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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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 第2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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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皇子问:“还有多远?”

    “说是前头就是。”

    大皇子就说:“那走过去就行。”

    赵福海吓得半死,只想连声求饶。

    “可是殿下,这天又下起雪来了,地又滑,又湿冷。不如还是回去,改天有机会再来吧?”

    可是谁知道下一回出宫的机会在什么时候呢?

    已经到了门口了,要是就这么掉头折回去,大皇子怎么能甘心呢?

    赵福海没有办法,赶紧取了厚斗篷伺候大皇子披上,又撑起伞来,小心翼翼扶着大皇子下了车。

    这巷子确实窄,也就是并肩能走两三个人的样子,这两三个人还都得是瘦子。

    指路的人说王家就在巷子尽头,那扇半旧的黑漆木门就是。

    赵福海上前扣了扣门环,隔了片刻又扣了两下,提声问:“家里有人在吗?”

    没有人应声。

    赵福海一点儿都不觉得失望,反而暗暗松口气。

    没人好啊,没人的话这就可以劝殿下回去了,省得在这儿待久了真出点什么事。

    “殿下,看来是没人,多半出去了吧?要不咱先回去吧,这又下起雪来了,怕娘娘会挂心啊。”

    大皇子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出宫一趟,都到了门前了,偏没遇着人。

    “那就……”

    刚说了两个字,前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赵福海吃了一惊,本能的往前半步将大皇子挡在身后,这才定一定神看着来应门的人。

    ……没人?

    他视线缓缓下移,这才发现不是没人,而是来人个子太小,才刚比他的膝盖高一点,穿着一件旧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棉袄,倒是浆洗的干干净净,露出一张瘦瘦的小脸,因为脸太瘦小,就显着一双眼睛又大又黑。

    “你们是谁?”

    赵福海没想到这家居然有人,而大皇子则是对应门的是个小孩子十分意外。

    “这里是王默言、王供奉的家吗?我……”大皇子怔了下,他还从来没跟宫外人的说过自己的名字、身份,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介绍自己。从小到大他见到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他的身份的,这样被人当面问是谁,对他来说还是头一回。顿了一下,大皇子才又接着说:“我跟王供奉学过音律,正好路过,就过来看一看他。”

    那个孩子好奇的打量他,又打量了两眼赵福海,看起来对陌生人十分警惕,并没有要请他们进去的意思。

    大皇子反而对这个孩子好奇起来。

    王默言教导大皇子时不大说起家里的事,大皇子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大概四五岁大的孩子是他什么人。

    王默言并没娶妻,这孩子应该不是他的儿子吧?

    想到这里,大皇子依样画葫芦问这个孩子:“你又是谁?这里究竟是不是王供奉家?”

    “我叫王……”那孩子说了一半又停住了,终于把门打开来:“请进来吧。”

    王家的院子很小,一进院门大皇子就闻见一股药味。

    因为自幼体弱多病,大皇子几乎有记忆的日子都是与药为伍,对药味儿比对什么别的气味儿都要熟悉。

    “王供奉病了?”

    那个孩子点点头,小声说:“叔叔才服了药睡了,客人请屋里坐吧。”

    大皇子关切的问:“王供奉生的是什么病?看过郎中了?现在服的是什么药?”

    屋子里传来压抑的的低沉的咳嗽声,一声一声听得人揪心。等屋里人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有气无力的问:“小念?是谁来了?”

    这声音曾经是大皇子十分熟悉的,只是当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清朗,现在却变得沙哑干涩。

    赵福海忙应了一声:“王供奉,殿下来看你了。”

三百七十一 重病

    “谁?是谁来了?”

    大皇子迈进了门。

    屋里很暗,门上窗子上都挂着厚厚的挡风的棉布帘子,生怕外面的风雪漏进屋里来,几乎是密不透风。这样的天时,屋内又没有掌灯,一进屋里几乎是什么也看不见。

    大皇子站在那儿恍惚了片刻,听见王默言低声吩咐那个孩子把灯点起来。

    灯盏上的油捻子尽头已经烧的焦黑,再一次点着后,发出“嗞嗞”的声响,灯焰只有豆粒般大小,盖上白蒙纸灯罩后,小念小心翼翼的将灯端过来。

    赵福海忍不住想掩鼻子,可是看到殿下都没有什么动作,他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下来,又提声说了一次:“王供奉,是殿下来看你了。”

    大皇子这时候才看清楚屋里的大致景象。

    虽然低矮昏暗,屋里的人只有小念这么个孩子,还有就是靠在床上的病人,但屋里收拾的很干净,家什器物也极少,王默言缓缓欠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颌首行礼:“草民不能起身行礼,请殿下不要怪罪。”

    “王供奉别起来了。”

    虽然王默言已经辞去了教坊司的职位,大皇子还是习惯的称呼他供奉这个旧称。

    “殿下不该到这里来。”

    “今日出门,顺路来看看王供奉,听说你病了,不要紧吧?”

