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一日收到消息的杨震在通州码头接到妻子,看他们一路而来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与打扰后,才算是大大地舒了口气。说实在的,在安然回到京城后,杨震最牵挂的,就是洛悦颍这边的安危了,因为他可不知道自家受到极大威胁的徐家会不会狗急跳墙到对自己的家人也下狠手。
或许是徐家毕竟不是黑…道人物,心思还没有狠到那份上。又或是漕帮也不是好惹的,再加上他们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自顾不暇,所以并没有在运河上对洛悦颍他们不利。
而洛悦颍,在看到自己的夫君安然地出现在码头上时,也露出了欣然的笑意来。其实和杨震一样,她一路之上也对杨震的安危牵挂在心,不知他能不能从江南安全地返回京城。直到下了船,看到杨震迎上来时,她才彻底安心,若非周围都是人,她又生性腼腆的话,都要投入夫君的怀里跟他诉说自己的心思了。
在安抚了洛悦颍几句后,杨震才把目光落到了蔡鹰扬的身上:“鹰扬,这一路上辛苦你了。”
蔡鹰扬呵呵笑了起来,用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道:“二哥,这一路根本就不辛苦,不就是坐船么,还能瞧风景呢。要是早知是这么无聊的话,我应该跟着你从陆路来京城的,这样倒还有趣些。”说着,颇有些艳羡地道:“我在路上都听人说起了,你们一路之上没少和徐家派出的人作战,那可比闷在船上没事干要好得多了。”
“你呀,这都跟了我这么多年了,居然还如此不见长进,依然对打打杀杀的有如此高的兴致。我不是早和你说了么,破敌者斗智不斗力,方才是最高明的。咱们可不是那街头的混混,有什么事还是用头脑来解决最好。”杨震忍不住摇头教训道。
蔡鹰扬被他这么一说,忙把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二哥你说的是,是我太过急切了,今后一定改。”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他内心里,显然并没有将杨震的提醒太当回子事儿,在他想来,那些动脑的事情太叫人头疼了,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和人打上一场来得简单呢。
杨震冲这个没心没肺的兄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才一摆手:“大家这就回京城吧,我已在那儿摆下了酒宴为你们接风了。”
听他这么安排,刚下船来的众人都是一阵欢呼,随即就在数十名锦衣卫的开道下,飞速朝着北京城而去,而在众人中间的,则是一辆无论模样还是做工都极其考究的马车。
随着洛悦颍他们的到来,杨震悬着的心算是得以放下大半了。接下来要等的,就是胡戈他们那一路人押着那些倭人,以及严环等漕帮人众进京指认徐家的一切罪行。
而这一回,就是杨震这个如今锦衣卫里发号施令之人,也不知他们如今身在何处,又将会在何时来到京城了。因为在把这一重要任务交给胡戈时杨震就曾有言在先,接下来的一切行动只以他为主,到底该怎么走,往哪儿走,都由他一人说了算,不必再向任何人交代。
因为杨震知道,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胡戈一行人的隐秘,再加上杨震他们在前头吸引徐家人的注意力,胡戈等人自然能更加安全。
当然,自杨震进了京城,向天子和百官把徐家的种种罪行都曝光之后,胡戈他们的情况也就更安全了。只怕这时候的徐家人只会想着如何通过官场上的力量来挽救自身,至于用非常手段截杀人证这样的事情,他们是再没有勇气去干了。因为那样一来,他们的罪名只会变得更大,就是能说清楚的问题,在如此变故面前怕也无法说得清了。
而在这种情绪下,杨震的等待也不再急切。在又过了几日后,当时间进入到十月后,胡戈等人终于押着那些犯人赶到了北京城。他们一路风尘仆仆,看着倒像是逃难到北京来的,完全没有一点锦衣卫的模样。若非在入城里胡戈亮出了锦衣卫的腰牌,只怕连这北京城门都进不了。
将带来的人犯验明正身,又叫人将他们立刻送去刑部之后,杨震才有些奇怪地看着胡戈几人的那副尊容问道:“你们怎么如此模样?而且隔了这么久才赶到?可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么?”
“大人却是说错了,我们一路之上并没有遇到任何麻烦。”有一名兄弟笑嘻嘻地道:“这一切都依仗胡大人的巧妙安排哪。”
“哦?却是怎么做的?”杨震顿时饶有兴致地问道。
胡戈有些赧然地笑了一下,这才道:“其实就是先在扬州城里待了一段时日,然后乔装改扮,装成是寻常百姓赶路而已。不过我并没有带人直接往京城来,生怕被徐家查出破绽来,便往西绕了个大圈子。而且,因为不敢过于张扬,所以在吃住上也尽量简单,这才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倒叫兄弟们跟着我一起受苦了。”
杨震这才恍然地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不错,你确实有所长进,都懂得变通了。咱们要的只是安全地把人给带回来,至于用的是什么法子,走的是什么路线,全然不是问题。好,好好!”说着他又着意地看了一旁正陪着咧嘴笑的蔡鹰扬一眼:“你别顾着看好戏了,今后你也得多向胡戈他学学,如此才能真正做到独当一面。明白了么?”
