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宸璟忘了她是白绮歌,野蛮得很,才一松手,另一侧脸颊又是清清脆脆一耳光。这一耳光彻底打破了他的忍耐,积攒到快要放不下的各种情绪瞬间涌进脑海,浑身使不完的力气却找不到宣泄之处,憋得想要发疯。
她总是轻而易举地让他原形毕露。
那两巴掌看似用尽力气却并不疼痛,柔软指尖轻揉着遥皇留下的掌印指痕,片刻前抡起胳膊抽人的白绮歌忽而变得温和:“给你一夜时间冷静下来,之后从长计议,倘若你还是胡乱恼火找不到方向,我就一直打你,打到你清醒为止——当然,我会陪着你。”
大掌覆在微凉的手背上,易宸璟闭上眼深深吐息,感受着独属于白绮歌的气息。
冷静,像她一样,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不要死心,顽强地寻找着一线希望。
这样想着,那些盘踞在脑子里嗡嗡作响的愤怒好像被驱散一般,不过片刻便消去大半,重新锁回最深层的心底。
睁开眼,伤疤横陈的容颜正静静对着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晰。长长舒口气,易宸璟将单薄身躯紧紧搂在怀中,依靠熟悉的气息、温度恢复俱疲身心。
“这算什么?打一巴掌再给颗甜枣?”
“那要看你表现如何。”白绮歌挑起眉梢,唇角点点笑意,“巴掌打过了,你还犯浑的话,就算甜枣到嘴里我也会再把它打出来。”
第216章 隐晦警告
离开遥皇寝宫后,易宸璟并没有直接回敛尘轩,他不希望被敬妃看到自己失落的样子,和白绮歌两个人在御花园走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散心,待稍稍平静下来才往回走。到敛尘轩时正遇上偶大将军,听说易宸暄已经被软禁,易宸璟仍是高兴不起来。
“陛下有他的苦衷,七皇子也该体谅体谅才对。听陛下的意思,这件事还要继续查下去,只不过左丞相已死又没有证据说明谨妃参与其中,要罚的话也只能罚其他从犯了。”
易宸璟对偶遂良一向尊敬,言语间并不像对遥皇那般冷淡,听起来却也没什么好气:“查或不查没区别,人证物证俱在都可以视若无睹,难道要五皇兄当着父皇的面杀了我才算证据?”意识到自己是在把火气撒在旁人身上,易宸璟挥挥手,语气平和几分:“不说这些了。我还没谢过偶将军,我不在时亏得有偶将军保护娘亲,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提及敬妃,偶遂良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低低叹了口气:“别谢我,我办事不力,敬妃娘娘……”
“娘亲怎么了?”易宸璟心忽地一紧。
他一直告诉自己不要过于感情用事,凡事以大局为重,所以回到帝都后强忍着对敬妃的担心先去了遥皇那边,加上之前苏瑾琰也没多说什么,所以根本没有考虑敬妃是不是安好的问题。偶遂良的自责语气让易宸璟心里一阵惊慌,顾不得继续追问,推开体格魁梧的老将军冲进敬妃房间。
“殿下……”
“五皇子……”
卧房里,脸色极差的敬妃正睡着,床边玉澈、锦昭仪看见易宸璟回来面上却笑不出,低下头暗自垂泪。易宸璟最不愿与哭哭啼啼的女人打交道,索性敛起衣角坐到床边,紧紧握住敬妃的手。
手很凉,凉到易宸璟骨肉里,心痛欲碎。
“娘亲,是我,我回来了。”
易宸璟伏在敬妃耳边低语,唤了半晌,敬妃似是转醒,睁开眼空洞地望向床榻顶帐,茫然表情就好像不知道眼前正是朝思暮想的儿子,两行清泪顺着眼角脸颊滑落枕边,一声悲过一声:“璟儿……璟儿……我的孩子,我的璟儿……”
“娘亲?我在,是我啊,我是璟儿!”
敬妃依旧对易宸璟不理不睬,一边哭一边叫着他的名字。恐慌弥漫,易宸璟伸手在敬妃无神的眼前晃了晃,毫无反应。
白绮歌心一凉,询问目光看向玉澈。
“玉澈无能,玉澈废物,没能照顾好敬妃娘娘!小姐打死我吧!打死我吧!玉澈辜负了小姐的嘱托!”几近崩溃的玉澈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两只手狠狠抽打着自己,转眼间脸颊就肿起老高。
对白绮歌而言,玉澈就像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样,看她如此自是不忍,忙拉住玉澈的手把人拽起:“好好说话,这是闹什么?”