    王默言不是小念那种孩子,不会被顺路这种话骗过。大皇子身子金贵,出门的机会少之又少。西城这一带不是达官显贵们聚居之地,以大皇子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该顺路到这里来。

    把顺路改成特意二字还差不多。

    手边被放了一盏茶。茶盏看来早已经用旧了,托儿上磕破了口。

    大皇子看着端茶过来的小念,王默言轻声解释说:“小念是我兄长的孩子。我病了这些时日,多亏了他一直从旁照顾,端茶递水,操持家务。”

    这么小的孩子?大皇子止不住惊讶。

    才不过和玉瑶差不多大,看起来比玉瑶还小。王家看来就这么两个人相依为命了,所以这样小的孩子也不得不担起重担来。

    王默言提高了一点声音:“小念,去找张婆婆,让她帮忙整治些茶果糕饼来招待客人。”

    小念犹豫着,站那里没动。

    “去吧,我这里有人,不会有事儿的。”

    那孩子这才慢慢转身去了。

    大皇子看他把孩子打发出去了,这才问:“王供奉究竟生的是什么病?”

    王默言咳嗽了几声,缓缓揭开盖在腿上的被子。

    大皇子低下头看。

    刚才他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被子下面王默言的两条腿形状不对。

    “前阵子断了。”

    大皇子恍然明白,这才是他不能再入宫的原因。没听说过哪个人是拖着两条断腿入朝入宫,当值当差的。

    大皇子想起了那个在清风台被逼走投无路,撞死在阶前的赵苓。再看着王默言的两条断腿。

    大皇子觉得仿佛有条绳子缠在自己的脖子上越勒越紧,紧到他有些喘不上气来。

    京城看起来一片盛世太平,宫中更是花团锦绣。但是这样的锦绣之下却是累累冤魂白骨。宫墙那样高,高到遮盖住了所有的真相。

    “草民身上原来也有些病症,不独是这个缘故。”王默言将被子重新盖上,即使是这样的动作也让他又咳嗽不止,那粗重变调的声音象一口破掉的风箱,听着叫人揪心。

    “王供奉?”

    大皇子是久病之人,也常听太医们说起医术脉案的事,一看王默言咳成这样就知道事情不妥:“你这病究竟如何?是请哪里的郎中看的?”

    王家如此逼仄,说的再直白些,看来简直一贫如洗,这样的家境如何能请得起好郎中,又如何能好好养病?

    大皇子也顾不得自己过来是瞒着人的,转头吩咐赵福海:“你让侍卫快马去请一位太医来。”

    赵福海肚里叫苦,面露出为难之色。

    大皇子知道他怕事发之后不好交待,又重重加了一句:“有事我顶着,不让你落罪就是了。”

    赵福海忙应:“奴婢不敢。”但他也不敢再延误了,赶忙出去传话。

    守在门口的侍卫四人小声商议了一句,便分出一人骑马去请太医,另有一人则去了另一个方向。

    王默言咳的凶,阻拦不及,稍缓过气来,摇头说:“殿下不该如此。”

    “救命要紧,你就别同我客套了。就是父皇问我,我也一样同父皇说,你如今这样,我怎么能袖手不管呢?”

    “殿下是重情义的人,皇上必定不会怪责殿下的。”

    王默言当时去教导大皇子时,并没有想到有一天大皇子会反过来这样帮他。

    这是无心中结下的一份善缘。

    兴许……兴许他心中顾虑牵挂的事,今天就是一个大好机会。

    “殿下,请太医也没有用的。”没有旁人在跟前,两个小太监只守在门边,侍卫们也离得远,王默言说了实话:“草民的病怕是过不了这个冬天了。”

    大皇子嘴唇动了一下。

    他是想反驳这话的,但是又无从反驳。

    在昏黄的灯影里,王默言眼窝、脸颊都陷了下去,只余颧骨和眉骨处突凸,过去十分俊雅的面容现在看来象骷髅一般,毫无生气。

    大皇子忽然想起听人说过的一个词。

    死相。

    王默言身上死气沉沉,看着极为不详。

    “你不要胡思乱想,太医和外头的郎中一样的,必定能治得好。”

