭手头线人多,能给他海量的信息。大量的信息汇成了给力线索,这样他才能搜寻得到。而象尸骨之类滴,那是他的业务死角。
皇帝弄明白后,很开通的把任务交给了旁人。
具体是谁,扶青衣也不知道。暗卫是个纪律部队,他是暗卫长,一直是模范守纪滴。
至于那人最终有没有找到郭家人所葬之地,扶青衣从来没有听说过下文。
这时,他脑海里一亮,大声说道:“我知道,有人肯定知道。”
“谁?”江守义不禁探过身子,双手扶着炕几,急切的连声问道,“是谁?”
“罗元帅”扶青衣非常肯定及确定的回答道,“罗元帅知道郭家满门被奸人所害后,一直暗中派亲信在寻找。可是,前几年,他们突然停止了。罗元帅是个很执着的人,且又是神威公的嫡传弟子,对令祖极其尊重。郭公生前也和他象亲兄弟一样。罗元帅是绝不可能中途放弃寻找。所以,罗家人突然停止了寻找,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已经找到了。”
完全有道理。江守义不住的点头,迫不及待的起x下炕说道:“那我这就去京城找罗大人。”
第186章露馅
第186章露馅
扶青衣赶紧一把抓住他的一只袍袖角:“别急啊。你现在动身,赶到京城也已经是半夜,城门早就关了。不如明天清早动身。只要路上不耽搁,肯定能在关城门之前赶到京城。”
可是,江守义哪里听得进去:“没事,我可以在城外将就半晚。”
“现在京城人心惶惶。又是非常时期,说不定城外加强了巡逻警戒。你在城外露宿,要是碰到巡夜的守卫,那就麻烦了,会平空添上不少乱子。”扶青衣劝道。
江守义想了想,抿着嘴在炕沿边上坐了下来。
“守义,你要去找罗元帅的话,可不可以为我们捎封信给罗元帅?”扶青衣关注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
心中一动,江守义想到了那是封什么信,扬眉问道:“信?什么信?”
“我的亲笔信。”门帘挑起,高成从外面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封了口的信,“就是这封信。守义,务必亲手当面呈给罗大人。”
“是。”顺便的事,举手之劳罢了。江守义没有推辞,起身双手接了过来,飞快的瞄了一眼。
上面就写了一个“恩师亲启”,是高成的笔迹。
见他收了信,高成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江叔知道后,非常不放心,执意要陪他一道儿去。
江守义没有拒绝。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叔侄俩便起程了。
高静象往常一样去演武场练枪,没有看到江守义,以为他还在闹情绪。
不过,看到高成依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她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老爹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
想着想着,手里的动作便慢了下来,破绽大现。
“看枪”高成低喝一声。几乎是同时,“呼”,长枪刺破空气,呼啸着对准她的心窝子直扎过来。
高静“哎呀”轻呼,本能的侧身避开。
谁知,银枪头半道上改了道,目标突然换成了她的右手背,动作也由扎变成了拍。
“去”高成瞪眼喝道。
“啪”,高静躲闪不及,手背上重重的挨了一记。长枪应声被拍飞了。
说也迟,那也快,高成双臂一振,哼道:“扫”长枪便呼啦横扫过来。
这时,高静已经完全没了招架之力。“咚”,双膝中“扫”,她狼狈不堪的摔坐在地上。
十指连心啊。手背上火烧火辣一般的疼痛。“滋”的深吸一口气,高静抱着右爪,眼泪疼的在眼眶里直打转。
高成这才收了枪,拧眉喝道:“再来。”
自从高静失忆后,高成对她疼爱有加,完全没了以前的酷模样,俨然是一个绝世好爸。可是,只要进了演武场,以前的那个酷爸又回来了——拖拉会挨枪,偷懒会挨枪,不服从命令会挨枪,流泪更会挨枪。这是高成给她定的四条铁律。之前,高静全犯过,没少挨打。而高成一点儿也不含糊,长枪作军棍使,打得高静不敢再犯。
“是。”高静呲牙裂嘴滴甩甩手,腾的一跃而起,“咚咚咚”的跑过去,捡起地上的长枪。
不等她摆好pose,只见眼前一花,银枪头象蛇的信子,闪着寒光,又招呼上来了。
这回,高静学乖了。她拖着长枪,掉头就跑。奶奶个熊,本姑娘打不过,还不会跑么?四条铁律里可没有不许逃跑这一条。
“呔,休走”高成又好气又好笑,提枪追了过去。
谁知,高静跑了两三步,猛然转过身子,手里的长枪一甩,没有任何先兆的打向高成的面门。
“回马枪”她得意的叫道。
高成惊讶的轻“咦”一声,连忙侧身闪开。
“收”高静快活的眨巴着眼睛,右手收枪,左手轻扬,笑道,“天女散花~嘻嘻。”
只见满眼银光闪烁,高成顿时迷了眼。
“不好中计了。”他惊呼道。高静撒出的只是一把银屑纸。如果是暗器,他命休矣。
果然,脖子上阵阵发凉。
高成低头一看,心里乐开了花——死丫头,居然偷袭成功了。
银屑纸落定。
高静浑身银光闪闪的站在他面前,收回长枪,有些得意忘形:“哈,爹,这就叫做兵不厌诈”心里暗道:回马枪不愧是经典招式。爽啊。
这是她跟高成学枪以来,头次占到便宜。
高成瞪了她一眼,轻喝道:“雕虫小技罢了。今天就练到这里吧。”说罢,目光飞快的从她的右手背上扫过。
那里已经变得乌青带紫,肿得跟个馒头似滴。
高静耸耸肩,“哦”了一声,准备离开。
“静儿。”高成从背后轻声唤住了她。
高静站住,回过身去,问道:“爹,什么事?”