玉澈泣不成声说不出来,还是旁侧偶遂良愧疚地道出原委:“陛下派我带着百名禁军去山中保护敬妃娘娘,一次刺客偷袭时说殿下已经死在灵芸城,敬妃娘娘听了之后……之后敬妃娘娘就一直这幅模样,天天叫着殿下的名字,说什么问什么都没有反应,眼睛也哭得看不见了。”
不用太医诊治也知道,敬妃这是急火攻心、悲痛欲绝,因过度思念儿子竟然生生哭瞎眼睛,失了心魂。
这就是母亲,坚强起来可以用单薄肩背为儿女撑起一片天地,软弱起来,亲生骨肉的一个噩耗便可以将整个人彻底击垮。
“我在故乡时听闻有人得过这病,说是只要不受刺激慢慢就会转好,现在殿下回来了,谣言不攻自破,我想只要殿下多陪陪敬妃娘娘让她知道自己还活着,用不了多久敬妃娘娘就会恢复的。”白绮歌撒了个谎,看似在对着玉澈和锦昭仪解释,实则是说给易宸璟听,一来易宸璟十分孝顺,她不想见他因此雪上加霜;二来,她真的很担心刚刚才平静下来的易宸璟再度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白绮歌的担心似乎有些多余,易宸璟没有预想中的悲痛,握着敬妃的手沉默许久之后忽然抬起头看向偶遂良:“父皇知道么?”
偶遂良摇头:“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还没敢告诉他。”
怪异笑容忽地浮现在易宸璟冷俊面容上,像是冷笑,又带着几许茫然:“就算告他,他会在乎么?罢了,烦请偶将军跑一趟吧,免得日后父皇怪我隐瞒实情。”
“这……好吧,我去告诉陛下。”偶遂良迟疑片刻点点头,稍作犹豫,满是老茧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易宸璟肩膀,“我会让太医们过来给敬妃娘娘仔细诊治,你该休息就休息,别熬垮了身子——白丫头,你比他懂事,多劝劝他。”
偶遂良这几句话都是打心眼儿里说出的,没有敬称,没有无意义的寒暄,一字一句都是对晚辈的关心。白绮歌点头送偶遂良出门,才走出门口不远,偶遂良忽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满面严肃。
“丫头,你若是真为了他好就别怂恿他做多余的事,当个本本分分的女人,莫生事端。”
“偶大将军此话何意?”白绮歌不动声色。
“陛下还未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北征中发生过什么事没有一件能逃得过他法眼。如果你只是白家后代倒无可非议,可你是我大遥国皇子妃,有些事,你能做也不该去做。”淡淡叹了一声,偶遂良语气虽严肃却没有一丝半点的敌意,完全是劝告的口吻,“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白绮歌站在原地目送偶遂良离去,眼里泛上一片迷雾。
这是在警告她不要插手皇位争夺之事么?还是指她在剿灭霍洛河汗国时未得皇命披甲上阵、坏了遥**中无女将的先例?听偶遂良话里话外的意思,遥皇对所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其中也应该包括易宸暄阻扰易宸璟立功、破坏北征大计等,那为什么还要如此偏袒易宸暄甚至不惜让另一个儿子失望而归?
真的,就只是因为遥皇疼爱易宸暄?
尽管遥皇所有决定都充分地表明了这一点,白绮歌还是无法完全相信,看那双与易宸璟七分相似的深邃眼眸,便是浑浊也心机暗藏,只怕事实与他们看到的不尽相同——她还记得,那时大冬天被谨妃陷害落水,遥皇见到满身冰碴的她和易宸璟时是多么心疼的语气,与任何一位慈爱温柔的父亲无异。
深宫皇家,恩怨交杂,恨在笑容之下,怕是爱也不能明述吧?暗中藏着多少不能公开的秘密,只有自己知晓。
只是不知遥皇对易宸璟的父子亲情到底是真是假罢了。
回到房内,敬妃已经再次入睡,易宸璟不舍地放开敬妃的手塞回被褥中,目光始终流连在苍老憔悴的面容上不愿离去。
“夜深了,你也该休息休息,敬妃娘娘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有玉澈照顾着不会有问题。”白绮歌推了推易宸璟,手掌轻轻覆在疲惫松垮的肩上。
“我知道,等娘亲睡熟了我就走。”
孩子对于母亲的依恋究竟有多深,未曾在父母呵护下长大的白绮歌没有体会,但是看易宸璟沉郁担忧的眼神便清楚,这会儿是叫不走他的。其实说到劝慰的话白绮歌并不拿手,这种事还是素鄢——
瘦削身影猛地转身,玉澈和锦昭仪被吓了一跳,直愣愣地望向白绮歌。
“素鄢姐姐呢?怎么只有你们两个在?是不是素鄢姐姐出了什么事?”白绮歌恨不得痛骂自己一顿,回来这么半天了,居然连少个人都没有注意到!
玉澈和锦昭仪对视一眼,提心吊胆地压低声音,仿佛怕被易宸璟听见:“素鄢……素鄢夫人没和我们一起回来,我们跟着偶大将军从城郊荒屋逃走时与素鄢夫人失散了,那之后就再没见到过她……”
“什么叫失散了?大活人也会看丢吗?!”白绮歌又急又怒,音量不由提高许多,“现在呢,有没有派人去找?”