    王默言微微摇头。

    “草民自己明白,多谢殿下特意来探望,草民受之有愧。家人数年前获罪,只有我苟活到今日,为的不过是能多照看小念几年。现在看来,连这也已经办不到了。”王默言挣扎起身,大皇子想要拦他,可是面前这久病的人身上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竟然显得力大无穷,在床前跪了下来:“草民知道自己所求非分,可是又没有旁人可托。小念是我兄长留下的血脉,在这世上没有旁人可以依靠托付。草民想求殿下,或是草民捱不过去,只余下小念一个人,望殿下能时常遣人照看一二……”

    说到这里他气力不继,再也支撑不住,身子一歪朝旁边倒下去。

    大皇子吃了一惊,赵福海急忙过来将王默言扶起来。他一伸手就摸出来,王默言身上一把骨头,轻飘飘的都没多少份量了。身上的皮也松了,摸起来滑腻腻的。

    这样的肉不象好人的肉,摸上去紧紧的,肉也是有弹性的。

    这摸着就象一团死肉。

    这让赵福海心里直哆嗦,本能的畏惧,厌恶,扶完他这一把之后,他将手背过去在身上使劲儿蹭了几下,可是那感觉还牢牢的附在手心里,怎么蹭也蹭不去。

    “你不要想的太多,病去如抽丝,慢慢将养总会好的。”大皇子安慰着他。可是他觉得自己的安慰听起来就象敷衍,那么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听着都觉得虚假,只怕三岁孩子都骗不过。

    王默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喘的急,手有些慌乱的去枕头边摸了条帕子,蜷起身,背也弓着,用帕子掩着口鼻,咳的有一声没一声的。

    赵福海眼尖的看见那帕子上沾了血。

    这都咳出血来了,人还能好吗?

    他又想,这病不会是痨病吧?痨病可是会过人的!

    他赵福海前程大好可不想死,殿下更加不能出事。

    赵福海这会儿背上全是冷汗。

    现在赶紧把殿下拽出去还来得及吗?殿下本来身子就弱,又已经在这屋里待了小半天了,要染病怕是早染上了吧?

    赵福海顿时眼前一黑。

    就算他赵福海身子骨倍儿棒,不怕这点小病小恙的,可殿下要是病了,他一样性命不保,兴许还要更惨。

    “殿下,殿下咱们该回去了。”赵福海恨不得把大皇子赶紧拉出门去:“时候已经不早了,您看外边儿这雪也是越下越大了,再不回去,只怕天黑也进不了宫门,那皇上和娘娘还不定怎么担心您呢。”

    大皇子转头看了一眼。

    屋里点着灯,看外头果然更象是黑夜一样了。

    从来没有这个时候还待在外头,大皇子心里难免惴惴不安。

    赵福海一看有门,赶紧说:“要是殿下迟迟不归,只怕皇上得把京城翻过来了,到时候不管和今天的事儿有没有牵连,会有好些人被连累的。”

    这话对大皇子很有用,大皇子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龙子凤孙那样傲慢冷漠,要是因为他的缘故连累了旁人,他必定于心不忍。

    “可太医还没来。”

    王默言的病让大皇子实在放心不下。

    这好办哪。

    赵福海接着说:“殿下不用担心,奴才这就吩咐留两个人在这里,太医来看过了之后必定要开方子的,再留点儿银子。殿下要知道王供奉的病况,明儿召太医问一问也就清楚了。殿下是万金之躯,要做什么事不必自己亲力亲为,来看过一趟也尽了心意,后头的事情吩咐下头人做,也是一样的。”

    大皇子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一下头。

    王默言喘的不象刚才那么急,平静了一些,看着大皇子说不出话来。

    大皇子看懂了他眼睛里无言的恳求:“王供奉放心吧,你的托付我记着了。”

三百七十二 过去

    赵福海是出于种种恐惧夸大其辞了,实际上外头虽然因为下雪而显得天色昏暗,却没有到宫门快下钥的时辰。城门、宫门每日下钥时辰是雷打不动的,无论风雷雨雪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大皇子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承明门的门洞。门前的侍卫腰间佩刀,手中持戟。天寒飞雪,平时看来雪亮的戟叉也变得乌沉无光。

    宫门的门洞看起既黑且深,就象……就象一个无底深渊,进去了就再也无法逃脱。

    大皇子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大雪笼罩着的京城仿佛一张水墨图卷,除了黑与白,就剩下了深深浅浅远近错落的灰影。

    这是他头一回自己走出宫门,外面的一切似乎都并没有格外新奇,可是却让他分外不舍。

    赵福海转头看见他的神情,以为是今天玩的不尽兴,或许是还担忧着王供奉的病情,凑近了一些轻声说:“今天是天气不好了,等天暖和些,殿下尽可以禀告娘娘,多出宫来散散心。王供奉那里,太医想必已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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