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封信,写给朝廷兵科都给事中谢元汴。
谢元汴是崇祯十六年三甲进士,潮州府澄海县人,曾樱的门生。他运气好,甲申剧变时奉老母归乡,避开了接踵而至的李自成和鞑靼人。隆武年谢元汴去福州觐见皇帝,曾樱推荐他出任兵科给事中,今年刚提拔为兵科都给事中。
兵科都给事中能量很大,有些事不必李元胤来办,交给谢元汴运作更好。守序在信中没提要做什么事,只约他来北流县面谈。
第四封信写给桂林留守瞿式耜。
守序说了几句,忍不住笑了起来。
瞿式耜与老妻枯守桂林,他添了几房小妾排遣寂寞,姨太太们也不负期望,孙夫人给瞿式耜生下一子,李夫人则添了一个爱女。老瞿虚岁60,花甲之年,这身体可真好。
文书咳嗽一声,依旧正襟危坐。守序收回玩笑的心态。
瞿式耜有老妻美妾陪伴,在广西也有幼子幼女,可人年纪大了,对留在家乡常熟的儿孙甚为挂念。尤其是他的老妻,整日思念儿孙,眼泪不干。
守序顺手帮了瞿式耜的忙。
前年瞿式耜的长子瞿玄锡遣家仆胡科走海路来桂林探视,带来家信和钱谦益给永历皇帝的密信。自那以后,瞿式耜就与家人重新建立了联系,他责怪儿孙们都没人亲来桂林看望父母。
瞿家儿孙在常熟的境况并不好,他们放弃了功名,家产被鞑靼人抄掠殆尽。
瞿式耜得知后心急如焚,他向南澳岛的郑成功请托救出家人。瞿式耜比钱谦益小7岁,16岁拜在钱谦益门下。郑成功是钱谦益的关门弟子,大木写的诗文有不少得到钱谦益和瞿式耜的共同评语。虽然名义是师兄弟,瞿式耜实际却相当于大木的老师。大木把瞿式耜的评语手迹珍藏起来,一直带在身边。
郑成功在南澳岛起兵,最早奉的是隆武年号,瞿式耜派弟弟瞿共美出使南澳,大木立即更换成永历正朔。
大木和鲁王系之间确有矛盾,可他也绝不是唐王系。隆武亲弟,正牌子唐王就在广东,大木随时可以接走当个备胎,可郑成功从未搭理这位唐王。
瞿式耜的请托大木没办好,他只把瞿式耜的长孙瞿昌文从常熟接了出来。瞿昌文到桂林探视祖父后,现在负责桂林与郑成功之间的军政联系。
在今年的南风季,守序通过生意伙伴,常州举人梁萧白和江南绿营把瞿式耜全家从常熟捞出来,安置在台北。瞿式耜长子瞿玄锡留下照顾家人,二子瞿玄和三子瞿玄镜搭乘今年的运铜船到了琼州,正在军中。
桂林兵荒马乱,就老瞿本人几个月前还被郝摇旗的乱兵打了一顿。守序不建议瞿式耜全家都移居桂林,太不安全了。如果觉得台北太远,守序表示可以将瞿家移居到海南。琼州经历两千年开发,琼北地区到明朝时已不是瘴气弥漫之地。琼山文昌二县与江南风景并无区别。
说完瞿式耜的家事,守序在信中请老瞿帮个忙,远征军在广西需要一个县的地盘,请他安排。
文书写完信,守序将瞿玄和瞿玄镜叫进来。
瞿玄和瞿玄镜都没有战功,靠着老瞿的荫庇,现在一个是锦衣卫指挥同知,一个是锦衣千户。
“两位老弟,郁林有战事,官军得留下剿贼。二位是等我们打完仗同行,还是现在就走?”
