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手里捏着一块西瓜,没有牙又咬不动,但人家一样吃的很开心,一块瓜瓤让他攥的汁水淋漓,整张小脸儿上也净是碎渣,那吃相让大皇子都不忍卒视。
“弟弟来,咱不吃这个了,擦擦脸擦擦手。”
大皇子把二皇子手里的渣渣给拿开,自己掏帕子给他擦脸擦手。可西瓜汁是甜的,和擦口水还不一样,黏乎乎的怎么擦都觉得擦不干净。
大皇子不敢再用力了,他发现他已经把弟弟的脸给擦红了。
觉得自己闯了祸,大皇子手足无措的转头看谢宁。
“没事儿的,”谢宁赶紧安慰他:“小孩子皮子嫩一些,蹭蹭就红。他一点儿都不疼,你想想,要是疼他肯定已经哭了。”
这话有理,大皇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弟弟好象有些不耐烦,但没有要哭的样子,这让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二皇子皮实着呢,一点儿不象宫里养出来的孩子那般娇贵。赶着这会儿人多热闹,他高兴。要是换个别的时候被这么又擦又蹭的,保不齐早闹起来了。
中午吃了一肚子的河鲜鱼虾之类的东西,晚上谢宁琢磨吃点清淡的,热乎乎的,养养肠胃。一面想着吩咐,一面问大皇子想吃点什么。大皇子有很多东西是不能吃的,冷硬油炸或是辛辣的这些一概不能上桌。幸好宫中食材丰富,御厨们手艺高超,不能煎烤烹炸,焖炖烩煮也够他们一展身手的。既然谢婕妤发话说想喝点暖胃的汤,晚膳时呈上来好几种汤,有一钵汤是奶白色的,稠稠的,喝下去浓浓的鲜香令人简直象饮了一杯醇美的酒浆一样,都快要醉了。
谢宁都没尝出这汤是什么材料熬炖出来的。
园子里也是卧虎藏龙啊,这手艺不比宫里的厨子差。
谢宁觉得这汤实在是好,让胡荣拎了一份去给皇上送去。
不知道明寿公主走了没有,也不知道皇上用膳没有。谢宁心里琢磨来琢磨去,看上去人也有些不安。
青荷琢磨的可就和她不一样了。青荷想的是,皇上没过来用晚膳会不会晚上召幸旁人?这两个月青荷一直留心着,想看看皇上更宠谁。不说要去害别人,也得防着别人为了争宠害他们啊。可是这么长的日子,皇上除了去韩充容那儿,也就只去永安宫。去韩充容那儿也不是为了她去的,是为了玉玢公主。其中也有几回召人去长宁殿伴驾,但都没有过夜。被召过去的人里有高婕妤,曹顺容,还有新进宫不久的唐才人那么几个。
青荷对高婕妤、曹顺容她们没什么心结,但很不喜欢唐才人。还住在掖庭没得封的时候就看得出是个不安分会钻营的人,当时还想往萦香阁凑同自家主子套近乎。就算主子心善可青荷她们也不傻啊,宫里头哪来的什么什么姐妹情谊,不是你踩我就是我踩你的。
再说,当时井台出人命的事情到现在还没个确切说法呢。哪一回有新人进宫,总得闹点事儿出来,最好看的那个往往会倒霉,死的那位杨姑娘生的就拔尖。再往前数,原先萦香阁早早病死的那一位也是很出挑的。
青荷心里扎着这根刺,怎么看这几个新进美人都不顺眼。
皇上召别人,那些人比自家主子得宠还早,现在隐隐都过气了,青荷心里带着一种隐隐的后来居上的优越,倒不会挑她们的毛病。但是对这些后进看法就不一样了,青荷觉得她们才是莫大的威胁。一个个急着上位争宠,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胡荣送了汤进来回话,说明寿公主已经回去了,皇上正在见臣子,汤交给了白洪齐。
谢宁领着大皇子他们在清璧堂里转了一圈儿消食。过小桥,上亭子,穿过竹林,大皇子和玉瑶公主乖乖的跟在后头。转了一圈之后,皇上来了。
谢宁在门外头没瞧见白洪齐,到了门口,皇上刚好也换了一件单衫从屋里出来,头发也散着。
谢宁这会儿的样子也不怎么齐整,刚才散步的时候头发被竹叶刮了一下有点乱,身后跟着两个小尾巴。她牵着玉瑶公主,玉瑶再牵着大皇子。倒是二皇子这会儿没跟着瞎凑热,他早早吃饱肚子又去眯觉了。
大皇子松开手,一大二小三人一起行礼。皇上笑笑,摆手说:“都这时辰了,也没旁人,行礼给谁看呐?你们用过晚膳了?”
谢宁应着:“是,皇上用过没有?”
“还没有,就喝了你送来的一碗汤,本来不觉得饿,一喝汤倒是把馋虫引上来了。”
一百三十二 月下
“不用折腾的摆一桌子菜,让他们下碗面来,那汤还有吗?”
