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婕妤又一次被人利用了,而且这个黑锅严严实实的扣在了她的身上。
“昨天宴席开始之前,陈婕妤曾经和好几个人都说过话。谨妃、慎妃、李昭容、曹顺容……还有她向你敬酒的时候席间伺候的人……”
谢宁心一沉,这么一来牵连就太广了。
“朕终究是会查出来的,必定会给你个交代。”
谢宁点点头:“臣妾知道。就是陈婕妤,她现在怎么样了?”
“药还服着,李署令说这药损伤了她的身体,即使好转,以后身体肯定不会如常人一样了。”
想到她喝的是原本会被自己喝下去的毒酒,谢宁心中对陈婕妤着实有一份不忍。
皇上看出她的心思:“朕也知道这事不可能是她做的,但没人逼着她过来敬酒,更没人让她那样张狂无礼。你想想,要是昨天她客客气气的斟了酒,言辞恳切向你赔礼,这酒你会不会喝?”
谢宁没出声。
皇上叹了口气:“你的性子朕知道的。如果她真是一副悔悟的样子,说几句好听的,场面做的好看些,你八成就喝了。如果你真喝了那毒酒,你让朕怎么办呢?”
谢宁在皇上的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她抬起头来打量着皇上的神情,轻声问:“您……这是在害怕?”
“对,朕也在害怕。”皇上将她揽的紧了一些:“朕真怕你就这样中了别人的算计。纵然事后朕把下手的人都逮出来一个个杀了,给你报了仇了,可是那有什么用处?死了的人不会再活转,朕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你,再听到你的声音,再和你象现在一样守在一起了……”
谢宁眼眶发热,鼻子发酸:“臣妾想起来也害怕,怕自己真喝下去了,以后就再也不可能陪着皇上和应泓。可是皇上,去年一年出了这么多事情,淑妃,贤妃,明寿公主……已经有这么多人丧命了。现在又是年下,皇上在这时候倘若因为这事而开杀戒,臣妾害怕外头人会对皇上有非议。”
这件事谢宁是怕,她对想要杀害自己的人也恨的咬牙切齿。可是皇上为了她这样做,谢宁怕会对他的英名有损。别人不会管这事谁是谁非,他们只会看见皇上为了一个妃子在大年初一就大动干戈,闹得这个年过不下去。谢宁不怕自己被人说成魅惑皇上的奸妃,却不愿旁人说皇上是色令智昏,残暴不仁。
“放心吧,朕有分寸。”
谢宁望着他,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夜里她做了噩梦。
梦里细节谢宁记得特别清楚。
她好象又回到了宫宴上,到处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不怀好意的目光。一杯酒放在她的面前,有许多声音在催逼她。一直在说,快喝,快喝,喝了它。
她心里知道不能喝,可是身体却象不听使唤一样,手把酒端了起来,慢慢举近了唇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谢宁的心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她在心里狂喊,不喝,不要喝。可是没有用处。
当酒入口的那一瞬间,谢宁猛然醒了过来。
身上酸软没有气力,两手压在胸口,手指还紧紧的互绞在一起,一头一身都是冷汗。
她看着帐子顶,缓缓的喘气。
皇上也醒了。
“怎么了?”
谢宁轻声说:“做了恶梦。”
青荷带着青珠在外间上夜,两人都是合衣而卧,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服侍。
青荷取了一套新的里衣来,换下谢宁身上那件汗湿的。又倒了温水来服侍皇上和她一人喝了半杯水。
“主子要是睡不着,奴婢给您捶一捶腿?”
谢宁摇摇头:“不用了,你们下去吧。”
青荷也没有再多说,领着青珠又退了出来。
惊醒了一回,后头半夜谢宁倒睡的很安稳。她的一只手和皇上的手握在一起,听着枕畔另一个人平稳的呼吸声,她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初二日要比前一日轻松得多了,谢宁待在永安宫里哪儿也没去,这一日永安宫也难得清静,并没有人来打扰。
大皇子跟谢宁在一起说话。
“父皇的意思我都能明白。父皇让我多注意身边的人,因为无论什么事,都需要人去做。有的人有才干品行却有瑕疵,有的人在操行上无可指摘,但却尸位素餐,做官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人人都有所求,那就可以为父皇所用。”
宫外象大皇子这么大的孩子,可不会懂得这么深的道理。皇上教导儿子的这些可不是圣人书上的道理,这是权术,是政治。许多道理谢宁懂,但是她却不会那样去做。
谢宁惊讶且欣慰:“你很懂事,也很聪明。”谢宁说:“皇上对你的期望也很高。可你也要知道,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度,过犹不及。你看看你昨天累成那个样子,李署令平时就说让你要多保养,少耗费心力,你没事就多在园子里走一走散散心,别总闷在屋里头。”
大皇子含笑应是:“二弟的名字父皇已经想好了,娘娘您也知道了吧?”
