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可能是北镇抚司栽赃庄夫子来着。”顾兴祖却闷声道:“他们既然那么大本事,给庄敬栽个赃,不是易如反掌?”
“你不信北镇抚司,难道你大嫂也不可信么?”顾再兴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道:“兴祖,你可知道我们沦落到今天是谁害的!就是汉王和纪纲那些人!”
“大哥……”见顾再兴反应这么强烈,顾兴祖有些讪讪道:“就算这事儿跟纪纲有关系,却必定和汉王那样光明磊落的伟男子无关。”
“我们家和纪纲无冤无仇,要不是有人拜托他,他怎么可能对我下手?”听弟弟把汉王说得天上有、地下无,顾再兴的心更憋闷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最亲爱的弟弟,居然在听自己控诉完之后,竟是这个反应。顾再兴定定打量着顾兴祖,发现他真的变了,更高、更有气派,也更陌生了……
“也许只是那庄敬看中了……”在哥哥那悲哀的眼神下,顾兴祖的声音越来越小道:“那女人的姿色而已。”
“你放屁!”听弟弟对自己的妻子这样不屑,顾再兴额头青筋突突直跳,终于忍不住勃然大怒道:“就算你不认这个大嫂,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说着激动的拍着胸脯道:“当时秦淮两岸谁不知道她是我的女人?庄敬当时不过一个小小的千户,没有人给他撑腰,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惹咱们顾家!”
“大哥你别生气……”见顾再兴生气了,顾兴祖还真有点怕,忙小声道:“我不是别的,只是觉着这么说汉王未免偏颇,我看汉王对我们家挺好的。”
“是对你挺好的。”张輗冷笑着插话道:“我说兴祖,你被汉王灌了什么**汤?人家当初是想干掉你顾家的,只不过是因为你爷爷本钱厚、整不倒,才只能退而求其次,做掉和太子相好的你二叔,让你这个和太子没交情,又单纯好糊弄的家伙当这个镇远侯!”
“你说谁好糊弄?!”顾兴祖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朝自家大哥没法发,对张輗就不客气了,恼怒道:“我今日的一切,从侯爵到都督,都是汉王殿下给的,说恩同再造也不为过。想让我反对他,可以!拿出他加害咱们家的证据来!”
“真是个糊涂蛋!”张輗本来被北镇抚司打击的快消失的自信心,在顾兴祖的智商面前再次重燃。他冷嘲热讽道:“你的爵位和都督,本来都是你二叔的,就算不是你二叔的,也是你大哥的!现在人家搞了你二叔和你大哥,让你当上左军都督镇远侯。你说他是你们顾家的仇人,还是你的恩人?”
张輗这话已经是诛心了,是说他顾兴祖只在乎自己的功名利禄,不管自己兄弟和家族的荣辱祸福。这不啻于狠扇他几记耳光,顾兴祖的脸登时火辣辣的疼。他咬紧牙,一字一顿道:“不能凭几句臆测,就让我恩将仇报!”
“你说我们的话是臆测。”张輗冷笑道:“那我问你,你怎么就确定你的爵位还有左军都督之位,是汉王帮你争取到的?”
“是汉王殿下亲口告诉我的!”顾兴祖被他冷嘲热讽的实在受不了,勃然爆发道:“难道汉王殿下会骗我不成!”
“大哥的话也是他亲口告诉你的,难道他会骗你不成!”张輗回瞪着顾兴祖道。
“大哥也是听人说的……”顾兴祖闷声道。
“不错,你大嫂被庄敬掳走,也是我听人说的……”顾再兴却神色平静道。
但在这平静的表情下,顾兴祖分明听到,那比金还坚的兄弟情谊,片片破碎的声音,忙道:“大哥,我当然相信是庄敬使坏了……”
“难道庄敬活腻了不成?”张輗从旁哂笑道:“没人指使他会抢大哥的妻子?”
“好吧……”顾兴祖深吸口气,点点头道:“再算纪纲一个。”
“纪纲和你顾家无冤无仇。”张輗不依不饶道:“他为什么要整你们家?”
“许是我大哥公然要解救董姐姐,让纪纲觉着没面子了吧……”顾兴祖始终没法把‘大嫂’俩字说出口,用姐姐来称呼,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毕竟董家的案子是纪纲一手炮制,那种疯子,为了自己的面子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话音未落,就见自己大哥抬起手来,顾兴祖干咽吐沫,话头打住。
“二弟,我问你,”顾再兴从没那么冷静的跟自己的亲弟弟说过话:“纪纲是不是咱们家的仇人?”
