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寻霜出去,严清歌叫如意给她梳妆打扮。
因为她不想刻意讨好那两个姑姑,所以并没有自找罪受,大热天还穿礼服,而是穿了一身轻便的素青色镶月白边细葛布襦裙。
这衣服飘逸宽大,只腰间用一根宽宽的银环腰带扣住,显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再外罩件聊胜于无的淡绿绣花笼纱长衫,头发挽起,梳了两个双环髻,用两枚精巧的玉蝴蝶梳子固定好,便算完事了。
岂料她收拾打扮停当了许久,都不见寒友居的人来叫,严清歌忍不住皱眉,道:“叫人去看看,寒友居那边是怎么回事。”
有丫鬟去寒友居打探消息,好久才回来,小心翼翼对严清歌道:“宫里的姑姑还在,二小姐和楚姨娘正陪着她们说话。”
严清歌的眉间露出厉色,严松年打的好算盘,竟是不打算让她出去见那两个姑姑,是生怕她把严淑玉压下去吧。
若不是寻霜的小姐妹来知会过一声,只怕她真的要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宫中曾来过人。
她怎么可能让严淑玉称心如意,不付出一点代价,就顺顺利利的嫁给太子了呢?
严清歌笑了笑:“我们去寒友居吧。”她带着几个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行去。
到了寒友居大门口,舞文、弄墨看到她,惊诧不已。舞文打个激灵,对严清歌道:“大小姐,今儿老爷有客人,不方便见你,大小姐还是改天再来请安吧。”
严清歌冷冷一笑:“狗奴才,竟然敢骗我!”
舞文、弄墨扑通一声跪在门前,把路挡的严严实实,给严清歌磕头:“大小姐,是在不是我们拦着你,是老爷嘱咐过不让你进。”
严清歌冷道:“你们是自己让看,还是我叫人把你们打开?”
舞文、弄墨对严松年本就没几分忠心,不等严清歌动手,就屁滚尿流爬到一边,让出门口的路。
严清歌扬长直入,朝着正厅去了。
正厅门口站着伺候的丫鬟看见她,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
里面的姑姑是宫里来严家相看太子妃人选的,严松年千遮万掩,还是被大小姐知道了。今儿可有的好看了。
严清歌不等她通报,就推门进去。
屋里,两个中年女子正坐在上首,严松年和严淑玉、楚姨娘正陪着她们说话。
严淑玉坐的离那两个姑姑最近,其中一个姑姑还伸手握着严淑玉的手,正跟她说话。
进了门,严清歌微微垂下脑袋,对着严松年行礼,道:“父亲大人,女儿来了!”她又对着两位姑姑恭敬行礼,道:“清歌刚知道两位姑姑到来,不是有意怠慢两位姑姑的。”
严淑玉和楚姨娘见了严清歌行礼的动作,心下都是一惊。虽然她们没进过宫,可是不代表不知道一些关于礼节的常识。严清歌行的这礼节,分明是最标准不过的宫礼。而且,这动作她还做的轻灵飘逸,赏心悦目。别说严淑玉年纪小,练得不多,就是楚姨娘都做不出这么好的礼节。
那两名姑姑的目光落在严清歌身上时,满是柔和赞赏。但转头和严松年讲话时,就没那么客气了。
“严大人不是说严大小姐卧病在床,不能见客么?我看着她身子不像有恙。”
严松年的谎言被当场拆穿,他臊的脸皮通红,讷讷道:“早上她还不好着呢,想来是两位姑姑身份金贵,从宫里出来,带着龙气,小女身上的病邪之气立刻就去了。”
那两个姑姑对严松年正眼都不看一下的,将严淑玉也抛在一边儿,只唤来严清歌,问了她年纪、爱好、平时都做些什么,其中一个姑姑更是上上下下的打量她,甚至握住她的手捏了捏。
严清歌知道她们是在查看她有没有什么暗疾或缺陷,只装作不知道,乖巧的和她们说着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四子
这两名姑姑和严清歌说话较多,但也不曾怠慢了严淑玉。
约莫黄昏时候,这两名姑姑道:“严大人,时候不早,我们得回宫去了。改日我们会再来的。”
严松年赶紧毕恭毕敬送了这两名姑姑出去。
他回到寒友居,到门前时候,看见舞文、弄墨,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发狠猛踹他们,大声喝骂道:“我叫你们看门,你们怎么看的。”
舞文、弄墨道:“老爷饶命,大小姐一定要进去,奴才们拦不住呀。”
这时,院子里传来严清歌轻淡的声音:“父亲何必难为两个下人,这严家我哪里去不得?”
