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冠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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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冠天下- 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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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减淡消退。”

    “君放恋慕娘娘,唯独这点,永世不变。”

    最后一封信上有大片血迹,看写下的时间,似是沈君放闭眼安睡那日。

    偶遂良没有拦着玉枝烧掉这些信——他了解司马荼兰的脾气,若是这东西会惹司马荼兰伤心,倒不如消失不见为好,免得她总是睹物思人,愈发把自己逼近恩恩怨怨的死胡同。

    次年初春,易怀宇病愈,司马荼兰的冷宫禁令废除,在昭国羁押长达半年之久的大将军司马原被接回帝都,遥昭两国边境无风无浪,看似进入太平阶段。

    隔年,帝都飘起细雨时,偶遂良主动请缨去往边陲训练兵马,同行的还有苏诗韵。

    事实上苏诗韵离宫并没有外人知晓,在思念儿子几度病倒险些丧命后,易怀宇不得不悄悄把苏诗韵送往昭国让她与易宸璟见上一面,虽然途中惊险迭生,好在有偶遂良保护有惊无险,苏诗韵也是在那时认识了照顾易宸璟的两个女孩儿,亦是多年后让遥国和昭国再度陷入战乱的起因。

    “娘亲,我一定会回到昭国,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还不到十岁的易宸璟变得冷漠沉稳,在空旷野地抱紧瘦弱的母亲,“父皇不是不要我们吗?那我就让他知道,他错了,我才是能够承载大业的人。”

    这件事偶遂良并不知晓,苏诗韵没有告诉他,通红眼圈里的泪水被解释为再见儿子的激动,而非恐慌。苏诗韵私下见过昭国的小公主红绡,拜托她照顾好易宸璟,但苏诗韵不知道该拜托谁来开解在漫长苦难中滋生出仇恨的儿子,带着满心担忧回宫后,很快又迎来另一个不算太好的消息。

    带着耻辱生活,郁郁寡欢的大将军司马原,在司马荼兰眼前咽下最后一口气。

    司马原在昭国遭受不少苛待,归国后身体状况一直很差,尽管司马荼兰竭尽全力找来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材,仍旧无法阻止司马原日益衰竭,而在司马原死后,世上似乎再没有什么人可以约束司马荼兰了。

    被辜负了半生的大遥皇后,是否会利用自己手中残存权势向薄情寡义的皇帝复仇?

    苏诗韵有些担心,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囚禁在冷清的敛尘轩,每日望着空荡荡的天际等待与儿子重逢之日。

    在没有任何理由与征兆的情况下,偶遂良忽然从边陲回到帝都,冲进寝殿打断了易怀宇难得的短暂午睡。

    “陛下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么?瞒着皇后娘娘,把所有憎恨独自承担?”毫无礼法规矩可言,偶遂良的质问直接而尖锐,如一把钢刀刺在易怀宇心口。

江山故曲part。92

    “朕不记得有召你回来。”面对偶遂良直白质问,易怀宇选择转身回避。

    “我已经问过玉枝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偶遂良似乎没有退却的打算,向来温和的眸子里染上一层薄薄怒意,“沈国师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皇后娘娘没有来送行,当时我虽想到有可能是陛下从中阻拦,却想不到,陛下竟然用司马将军来威胁皇后娘娘。”

    易怀宇冷笑,负起手望向安宁窗外:“朕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早晚会知道朕对荼儿所作的一切。可那又如何?即便你知道了朕卑鄙无耻、使尽卑劣手段,你能挽回什么?是能让沈君放复活?还是能让荼儿不恨朕?又或者让时光倒退,给朕重新选择的机会?便是有那样的机会,朕的所有决定,仍然不会有任何改变。”

    易怀宇的态度几乎可是说是冷酷至极,如同当时他威胁司马荼兰一般,饶是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偶遂良也不例外。

    不过,这在偶遂良眼里并不真实,而是某种假象。

    “我认识的陛下,是个喜欢把真心藏在腹中,为了保护所爱女子不惜委屈自己的人。”偶遂良的语气忽然缓和下来,目光移向书柜上几册薄薄书籍,“如果陛下真的对皇后娘娘死心,憎恨她与沈国师的背叛行为,那么,陛下为什么还留着她为你抄的那些兵法?每日走过书柜前,看着会联想起她的书,陛下真的能视若无睹吗?那个位置,陛下从来都习惯于放置最珍贵的东西。”

    易怀宇少顷沉默,压低嗓音无力辩解:“朕只是忘记处理掉——”

    “陛下的记忆力比任何人都要好,怎么可能忘记?说到底,陛下还是放不下皇后娘娘,因为为她好所以才会做那些事,不是吗?”

    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易怀宇有些慌张,深吸口气,周紧眉头回身:“偶遂良,你是想以下犯上?朕做什么决定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滚出去!”

