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不需要太担心,我担心的是殿下啊!”故弄玄虚的回答果然让易怀宇显露疑问神色,指了指南面方向又指了指偏殿,偶遂良故作担忧,“双管齐下,殿下吃得消么?”
“开玩笑!司马家那位大小姐谁敢娶?不怕上房子揭瓦闹翻天吗?”皇宫南街住着司马原、姚俊贤等文臣武将,现在在偏殿住的是苏诗韵,易怀宇明白偶遂良是在揶揄他同时犯了两段“桃花运”,不禁眉头一皱,高声嚷道。
因着太过熟悉,易怀宇从不会像与别人接触那样对偶遂良察言观色,所以他并没看见偶遂良眼中一闪而逝的神色,即便看见大概也不会理解。
那种微微有些失望,却又充满期望的眼神。
易怀宇和偶遂良站在门口嘀嘀咕咕很长时间,苏诗韵隔着门听不太清楚,但偶遂良说绝对不会娶司马荼兰那句话实在太大声听得分外清明。忐忑不安的苏诗韵心底悲喜交加,待到易怀宇忽然推门而入把她抱在怀里,耳畔轻柔低语几经哄劝才让她稍感安心。
“司马小姐不过是一时兴起争强好胜,她那种性格最喜欢和人抢东西,一旦到手便立刻丢弃。你看,我这么个专情温柔的人只恋着你,她是觉得嫉妒才想要把我抢过去的,就算你发扬谦让品格把我送人,到最后我还是得不到司马将军和姚大人的支持,反而要被抛弃,你忍心么?”
孙诗韵犹豫半晌,茫然点点头,红着眼圈把头埋进温热胸口。
是真是假都无所谓,比起让易怀宇心烦被他呵斥,她宁愿什么都不去想,只为他展露笑颜。
江山故曲Part。12
遥国皇帝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大权在握,其原因无外乎不可一世的二儿子低头认输,从敢于向他叫板到乖乖服从安排去边境,因此当易怀宇顺从离开时,这个当爹的竟然连送行都不肯,更是剔出易怀宇身边所有亲信。
偶遂良的官职一降再降,已经降到不具备随军出征的资格,那日目送易怀宇离开后便迎着群臣各异眼神沉默地走回熹光殿,成为冷清宫殿内最尽职的守卫者。
与易怀宇约定的事,他从来都要拼尽力气完成。
司马荼兰登门是在第四天后,被刻意蒙蔽的司马家大小姐怒气冲冲闯进遥阖殿,身后还跟着满头大汗的兄长和舅父。
“易怀宇呢,他人在哪里?”一脚踢开易怀宇房门,房中自然找不见熟悉的那道身影,司马荼兰转身,目光冷而愤怒,“哥哥不是说他在宫里么?人呢?还说传言是骗人的,我看骗人的分明是哥哥和舅父!”
姚俊贤一脸无奈:“是,是,二皇子的确是被派往边境了,舅父不肯告诉你不是怕你一冲动做傻事吗?反正人已经走了四天,现在追也来不及。”
偶遂良并不清楚司马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样子司马荼兰应该不知道易怀宇前往南陲的事,如今得知勃然大怒,就连司马原和姚俊贤也要受怒火牵连,这多少让他涌起一丝幸灾乐祸之意——看着两只老狐狸窘迫为难,心里着实舒服。
舒服归舒服,该做的面子活还要撑下去。偶遂良清了清嗓子,横抬手臂挡在司马荼兰面前:“殿下已离开帝都四日有余,司马小姐现在才知道吗?如果司马小姐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以告诉我,我会一字不差转达殿下。”
“用不着;有什么话我会亲口告诉他!”
狠狠瞪了一眼旁边茫然站立的苏诗韵,司马荼兰大步向门口走去,才走出几步就被沉下脸色的司马原拦住:“去哪里?”
“南陲,找易怀宇。”
司马原倒吸口气,眉眼间多了份愠怒:“胡闹!南陲随时可能与他国交战危险得很,岂是你该去的地方?老实回将军府呆着去,不许再捣乱!”
“捣乱?这乱我还捣定了,怎么样,不行?”司马荼兰怒极反笑,全然不顾眼前的人是自己血脉至亲,语气嘲讽赫然,“哥哥既然知道南陲危险还让他独自前往,万一路上遇到歹人使坏怎么办?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易怀宇和哥哥、舅父那些勾当即便不能继续也应尽些仁义,这般不管不顾随他生死算什么?要当缩头乌龟或是冷眼旁观随你们便,我一定要去帮他!”