皇上要喝,那膳房怎么会说没有呢?这边吩咐下去,那边就赶着送过来。皇上吩咐的面、汤,还有好几样小菜。
谢宁让人把大皇子和玉瑶公主带去洗漱,自己挽起袖子来替皇上摆膳。皇上看着她挽起袖子来露出的一截粉藕似的手臂,再看看热气腾腾还有点泛气泡的热汤,真怕那汤会泼出来。哪怕不泼出来,面条这种东西容易溅着,这肌肤吹弹得破的样子,就算溅上一星半点的也不行啊。
“你快别帮倒忙了,让侍膳太监干吧。”
谢宁笑笑:“臣妾不碰热汤,您且放心吧。”
她果然只摆了杯盏,再把小菜接过来摆上,盛汤捞面的活儿她确实有点怵,那个要做的滴水不漏可不是她这种外行水平能胜任的。
皇上端起碗来吃面,谢宁拿起调羹舀了一勺豆腐放他碗里。这豆腐确实就是豆腐,没有打了什么虾泥鸡茸肉泥之类的进去,吃起来味道很清爽。还有比手指头粗不了多少的杂粮卷儿,薄薄的面皮儿里面裹着菜瓜条绿豆芽金针菜,也是全素的。
但汤很香,面条筋道,吃着一点都不觉得寡淡。
谢宁这会儿打扮的再随意不过了,一件鸭蛋青的罩衫,露出的颈项上也戴了一条珠链,不过她这一挂珠子只有米粒那么大,细细的一串衬着肌肤仿佛也在灯下闪烁着一层柔亮的珠光。
“下回再有要紧的事,也不能误了用膳,哪怕先用些点心垫一垫呢。”皇上说是来园子里避暑,可是每天也不见得多空闲。也就今天得了半日闲去游湖,还被明寿公主堵着。
说起来,明寿公主今天到底做什么来了?
皇上放下碗,喝了口茶之后告诉她:“明寿的生辰就在下个月初一,请朕那天去长春园一起热闹热闹。”
明寿公主要过生辰?谢宁都忙晕了头,这些日子全然没顾上这些应酬。方尚宫十分周到妥贴,这些礼节往来的事情都会提前打点,所以谢宁也放心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她。
“就为了这件事?”感觉真是有点小题大作,递个贴子来就是了。若是怕皇上不赏这个面子,亲自来请一回也说得过去。但无论如何谢宁觉得她今天这么堵上门来满园子的找人有些做的过头了。
是怕皇上不去,会令她在宗室贵戚之间失了面子?
“那您应下了吗?”
皇上反问她:“你想去吗?”
谢宁当然不想去了,她看着皇上,拒绝的话没说出声,可都已经写在脸上了。
“朕其实也不想去。”皇上笑着拉她起身,拿起搭在屏风上的斗篷替她披上:“陪朕出去走一走。”
谢宁赶紧低头找鞋,现在这双丝履是屋里穿的,可踩不了外头的石子路。
青荷过来伺候她把鞋换上,皇上摆手让跟从的人停下来,自己伸手接过了灯笼,很自然的牵起谢宁的手,就这么悠悠闲闲的走了。
说是不让跟,可是哪能真的不跟着?不过就是跟的远近不同而已。
谢宁能察觉到皇上有心事。
两人沿着石子路往前走,灯影昏黄,白天看来茂密的竹林在晚间就象延绵的山林一般,苍茫,静谧。
“朕与明寿从小就不亲近,她出阁之后还屡屡想要插手政务,安插亲信,派出亲信太监私开矿山,截取税赋。前两年还同朕说,让朕早立应汿为太子……”
谢宁震惊之极,都说不出话来了。
皇上笑了一声:“有时候朕都在想,这个皇上应该让她来做才是。太后还在时,她甚至指家奴将敢不听从她指令的刑部侍郎打成重伤,还放话不许京里任何一名太医、郎中替人诊治。那人活活拖了五天咽的气。”
谢宁胸口闷的都喘不过气来了。
这些事情方尚宫都没同她说过,可能方尚宫也不知情,毕竟那些都是发生在宫外,方尚宫未必就能事事通晓。
明寿公主这行事都已经不是霸道跋扈可以形容了,简直就是……就是丧心病狂令人发指。
“那后来呢?”谢宁声音有些干,也有些抖,可她自己并没发觉。
难道一位朝廷命官就白白被打死了不成?