“偶大将军已经派人四处搜寻了,可是、可是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小姐,小姐你先别生气着急,也许……也许素鄢夫人是和不弃公子一起走了也说不定啊!”
不弃公子?难道是……
苏不弃?
深深吸口气,白绮歌恢复冷静:“玉澈,你说的不弃公子可是与苏瑾琰长相相同那位?”
玉澈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惊喜:“小姐也知道他吗?就是那位不弃公子,有坏人来的时候都是不弃公子和苏瑾琰在保护我们……不过后来苏瑾琰那家伙又变坏了,给不弃公子下药,打伤偶大将军,还把敬妃娘娘给劫走。”
若有所思点点头,白绮歌稍稍松口气。
苏瑾琰此一时彼一时暂且不提,苏不弃倒可以确定并非坏人,虽然那兄弟二人身份不明,苏不弃却是一直都在保护她的,如果素鄢真是和他在一起,想来应该会很安全。
从上次在鸿雀原出手相救到这次苏瑾琰给苏不弃下药,很明显这两兄弟目标是有分歧的,苏瑾琰曾坦言所作所为是为了易宸璟,那么苏不弃呢,他是为了谁?苏不弃与苏瑾琰的交谈曾经透露二人受同一人命令,又为什么会有不同选择?
更重要的问题是,苏不弃会把素鄢带去哪里?
牵涉的人越多,谜团愈发巨大难解。
第217章 弑父杀君
“苏不弃是谁?”
白绮歌正在凝眉沉思,冷不防被易宸璟突然提问吓了一跳,回过身,疑问目光就在眼前。
“苏瑾琰的兄弟,两个人长得几乎是一模一样。”看了眼还在睡着的敬妃,白绮歌压低声音,“不过这人与苏瑾琰目的不同,素鄢姐姐和他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事。”
易宸璟微微皱眉:“你见过他?”
“之前出征霍洛河汗国带小羽逃跑时,苏瑾琰曾经追杀过我,当时多亏苏不弃出手相救,否则我和萧将军早就命丧黄泉。还有更早些时候我对你说过苏瑾琰在校军场救我一事,后来想想应该也是苏不弃,他救我不止一次两次了,可以肯定并非敌人。”
白绮歌本是想证明苏不弃是好人,让易宸璟不要过于担心素鄢,没想到易宸璟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问题,一开口便把她难住:“他为什么三番两次救你?有什么预谋?还有,你告诉过我苏瑾琰追杀你的事,为什么却没提到还有苏不弃这么一个人?”
问题个个尖锐,问得白绮歌哑口无言,不知从何答起。
这件事她确实有不对的地方,考虑到易宸璟敏感多疑,苏不弃又是与宁惜醉一样的碧眸雪肤,为避免他多心甚至牵连宁惜醉,白绮歌把与苏不弃相识的事情巧妙地隐藏了起来。苏不弃出现的次数很少,加上相交不深,时间一旧难免忘了这茬,所以刚才与玉澈交谈中才会一时疏忽被易宸璟发觉,等白绮歌意识到时已经晚了,无可避免地,易宸璟又开始陷入猜疑。
“回房,有话问你。”丝毫不顾面前还有外人在,易宸璟拉住白绮歌手腕就往屋外走,语气颇为冷淡。
“玉澈,找人送锦昭仪回去休息,你好好照顾敬妃娘娘,有事及时……”一句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拖到房外。白绮歌多少有些恼火,猛地一用力挣脱易宸璟的钳制:“你有完没完?有话好好说不行么,非要沉着脸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高兴?一个陌生人你都要怀疑,就这气度如何海纳百川、包容天下?”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明知道我疑心重还瞒着我,除了埋怨外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
易宸璟停住脚步站定,夜色深沉看不清表情,听声音可知道他十分恼火,白绮歌四处看看见周围没人,降低音量把易宸璟推向书房:“回房再说,别在外面丢人现眼。”
这会儿已是深夜,霜寒露重,秋末的潮湿阴冷透过衣衫一丝丝往骨头缝里钻。易宸璟怒气冲冲哼了一声却没有拒绝身后推力,想到回书房还要走上一段路,极其自然地解下外衣随手披在白绮歌背上。
吵架归吵架,疼惜白绮歌这件事早就成了他的习惯,改不了,戒不掉。
书房许久不曾有人使用,虽然侍女太监打扫及时不至落灰,温度却是冷的,深秋时节房内与房外冷暖几无区别。易宸璟细致地关好门窗又把搭在椅子上的鹿裘披风塞给白绮歌,这才安稳坐到椅上,装出心平气和的样子抬头看着白绮歌:“有理讲理,谁都不许发火。”
“管好你自己的酸脾气,万事大吉。”
脾气不好是事实,易宸璟懒得争辩,只当做没听见不置可否:“说说吧,那个苏不弃到底怎么回事?”
“如我所说,苏不弃是苏瑾琰一奶同胞亲兄弟,外表上根本分不出谁是谁,起初我见他两次都以为是苏瑾琰,这才闹出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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