偶遂良微微一愣,有些意外。
司马荼兰这是打算追易怀宇前往南陲?那里兵荒马乱没个秩序,她到底明不明白那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她口中的喜欢,应该还没到可以为易怀宇付出生死的地步才对。
不止偶遂良,司马原和姚俊贤也被惊呆,司马原更是瞪圆了眼睛高声喝止,然而司马荼兰根本不理会众人阻拦,踢了司马原一脚后跑出熹光殿。
“司马将军、姚大人,还是我去吧,这会儿司马小姐心情不好,二位再多说反倒让她生气。”偶遂良横身在司马原和姚俊贤面前,不着痕迹向苏诗韵使了个眼色,苏诗韵忙把二人请到殿内,二人对视一眼摇摇头,由着偶遂良追司马荼兰而去。
“二位大人请用茶。”苏诗韵从侍女手中接过茶亲自奉上,温婉有礼的模样全然看不出来自水乡平民之家,脸颊上一抹羞涩更显别样风韵。
如今宫里宫外都知道她是易怀宇想要娶为正妃的女子,司马原和姚俊贤自然也不例外。接过茶放在桌上,姚俊贤竖起眉毛挑剔打量,少顷,一声不冷不热轻哼:“我当是什么倾国佳人迷住了二皇子殿下,仔细看看,不过如此。”
“殿下年轻浮躁,待人处事难免有不成熟之处,他日经历多了就会懂得,有些东西看着虽好,用起来却不是那么称心如意。”
司马原和姚俊贤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均暧昧不明、意义深藏,苏诗韵听得明白,他们是在“提醒”她,作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她对易怀宇未来大业毫无益处。
只是,那又如何?
帝业或者封疆路都是他选择的,不管成王败寇她只想他开心,尤其是她没有司马荼兰那样巨大的价值时,她更希望竭尽所能让自己能为易怀宇带来些什么,哪怕只是陪着他,接受他的保护。
面对近乎咄咄逼人的提醒,苏诗韵只是温柔浅笑,这让姚俊贤的不满愈发加剧,还没说上几句话,脸色越来越差:“苏姑娘是真听不懂还是假装的?老夫不想把话说太直白以防伤了和气,如果苏姑娘揣着明白装糊涂……呵,为了荼儿,老夫不在乎与谁撕破脸面。”
“姚大人说的诗韵明白,只是感情一事由不得谁安排,殿下若是对司马小姐有意诗韵不可能阻止得了。”倾斜茶壶续满香茗,苏诗韵仍是低眉顺眼、轻言缓语,“感情要经时间考验方能验证,二位大人何不给殿下和司马姑娘一段时间磨合相处再做决定?假如殿下移情转意不再需要诗韵,诗韵定立刻退出,绝不会阻碍司马姑娘锦绣良缘。”
天下千般算计波谲云诡,但若遇到死心塌地矢志不移的人,任是何种深谋都起不得作用。于三人纠缠感情这件事上,苏诗韵便是那死心塌地的角色,司马原和姚俊贤再想说些什么也是无用,不过是想到自家捧在掌心的妹妹、侄女要忍受相思之苦,心里终归不平。
沉默少顷,更稳重三分的司马原低低开口:“苏姑娘可了解现在局势?”
“诗韵见识浅薄,前朝后宫那些事一概不知。”
司马原叹了口气,也不去考虑苏诗韵是谦虚还是真不懂,一双英气长眉微皱,挤出几许前途不明的担心忧愁。
“皇上胆小怕事且心胸狭窄,一方面依赖殿下维持边陲安宁,一方面又怕殿下谋权篡位撵他下龙椅,加上有太子和一些奸臣在背后捣鬼胡编乱造,对殿下可以说是又爱又恨。苏姑娘应该多少知道些朝上的事,这次皇上对我和舅父大行赐封正是为了削弱殿下,这种情况下我和舅父靠向谁至关重要——苏姑娘真喜欢殿下,要怎么做心里该有个数。”
江山故曲Part。13
易怀宇曾说过,司马荼兰就是一匹脱缰的野马,现在偶遂良终于感受到这句话绝对是最精准判词——想要追上司马荼兰太不容易。
“滚!别跟着我!”
纵马狂奔被人追逐的司马荼兰怒火三丈,开口就是一顿臭骂,也多亏来追她的人是好脾气出名的偶遂良,不然谁能受得了这般粗暴对待?眼看偶遂良一声不吭紧追在身后,跑了许久之后司马荼兰终于放弃,停下马,吊着眉梢冷颜转身:“跟着我干什么,还不回去照顾你主子那位小娇妻?那么金贵娇弱,万一磕了碰了小心他找你算账!”
偶遂良哑然苦笑,拽过司马荼兰的马缰紧握手中:“司马小姐到底是在犯妒还是在生两位大人的气?苏姑娘是殿下的妻子,我自然要保护她,但司马小姐这边我也不能放手不管啊,毕竟关系到殿下大业。”
“你们两个都这么冷血!”司马荼兰气得提高音量,但并没有再度离开,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刚才她眼底那抹怒意正渐渐消散。赌气似的丢开马缰,司马荼兰仍是眉峰高挑:“一个瞒着我跑到南陲,生怕我缠着他不放似的;一个连说些好话都不肯,就不能哄一哄我吗?白白与你们认识这么久,到头来每一个人是真心!”
