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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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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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寿公主似乎天生就没有同情怜悯之心,她以旁人的苦痛为乐,视人命如草芥,对权势和钱财的渴求永无止境。

    她会做出今天这样的事,明微公主既惊骇,却又并不算多意外。明寿公主勇气过人,野心不输男子,公允的说一句,她完全是胆大包天四个字活生生的写照。

    不管是死在下面的乱兵中,还是被赐死,又或是终身幽禁,明微公主丝毫都不同情明寿,她完全是是罪有应得。甚至明微还觉得这些处置都便宜了她,她手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命,就算杀了她,她那一条命也远远不足以抵偿罪孽。

    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敢探头张望,还有人掀开一角桌布,从桌子底下狼狈不堪的爬了出来,形貌神情一个赛一个狼狈,可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些。

    园子里早已经不是早先的模样。前后也就是大半个时辰的功夫,牡丹园遍地狼籍,一地的残枝败叶。一个脸上犹带稚气的少年兵士倒伏在牡丹圃中,粉白的花瓣揉碎落了一地,被他身上流出的血染成了一大片深红。手臂上系着黑布带的兵士挨个查看过来,若是有没死的,就干脆俐落的再补上一刀。并非他们如此心狠,非置这些已经无力反抗的昔日同袍于死地不可,而是这些人犯的是谋逆大罪,现在死了还能少受点罪。如果皇上开恩,那么他们的家人说不定可以逃过被株连问罪的下场。

    那个伏在牡丹圃中的兵士被翻过身来,眼睛犹自圆睁,但是早已经断了气。

    系着黑布带的人给他把眼睛合上,然后两个人一人一边迅速将尸首拖走。

    皇上迈步出了敞厅,白洪齐接着禀报快步过来,俯首在皇上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离得远的人只能看到皇上轻轻颔首,白洪齐又向下传话,过了片刻,两个侍卫将一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人拖了过来。她身上穿了一件不怎么合身的宫女的绿色衫裙,光着脚,披头散发。

    明寿公主的体型实在与众不同,以至于熟悉她和不熟悉她的人,都可以一眼把她认出来,哪怕她换上了宫女的衣裳也没有用处。

    明微公主伸长了脖子,她真想离的更近点儿看的更清楚一点儿。先前她还有些奇怪明寿为何如此安静,等她被抓着头发强迫抬起头来,明微公主才看见她的嘴也被一根麻绳绑起来了,就象给牲口上了嚼子一样。

    那么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明寿,大概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尊严尽失任人摆布。

    捆上好,不捆上,说不定她心一横,会咬舌自尽也说不定。再说明寿那张嘴不捆上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无法无天的话来。

    夏月十分能干,从怀中摸出小布包,里面梳子发绳样样俱全,跪在那儿替谢宁把散开的头发梳顺,手势极为灵巧娴熟的挽了一个瑶花髻。又替她整束衣裳,转眼间就将谢宁从形容狼狈变成了十分齐整体面的模样。虽然裙幅短了一截,幸好这裙子本来就长,后幅短了一些也并不太糟糕。

    另一个宫女夏红快步过来,行过礼传话:“皇上吩咐,请谢婕妤下楼,皇上预备移驾了。”

    谢宁看了明微公主一眼,明微公主连忙说:“我等下和恽郡王妃一块儿回去,谢妹妹先走就是不用记挂我。”

    谢宁点了下头:“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下楼的时候谢宁才觉得有些脚软,她一步一步的走的很小心,一直到两脚踩到实地,心里还是不踏实。

    夏月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谢宁定定神,沿着汉白玉石砖铺就的道路一步步走到皇上身边。

    谢宁俯首行礼,皇上点了下头并没多说什么,谢宁便老老实实站到皇上身后的位置上。

    刚才行礼的那短短的的一瞬间的功夫,谢宁能感到皇上已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个遍,包括重梳的头发和撕裂的裙子,样样都没有漏下。

    她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她都没有抬头,是怎么发现皇上盯着她看的?

    这个没有道理可言,也许是皇上的目光太有压迫性,也可能是她对皇上太过熟悉,有时候猜也能猜着几分皇上会有的反应。

    就象皇上如此担心她一样,谢宁也为皇上的平安无事而在心底庆幸不已。

    皇上站在敞厅门前的台阶上,厅里头,楼台上,还有牡丹园中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谢宁也随着身旁的人一起跪下。

    皇上负手站在那儿,目光如电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举手间平复叛乱的威势令人众人对这位心术了得的帝王更加敬畏。谢宁抬起头望着皇上的身影,觉得他看起来那样高大英武,如山岳般沉稳可靠。

    皇上并没有在长春园多做逗留,即刻吩咐起驾。谢宁适才面对砍过来的长刀能面不改色,现在松懈下来却觉得全身一点儿力气都没有,酸疼的要命,连上轿辇的时候,都差不多是夏月和夏红两个把她架上去的。一坐下来谢宁也差不多瘫了,今天的经历实在称得上惊心动魄,过去十几年受的惊吓加起来好象也没有今天这么多。

