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月刚踏进大殿,手心便渗出汗珠,却依旧保持冷静,只有冷静自制,才能寻得生机,而身边的仇晟更是静的无声无息。
偏殿后走出一个挺拔身影,落座在台阶上的金漆宝座上。
“参见坊主。”殿两侧的三位长老纷纷拱手参拜。
“奴才参见坊主。”甄月与仇晟井然有序的跪地伏拜,在进麒麟殿之前,训练官一再强调谨言慎行,一着不慎,否则小命难保。
“起来吧。”声线冷慢低沉,瞬间穿透冰冷的大殿,让人不寒而栗。
甄月与仇晟也不敢起身,更不敢抬头望向阶梯上的金漆宝座,这个人八年前毫无征兆的搭建麒麟坊,将一把把冷冽的刀子狠狠插进这个华夏的心脏,以一人之力狂澜整个腐朽帝国,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人人只尊称他为坊主,更无人知道他是哪国人,麒麟坊虽盘踞在蜀国中心,却非蜀国人,只要你有价值颇高的东西便能换得一人头颅,哪怕这个人位高权重,只要麒麟坊放出月琊榜,便能帮你达成。
他如同潜伏在暗夜的蛟龙,用他锋利的厉爪慢慢刺开目标的心脏,直至他遨游在广阔的巅峰,没有人知道他隐藏起来的姓氏——北墨凌!
“坊主,属下办事不利,被这个小丫头蒙骗过关,属下甘愿受罚!”滕简上前严肃道,毕竟这个女扮男装的丫头是被他亲自购买回来,如今他接管集中营,更是责无旁贷,他心中也带着闷火,纵观三十年,何时被一个小丫头玩弄过!
另外两个长老眼中溢出幸灾乐祸。
甄月浑身一颤,心思透亮的她,已经明白接下来的局面,仇晟眉心越锁越紧。
空气徒然变得压抑,殿首的男子踏上玉石台阶,缓步而来,上等的绒靴轻轻浅浅发出细微的脚步声。
不知是不是错觉,甄月感觉大地都在他的脚步下颤抖,惊的她的心也微微抖动,一股窒息迎面扑来,她只瞧见那双雪白暗纹的靴子停在一步之外,一股股冷寒越来越浓烈,让久经杀场的她也感到蠢蠢欲动的惊恐。
头顶传来低沉的声音:“到尚律阁领罚,经长老会严格审查再接管集中营。”
“是,属下遵命!”滕简领命退至一边,两位长老对这个惩罚虽心中不满,却也不敢吭声。
“你!抬起头来。”
甄月浑身一抖,知道这指的是她,她眼眸处也瞅到了仇晟越握越紧的拳头,还有他沉重的呼吸。
她缓缓抬头,透过清晨的白光看清了面前神秘的男子,登时,瞳孔放大,震惊!不可思议!
男子一身锦绣华服,面容俊美如天人,在晨光中如同渡了层光晕,像是画中走来的仙人,只是凤目寒冷如冰,给棱角分明的绝美面容平添了一股肃杀,让人不敢逾越半步。
那些久远的记忆如同平地炸开,顷刻飞洒在她整个灵台,六年前的狄都之乱,惊鸿一瞥,虽早已记不清,此刻却如洪水般席卷她的神经,还有那些盘旋在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烈,命运竟是这般的巧合,那些疑惑或许会在这巧合中逐步破土而出。
“大胆!怎可如此盯着坊主!”封长老厉声喝道,抖了抖山羊胡。
甄月连忙垂下脑袋,不敢再窥看半分,强压住心中的震惊。
北墨凌看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少女,冷冷道:“你为何女扮男装混进集中营!”
甄月回答:“回坊主,奴才当时年幼,被滕先生买进集中营时生性胆小,不敢张扬道出实情,后来得知麒麟坊,更是不敢坦言半分,只想着能活一日是一日。”她猛地磕头,做出惧怕之意,接着道:“奴才知道触犯了麒麟坊坊规,甘愿一死!”
仇晟闻言浑身轻颤。
北墨凌轻笑一声,却未笑到眼睛里,回身走了一步,道:“小小年纪倒是足智多谋,你以为集中营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女童能存活的地方吗?”
甄月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难道误认为她是混来的奸细!她正欲解释,还未开口便被焦急的声音打断。
“坊主,奴才六年前救了甄月,与她一起进入集中营受训,她句句属实……”仇晟话音未落全。
登时,啪的一声巨响,仇晟脸颊被狠狠煽过,留下清晰的五指印,只见滕简怒道:“坊主问话,何时轮到你个低奴插嘴!”
仇晟嘴角溢出鲜血,暴动的眸子深不见底,喉结滚动吞下所有屈辱。
甄月指尖愤愤的插进肉里,强忍着心中杀人的怒气,抬眸望向高高在上的男子,目光凌厉道:“坊主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本来就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坊主决胜千里,大可杀了我!以绝疑惑!”