    若是换做其他人,大概早就被易怀宇的龙颜大怒吓得噤若寒蝉、不停磕头谢罪,然而被呵斥的人是偶遂良,与易怀宇自幼相识,熟悉他甚至胜过自己的人,便是易怀宇横眉冷目又能怎样?偶遂良很清楚,那不过是易怀宇在虚张声势。

    心虚的时候,他总会这么做,多少年来都是如此。

    陶世海被易怀宇如雷吼声引进御书房中,看看易怀宇再看看淡然的偶遂良,一时没了主意,询问目光小心翼翼看向偶遂良。不等偶遂良给陶世海什么暗示,易怀宇先挥了挥衣袖,沉闷道:“没事,下去。”

    连连点头退出房外,陶世海识相地把房门关紧,左右一使眼色让门口看守的侍卫退下,而后自己也退到百步开外躬身默立,只把期盼眼神投向紧闭的御书房大门。

    这两年易怀宇过得并不好,作为时时刻刻侍奉在皇帝身前的老奴才,陶世海比谁都清楚。

    以前易怀宇是极少做噩梦的,自从那次在御书房被沈君放浑身染血的梦境惊醒后,噩梦就缠上了多愁多思的冷厉帝王,不只是在御书房小憩时,就连在寝宫宽衣解带、燃起安神香休息后,惊慌呼声一样时常响起。

    作为代价,易怀宇一日比一日消瘦,脸颊上光泽渐暗,脾气也越来越大。

    陶世海曾试图劝易怀宇服些调养之药,易怀宇却不肯,死咬着自己没病还大发雷霆,吓得陶世海再不敢提起,可心里总有个结死死绑着,看易怀宇一天天憔悴下去,愈发焦急。

    或许,最受皇帝信赖,由始至终从未被质疑的那个人才能让易怀宇复原?

    陶世海对偶遂良是否能够成功开解易怀宇并没有把握,直至刚才看到易怀宇无可奈何的神情才稍稍确定,自己的推测并没有错。

    “关心陛下的人很多,有些事情不需要我去追问,发生过什么自然而然会传到我耳中。就譬如陛下在沈国师离宫前与皇后娘娘的争执,又譬如陛下经常悄悄探视敬妃娘娘的事,以及陛下一边驱逐沈国师,一边又不停寻找名医求诊的矛盾行为。”

    光线昏暗的御书房内,偶遂良仍在步步紧逼,一词一句,直抵易怀宇心底最深处。

    “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这几年你一直躲着朕,仿佛瘟疫一样避之不及,如今朕难得安定大局,你又跑来说什么废话?朕不需要任何人,你也好,君放也好,谁都不需要……反正你们最擅长的就是背叛,不对吗?”收敛起最初的惊慌失措,易怀宇用冷漠作为屏障,将偶遂良几欲穿透他内心的目光挡住。

    再次听得“背叛”二字,偶遂良指尖颤了颤,用力紧握。

    “即便如此,陛下还是选择了保护他们。”

    “说什么疯话?朕保护他们?你没看见朕是如何赶走沈君放的,没看见朕把司马荼兰打入冷宫,连与沈君放见最后一面都不许吗?”易怀宇笑得沙哑仓皇,一声声冷彻心肺,“偶遂良,你有没有数过朕告诉你多少次,欲成大事就必须舍弃儿女私情?朕的江山社稷是靠一个女人换来的,这是你亲眼所见,事到如今你还妄想为朕辩白,进而降低自己的罪孽感吗?没可能了,遂良,朕已经不是你熟悉的那个落魄皇子,你不是也说过吗?朕变了……”

    一个人的笑声可以绝望到什么程度,偶遂良并不清楚,但他知道,此刻的易怀宇已经把所有绝望都抛了出来,从嘶哑嗓音里,从寂然眼眸中。

    忽而伸手搭上易怀宇肩膀,偶遂良以足以被判死罪的狂妄举动强迫大遥皇帝面对自己,皱起的眉宇间惆怅深藏:“倘若当时陛下允许皇后娘娘去见沈国师最后一面,唯一的结果就是皇后娘娘不再恨陛下,而在沈国师逝去后,皇后就会把一切罪责拦到自己身上,以她的性格,只怕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太了解皇后娘娘,所以陛下宁愿承担那份恨意也不愿看她逼死自己,也因此迫不得已采用最极端的方式转嫁仇恨,我说的对吗?由始至终,陛下都在保护皇后。”

    前半生纨绔浪荡负了谁的痴心一片,在蓦然发现那人在自己心中有着无可撼动的重要地位后,能做的就只有默默承担仇恨,委屈自己,让她不至失去活下去的意念。

    易怀宇早就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荒唐,可他依旧这么做了。

    因为他爱她,比自己想象中更加深爱。

江山故曲part。93

    遥国风俗,人死后三日下葬,然而大将军司马原仅在病逝第二日便匆匆入土,依着皇后司马荼兰的说法是,不希望哥哥在这险恶人间多停留半刻,能早些深埋地下,就是早日为安。

    在易怀宇的默许下,偶遂良试着与司马荼兰沟通,期望她不至于因司马原的死有所改变,司马荼兰只留给他淡淡一句“恩怨不变”再无他话。

    恩怨是与谁的?易怀宇,还是这刚刚走入强盛的遥国天下?