    回宫的路上与来时也不一样了,来时是为了贺寿,气氛松快,护卫也显得并不严密。可是现在街道两边沿路都站着兵士在戍卫警戒,几乎是隔三步就一个人,护卫严密到了极点。

    明寿公主已经被生擒了,但是她的同党绝不止今天在牡丹园中出现的那些,现在只怕还有不少漏网之鱼在外头,护卫再严密都不为过。

    许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太热又有心事也没有睡好,谢宁虽然强打精神,却不知何时就在轿辇中沉沉睡了过去。等轿辇停下,夏月过来想请好她下地的时候才发现她睡的正熟。

    白洪齐正奉皇上之命过来传话,一看到这情形也是一愣,赶紧扭过头去再请皇上示下。

    皇上的吩咐是:“让她歇一会儿吧,后面的事情也千头万绪,到时候她还想这么清静安生的歇一歇也难有机会。”

    既然皇上发话,白洪齐就命人直接将谢婕妤送回清璧堂。且不必急着叫醒,让谢婕妤多睡一会。轿辇直接抬进了清璧堂的大门,先停在了穿堂的廊檐下。

    方尚宫快步走来,掀开纱帘看了一眼,吃惊的问:“主子这是怎么了?”

    夏月连忙解释:“谢婕妤就是睡着了,请尚宫不必焦急,谢婕妤安好无损,并未受伤。”

    方尚宫仔细看了一眼,谢宁呼吸平稳,神情安详,确实是睡着了的模样。

一百四十三 沐浴

    谢宁睡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屋里点起了灯。她眯着眼,隔着一挂絮丝水晶珠挂帘看着案头的纱灯。纱灯外头罩着云雾琉璃灯罩,灯罩上竹叶与兰花的纹样映在墙上、地上,就象梦里才有的美景。

    “主子醒了。”青荷轻声朝外传话,把帘子拢到一边勾住,捧着衣裳过来服侍谢宁起身。

    谢宁摆摆手:“先不穿,备水,我得洗洗。”

    她觉得自己身上是脏透了,黏腻腻的不知道出了多少汗,再不洗洗脖子后面估计很快都要馊掉了。

    “水备好了呢,”青荷连忙说:“晚膳也还热着,等主子沐浴出来正好可以用。”

    谢宁一边起来拆头发一边问:“我怎么回来的?大皇子他们晚膳用过没有?”

    “小主子们都用过膳了,皇上适才过来,主子没有醒,皇上就带小主子们去玉瑶亭那边乘凉了。”

    谢宁解衣入水,浴水里有一股好闻的青草味儿,谢宁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干脆整个人往下一缩,连头一起浸没在水里。

    水中也是有声音的。

    可能是水波动荡拍撞着浴池石壁,也可能是外头的风声、人声经过水一滤之后,都变成了低沉浑厚的调子。

    这一刻谢宁觉得心里特别安定平稳。

    她在水里睁开眼,池壁上雕的莲花祥云花纹隔着水波象是在遥远的不可触及的另一端,竟然象是活过来了一样,云雾氤氲浮动,莲花在波影中摇曳多姿。

    谢宁从水中冒起来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青荷已经脱了外裳,穿着小衣,用帕子包起头发进来伺候。她的一双手是练出来了,捏捶拍打,伺候的谢宁舒舒服服,浑身上下都酥软软舒展开了。

    青荷虽然没亲见今天牡丹园中刀光剑影,但是明寿公主借做寿之明密谋叛乱,已经被当场擒拿,牡丹园中血流满地这事儿已经传开了,青荷替谢宁按揉的时候见着她身上有几块青紫,虽然看着都不重伤,可是搁在这一身冰肌雪肤上怎么看怎么刺眼。

    主子今天必定受惊不小,也肯定受了些罪。青荷并不敢多问,服侍谢宁擦干头发换上衣裳,就要让人传晚膳。

    谢宁看看外面月色:“今天月亮倒好。”

    白天日头毒成那样,晚上的一轮明月也格外皎洁明亮,照得半边天幕都亮了起来,天底的颜色就象上好的深蓝丝绒布,一点儿云彩都见不着。

    “皇上他们还没回来?”

