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热情的都有些过分了。
甚至就是张未央这样的地位不高的随从,都得到了丘可具热情洋溢的照顾,让人为他们准备了热乎乎的烤肉还有滚烫的奶茶。奶茶里面,甚至加了盐巴。
这无疑是奢侈的待遇。尤其对于缺乏食盐来源的游牧民族。
如此殷勤,让徐坚不由自主的起了疑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何况是夷狄?
但丘可具却似乎毫无差觉,他将使团中人,全部请到了自己的石洞里,然后让人找来了部族里的其他大人和年长的祭祀作陪。
尽管他的汉话糟糕至今,里面还夹杂了各种鲜卑语甚至匈奴语,让人很难听清楚意思,需要旁边的那个看上去像是中国人的夷狄来翻译。
主宾全部到齐后,丘可具就迫不及待的对徐坚道:“本王久居化外之地。但心慕圣贤教化之心很久很久了,也一直以夫子教导的君子品德要求自己,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诸位使者,都是中国君子,与本王一般无二,本王想,我们就不必要再绕来绕去了。直接打开门说话!听说,贵使奉了中国天子的命令,去乌恒部族,赐予圣贤的典籍。本王想,使者是否能回国后,帮本王向中国天子求几套圣贤典籍。最好能有《春秋》跟《诗经》这两套圣贤之书……”
徐坚看了看丘可具的模样,心说:你这算哪门子君子?
徐坚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有一个夷狄部族的君主,一边被发左袵。一边得意洋洋的自称自己是君子。
对丘可具的迷之自信,徐坚也没有想太多,闻言点点头,道:“鲜卑王既然心慕中国文化,本使回国,定当上秉吾皇,请赐王所求之典籍,然与或不予,本使人微言轻,不敢作保,唯天子能定!”
丘可具却是满不在乎的大手一挥,道:“这是自然!”似乎能得到这个保证就已经心满意足了的样子。
这让徐坚顿时就心生好感。
士大夫嘛,就是这么个调调,最喜欢这样心慕王化的夷狄。
徐坚甚至觉得,既然这鲜卑王心慕王化,那自己或许可以在这个方面做些文章。
想当年,陆贾和娄敬,就是靠着出使匈奴和南越,刷了许多声望。
尤其是陆贾在南越,依靠成功以口舌之利,说服南越王赵佗去帝号,罢黄屋左纛,上表称臣,因此官至太中大夫。
而自己若能说服这位鲜卑王举族内附,那所立的功劳,恐怕比陆贾还要大,或许能跟奉春君一样得到封君甚至封侯的奖赏。
想到这里,徐坚的心,就开始变得火热了起来。
于是,徐坚想了想,对丘可具道:“大王既然心慕王化,何不去长安朝觐圣天子?我汉家天子,神圣天成,德被苍生,若大王往朝,必可得重赏,届时,莫说区区《春秋》《诗经》便是黄金珠玉,美酒佳肴,也是数不胜数,更可与天下名士交流,岂不快哉?”
徐坚的话,经过翻译后,为洞中其余鲜卑大人和祭祀所知。
许多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倒不是他们不敢去朝长安,对鲜卑这样长期窝在这冰天雪地的世界里的游牧民族来说,他们对中国的了解,约等于零,只是听闻过一些从匈奴和周围部族传来的传闻而已。
但是,至少有一个事情,他们是清楚的——无论鲜卑也好,乌恒也罢,私底下跟汉朝人眉来眼去,匈奴远在幕北,也管不了这里。
但是,若鲜卑贵族甚至大人,明目张胆,出现在汉朝,那就等于在挑衅匈奴的霸主地位。
到时候,匈奴人肯定会大怒,肯定会让鲜卑人给他们个交代。
没有鲜卑人敢在匈奴的兵锋前做出哪怕半点反抗。
但丘可具却是一副非常高兴的样子,对徐坚说道:“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本王心慕王化,自然当要去朝中国天子,只是,如今冰雪封山,不利于行,明年夏天,本王当亲往长安,以朝天子!”