玉瑶公主在一旁问:“取了什么名字?”
大皇子把她的手拉过来,在她掌心写字。玉瑶公主大概觉得有点痒,大皇子一面写她一面露出了笑容。
“这个字念泓,弟弟名字叫应泓,好听吗?”
玉瑶公主在嘴里念了两遍,站起来走到榻边去逗二皇子。
“应泓,应泓。”
二皇子这会儿可不会懂名字不名字的,但是他认人,也认声音。玉瑶公主一喊他,他就转过头来看。他现在不但已经长出了好几颗牙,也能在炕上爬的非常利索了。大过年的他裹着一身大红锦缎,爬行的样子象是一颗大红球在滚。玉瑶公主特别喜欢逗他玩,常拿着波浪鼓、小彩球之类的东西在前面引他,二皇子就会追着往前爬过去,姐弟俩这么玩可以玩成个时辰都不会厌倦。
看着二皇子朝她过来,玉瑶公主高兴的拍起巴掌,又喊起他的名字来。
大皇子笑着在一旁看着,每当二皇子朝他呀呀的喊时,他就会夸奖鼓励一句,二皇子也就因此而心满意足了。
早上柳尚宫提醒他,说宫中可能有些事情。大皇子当时只是嗯了一声,柳尚宫也没敢多说。
她不知道大皇子是不是没听懂她的提醒,但是想到大皇子一向处事稳重,她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柳尚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大皇子其实已经猜到了。
没有人跟他说,但大皇子能察觉到气氛的紧张。他知道宫里一定出了什么事,但既然父皇和谢娘娘不说,大皇子也就不会去多打听。他知道自己人小力弱,即使他知道出了什么事,除了担忧之外,他也帮不上忙,不可能替父皇和谢娘娘分忧。
大皇子真想快些长大。
能早些成人,早些及冠。能多读书,了解这世上的道理。
能变成对父皇和谢娘娘有用的人。
可是……
时间大概是最公正的,不论是王孙公子还是贩夫走卒,谁也不比谁多拥有一刻时光。时光也不会因为人的意愿变快或是减慢。
但起码这一刻,他还能陪在谢娘娘身边,陪着弟弟妹妹。
但将来他能做的事情肯定会更多的,不会象现在一样无能为力。
青荷站在旁边看着,嘴边含笑。
昨晚上她上了夜,按说今天上半天当值应该是青梅领着青言两个贴身伺候。
可是青荷放心不下,青梅毕竟不大稳重,青言又经的事少。
青荷还有点心事。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青珠。
青珠生的不错。能在主子面前伺候的,自然都是品貌不俗的。青珠生的袅娜纤秀,平时说话也低声细气的。青荷以前觉得她是有些腼腆,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有些摸不透这姑娘心里的想法。
贴身伺候主子,天天见识着这些常人可能一辈子都想象不着的富贵。
都是年轻姑娘,心里因此生出些想法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人要认清本分,有些事情只是妄想,还会招致祸端。
青珠如果真有了不该有的妄念,那就得赶紧打消。不然……青荷也只能按规矩办事了。
主子这永安宫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危机四伏。宫里人不知道多想寻着永安宫的纰漏,把主子一脚踩下去。这时候身边的人再生出异心,那还了得?
但愿这丫头别犯糊涂。
青荷既然注意到了她,就把青珠放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时刻看着她。
这事儿她还没跟方尚宫说。方尚宫手段更老辣无情,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大概根本不会给青珠一点机会,立时就能让她无声无息的从永安宫消失。
二百一十六 醒来
陈婕妤发现事情不对是隔了一天的早上。她醒来唤人,进来的却不是她的贴身宫女。
“红儿呢?”