殿上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气,完全没想到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冲撞生杀决断的坊主。
滕简正欲上前,北墨凌轻轻抬手,示意无妨,他长眉微微一挑,带着一丝趣味,道:“是个聪明的丫头,懂得缝隙求生,破釜沉舟。”
甄月咋舌,现在这个男人让她从心底深处害怕,如果说仇晟是潜伏黑暗的猎豹,洞悉一切,那这个男人便是黑夜,运筹帷幄间笼罩所有人,没有他看不透的事物。
她深知是自己自作聪明了,本以为被叫到麒麟殿,必定是有可用之处,所以才想以激将法险中求胜,以表真诚,最坏的打算也死不了,堪堪不知这点心思被这个男人看的这般透彻。
“坊主,这个丫头能在众杀手中存活至今,可是件罕见事,细细看,长得倒也机灵,好好装扮一番,应该是个美人,不如放到媚烟宫,以做他用。”封长老眯眼满意道,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第十五章 生死浮沉
滕简与司长老闻言也细细观察甄月的模样,纷纷捂着下颚点头。
甄月与仇晟只觉大脑如同平地惊雷,冷静的眸子开始丝丝碎裂。
北墨凌不容置疑道:“你想活着便去媚烟宫,集中营从不留女子。”
甄月只觉一股吞噬人的闷火从胸腔中喷出,六年前,她隐瞒女儿身,就是为了逃避凌辱,更不愿意成为媚杀,她猛地抬目直视北墨凌,看着他冷漠的眸子一字一顿道:“宁可杀不可辱!我绝不入媚烟宫!”
北墨凌微微诧异,幽深的眸子越来越暗。
“大胆!岂容你抵抗!麒麟坊岂是你随意选择的地方!”滕简顿时怒了,这个丫头真是逆天了!
突然,一阵鄙夷长笑在肃杀的大殿骤然响起,只见头发凌乱的女子眼如寒星,冷然道:“集中营本就是磨砺杀手的地方,胜者生!败者亡!活着的便是强者!如今却因为我是一介女流,就剥夺我决战资格!那麒麟坊也只不过是庸者之地!怎配撼动天下!”
三大长老纷纷脸色铁青,杀气尽显,却不敢发怒半分,只能等着坊主发话。
仇晟却陷入看不见的恐慌中,不明白她挑怒麒麟坊的目的何在,即使不愿意入媚烟宫,大可伪意求全,再伺机而动。
北墨凌淡淡看她一眼,丝毫没有怒气,让人看不真切,语气却更冷了些:“你想如何?”
“我既入集中营,要么战死!要么赐死!”语如尖石。
仇晟猛地看向她,只见她消瘦的脸颊透着震撼人心的倔强,他忽然明白了。
“我成全你!”北墨凌负手道:“滕简,让他们二人一决胜负。”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决斗,集中营从未有过女杀,更不可能破例,所以仇晟必须赢得决战,而甄月也心知肚明,这就是一场赐死,只不过是对于她多年坚忍的仁慈。
中幽台。
中幽台上噤若寒暄,三大长老分站于两恻,连呼吸也变得极轻,幽幽望着场上拔剑相对的二人
而台阶之上负手站立着银狐大裘的北墨凌,云淡风轻的如同不在人间,好似神邸俯视万生。
落雪刹那间如暴雨飘飘落下,刺骨中带着压抑的张力,场中黑衣男子,身形修长,面容刚硬,只有压制的狂暴在幽黑的瞳孔中肆意翻滚,却仍旧不动声色;而对面的女子满头墨发狂风飞舞,像极了夏日的骄阳,让人无法移开双眼,也无法磨灭。
甄月扬起了嘴角,像夕阳下最后一缕光芒,她没有片刻留恋,拔剑刺向男子。
剑拔弩张,身受重伤的二人,身随剑锋,却看不出一丝杀气,本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斗争,却变成了你进他退的博弈。
甄月深知不是长久之计,心意已决,狠狠推掌拔刺,往仇晟的腹部重重一击,仇晟腹部早已受伤,如今更是吃痛闷哼一声,见她紧随而来的剑尖,右手灵活如蛇,反守为攻,轻易化解,啪的一声清脆撞击,短刀被他狠狠撞落在地。
甄月见此拳脚相接,二人转而变成近身搏斗,只听嘭的一声!仇晟闪躲过她芒刺而来的暗器,右脚敏捷一勾,电光火石间,将甄月狠狠摔在白玉石上。
甄月扬眉一挑,面带狡黠,仇晟只觉心中一惊,只见白光一闪,脚心失重,霎时间,竟与她同时重重摔在地上,仇晟心中也不免佩服,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与他僵持这么久。
二人随即翻身而跃,滚在白玉石上双拳相击,忽然,说时迟,那时快,甄月伸展臂力,抓住一步之外的短刀用尽全力芒刺而去,本就身受重伤,短短时间鲜血已经不停的从她嘴角溢出,而仇晟也好不到哪里去,二人大汗淋淋,只有相撞的眸子,彼此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仇晟压在甄月之上,单手抵住近在尺咫的刀尖,雪花一点点落在她紧皱的眉峰上,沾着鲜血,如同傲人的梅花,甄月心中百感交集,清晰的感觉到他并未用尽全力,只是迷茫挣扎。
二人相互抵着中间的致命刀锋,如同一场生死拔河赛,距离近的都能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到彼此的身影,掺杂着道不明的情愫,挣扎,彷徨,不甘!
