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难道一点不知?过不了多久,战事将再起。”庞岳一脸的严肃。
听到此话,张云礼、卢启武、崔守成都若有所思起来,唯有石有亮又开始咋呼起来:“大人何出此言?咱们不是已经把左逆打跑了吗?短期内怎么还会有战事?”
“真是个‘纯粹’的‘猛将’,没有烦恼,活得也痛快。”听到石有亮的话,庞岳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
“大人说的可是建奴?”张云礼问到。
“不错,正是。”庞岳点点头,语气中仍旧带着一股凝重:“建奴自从今年年初击败李闯之后,气焰很是嚣张,如今已兵分两路朝江南扑来,一场大战是免不了的。”
“我大明在江北有十余万大军,又有长江天险,建奴虽然势头正猛,真要来犯,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卢启武的话里带着几分自信。
庞岳突然意识到自己要解释的还有很多,清军的推进速度之快,以至于长江以北已尽数沦陷消息还传不到这些中下级将官耳中,不过这话也不能挑明了,要不然到时候他们问起这些消息的来历,自己更不好作答。略作思索,庞岳又开口到:“不是我非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大明在江北虽有十几万大军,但那都是些什么军队,想必各位也不会不知道。试问五大总镇当中,除了我们黄镇,有多少兵马能做到不扰民,又有多少兵马敢和建奴作战?守江北,靠刘良佐、李本深之流就能守住?哦,可能也能守住,只要他们肯拿出平时扰民、荼毒地方的一半狠劲儿出来。”
听到庞岳的话,四人都不再吭声了,帐中一时安静了下来。虽然他们不忍面对这不容乐观的局势,但庞岳所说的毕竟是事实。
见四人都不说话,庞岳叹了口气,继续说:“如今我等人微言轻,局势也非我等所能左右。今日与各位说这些,主要是想让大家看清形势,早作准备,将来面对建奴之时,也希望各位仍能如同今日这般敢战。”
“请大人放心,建奴南下之事,我等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不如大人看得长远罢了”张云礼说到,“建奴本为一生番野人部落,被我朝收留,受到我朝教化,不思报恩反而以怨报德,犯上作乱、屠戮辽东在前,入关劫掠、荼毒生灵在后,如今竟又要窥伺江南!此等恶劣行径,实属人神共愤!我等身为大明武官,自有守土安民之责,来日面对建奴之时,无他,唯有誓死报国而已!”
听得张云礼这么一说,卢启武亦是满脸庄重,向庞岳抱拳道:“大人放心,他人我管不了,但我卢某人和建奴是有血海深仇的。崇祯二年,建奴破边墙而入,一路烧杀抢掠进犯京师,我家中七口人…皆为建奴所杀。我当时年幼,被家父护在身下才侥幸逃过一劫。自从投军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报此血海深仇,只是我镇之前一直在与流寇作战,未得报仇之机。他日与建奴遭遇之日,就是我杀敌报仇之时!”
石有亮也拍着胸脯向庞岳保证:“大人你就放心吧,俺老石没读过书,不明多少事理,也没服过什么人,但对大人,俺一直是心服口服的。大人说的,想必也不会有错,将来遇到建奴俺一样大刀伺候!俺就不信,建奴与我等之前所杀之敌有何不一样,难道建奴的脑袋被砍飞了还能再长回去不成!”…;
崔守成的话则只有简单地一句:“崔某不会说话,但为国杀敌乃是我之本分,到时候但凭大人吩咐。”说完之后,他又陷入了沉思,为扬州的家人担忧着,因为自打上个月开始,自己已有十余日没有江北的消息了。
看到几位部下表明了态度,庞岳也略微松了一口气:“各位能如此想,我感到很欣慰。今日我要说的也就是这些,大家回去之后尽快做准备吧,可能就在这一两日,大军就要开拔。另外,今日我等商议之事,也休要外传了。”
“是,大人!”四人异口同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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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在张云礼的陪同下,庞岳又前去视察了各队的官兵们。他发现,以前的“庞岳”应该很受士兵们的爱戴,只要看到他走过去,不管是着甲的战兵还是无甲的辅兵,都会一起涌过来,用充满着崇拜的声音喊道:“大人!”