说假话要被责怪虚伪,说真话又被指责冷血,到底该怎么说才不会触怒这位大小姐?偶遂良愈发无奈,摇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司马荼兰:“司马小姐冰雪聪明,眼里分明看得到实情——殿下喜欢的人是苏姑娘,而司马小姐对殿下也并非如何痴心的男女之情。既然如此,何必非要夺人所爱横插一脚?司马将军和姚大人疼爱司马小姐,不肯让司马小姐受半点委屈,闹到最后就算殿下娶司马小姐为妻,痛快的又有谁呢?”
司马荼兰半张着嘴愣了半天,而后忽然显出一副委屈神情:“我什么时候说要他娶我了?我、我就是……我就是看不惯他宠着那女人,连看都不肯好好看我一眼。”
“所以说司马小姐只是争强好胜而非喜欢,对么?”偶遂良温和浅笑,对司马荼兰微红脸颊假装不见,“殿下性子本就有些淡薄,对女人更是很少理会,苏姑娘温婉善良又不失体统,殿下会心动无可厚非,司马小姐没必要为此不满。你看,闹到现在连二位大人都惊动了,这件事司马小姐不好好处理实在难以收场。”
被点破心思的司马荼兰难免尴尬,跳下马找一处净地抱膝坐下,远山黛眉微蹙。
从小到大所与人都顺着她、捧着她,就连皇上都对她宠爱到破例允许随意出入皇宫,她早习惯了众星捧月的日子,直到遇上易怀宇。
那人当真特别,对她发火毫无风度却又教她剑法,明知道她是哥哥和舅舅的掌上明珠却当常人对待,目光看向苏诗韵时更是漠视她的存在,让她找不到丝毫被宠溺奉承的习惯感觉。
真实,平等。
从易怀宇眉间眼里,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新鲜。
“你过来。”
司马荼兰抬头勾了勾手指,偶遂良见她眼圈似是有些泛红,迟疑片刻走到身前半跪,不料膝盖刚一沾地就被巨大力道扑住,险些向后仰倒在地。
她是高门千金,他是籍籍无名的小将军,再说被紧紧搂住脖子有些喘不过气……于情于理偶遂良都该推开才对,可是感觉到颈间一缕温热湿润流淌时他还是放弃挣扎,僵着身子坐在地上。
许久,细微啜泣嘤嘤传入耳中。
“我就是想让他多看我几眼……他总是不理我,你们都不理我,我就这么讨人厌吗……”
骄傲刚强如她,也有不能轻易碰触的柔软心思。
偶遂良半天没有说话,等司马荼兰哭累了、放手了才整理好衣衫,避开她目光淡淡开口:“如果不是先遇上苏姑娘,殿下和司马小姐便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真的?”司马荼兰喜出望外,擦去眼泪,发自心底的笑容明亮恬美,“他会喜欢我吗?不肯娶我也没关系,我只想让他知道,我是个值得他珍惜的人!”
点点头,偶遂良避开司马荼兰期盼眼神。
不想骗她,不得不骗。
“殿下和司马将军、姚大人早就说好借此机会去南陲与林都统汇合,皇上这边二位大人会继续拖着做出与殿下决裂假象,不过司马将军和姚大人着急司马小姐是真,倘若司马小姐继续表现出对殿下的抱怨不满,我担心日久生变。”
“哥哥和舅父问过我是不是想嫁给他,当时我脑袋一热就说了是,这可怎么办?”司马荼兰敛起笑容,咬着唇凝眉沉思。
“当务之急是要安两位大人之心,让他们专心于与殿下的合作。”
司马荼兰是个聪明人,感情上有些幼稚,考虑起其他事则机敏过人,一转眼工夫心里就有了主意。飞快起身跨上马,司马荼兰深吸口气,又露出自信笑容:“这件事我知道该怎么处理,你放心好了。”
偶遂良回以微笑,目送司马荼兰飒爽身影绝尘而去,那抹硬挤出来的笑容转瞬即逝。
这场棋局是易怀宇精心算计好的,司马原,姚俊贤,司马荼兰,甚至是他偶遂良,哪个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价值,而他活跃于棋局中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将这几个远离易怀宇的人掌控手心。
明面上被赶到南陲孤立无援,实则仍与一文一武两大朝臣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更有司马荼兰从中做秤砣调节平衡,这才是易怀宇失势表象下隐藏的真实意图。偶遂良自认不如易怀宇深谋远虑,所以才一直追随着他助他君临天下,可是现在,他竟莫名地有些失落,甚至自责。
尤其是,看着司马荼兰转身离去时。
凭心而论,司马荼兰是个骄傲倔强但不失善良的好女人,她坚强,她固执,她敏感聪慧,她光芒耀眼、风华无双,偏偏落入易怀宇这座已有凤凰栖息的枝头。
她要的终归得不到,等天下大定、易怀宇一统江山时,她要何去何从呢?
偶遂良低头,轻轻抹去颈间那片湿润。
想要疼惜一个人的心情,第一次出现在少年老成的偶遂良心里。
江山故曲Part。14
与偶遂良分开后,司马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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