“是……我知道了。”蔡鹰扬脸上的笑容立刻一敛,有些闷闷地答应了一声。
不过这一回,杨震也没有跟他多说的意思,而是把目光落到了其他兄弟的身上:“接下来,就是三法司审徐家一案了。这事儿我肯定是脱不了身的,至于你们——”
听杨震这么说来,众人的神色都是一振,看向了他。大家都知道徐家与锦衣卫的矛盾有多深,自然是希望能在此事上出上一把力了。
杨震见状,心下颇为高兴,如今的锦衣卫从内到外的精气神都与以往大不一样了。不但不再怕事,甚至都开始有些喜欢有事上门了。对此他是颇为欣赏的,锦衣卫是什么?不就是把水搅浑,然后好浑水摸鱼的存在么?
“你们要做的,就是把网撒开了,盯住和徐家关系密切之人的一举一动,若是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及时上报。尤其是张阁老那儿,更要看着点,以防他从中作梗,让徐家脱了罪去。不然,就太对不起这一路为我们能平安到京而牺牲性命的兄弟们了。”杨震正色说道。
“是!”众兄弟当即挺起胸膛大声地答应道。
“至于你和那些兄弟,这几日里的任务则是好生休息,明白么?”杨震又看向同样有些跃跃欲试的胡戈:“别把什么事都办了,总得分些功劳给兄弟们的。”
“哈哈……”他这么一说,不单胡戈,旁边的一众兄弟也都笑了起来。虽然接下来还有硬仗要打,但他们的心情是十分愉悦的。
与锦衣卫内愉悦的氛围截然相反,此刻在华亭县徐家宅院之中,徐瑛和徐阶父子,以及其他徐家人等的心情却是低落和恐惧到了极点。
京城的消息已传了回来,他们都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一个个忧虑重重,就是在徐阶面前,看着也很是没精打采。
此刻,徐阶正把自己的长子和次子的书信看了交到徐瑛的手里。而后者在草草扫了一遍信上内容后,身子更是一阵颤动:“父亲,你不是真打算接受大兄和二兄的意思,让我顶这个罪吧?”
“你是我徐阶的儿子,但凡有其他选择,我都不想走这一步。”徐阶的嘴唇都有些打着颤,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了:“但现在的情况,确实已极度危险,也只有用这一招了。其实若是可能,老夫甚至愿意替你来背负这罪名,但这只能使我徐家彻底万劫不复。没奈何,只有委屈云卿你了!”
“父亲,难道就没其他办法了么?儿子,儿子不想死啊……”徐瑛双腿一软,登时就跪在了父亲跟前告求道。
看着这个最孝顺,陪伴在自己身边最久的儿子,徐阶也是心痛不已,但最终却只能把眼一闭:“你放心吧,只要为父还在,徐家不倒,你就一定不会有性命之忧!而且,我会想办法把你救出来的。”这两句话一说,已宣判了徐瑛罪成!
第六百四十四章 想拖难拖怎么拖
这一回,杨震算是见识到了如今这个时代里官府办事效率有多么的拖沓了。
他是在九月下旬赶到的京城,并且立刻就在早朝会上将徐家的种种罪状给道了出来,随后天子便下旨彻查,并让三法司集体负责此事。
但然后……几个衙门对此就是一拖再拖,也不见他们寻找相关人等进行盘问,无论是徐家在京城的两兄弟,还是直接揭发此事的杨震,都未曾去过刑部等衙门。这期间,杨震也曾叫人过去打听,而他们给出的回复是证据尚在验查中,而且人证未到,兹事体大,不好随意开审。
对此,杨震也就认了,并没有任何的反对意思。但在胡戈等人押着那些倭人和漕帮之人,于十月之后赶到京城,并由锦衣卫将他们送到了刑部后,那几处法司衙门却依然没什么动静,这都过去足有半来个月了,他们却压根好像没准备审理这案子一般。
显然,这是朝中官员想帮徐家脱罪的手段了。因为事情极其严重,这些朝廷官员在明面上自然是不好为徐家开脱说话的,那就只能用些暗地里的手段,而这其中,拖字诀显然是相当有效的一招。
有人会觉得不解,这案子影响如此之大,满天下的人都知道徐家犯海禁和通倭了,而且还派人截杀奉旨钦差,这些罪状岂是这么拖上一段时日就能洗清的?对此,杨震有他自己的看法,显然这么做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让这事尽量减小影响,当民间舆论对此事降温之后,他们能为徐家做的事情就变得容易起来了。另外,时间拖得越久,徐家也越能尽快想出妥善的应对之法来,虽然这一点未必成真,但拖一拖总是好的。
杨震可不希望他们这种维护徐家的行径可以成功,不然他在江南的这番作为岂不白费了?于是在看到三法司久久没有任何回应之后,他终于坐不住了,在十月十二这天带了人亲自赶到了刑部衙门。
看到锦衣卫镇抚虎着脸突然而来,刑部上下那些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官吏们都显得有些畏缩与尴尬,见了面也只是行了个礼,问个好,便都闪了出去。杨震几人在偏厅等了有一会儿后,才见到侍郎翁汝言带着有些勉强地笑容赶了过来:“杨镇抚,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咱们刑部衙门来了?敢问您可是有什么案子需要和咱们接洽么?”