徐坚听完翻译的话,顿时就心花怒放了,感觉自己已经刷到了一个特级金矿,这声望必然会蹭蹭蹭的向上涨。
想想看,作为汉家定鼎以来,第一位说动夷狄之君。主动请朝天子的文官,他的未来。他的名望,将会涨到一个什么地步?
只是……
这丘可具引用的论语片段。好像有些不太对头的模样?
不管了!
夷狄之人,能知道些什么?
大抵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加脑补出来的一些东西吧?
洞中的其他鲜卑大人,在听到了丘可具的话,纷纷脸色大变,一副很不满意的模样,让徐坚更加放心了,觉得,在这夷狄世界,能出丘可具这样的首领。真是难能可贵。
必须好好保护!
于是,徐坚立刻抛出一个大馅饼,道:“大王若朝长安,本使相信,天子定然会给予册封的,有我汉家天子册封,匈奴单于也定不敢如何的!”
这个徐坚倒是有自信,到时候,只要把鲜卑部族。迁到长城内保护起来,难道匈奴人还敢越过长城来找麻烦不成?
丘可具闻言,更是喜不自胜,道:“若如此。本王定当重谢使者!”
他顿了顿,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其他部族大人和祭祀不悦的脸色,继续说道:“不过。本王要说服部族众人,有些麻烦啊……贵使也是知道的。本王生在夷狄,族中上下。皆无有闻说过圣贤教化,所谓‘君子怀德,小人怀惠’,所以,本王想请贵使回国后,上秉天子,请赐工匠、农夫和牲畜官,来我族中,如此,这些小人必然沐浴在天子圣德之下,感恩不已,不会再反对本王朝请天子了!”
徐坚听完翻译后,一点也不以为意。
跟夷狄交往,不就是撒钱撒资源嘛?
若能说服鲜卑王朝长安,并使之成为事实,莫说是一些工匠和技术以及器械还有官员了。
就是用黄金来堆,都是值得的!
自周室倾覆,中国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品尝到八方来朝,四海咸服的滋味了。
但每一个士大夫心里,都有着天朝上国,八荒臣服的情结。
当下,徐坚就毫不犹豫的道:“区区小事,待本使回转,请奏天子,相信不成问题!”
“善!德不孤,必有邻!夫子诚不欺我也!”丘可具立刻就喜不自胜,马上就让人送上肥美的羔羊和一个个梳洗干净的族中女子前来侍候徐坚等人。
但在一旁,野力之看着这一切,牙齿咬的咯咯响。
他对张未央道:“我家大人所言不虚,这鲜卑大人,果然似癫实奸!可恨之前一直为他所蒙骗!”
“请你告诉汉使……”野力之忽然压低了声音,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到了食物和女人身上时,悄声的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道:“千万不要上当,我听说,这鲜卑大人,两月前曾经召集鲜卑部中的萨满祭司,意图学习一个叫苍什么的人,创造文字,只是好像没有成功,另外,他还曾想要将鲜卑部族中的奴隶、牧民、贵族和萨满,重新划分等级,只因其他大人反对,这才作罢!”
张未央听了,却不以为然。
他觉得,这大概是乌恒人在害怕鲜卑人抢在他们前面,夺了天子的喜爱。
况且,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造字跟划分等级,这都很正常啊。
野力之见了张未央的模样,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这个事情,本来他还可以选择去匈奴人那里打小报告。
但是……
他跟他的部族却没有那个胆子。
毕竟,匈奴人一旦调查,那么乌恒人自己的尾巴,也会被单于知道,到时候,乌恒族恐怕也得被拔掉一层皮。
只是,当张未央在晚上,将他从野力之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给徐坚时,张未央发现,这些日子一向和善的主薄,脸色似乎变得非常尴尬,心里面好像纠结了许久。
对徐坚来说,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
在听完张未央转告的事情后,他的心里顿时就是一疙瘩。
创造文字,制定制度,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心慕王化的夷狄之君应当做的事情,反倒是一些枭雄和狼子野心之辈才会做出的事情!