    那段时间偶遂良实在没有太多心情去琢磨,有关皇子天家这一场悲哀故事,这几段旷世孽缘,他再不想参与一星半点,所以他逃去了极远的东域荒凉之地,在那里终日领兵操练,以此来减淡就快压制不住的烦郁。

    时光倥偬如白驹过隙,年年岁岁、朝朝暮暮不过是百姓几次张灯结彩庆贺新年,是朝堂数千次上朝退朝。平静而又古老的城池在静默中走过几度春秋,一些东西改变了,而更多的东西丝毫未变,在腐朽之中扩展蔓延。

    物是人非。

    当偶遂良忽而想到这四个字时,又一场风波已经悄然掀起。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黑白棋子你来我往,勾勒出一处没有狼烟烽火的战场,执子凝眉的二人谁也不肯说话,直到一盘棋终了,胜负已定。

    “七皇子就快出征归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向他说封王之事?”偶遂良看着必败局势,摇头笑了一声,爽快地弃子认输。

    “璟儿现在对朕诸多不满,朕若向他提起定然要伤了父子和气,所以真打算让韵儿先跟他谈谈,待他心里有个数后再行沟通。”易怀宇的目光始终未从棋盘上移开,只在视线无意中掠过偶遂良鬓角一丝白发时才顿住,“遂良,你有白头发了。”

    偶遂良淡笑,不以为意:“陛下不是早就有了么?这些年陛下忙着勘定国策又要忧心边陲战事,日理万机后还得应付后宫,白头发比我早生了许久,怎么陛下自己就没注意呢?”

    “总不能像个女人一样天天对镜唏嘘。”

    偶遂良哑然失笑,一边收着棋盘一边漫不经心道:“皇后娘娘那边如何了?前一阵为了祈安公主之事后宫可没少闹腾,再加上陛下有意撤大皇子太子之位,只怕一时间皇后娘娘接受不了吧?还是缓着些好。”

    “煜儿什么样她这个当母后的比谁都清楚,虽然朕的一些决定是急了些,但她应当能理解,毕竟国事非同儿戏,朕相信,她还是有足够胸怀接纳现实的。”

    太子易宸煜贪图享乐、不思进取,又常传出与宫女嫔妃之间各色流言,恶劣影响比之前朝太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偶遂良才回帝都不长时间,听了些旁人评价却不敢轻易相信,直到上次下棋听易怀宇透露打算更换太子才确定,这些传言非虚。

    不过,易宸煜是司马荼兰的亲子,就这样撤了他的太子之位合适吗?

    那些过往恩怨已经太深太深,偶遂良不愿再有什么事令得易怀宇和司马荼兰间矛盾更加尖锐,若是任由发展下去,必定会造成不可挽回的结局。

    易怀宇看出偶遂良凝重面色下的担忧,朗笑一声,弹指把棋子丢进篓中:“你啊,就是操心太多,如果皇后有闹事的意向,朕怎会做出这般草率糊涂的决定?前朝朕可以事必躬亲,后宫却不得不依赖皇后打理,虽说关系一直不冷不热,但她明事理、知大义,不会因为这件事向朕发难的。”

    “如此最好。”易怀宇能够安心,偶遂良却不能,回想每次见到五皇子易宸暄时的阴冷感觉,已经过了不惑之年的遥国大将军不禁拧紧眉头,“五皇子睿智博学,口碑也不错,可他的心思似乎有些不正,舍弃七皇子而选择五皇子承继大统……陛下不再考虑考虑了?”

    “没必要考虑,天下本就该是他的。再说璟儿那孩子勇武有余、阅历不足,为了女人屡次犯错,朕不想看他重蹈覆辙,也不愿韵儿再被推上风口浪尖。”

    易怀宇态度坚决,偶遂良作为臣子也不好多说什么,沉默少顷,忽又想到其他事情:“再过几天就是沈国师的祭日,今年还要去拜祭么?”

    “年年去,今年也不该少,朕确实有不少话想对君放说……”正说着,易怀宇咳了两声,长出口气苦笑,“也不知道还能再拜祭几次,或许再过上三五年,朕也就能到九泉之下去见他了。”

    偶遂良沉默着收好棋盘棋子放到架上,看了看旁侧摆放的许多药罐,不禁黯然。

    易怀宇身体越来越差是不争事实,太医说他是操劳过度、积劳成疾,竟与当年的国师沈君放一样,只不过症状来得缓些、轻些,尚有调养可能。可是心系天下的帝王,有放下一切休息的打算吗?如果有,许多年来就不必如此劳累了。

    偶遂良越来越习惯于在心里想而不说出口,即便如此,他仍然是易怀宇身边唯一一个敢直言进谏的朝臣,是而有些话,易怀宇也只肯对他说。

    “璟儿回来后曾问过朕君放的事,朕发了火,不许他再提那个名字,他似乎也很生气。”

    “陛下早下旨任何人不得提起沈国师,就连史官也不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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