杨震的目光先是定定地在翁侍郎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后,才嘿笑道:“本官可不敢把案子交给你们刑部哪。”
“杨大人这话是何意?”翁汝言一愣,随口问道。
“这不明摆着么?你们连陛下的旨意都能阳奉阴违,我这么个锦衣卫镇抚的案子你们自然更不会当回事了。”
“杨大人,你这话可就太言重了,请恕本官难以接受,也难以明白。”听出杨震话里的不善,翁汝言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怎么,翁大人还想否认么?我来问你,之前陛下让你们三法司共审徐家一事,这都有多少日子了,怎么也不见你们有所动作哪?如此大事你们都不加理会,更别提其他案子了。”杨震也没心思跟他们兜圈子,开口就直奔主题而去。
翁汝言没想到杨震如此直接,顿时就有些张口结舌了。在官场上即便是关系敌对的双方,除非到了不死不休的时候,无论说话做事都会留一些情面,不会将事情做死的。可杨震倒好,说话如此夹枪带棒,完全把对方的回旋余地都给堵死了,这种风格还真叫翁汝言有些招架不了。
直愣了有一阵后,他才苦笑道:“原来杨镇抚因此事来的这儿,这一事拖延至今,确实是我们有些差错。不过,这事毕竟事关重大,罪行极重不说,而且牵涉到的人还是前首辅,我们也不敢不慎重以待哪。另外,咱们刑部和都察院、大理寺之间又要互相商量了来办,所以便拖延了些时日,还望杨镇抚你能够理解。”
听对方绕着圈子打着官腔,杨震的眉头就不觉皱得更紧了,脸上的冷笑也更浓了几分:“是么?翁大人这是在欺我不知三司会审么?之前,我也是经历过三司会审的,但那时候,可不过几日便能成事了,怎么到了今日,却又多了些难处来呢?”
“这个……毕竟案子之间多有区别,而且此番还涉及到倭人的口供,咱们这儿少有人懂得倭语的,故而自然就要多花些时间了。毕竟事关重大,我们都得小心些才是啊。”虽然心下不快,但翁汝言还是奈着性子和杨震解释道。
不过杨震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见他盯着对方的双眼:“是么?那我倒要问一句,到了今日也过了有大半个月了,却不知你们已经掌握了多少徐家的确切罪证,又准备在什么时候开审定罪呢?”
“杨镇抚!”翁汝言终于恼了,声音也不觉大了起来:“这案子乃是陛下交给我们三法司审理的,就不需要你来置喙了吧?当咱们三处衙门觉着时机成熟,自然会审理,无需你来越俎代庖地关心。”
这话一说,站在杨震身后的胡戈眼中便闪过了一丝怒意,忍不住便把手搭在了腰间的佩刀上。不过面对这一举动,翁侍郎却并没有任何畏惧的表现,只是冷笑地看着两人,继续道:“我刑部问案向来秉公而行,断然不会因为某人的强逼而草率定人之罪的。无论他是高官,还是百姓,都是一般无二。”
“好,说得好!”杨震面对对方的直言顶撞不但没有恼怒,反而鼓起了掌来:“若翁侍郎这番话是出自真心的,那我倒是放心了。而且,我也希望翁大人你们确实会对此事秉公而断,不然我们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你们想必应该很清楚,我可不希望因此请你们去诏狱说话哪。”
“你……”听出杨震话语里的威胁之意,让翁汝言的面色再次一变,却又有些发作不得。
“反正一句话,这案子是我们锦衣卫查出来的,就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们会一直盯着它,谁要是想做什么手脚,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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