严松年没想到严清歌今天竟然没走,还留在寒友居,他脚下踢人的动作一停,道:“清歌,你怎么没回青星苑。”
严清歌淡淡道:“我想问问父亲,两位宫里的嬷嬷来是相看严家嫡女,商讨严家嫡女和太子婚事的,为何父亲不叫我,反让庶妹和楚姨娘出来作陪。”
严松年脸上的肥肉抖了抖,不敢直视严清歌。
他并不知道,严清歌早就晓得他将严淑玉和严润心记上家谱的事儿了。
“你身体瘦弱,我怕你苦夏,晒中暑了,就没叫你跑这一趟。”严松年干巴巴的解释道。
“那父亲就不怕庶妹苦夏么?从明心斋走到这里,可是比从青星苑来要远得多。而且庶妹还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大衣裳,父亲不怕她中暑么?”严清歌嘲讽的说道,一副非要问个究竟的模样。
严松年不耐烦起来,挥手道:“我做什么,自有我的道理,你没事儿就回去吧。”
“既然父亲不肯说,女儿就不问了。但欺瞒皇家可是大罪,希望父亲下次不会再如此行事。”严清歌躬身随意行个礼,转身就走。
比起方才她给宫中姑姑行的规矩标准又灵动的礼节,这个礼节简直就是在**裸的告诉严松年,他不配受严清歌的礼。
严松年像被严清歌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气的胸口发闷。一双被肥肉挤得豆大的眼睛里满是恨意,严清歌现在简直就是他的心病了。
他做的对不起严清歌的事情越多,越觉得严清歌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以前乐毅在京城,他不敢动严清歌半分,现在乐毅已经去了青州,山高路远,严清歌没了靠山,还敢对他这个态度,严松年想到就意难平。
他在心中暗道,看来彩凤她们说的没错,这个严清歌,根本就不是他严松年种,不然为何对他这父亲没一点父女间的孺幕天性。
不过,他也不会白帮皇家养那么久的女儿。等严淑玉当了太子妃,他有机会见到皇上,将这件事说破,皇上为了遮丑,给他的赏赐恐怕不会少,哪怕他讨要个大官做做,皇上也得捏着鼻子答应。
想到这里。严松年的心情才好了些。
就在他坐在圈椅里打小算盘时,管家走了进来,捧着账本,道:“老爷,二小姐去了账房,要支一千两银子。”
“什么?她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严松年的身子一跳,不悦的问道。
“二小姐说,宫里面的姑姑再过几天还会来,她的衣裳首饰都旧了,需要置办几套新的。”
“给她一百两!”严松年的肥手摸着唇边的胡须,道:“只是做衣裳首饰,用不了那么多。”
严淑玉在明心斋听了账房那边传来的消息,气的将桌上的针线簸箩推倒在地,跺脚道:“爹怎么那么小气。一百两银子够做什么,打发叫花子么!”
五颜六色的线和布头散的满地都是,她的丫鬟素心不敢接口,蹲下身悄悄的收拾。
发作了一通脾气,严淑玉指示素心:“你去问问娘,她还有多少银子,让她给我点儿。”
素心退了出去,去找海姨娘。
海姨娘卧房的门挂着冬天用的棉帘子,屋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一丝人声。
素心掀开帘子走进去,只见屋里的门窗都被厚重的棉帘子挡着,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只有角落里点着一盏被捻的快要灭掉的油灯,散发出淡淡的光线,勉强能让人不至于走路被绊倒。
伺候海姨娘的两个丫鬟彩铃、彩瓶跪在海姨娘床前,抿着嘴轻轻给海姨娘揉腿,半点儿声音都不敢发出。
见了素心,彩铃对她摇摇头,彩瓶则站起来,拉着素心走到外面院子里去。
“姨娘才睡着,素心妹妹有什么事儿么?”彩瓶问道。
上回伺候海姨娘的年轻婢女们跑完后,海姨娘回海家要了几个丫鬟,暂时伺候着她。这些丫鬟们对海姨娘忠心耿耿,伺候的非常精心。
“二小姐叫我来问问姨娘,她还有没有银子。老爷那边只肯给二小姐一百两银子,二小姐说不够用。”
彩瓶叹口气,道:“姨娘哪还有什么钱。前些日子她才给楚姨娘两千两银子,当给二小姐入家谱的报酬。若不是海家就是开药铺的,现在连吃药的钱都该出不起了。”
严淑玉掀帘从屋里走出来,怒气冲冲。
她对彩瓶没有好脸色,道:“你怎么知道我娘没钱了。她卖了严家书库,得的银子多着呢。莫不是被你们这些刁奴贪墨了不成。”
“二小姐,姨娘卖书得的钱都给了老爷,连自己的私房都填补进去,总共二十万两银子。姨娘真的没剩下什么钱了呀。”
“那么多书,里面还有不少孤本、善本,才卖了二十万两?你骗谁!”严淑玉不悦道。
“那些书并不是本本值钱,且还有一半儿没卖完,都放在海家,不好出手。二小姐回海家的时候,也曾拿走过一些,二小姐应该最清楚不过呀。这话若是叫姨娘听到,该多寒心。”彩瓶吃惊的看着严淑玉,不敢相信这话是严淑玉说出口的。
严淑玉却是不依不饶,道:“那没有钱,我哪儿来的好衣裳好首饰。难道你们真以为我有个京城四大才女之首的名头,宫里来的姑姑们就会任由我破衣烂衫,还对我高看一眼不成?今天严清歌穿着的葛麻衫,可是贡葛做成的,外衫用的蝉翼密纱,一匹要三百多两银子,还要提前订才能买到。我呢?我有什么?穿着的还是去年的礼服,手脚都短了一截。我的钗环除了玉石下脚料雕成的,就是银器。我拿什么跟她比?”