“大明的士兵还是很朴实的,身为一名将领,只要你自身有着过硬的本事,用对待正常人的态度去对待他们,他们就会崇拜你,跟随你。”想到这里,庞岳心中有着一丝喜悦,又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的心酸,“既然原来的庞岳为我打下了一个好的基础,那么,我将尽我所能,去带好这支队伍,让每一个士兵的奋战都有所价值。”
第四章 大军开拔
一连几日,黄镇大军都在铜陵休整。平日里,庞岳过得倒也自在,除了规划一下将来的去向,也就是监督一下士兵的训练什么的。只是一想到将要到来的一场恶战,他的心情便怎么也好不起来。那场恶战之后,黄得功殉国,黄镇的七八万大军,包括出征的主力和各地的留守部队,被清军各个击破,黄镇的总兵、参将等各级将领们或死或降。事后,为了彻底解除不安定因素,清军还以犒赏为名,将三万降军诱致四合山的包围圈中全部杀害。不过现在,庞岳却又无可奈何,身为一名小小的游击,力量实在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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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七,皇帝的恩旨送到,晋靖南侯黄得功为靖国公,加左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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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晚上,庞岳刚吃过早饭,徐元成就前来通报:“大人,大帅那边传来话,让你过去一趟”
“行,知道了”庞岳心中一阵激动,终于要再见到黄得功了,昨日虽然也见了一面但那是自己脑中一阵空白,也没说什么话,见了和没见并无两样。
这次见了黄得功,该跟他说以什么呢?让他防备田雄马得功?或者劝他暂时不要和清军死磕,放弃长江南岸保护弘光撤往南方以图东山再起?呃…还是算了吧,前者一提出来恐怕会被他当成神经病或被彻底踢入小人之列,一个小小的游击去告副总兵的黑状,还是目前很受黄得功信任的副总兵,等于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后者,嗯……以黄得功的脾气,搞不好会被他当成鞑子的说客给当场砍了。这些还是以后再说吧,先看他这次说些什么,庞岳打定了主意。
跟着黄得功派来传话的亲兵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庞岳终于来到了黄得功的中军大帐前。引庞岳前来的那个亲兵入帐通报了一下,片刻之后便出来回话:“庞游击,大帅让你进去。”
“嗯,有劳了。”庞岳朝那个亲兵点点头,走进了大帐。
进去之后,庞岳发现这个帐篷和自己的差不多,也被隔成了两半,只不过比自己的要大一些。之后又走进内帐,他便看到一个五十岁上下,身材魁梧、穿着布袍的大汉正盘腿坐在一张矮几之后看着书,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威严。
虽然上次相见的时候自己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但庞岳还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是谁,赶紧上前行礼:“游击庞岳,见过大帅!”
黄得功抬起头,把书放在矮几上,招呼道:“泰之来了啊,坐吧坐吧。”说完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一张坐垫。
庞岳小心翼翼地坐到了黄得功对面,几乎大气也不敢出。面对这种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猛人,头脑中装着二十一世纪的遵纪守法思想的庞岳可不敢有半点放松。
“哈哈,泰之你这是怎么了,从马上摔下来可是把胆子也摔小了?以前在我这里你可都是随意的很。”见庞岳有点紧张的反常表情,黄得功忍俊不禁。
庞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微笑着向黄得功道:“庞岳以前不怎么懂规矩,让大帅见笑了,如今想来很是惭愧。虽然大帅不与庞岳计较,但军中毕竟上下有别,这规矩可是万万不敢忘的。”
黄得功摆了摆手:“泰之何时也学会文人的作态了?罢了,这等虚套就不必了。前日落马可曾受伤啊?”
庞岳毕恭毕敬地答道:“不敢劳大帅挂念,庞岳只是暂时昏迷,醒过之后身体并无大恙。”…;
“嗯,那就好。”黄得功接下来又拿出了几张公文放在矮几上,“今日找你来,主要有两件事。这第一件,上次本帅为将士们请功的奏疏已经得到了答复。兵部的正式行文到了,这几份是你们营的,看看吧。”
庞岳拿起那几张公文模样的东西,满篇的繁体字和之前的大段废话看得他眼睛直冒金星。没办法,只好跳着看,直接寻找那关键的部分,这让他仿佛又找回了当年考英语六级时做阅读理解的感觉。
经过片刻的煎熬,第一张中的关键字眼终于被庞岳找到了,“……擢升庞岳为庐州参将,和州卫指挥使……”有了读第一张的经验,接下来的几张,庞岳很轻松地跳过废话部分找到关键,自己的四个直系下属也都得到了晋升,张云礼提升为庐州游击,和州卫指挥同知。石有亮、崔守成、卢启武三人也都加了千户衔。
没想到在这个时刻升官了,这应该是弘光朝兵部发出的最后正式公文之一了吧,庞岳的脑子里浮现出这些念头,但仍然没忘了应有的礼数。他放下公文,起身冲着黄得功跪了下去,一磕到底:“多谢大帅抬爱。末将谢过大帅!末将代各位下属写过大帅!”