那个宫女愣了一下才说:“回主子,红儿姐姐去太医院取药了。”
陈婕妤精神不好,并没有多注意这个宫女的神情。她扶着宫女下床去解手,然后再回床上躺下来。就这么短短几步路的功夫,就气喘吁吁,眼前发黑,肚子疼的象有把刀子在里面绞动一样。
怎么会这么疼……
宫女端了药进来,轻声说:“主子,该喝药了。”
陈婕妤靠在那儿,闻着药味儿她就觉得一阵阵犯恶心,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黑漆漆的药汤端到面前来,她赶紧扭过头伏在床边就是一阵干呕。
可是肚里这两天空空的,除了一点药汤和汤粥之外什么也没吃,这么吐也吐不出东西来。
那个宫女桂香赶紧替她拍背顺气,陈婕妤身上难受,心里更是烦躁,推了她一把:“不用你在这里,把这个也给我端出去。”
桂香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药是一定要给主子服的,但是主子这脾气她又不敢劝。红儿姐姐交待叮咛她的话她一句都没敢忘,可是她一见主子心就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别在这儿杵着,跟个棒槌似的。”陈婕妤没好气的说她:“你去,找个人催一催,让红儿快些回来。”
她说完话桂香还是站儿不动。
陈婕妤又气,又急,又疼,催她:“你快去啊。”
桂香干脆扑通跪倒,连连叩了几个头,就是不听她的话,也不肯听命出去。
陈婕妤这下不得不疑心了。可是她才这么一急,眼前就一阵阵的发黑,耳朵里嗡嗡直响。
“给我……水……”
桂香赶紧起身给她倒了温水过来,喂她喝了下去。
温水下肚,陈婕妤总算觉得身体里多了一点热气。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象一个破败的口袋一样,处处漏风,从里到外都冰冰凉凉的,一点暖意都没有。
桂香给她喂过了水,一转头手腕就被陈婕妤一把抓住了。
“红儿哪里去了?你跟我说老实话!我究竟生的什么病?”
陈婕妤现在怎么也能回过味儿来了。只是醉酒加上风寒,绝不会让她现在虚弱成这个样子。还有红儿,红儿肯定出事了。
从去年出了那桩事,翠儿上吊,云和宫换了一帮子人之后,红儿对别人都不放心了,陈婕妤要入口的东西,身上穿的,都是她经手。就算她现在去药库领药去,这路又不算远,半个时辰用不了就能打个来回。她要是没出事,肯定要自己回来煎药熬药服侍陈婕妤服药,绝不会交给桂香来接手。
“红儿,红儿姐姐……”桂香性格太老实了,这也是红儿为什么让她来接手这事的原因。可是太老实胆小了,在陈婕妤面前她一句假话都说不出来。陈婕妤这几天被折腾的脸都瘦脱形了,唇上没有半分血色,一双眼凹陷下去,显得又黑又大,简直象两个黑窟窿,桂香被吓的舌头都打结了。
“快说!”
“红儿姐姐,不让我说……”
“现在是我让你说!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陈婕妤硬撑着抓着她不松手:“你快点说实话,不然的话,我也有的办法收拾你。一个字不许瞒我,一五一十给我讲清楚。”
“红儿姐姐让刑司的人带走了。”桂香一开了口,后面就再也瞒不住了,一骨脑都说了出来。
“主子除夕那晚回来就病倒了,红儿姐姐急的不行,可是宫门已经下钥,主子还吐了几回。好不容易等到快五更天的时候,红儿姐姐不放心别人,自己跑去找了段太医来给主子诊脉。段太医当时没说什么,可是一转身就把李署令也一起带来了。李署令开了方子,现在主子吃的就是李署令开的药。可是李署令他们走了不久,刑司的人就来了,他们一句话都没多说,直接扣了十来个人走,还把主子的屋子里也都翻了一遍……”
陈婕妤眼神都直了:“刑司的人?翻了我的屋子?还带走了人?都带走了谁?红儿就是他们带走的?”
桂香头摇的象波浪鼓:“不是。红儿姐姐当时没有被带走,后来那些人又来了一回,这回把红儿姐姐也带走了。昨儿傍晚李署令来的时候奴婢想求一求李大人,可是李大人只跟奴婢说,这件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陈婕妤深吸了一口气。
红儿也被带走了……她的屋子也被翻检了。难道她又犯了皇上和贵妃的忌讳不成?去年就是如此,她得罪了贵妃,贵妃身子不适被人下了毒手,第一个遭怀疑的就是她。
可是现在病的起不来身的是自己啊。
“皇上,还有贵妃,怎么样了?宫里这两天出了什么事?”
桂香嘴巴发干,费力的说:“皇上没什么,贵妃也没听说有什么不妥的……其实咱们已经出不去宫门了,药材都是外头送进来的。奴婢看来送药的人并没有什么惊慌不安的样子。想来宫里这几天应该没出什么大事。”
陈婕妤听桂香说话十分不耐烦,这丫头比起红儿来差远了,眼界浅,沉不住气,说话絮叨啰嗦,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桂香把最难的话放在了最后说:“主子其实不是生病……是中了毒。”
“我中了毒?”陈婕妤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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