高成摸着鼻子,悻悻的说道:“那个,回马枪,不错。”
当然不错啦。只可惜不是本姑娘的原创。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罗成的白袍帅锅滴杀手锏。高静嘿嘿一笑,离开了演武场。
然而,高成却没有一道出来。
高静走到门口时,偷眼往回瞄。只见金色的晨曦之中,高成正认真的重演着刚刚的“回马枪”。
看样子,今天的早饭,高大帅极有可能会忘记了。高静摇头轻笑。
于是,吃早饭时,桌子上少了三个人:高成和江守义叔侄。林世英喜欢热闹。他来了之后,提出“一家人在一起用餐”。故而,除了扶青衣夫女,他们父子俩、高静一家三口,还有江守义叔侄都是在一起用虎的。
林夫人蹙眉问道:“进哥儿,老爷呢?”
高静笑道:“应该还在练功吧。”
林夫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没和老爷一块儿回来吗?”
高静点点头。一般情况下,他们父女俩是同时收工滴。而今天,高成研究“回马枪”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林夫人嘀咕了一句。
林世英听着觉得奇怪,问道:“进哥儿,知道你爹在捣鼓什么吗?”
高静得意的咧嘴笑道:“回马枪爹在研究回马枪。”
这回,连林荣都被吊起了胃口,惊讶的问道:“什么枪?”
“回——马——枪。”高静把早上父女过招的事一五一十的抖了出来。
“你这孩子”林夫人最先发表评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打发了一个婆子去演武场请高成。
林世英不禁抚须大笑,连声赞道:“好好好。进哥儿,你今天可是破了高家枪。不错。好进儿,你给舅舅出了口恶气。”丫丫滴,这就叫做以子之矛攻之子盾。高家枪还是得高家人来破。这十几二十年来,他和高成比试了不下二十次,没有一次占到便宜滴。
林荣摸着头琢磨了半天,恍然大悟的叫道:“原来是这样啊。”
想着“回马枪”,这对父子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吃饭?他们俩胡乱往嘴里塞了块点心,火急火燎的离了席,直奔演武场。
看着他们的背影,林夫人叹了一口气,继续进餐。
高静问道:“娘,其余人呢?”
什么叫做“其余人”明明是问江守义那小子吧。林夫人心里暗自发笑,脸上却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哦,守义和姻亲公一道去京城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听说过?”高静有些意外。没想到,江守义的思想觉悟竟这么高。皇帝不作为,害死了郭家满门,这家伙就没点神马抵制情绪在里头吗?
“就是今天凌晨。”林夫人白了她一眼,“你那时睡得正香呢。”
高静凑过去,眼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压低嗓子,悄声问道:“娘,守义还肯去?”
“这有什么不肯去的。”林夫人一边接口应道,一边给高静盛了一碗鸡汤。
突然,她心中一动,险些打落手里的汤碗。里头的鸡汤洒出来一大半。
旁边侍立着的丫头婆子赶紧过来伺候。
“你们下去吧。”林夫人接过一块帕子,胡乱的揩着手。她的样子很激动,双手明显的有些发抖。
高静暗地里叫了一声“不好”。她装失忆,露馅了——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她有关江守义身世的只言片语。但是,失忆之前的高进是知道一些内幕滴。老罗头私底下跟她透露过一些信息。再加上,这段时间,她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这样,她才能把江守义和郭家联系到一块儿。
“是。”仆妇们低头鱼贯而出。
等厅里只剩下了她们母女二人,林夫人才兴奋的抓住高静的手问道:“进儿,你全记起来了,对吗?”
再刻意隐瞒,就是骗人了。高静轻轻点头。
“佛祖保佑,谢天谢地。”林夫人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对着西方飞快的喃喃念叨着。
“什么时候的事?”缓过劲来后,她掏出帕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问道。
高进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头,轻声答道:“就是从镇上回来的那晚。那天,二哥把炕烧热了。我做了一个恶梦,梦见自己身陷火海。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记起了所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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