甄月淡淡一笑,像绽开的花朵,用只有彼此能听到的声音:“阿仇,你要好好活着,连我的那一份也要活着,送我一程吧!”
仇晟只觉内心深处幽深的一角,在慢慢碎裂,随即便是陌生的痛楚,还没反应过来,兀地!甄月手腕力度回旋,将刀尖借力狠狠刺进自己的胸脯,只听滋的一声,在狂风中奇异般的无限放大,狠狠撞击着仇晟颤抖的心房。
仇晟猛地收力,却已经来不及,他颤抖的稳住手力,不让她再往心脏内深刺,捂着刀柄的双手一大一小,都淋浴在黏稠的血液中,刀入一寸,鲜血止不住的喷射而出。
她只觉眼前发昏,却依旧将力度推向自己,她不想入媚烟宫,那便只有一死。
“不……”仇晟颤抖着双唇,心中的恐惧如同一张参天大网,让他找不到一丝生路,母亲惨死时、姐姐惨死时、被人一路追杀时,他都不曾害怕过,此时他却觉得无边无际的黑暗在慢慢吞噬他,如果面前的人也死了,那他该怎么办!?
甄月瞧见他双眸不知是因暴怒而红,还是因悲戚而红,她好像看到了晶莹的水雾在他黯淡的眸子里翻滚,她心中一惊,胸口的疼痛似乎慢慢减轻。
她垂眸猛力一抓,似乎不再留恋,仇晟浑身一抖,只觉他握住的小手节骨分明,正以不可逆转之势要最后一击,结束生命。
“小月!”仇晟猛地狂吼一声。
身下虚弱不堪的身子猛地一颤,只见如残阳的少女高高扬起嘴角,笑得如晨露的花朵,美丽,纯净。
“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生死之线。
轻轻浅浅的一个字顺利传到悲痛的仇晟耳中,他猛地伸手握住如芒箭的刀锋,用血肉阻挡了送出去的短刀,好在他身手敏捷,只入心尖寸半,他拔出短刀,不顾双手的刀伤,死死捂住甄月渗血不止的胸口。
第十六章 第一女杀
甄月垂下双臂,力量竭尽,从胸口长呼一气,只觉捂住胸口的双手竟是这般温暖。
三大长老面面相觑,各人都不敢揣摩坊主的心思,但还是上前大胆道:“坊……。”
话音未落,便被北墨凌淡淡抬手打断。
“留下吧,是个好苗子。”他看了一眼场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手腕微动,再慢慢伸开,回身走向麒麟殿,无澜的眸子是任何人也扑捉不到的波动。
“可是……”封长老抖了抖山羊胡,瞧见坊主冰冷的背影,便硬生生将疑惑吞了回去,麒麟坊从初建至今,从未有过女杀,坊主更是雷厉风行,绝不打破常规,如今又是所为何?也许真的是惜才。
甄月躺在冰冷的玉石上缓缓侧目望向那个离去的身影,雪白的裘边被烈风翻滚,迎着白玉石一路尾拖,留下清淡的痕迹,让人抓不着一丝一毫。
还活着真好!她目光温暖的看着身边的仇晟,第一次笑着昏迷过去,满眼都是他焦急万分的神情,一遍一遍的在呼唤小月,小月。
太诊院的人将伤横累累的二人用架子抬出了中幽台,鲜血滴了一路。
太诊院的子虚先生医术精湛,也幸得是子虚先生,才将一脚踏进阎王殿的甄月救了回来,子虚先生摸了摸发白的胡子,感叹这最后关头掐的真真准,刀入了心脏寸半,再深点就回天乏术了,看来这个坊主心如明镜啊。
甄月这一昏迷便是七天七夜,醒来时正是傍晚时分,守在屋外的小厮第一时间通知了谒见坊主的时间,她愣了愣神,才恍惚一切如前尘往事,唯一庆幸的便是还活着。
夜晚,一阵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训练良好的少女猛地睁开双目,如夜里黑豹,却在顷刻间放下所有戒备,耳边是三更过的梆子声。
“是我,小月。”少年稳住窗棂,见踏上的少女顷刻放松防备,笑着道。
“别动,躺着吧,你伤刚好。”仇晟将她起身的身子按住。
夜很深,很静,淡黄的光晕透过纱窗照射进来,甄月只能瞧见他模糊的轮廓,还有他精亮的眸子,像天空璀璨的星辰。
她急忙道:“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没事,晚间时听子虚先生说你醒了,但我在西苑行动不便,也不方便立刻来看看你,所以等到现在。”仇晟叹息一声,坐上床榻边沿。
甄月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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