“不必如此,起来吧。”黄得功起身走到庞岳跟前把他扶了起来:“这都是你自己用军功换来的,谢我作甚。再说,要谢,也应该谢朝廷才是啊。”
看着眼前的庞岳,黄得功仿佛又看到了当年庞晟的影子,一想到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最后以身殉国的老部下,他的语气中不免带有一丝感伤:“泰之,你是好样的。若是子明(庞晟的字)老弟能看到你今天的出息,他一定会感到很欣慰。好好干吧!”说完郑重地拍了拍庞岳的肩膀。
“大帅放心!庞岳深受朝廷厚恩,深受大帅厚恩,必定会效法先父,誓死追随大帅,为国尽忠!”庞岳的语气很是坚定。
黄得功赞许地点点头:“很好。今天找你来的第二件事,就是要告诉你,我军很快就要再次开拔了。”说到这里,黄得功的脸色沉了下来:“鞑子已于三日前推进到江北,李本深、杨承祖还有花马刘那帮吃里扒外的鸟人未作丝毫抵抗,全都投降了鞑子。史阁部也于四月二十五日殉国。兵部的加急塘报于今日酉时送到,命令我军火速回援京城。”
庞岳的心猛地一颤,这一时刻终于要来临了!尽管对这段历史已经了如指掌,但他还是难以平静,内心中各种感觉在猛烈地交织着。
黄得功没有理会庞岳的反应,继续说着:“我军已经休整了两天,且京城局势危急,再不能等下去了。我决定了,明日一早,大军便立刻开拔。”
庞岳心里盘算了一下不是要告诉黄得功,弘光皇帝“可能”会在明天逃出南京,清军也“可能”会在明日突破长江。但这个念头只出现了片刻便被他无情地扼杀了,毕竟,自己现在是一名武将而不是算命先生,总不能用“夜观天象”之类的虚词去做解释。再者,就算告诉了黄得功,又能改变得了什么?自己可没有那么好的口才,能够用合情合理的依据劝说动黄得功放弃南岸,暂避清军锋芒,转战南方以图东山再起。
作为一名穿越者,最大的痛苦,莫过于看着穿越前发生的悲剧仍朝着原来的轨迹发展。庞岳在心中发出这么一声感叹,但仍然没有放弃,小心翼翼地向黄得功问到:“大帅,鞑子已经兵分两路向江南扑来,如今这长江南岸有一战之力的兵马,除了我们军镇之外,只怕寥寥无几。到时候,若我军与鞑子作战失利,这局势该如何收拾才好?”…;
一听到这话,黄得功的两道如刀的目光向庞岳看来。庞岳被这两道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再开口,便垂下了头站在一边。
黄得功收回了目光,又低头想了一会儿,才重新打破了帐中的沉寂:“泰之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局势确实已经愈发严峻。鞑子早有窥伺江南之心,我也不是一无所知。但我本以为,江北的花马刘、李成栋等人好歹有着十几万人马,多少能抵抗一阵子,我这才放心挥师西进迎击左逆。没想到,那帮鸟人竟让鞑子兵不血刃直抵长江以北。这战况,对我军来说,确实极为凶险,但我等又能如何?也跟花马刘那帮鸟人一样投降?”
黄得功一边渡着步子一边说着:“我军现在能做的,唯有尽快回援京城,以便让朝廷有时间召集各路兵马勤王。要是将来真如泰之所说,我等也只好保护陛下南撤。不过,泰之,这些事情你暂且不要想太多,把眼前的事办好再说。”
庞岳也不好再说什么,抱拳行了一礼:“是,大帅!”
这时,徐勇进来通报:“大帅,各位将军都来了,已在帐外等候。”
黄得功答了一声知道了,又对庞岳说到:“泰之,我还召集了其他将官议事。你先回去吧,让你部人马早些做好开拔的准备。”
庞岳行礼过后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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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光元年五月初九,铜陵东北三十里,长江边上的一个小渔村。
几名渔民吃过早饭,正要去江边开始一天的劳作。突然,西南方向突然传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声浪,大地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几名渔民不由得一惊,其中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更是直接喊出了声:“有大军过来了,快让乡亲们藏起来!”
在这个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年代,作为普通百姓,无论对哪只军队都不得不提高警惕。世事无常,有时候可能昨日还属于王师的队伍,今日便会摇身一变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在全副武装的军队面前,平民百姓可没有丝毫抗拒的资本。惹不起却躲得起,经验丰富的村民们得到消息之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以最快的速度藏了起来。
没过多久,村外的官道上,出现了几队并排而行的骑兵,在他们身后,红色的人流一眼望不到边。耀眼的铠甲,如林的长枪,寒光凛凛的刀盾,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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