    “回主子,还没哪。”

    “我过去看看。让人把晚膳给我提到亭子里头来好了。”

    青荷急忙应了一声,又给谢宁多加了一件珍珠色雾影纱的长斗篷。

    晚上没有白天那么酷热,晚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凉意。谢宁穿过竹林,沿着圆石铺设的小径往前走,离亭子还有段距离,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呜咽的笛声。

    她站住脚,听了片刻才继续往前走。

    大皇子实在是聪明伶俐,学笛子没有多少时日,已经能吹奏一些短曲。只是苦于中气不足,人小手指也短,要不然还能比现在更出色。

    笛声中还夹杂着不和谐的婴儿的声音,啊啊啊的仿佛在与笛声应和一般。

    她走到桥上时,亭子里的人就都看见她了。大皇子放下笛子往外迎出来,腼腆的笑着:“谢娘娘。”

    谢宁牵着他的手,觉得他的手心微微有些潮,额头上也有汗,八成是吹笛子很费力气。

    要说这吹笛子的好处,还真是一句话道不完。玉瑶公主情绪很稳,已经数日没有夜惊,白天话也比以前多了一点点。大皇子从学吹笛子以来,原来的咳症一次也没有犯过,据说往年这个时候他在屋子里动不动就中暑气,今年到现在还好好的。

    皇上怀中抱着二皇子,这小子脖子上缠着一条白棉布巾,都被口水浸的半湿了,皇上握着他两只肉手朝谢宁晃晃,看来就象一个比较浮皮潦草的作揖一样。

    谢宁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睡醒了?”

    “臣妾无状,睡了这么长时候。”

    皇上示意她坐到身旁,谢宁这边坐下,玉瑶公主就自动靠了过来挨着她坐下。

    二皇子这会儿已经认人了,今天谢宁出门去撇下他,他已经满心的不高兴。皇上来时他正闹腾,方尚宫正急的一头汗,想着实在哄不好就只能去把谢宁唤醒了。皇上接过来之后,他倒是不闹了,但是揪着皇上不肯撒手,一直赖到现在。

    可这会儿谢宁一来,他马上松开了亲爹不要,一个劲儿要往谢宁身上扑。

    “还不成。”皇上抱着他没撒手,一面抬头问谢宁:“那边提膳来了,是你让送的?”

    谢宁点头说:“臣妾想在这儿用,对着清风明月正相宜。”

    晚膳并不过分丰盛,六个小碟子,一碗御田碧玉米饭,还有一道汤粥。谢宁端起碗来,面前四个人八双眼大小眼的看着她,看得她都不好意动筷了。

    “你们甭这么瞅着我啊。”谢宁笑着说:“刚刚我没来时你们说什么呢?”

    大皇子看了一眼皇上,回话说:“父皇在同我们讲今天白天的事。”

    跟孩子说今天的事?

    谢宁吃了一惊,又好奇的要命,皇上同几个孩子是怎么描述这件事情经过的。

    皇上含笑点头:“你先吃,那我们先背过身去不看你如何?”

    谢宁摇头:“那倒也不用。”

    饭蒸的香糯,饭粒粒晶莹,把蒸的嫩嫩的豆腐羹舀两勺浇上面,绿米白羹,看着格外喜人。还有腌成胭红色的鹅脯,咸香鲜美,十分下饭。那道汤是荷叶鸡丝汤,清香不腻,谢宁喝了两碗才放下筷子。

    她是真饿了。早上就没吃什么,中午那一团兵荒马乱的就不用提了,一天下来根本是水米没沾牙,平时晚膳的点儿也让她给睡过去了,这会儿等于是三顿并做一顿吃,可不就吃的多了些嘛。

    二皇子见缝插针的扑到她怀里来,谢宁把这么个热乎乎肉乎乎的大宝贝搂住,有些担忧的问:“皇上怎么同应汿讲今天的事情?”

    皇上一笑:“朕也是打他们这个年纪过来的,很多事情没有人特意同他们说,他们也会知道,就是难免以偏盖全,甚至臆想猜测,疑神疑鬼,倒不如索性把事情直接告诉他们的好。”

    谢宁默然。

    她不是在宫里长大的,她出生小门小户,长在普通人家。舅舅家从来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虽然她无父无母,却在舅舅家平平安安的长大。舅舅舅母还有表兄表姐们对她都亲亲热热的。可宫里头不一样,哪怕是亲生母子,要见一面都有一大堆的规矩拦着挡着。初进宫的时候,谢宁看着高高的宫墙,不觉得这里真的能当做家,墙那么高,既阻挡了墙外的人也锁住了墙里的人,这里就象一座孤岛,一座囚牢。

    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皇上和大皇子他们又是怎么长大的呢?

    大皇子轻声问:“父皇会如何处置明寿公主呢?”

    皇上反问他:“你觉得怎样处置才是最恰当呢?”

    大皇子认真想了想:“谋逆大罪理当族诛,但明寿公主是皇上的长姐,皇上会不会留她一命?”

    皇上笑了:“你是如何得出这一结论的?”

    “儿子听说过,父皇登基那年,就有惪王作乱,可最后父皇也赦免了他的死罪。”

    在大皇子想,既然当初皇上能原谅一个外八路的堂兄,那么明寿公主想必也可以遵循此例了。

    皇上摇摇头:“你还不明白。”

    大皇子有些迷惘。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说他不明白什么?

    一时想不明白,但是他想必然是父皇说自己猜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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