瞿玄的金钱鼠尾刚去掉,剃发的痕迹犹在,他似乎有些担心。
“剃发在广西不碍事,广东全省反正不久,剃发的人多的是。湖广、江西来的剃发人,贵朝也以难民视之,路上不会有人惹麻烦。”
瞿玄和瞿玄镜对视一眼,十分欣喜,“我兄弟省亲心切,不敢叨扰贵军,希望现在就能出发。”
即将骨肉相聚,瞿家兄弟迫不及待了。
“我派人护送二位去桂林,”守序递上信,“请帮我带封信给瞿阁部。”
瞿式耜以文天祥为榜样,平日所做诗文与文天祥后期是一个风格。他曾发誓若世界不翻转,誓不回乡。像这样的大臣,能成人之美,守序感到很高兴。
注:说来惭愧,本书无大纲无存稿,只有一个框架。作者历史自然很好,但对南明史并不熟,只是了解框架。书里这次出兵,是作者几天前刚定下的,当时并不知道南宁郁林一带明军有内战,和守序一样,作者也是到了郁林州才发现还有这回事。本书前面也有极多这种情节,并非作者刻意安排。
第69章 给远征军找块地盘
天门山,天门关。
关隘位于北流县西十里,天门山与龙狗岭两座山脉相对而立,山峰高耸,至天门关处紧收狭小,成一要隘。
徐霞客曾在横州南望,天门关双峰夹立,连他都认为是奇景。徐霞客从小路到的郁林,未经天门关,引为平生憾事。
“昔传瘴江路,今到鬼门关”。钦廉、交趾、琼州古代瘴气流行,中原流放的官员视为鬼地,踏入天门关,生还中原的希望渺茫,因此这座标志性的关隘又别称为鬼门关。
现地观摩鬼门关,守序毫不犹豫放弃了以后在鬼门关设防的计划。这个时代的明朝地图大多很写意,反应不了细节。只有实地勘测的结果才能指导作战。
鬼门关是遮断了南流江和北流江之间的大路,设卡收税很是方便。但在鬼门关周围,从北向南,还有不少山间小路可以进入郁林盆地。
守军不可能将主力放在鬼门关上,关城最多容纳500人,若敌军以轻装步兵穿插关背,这座狭小的关城将难以守御。
鬼门关提醒了守序,有必要从国内抽调陆军参谋,用几年时间对两广进行全面调查。
与守关明军接洽,守序骑着一匹矮小的广西马,过了这段险关。远征军在郁林购买了40多匹本地马,这次过关全带上了。
“陆指挥使,你把白银埋在哪里了?”
陆展神秘地一笑,“再向前走20里。”
守序抬眼望去,陆展指示的方向全是山。
北流江在山谷间蜿蜒而过,这条江的水量比南流江大,河道十分曲折。不多的人口聚集在县城周围,山区人迹罕至。
夜间,虎啸山林,向竞争者宣示领地的主权。这种地方,在荒山野岭刨坑埋点东西,谁都找不到。
白银是陆展亲自埋的,连他都花了三天才找到埋藏地。当时挖的坑分散在三座山头上,守序带了300人,逐一起开。
最后统计,总共29万多两,有3万不见了。
陆展很震惊,“有人黑了我的钱。”
守序倒是乐了,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钱,少了一点无关紧要。
“按之前的分配方案,陆指挥与曾阁部各得10万两,剩下是我的。”
陆展还在咬牙切齿,“被我抓到黑钱的人,我杀他全家啊。”
守序无奈地摇摇头,“陆指挥,算上你投资的黄金,现在差不多有15万两了。你打算怎么花这笔巨款?”
15万两相当于一等战列舰的造价,妥妥巨款。
“拿出10万白银修筑长坡要塞,黄金不动。执政官,黄金债券每年有4000两的收益,贵国会保证支付吧?”
“你放心,信誉是联邦的招牌。”
陆展掰着手指算账,“不算婆罗洲种植园的收益,4000两我每年拿一半出来购买军火,另一半买粮食。暹罗的粮价那么便宜,我自己有船,海运暹罗米到电白一石不会超过5钱银花费。4000石大米,再配上捕鱼,最坏的情况下,我也能在长坡要塞维持800驻军。”
800人足够守卫一座坚固的棱堡。极端情况下,陆展只考虑了士兵口粮,官兵家眷等他打算放到婆罗洲。
“趁电白在手里,陆指挥尽快启动婆罗洲种植园的开垦计划。早投资早收益,留给你们的时间最多只有两三年。”
想到婆罗洲的地盘,陆展终于露出微笑,“这么说还有三个北风期,我回去就着手。”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陆展回电白得召集、整备船队。戎克船从电白航向古晋需要2个月。他还有不到3个月的时间,时间还是比较紧的。
官兵人挑马驮,将白银运回定川镇。这笔钱对琼州不啻久旱逢甘霖,重要性毋庸置疑。
郁林州献土后,本地的危险性有所降低,守序抽出200明军押运这笔钱先期返航,同行的还有隶属于三亚公司,40人的联邦东水港守备队。这队兵可以杜绝沿路山水匪和小股散兵的觊觎。
守序暂时停留在定川镇。
陈邦傅的军队在南宁府、太平府(现崇左)、思明府(现凭祥、宁明)一带肆虐,按户科敛。太平、思明是广西最穷的地区,当地有许多土司,两府相加每年正赋折银不到1000两。
即便没有张时杰的援军,南宁、郁林两地的军队也足以击退陈邦傅的匪军,只是敌军人数有优势,无法制止他们劫掠。