“后来她随便给人安了个罪名,把他家抄了,妻儿家眷一个都没有放过。”
谢宁问的后来可不是皇上所说的这个后来。她以为后来那家能得到一点补偿或是别的,至于公道她可没有去想。连她被明寿公主当面羞辱了不也得暂避其锋芒,更何况别人。可是想不到明寿公主见人死了都没收手,连人家的家眷都不放过。
“有太后护着,朝中无人敢为其出头,明寿使这一手本来就为了杀鸡儆猴,打从那件事之后,她的气焰越发嚣张。”
谢宁感觉到自己被皇上握住的掌心里都是冷汗。
皇上十分平静:“朕当时根基未稳,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多人都去走明寿的门路,她也肆无忌惮的卖官鬻爵,甚至明码标价,从最低品阶一直到二三品的高官她都能卖,还能给人安插实职……”
“直到太后去世之后,这几年她才渐渐消停下来。”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谢宁摇摇头。
皇上揽着她,谢宁听到皇上在她耳边轻声说:“因为她觉得这皇位本该是她的,朕不过是窃居大位。不但是她,连太后都这么想。”
谢宁声音发颤:“皇上……”
“其实说穿了,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朕并非太后亲生之子。”
谢宁脚下不稳,左脚一滑,幸好皇上抱着她才没有跌跤。她定了定神,轻声问:“皇上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朕是听太后与明寿亲口说的,那年朕刚刚五岁,她们的话当时听了,记住了,但并没有明白话里的意思,但后来渐渐就明白了。太后生不出儿子,就从宫中秘密抱来了一个假充是自己生的,这件事情明寿公主也知情。她若是男子,太后自然不用另寻后路。明寿公主从小就看朕不顺眼,总觉得朕白得了天大的便宜。这皇位要没有太后,没有太后娘家之力,没有她的容让,朕根本连边儿都摸不着。”
这个惊天的秘密皇上说的如此轻描淡定,谢宁却没法儿如他一般淡定从容。她觉得站都站不稳,头也一阵阵的感觉到晕眩。
怎么会是这样呢?皇上竟然不是太后亲生,那他与明寿公主也根本不是同胞姐弟……
怪不得这对姐弟间关系这样怪异恶劣。明寿公主不但没把弟弟当皇上来尊重,甚至连一点姐弟之情都没有。既然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那谢宁这些后宫嫔妃做为皇上的附庸,就更不可能得到她的善意了。
“别害怕,”皇上揽着她站在桥栏边:“其实这件事儿不算什么,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明寿行事肆无忌惮,嘴也不严,就算不知道内情的人也能猜出几分。只不过这种事情心照不宣,没人诉诸于口就是了。”
谢宁的震惊过后并不象皇上想的那样觉得害怕。
不,她不害怕,不怕知道了这样的秘密被皇上猜忌甚至处置。震惊那股劲儿过去了之后,她却觉得特别的心疼。
皇上,他是怎么过来的?之前那些年,他得有多么艰难不易?本该和他最亲的母亲与姐姐其实根本不是他真正的亲人,不过是一直在利用欺骗他。太后纵容明寿公主揽权妄为,母女二人简直是把皇上的体面践踏的一分不剩。
已经去世的皇后是太后的侄女儿,据说活着的时候也对太后惟命是从。淑妃贤妃高婕妤施顺仪她们这些人直接间接也都是太后指给皇上的女人。
这些人里有谁能跟他贴心?皇上能同谁说几句心里的话?
皇上察觉到谢宁喘气急促,情绪很不稳定,轻声问:“怎么了?”
“臣妾……”谢宁努力清了清嗓子,努力把话完整的说出来:“臣妾觉得遗憾,没能早早到皇上身边来。”
虽然她没有什么本事,帮不上皇上的忙。可是起码她也能尽已所能给皇上一点安慰。
让他可以不那么孤单单的一个人。
“傻话。”皇上抬起手来,指腹轻轻拭过她的面颊,毫不意外的摸到了一手的湿意。
她哭了。
这泪是为他而流的。
谢宁脸直发涨发烫,泪也烫,皇上的指头却是微凉的。
谢宁回过神来,想摸帕子才发觉没有带出来,就用袖子胡乱抹了下脸,低声说:“臣妾失仪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可是从来了园子里这几天已经哭了两回了。
难道是金风园的风水地气与她不相宜?
“这不是失仪,朕很高兴。”皇上拥着她站在桥边,月光穿过竹叶的间隙照到他们的身上:“朕很高兴你在朕的身边。”
谢宁声音有些闷闷的,鼻音很重。
“只要皇上不嫌弃,臣妾一直都在。”
“好,那就一言为定,朕可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
一百三十三 打听
白洪齐远远跟着,看见皇上牵着谢婕妤的手绕过池边,缓缓向前走。
再往前头去,池子那一边栽着夜来香,晚风一吹,浓冽的香气一阵阵的往脸上扑过来。
好在两位主子绕了一圈,慢慢踱回来了。
青梅领着人备好了热水,将主子换下来的衣裳裙子收拾出来。因为刚才在竹林散步,斗篷和裙子都需要拿去熨洗。
谢宁靠在浴桶的边上,被热气熏的两颊通红。玉瑶公主已经被方尚宫带去哄了睡下了,她沐浴后出来时,身上穿了一件浅杏子红的寝衣,想了想,又加了一件单衫才出来。
皇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