听着严淑玉的抱怨,彩瓶的心软了几分,轻声道:“二小姐,不如你回海家先支点钱。老太爷知道你是为选太子妃做准备,一定会给你银子的。”
“我又不姓海!”严淑玉眼圈一红:“我总是回海家要这要那,算什么?娘都不肯帮我,外祖父母和几个舅舅又怎么会平白给我钱花。不行,我要亲自问问娘,她是不是真的不管我了。”
说完后,严淑玉一头扎进了海姨娘黑洞洞的卧室里。
海姨娘怀孕后身子虚的不像样,整天整夜睡不好,一点儿动静就能把她惊醒。严淑玉在外面又是哭又是喊,她早就被吵醒了。
以前的海姨娘就不算胖,现在的她,瘦的像是骷髅一样,浑身皮包骨,她这张脸双颊深陷,下巴尖的像刀,只有额头凸出来,占据了大半个脸。
她吃力的瞪大了眼睛,瞧着不像个人,而是像个恶鬼。这样的女人,别说男人见了不会喜欢,就是女人见了,也要尖叫一声躲开。
严淑玉含着一包泪,握住了海姨娘的手:“娘,你何必如此?”
海姨娘气若游丝道:“淑玉,你没钱花了?”然后她看看彩瓶,道:“去把我匣子拿来,我有几件金首饰,融了给二小姐换钱。”
严淑玉小时候还是有不少金首饰的,只不过现在年纪大了,再戴不合适。她要融金首饰,用自己的就好,用得着海姨娘在这里卖好。
但她面上不显,掉泪道:“娘,我不要你的金首饰,我要你好起来。”
“说什么傻话,娘没病,娘只是怀孕了。等生完你弟弟们就好了。”海姨娘提起儿子,脸上露出恍惚的幸福笑容,一双细竹节拼成一样的手,挪到了肚子上。
她这一胎被郎中诊过,是四胞胎。若能生出来,她就有四个儿子了。
为了保这胎,她无所不用其极,可是身子还是迅速的垮下来。现在不能见光,不能受凉,不能受惊,不能下地,吃什么吐什么,甚至会时不时的昏厥。
但是海姨娘都不在乎,她怀里的孩子已经有六个月了,她只要再坚持一个多月,就可以服下催产药,把他们生出来。这可是四个男孩儿,就算不足月,也总有那么一两个能活下来,到时候她在严家就扬眉吐气了。
严淑玉温热的眼泪掉在海姨娘脸颊上,海姨娘道:“哭什么?你爹不给你银子,我给你。等过几个月,你进宫当太子妃,又有了弟弟撑腰,往后的日子好着呢。人呐,要对自己狠一点,吃下别人吃不下的苦,才有甜……”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就低下来了。彩瓶吃惊,赶紧拉开严淑玉,道:“不好,姨娘又昏过去了,快给姨娘扎针灌药。”
说着,彩瓶和彩铃娴熟的拉开了海姨娘的前胸,只见她干瘪的乳。房上,密密麻麻都是颜色或深或浅的针眼。
彩瓶和彩铃一个撬开海姨娘的嘴给她灌药,一个给她扎针,忙活了好一通,才将她从昏迷里拉过来。
严淑玉看着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海姨娘,在心里一阵阵的冷笑——宁肯为了要儿子把自己的命给折腾没,也看不到病床前站着的女儿么?
但她脸上还是带着哀伤,握了握海姨娘的手,道:“娘,我不吵你了。反正宫里的姑姑还要来几次,衣服首饰我不急着做。你好好养身体。”
海姨娘宽慰一笑,感受着她巨大丑陋的肚子里传来的阵阵胎动,伴着幸福的笑容睡着了。
第一百四十章 堕胎
凤藻宫中,那两名姑姑细细的和皇后说着在严家的所见所闻。
“娘娘,严家现在有三名嫡女,除了严家大小姐外,还有年方十三的二小姐,和还未满周岁的三小姐,都上了族谱,记在乐氏名下。”一名姑姑说道。
皇后凤眉一挑,显然没料到严家竟然敢这么做,将庶女记在已经去世很久的发妻名下。
其实太子娶严家哪个姑娘倒无所谓。若严家记名在乐氏名下的庶女品格极好,堪当太子妃大任,她也不会说什么。严清歌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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