张时杰的兵接管兴业县的防务后,梁士奕干脆带兵杀进陈邦傅的老巢浔州府,对等报复。陈邦傅只得撤回南宁的部分军队,防御浔州老家。
横州守将徐彪趁机击败陈邦傅未撤的军队,夺下南宁府城。梁士奕则在浔州府四处烧杀抢掠。
正是混乱的时候,安南高平莫氏也掺合进来。莫敬耀率军入侵太平府,包围永康县,攻陷养利州,杀死知州程甲和学正华白滋一门,太平一府全靠通判袁立俊在永康苦苦支撑。
广西明军大打内战,给了安南入侵的机会。永历皇帝当然极为震怒。一个月后,肇庆的使者到了郁林、浔州、南宁三地,调停三军。
南宁和浔州两败俱伤,其实也打不动了。双方顺水推舟,接受停战。陈邦傅吃了个大亏,南、太、思三府事实独立。
郁林升格直隶州。
按守序的推荐,李元胤任命王道光为郁林兵备副使,周腾凤为郁林知州,廖鲁男为郁林监纪推官,卢延震为郁林同知,王礼传为博白知县。其余州县官也多有更换。
官场上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郁林被曾樱吃下去了。王道光是江西宜春人,崇祯三年的举人,曾任海北兵备道,现家在琼州。周腾凤选贡,钦州灵山人,做过河南知县。卢延震合浦知县出身。这些官都是琼州背景。
至于被接替的州县官,他们都是外地人,家乡早已沦陷,也是寄居他乡的离乱人。失去实权岗位,生活顿时没了着落。守序肯定不会让他们没了下场,不愿回乡的全部送回琼州安置,以后酌情使用。
来郁林宣谕的人正是曾樱的门生,兵科都给事中谢元汴。
“梁也兄。”
“国主。”
曾樱在福州谋求雷廉琼巡抚,谢元汴是他的谋主之一。曾樱得官后,将门生放在兵科给事中的要害岗位上,获取不少便利。
守序与谢元汴初次见面,但通信往来却是不少。很多机密战报都是谢元汴向守序提供的。
“我请梁也兄来,是想与你探讨一下张时杰的部队驻地设在哪里为好。”
“国主打算把张总兵的军队投入哪个战场?”
“湖广战场,但不宜过于深入,我想在湘桂边境给张时杰找个稳固的地盘。”
谢元汴趴到地图上,与守序两人逐一看过去。
水路是广西交通命脉,给远征军找的立足之地必须有水码头,且拥有一定的防御力。远征军显然没功夫自己筑城,得从现有的城池里找。
广西华夷杂处之地,山匪水匪多如牛毛,明朝修了近三百年基础设施,满足这两个条件的城堡大大小小近千座,几乎遍地都是。
守序对广西情况不熟,只能先采用排除法。
地盘肯定要选在西江干流北,不能选在江南。未来作战地域大约在湘桂边境,江南距离战场实在太远。
州城府城可能性不大,大城已被军将们瓜分完毕,从他们嘴里夺食得有打内战的准备。守序本身也不太倾向夺个州府,这年头树大招风,两广是人家的地盘,广东军、广西军、湖广军和郝摇旗等农民军互相争夺已是不可开交。琼州明军再夺个现有的州府太扎眼了,张时杰没必要去趟浑水。
西江及其主要支流上的要津也不行,那是商旅汇聚之地,与州府一样,也是各地军将们眼中的禁脔。地里只能长出粮食棉花,他们就靠在水面设卡收过路费攒银子了。
出兵2000,至少需要再招募1000脚夫和跟役,按3000人计,城池得有足够的空间容纳这么多士兵。巡检司城和设防营堡有大有小,太小肯定不行,远征军也不便将老营设在多地,就这么点人,战斗力有限,核心防御区面积不能太大。
守序排除了大多数城堡。合适的目标为县城、千户所城。城堡最好远离肇庆、梧州和桂林等明廷政治中心城市,减少来自朝廷的干扰。
顺着这个思路走下来,广西大部分地区实际上都不合适。守序将剩下的地区圈出来,西江北面四府,庆远府、柳州府、桂林府、平乐府,合适的城堡依然有数十座。
驻军养兵需要钱粮,剩下的县必须再考虑经济情况。
守序翻开万历年的会计录,会计录反应的数字与现实肯定有差别,但也能提供大体的经济情况供参考。像最西面的庆远府,其下辖的河池州三座州县,合起来赋税还比不上郁林州的一个县,这种穷地方会把军队饿死,肯定也不能要。
柳州原本很合适,可据最近的消息,广西军最强镇焦琏在郝摇旗北上湖广后,自取了柳州、庆远两地养军。陈邦傅不给桂林供粮,瞿式耜也无法给前线供粮,武将们显然要自己想办法。焦琏镇是主军,抢地盘天然有优势。守序叹口气,将柳州也划掉。
桂林府也不行。桂林是广西最富庶的地区。下辖的全州一地正赋折银破万,附郭的临桂县也近万,瞿式耜在桂林府已极限动员,地皮都被榨干了。
接下来是平乐府。守序将桂江干流和灵渠沿线的城池全部划掉,沿江是南北交通要道,不清静,来往军队太多,地盘会受到严重干扰。与桂林府一样,平乐府多数地区也是桂林留守不多的饷源地,拿不下来。
现在还剩下平乐府的边缘州县,恭城、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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