“是。”顾兴祖点点头,怎么说,当初他大哥被判斩监候,整个顾家风雨飘摇,都是拜纪纲所赐,顾兴祖就是屁股坐得再歪,也没法否认他就是顾家的敌人这一点。
“那你这个镇远侯府的家主,要不要报仇雪恨?”顾再兴沉声追问道。
“当然要……”顾兴祖低头道:“这种事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还装作不知道,咱们顾家会抬不起头来的。”
“你知道就好。”顾再兴沉声道:“那你有办法,只对付纪纲,不针对汉王么?”
“这……”顾兴祖想一想,这怎么可能?汉王和纪纲已经合流,自己对付纪纲就是在反对汉王,两者根本就是不可分割的。
“有没有办法?”顾再兴追问一句。
“没有。”顾兴祖抬起头,祈求的望着顾再兴道:“大哥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过了这一阵,汉王和纪纲可能联系就没这么紧密了……”
“就算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顾再兴突然红着眼吼了一嗓子,他眼里通红通红的,泪水都被映得通红通红,像是血泪。“我已经等了十年了!”
“大哥……”顾兴祖也是满腹的委屈,心里直埋怨大哥这十年被关糊涂了,分不清轻重,给自己添乱。
“哎,兴祖,你往常的精明到哪去了?”见兄弟俩再次陷入沉默,张輗重重一叹,沉声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发现,这里应该还有个人,却没出现么?”
“谁?”顾兴祖一见到大哥就心乱如麻,让张輗一说竟有些茫然。
“北镇抚司的人。”张輗郁闷道:“既然这个局都是人家设下的,自然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现在他们给我个面子、也照顾你的面子,不出面让你尴尬,那是认为你应该明白,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你却在这自说自话,有意思么?”
“你……”顾兴祖像当头吃了一棒,登时有些懵了,但定下心神,他也意识到张輗说得没错,自己还真是没得选择了。恐怕这柳翠楼就是人家北镇抚司的地盘,人家是认定了自己只能就范,才尽量做得体面。要是自己不识相,人家把他大哥往官府一交,自己的一切就都成了镜花水月……其实哪用往官府交?他们本就是朝廷的侦缉衙门!
顾兴祖的气焰,一下子就消了……他颓然坐在椅子上,笑容里掺杂着冷笑和怪笑,十分怪异。“既然如此,我还有还什么好说的……”
“兴祖,你放心,”看到弟弟这样子,顾再兴却又不忍心了,轻声道:“我就和小倩会尽快去南洋,再不回大明一步,你就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大哥……”顾兴祖猛然抬头,满脸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大哥:“你没必要为了我……”
“不用说了。”顾再兴摆摆手道:“在大明朝,我本来就是个死人,小倩也是。至于离开大明,我们才能重生,不管在南洋遇到什么,我们总是可以正大光明的活着,”顿一下,凄然一笑道:“或死去……”
“哥……”顾兴祖眼眶湿润了,他知道大哥这样说,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少一些愧疚。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他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第743章 赏菊剥蟹宴
事已至此,顾兴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了,若不答应北镇抚司的要求,自己的一切都要被毁掉。他之所以不愿意跟汉王敌对,并非只因为汉王对他有恩,而是他相信汉王会赢。但张輗跟他讲了太子这边的实力,其实并非是想象的那么羸弱,他终于点头同意,加入到勤王护主的行列中……
镇远侯兄长失踪一事,并未在京城引起丝毫波澜,毕竟在人们的认知中,顾大公子早已是个死人了。而且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节,人们的目光都始终聚焦在那几个核心人物的身上。镇远侯顾兴祖,确实还不大够看。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就这样暗流涌动的进了九月。
一到九月,长天碧空如洗,桂花谢了菊花香,五颜六色、千姿百态的菊花争奇斗妍。就连素来不喜欢花花草草的汉王殿下,府上也摆满了成千上万盆的菊花。不过跟别处菊花的色彩缤纷不同,汉王府的菊花只有一种颜色,就是黄色!
那一簇簇、一片片耀眼的金黄,是那样的夺人眼球,甚至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就在这黄色的菊花从中,汉王殿下摆下贡蟹宴,款待一众辛苦了将近一个月的同伙。
九月是吃螃蟹的时节,古人将天下蟹分为九等,以湖蟹为第一,而扬州高邮湖所产的螃蟹又是湖蟹中名气最大的,从前朝起就被列为贡品,进献皇上和他的王公贵族们享用。如今虽然永乐皇帝远在北京,没法享受到这般时鲜,但贡品还是一枚不少的送到了京城。第一时间,有司便将这高邮湖的贡蟹送到了太子府和汉王府中。
“鼎司费万钱,玉食常罗珍。吾评扬州贡,此物真绝伦。”庄夫子一边细致优雅的用小锤小钩将偌大的螃蟹解开,露出白玉般的蟹肉,一边由衷的赞叹道。
虽然这些达官贵人完全可以不用动手,由下人伺候着光吃蟹肉也没问题。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能用优雅的方式解开螃蟹的盔甲,将蟹肉完成的取出,直到吃完仍旧双手不沾腥气,竟成了考量一个人是不是贵族的标准之一。是以在江南,但凡有点身份的人,没有不花功夫学会如何开螃蟹的,为的就是避免在这种场合下丢脸……因为粗人吃螃蟹,必会弄得一盘狼藉、满手腥腻,会让行家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实在太没面子了。
是以几位侯爷伯爷虽然自幼养尊处优,却也熟练的开着螃蟹,将黄橙橙的蟹黄、白莹莹的蟹肉送到口中,附和的点头赞叹。“不错,这蟹黄,简直是天下一绝,让人迷醉……”
看着这些家伙吃的那个陶醉,几个武将却是愁眉苦脸,要么味同嚼蜡的咬着螃蟹腿,要么一口咬在螃蟹上,登时汁水横流,粘得胡子上都是黄乎乎的蟹黄……
“鸟,俺就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啥好吃。”朱恒郁闷的把手里的螃蟹一扔,拿起桌上银盆中的湿巾胡乱一擦手。旁边几个武将也深有同感的点头,小声道:“怎么光上蟹子?上个蹄髈也好啊。”
不过他们都不敢说太大声,因为作为汉王的部将,他们都知道王爷平素也最不耐这种费半天功夫吃不到半口肉的玩意儿。这会儿看王爷居然耐下性子像模像样的坐在那亲手解蟹,必然是有深意的……也许是要寓意什么?
既然王爷都在忍受,作为下属当然要跟主子同甘共苦了。众将领抱怨完了,只好继续默默的跟那些面目狰狞的螃蟹作战……
其实他们想多了,朱高煦之所以要摆这螃蟹宴,是为了麻痹外界,让太子的人放松警惕。之所以要亲手解蟹,是为了向自己人展示自己的轻松,给他们信心保持镇定。
不过猛张飞固然可以做做样子绣绣花,真让他一直穿针引线那是万万受不了的。所以耐着性子解了一个螃蟹,朱高煦便拿起使劲擦擦手,笑道:“庄夫子好诗兴,不过今天可是赏菊食蟹宴,难道你眼里只有螃蟹?莫要辜负了这满园子的菊花。”
“呵呵,”庄敬心中暗暗鄙视,粗人就是粗人,就算要表明野心,也不用搞得这么明显吧?更让人无语的是,都已经这么明显了,还生怕别人不知道,非要说出来。也不怕让太子那边看出端倪。面上却堆满笑道:“菊花当然好啊,不过太淡雅。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花乃是隐逸之花、出世之花,怕是不符合王爷的雄心大志。”
“哈哈,夫子此言差矣,这菊花怎么就成了隐士之花,分明是英雄之花!”眼下已经万事具备、只欠东风,朱高煦整个人都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中,哈哈大笑道:“不论黄巢的‘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气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还有我皇祖父的‘百花发时我不发,我若发时都吓杀。要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那都是何等的豪迈?”
“下一个遍身就穿黄金甲的就是王爷了!”纪纲闻言笑道:“只是不知王爷到底打算何时与那西风战一场?”
此言一出,众人全都停下动作,这也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这阵子他们奔走联络、多方准备,虽然不是每个人都迫不及待。但不管怎样,知道什么时候发动,心里总能有底。
尤其是王宁和顾兴祖两个,全都把耳朵竖起来了,他们虽然今日也来汉王府吃螃蟹,但毕竟不是朱高煦的嫡系,对于汉王准备何时发动,一直很想打听,却又不敢打听。今天听到纪纲主动问起来,焉有不竖起耳朵听的道理?
然而朱高煦的回答却让他们大失所望,只见他捏着酒杯,寻思半晌,方叹气道:“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西风能压倒东风,还是东风能压倒西风。”
“王爷这还用问?”李茂芳马上大大咧咧道:“当然是东风压倒西风了。”
“就是就是。”众武将也纷纷附和道:“只要王爷振臂一呼,必然是应者云集。一人一口吐沫,也把朱高炽淹死了。”
“呵呵……”朱高煦却只是笑。
“怎么?”众武将登时着急道:“难道王爷还信不过我们?”
“你们我当然信得过。”朱高煦呵呵一笑,旋即幽幽道:“可是你们这才多少人?京城那么多公卿大臣,还有你们手下的那些部将呢?”
“不错,人心隔肚皮。”宋琥附和道。
“这个王爷放心。”众人忙道:“这些日子,我们把京里大大小小的人物都联系了一遍,也跟他们隐隐约约谈过,都说一定会站在王爷这边的。”
“就怕有人口是心非呐……”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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