只是,徐坚心里却矛盾了起来。
照实报告吧,这天大的功劳,可就要不翼而飞了,更麻烦的是,没有证据,他甚至都没办法做些什么。
况且,这鲜卑王想要创立文字和制定制度,不是没有成功吗?
这样想着,徐坚就对张未央道:“不要多事,此中大事,非尔等吏卒可多嘴的,用心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了……记住,不要跟别人去说……”(未完待续。)
PS:明天要去老婆家吃酒,所以我得再去码点存稿,应付明天的更新,所以本来说好的爆发,推迟两天~
第六百六十九节 鲜卑人的算盘
鲜卑先祖石室嘎仙洞。
这里是历代鲜卑先王死后尸首埋葬之处,历来是鲜卑族的禁地,除了萨满祭司和部族高层贵族外,禁止他人擅入。
嘎仙洞大的惊人。
这个洞口在悬崖上的石洞内部,宛如一个全新的新世界。
它足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洞顶最高的地方,几近十丈,最关键的是,这里面别有洞天,洞中藏洞,有着无数天然石洞与这洞中相连。
在这些石洞内,安眠着鲜卑人的先祖以及历代的鲜卑大人。
此刻,丘可具带着部族中的其他大人以及萨满祭司,站在这嘎仙洞的中央,凝视着洞穴墙壁上铭刻的那些壁画以及先祖们曾经使用的石器、兽皮以及弓矢、标枪。
鲜卑人相信,自己是神兽的子孙。
所以,鲜卑这个词语,在其语言中,就是‘神兽皮带’或者‘神兽之皮’的意思。
在无尽的久远历史长河里,一代代的鲜卑大人,在其死亡来临时,走入这洞中,或者在族群面临危机时,率领部众躲进这山洞内,逃避外敌的攻击。
因此,久而久之,这个石洞渐渐成为了鲜卑人的信仰中的一部分,沾染了神迹。
鲜卑人认为,在这里,历代先祖和神明,会与他们的灵魂同在。
“丘可具,现在,你能说,你为什么要跟汉朝人许诺,明年夏天去朝觐汉朝单于了吧?”一个粗矮的鲜卑大人问道,他的头发几乎被完全剃光。只留下了脑后的一小部分头发,看上去。丑陋无比。
他是鲜卑族类的一大势力,外人称为‘秃发鲜卑’的首领。
其手中控制的部族和牲畜以及战斗力。向来冠绝鲜卑全族。
这个部族,甚至曾经连续四代大人,执掌鲜卑部族的大权。
数十年前,才被新加入的所谓‘髡头鲜卑’所夺去。
自然,他对‘髡头鲜卑’的大人,可以说毫无好感。
但,在草原上就是这样,只要还能凑合,不会有人选择轻易的从族群中分离出去。
因为那意味着流离失所和最终灭族的悲惨下场。
这就是为什么。所有历史上从中国来到草原的人或者群体,最终都夷狄化了。
在这样的世界,假如你不去适应它,那等待你的结局,唯有死亡。
“许诺?”丘可具抬头看着这个秃发鲜卑族的大人,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虽然夫子教导我:君子言必诺,行必果,但夫子还说过。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的思维和说话方式,还是一贯的癫狂。
但在这嘎仙洞里,已没有人敢轻视他这个疯子。
去年夏天,黑山鲜卑的大人。就因为粗暴的打断了这个疯子的计划,结果被他当众斩杀,将头颅割下来。挂在了这嘎仙洞的墙壁上,作为献祭给祖先的祭品。
但。黑山鲜卑部族,却连半声不满都没有发出来。
因为这个疯子居然提前就跟黑山鲜卑部族的几个实力派渠帅结盟。最后,更是将一个他的盟友推上了大人的位置。
由此底定了丘可具的鲜卑部大人的地位,并且真正具备了威权。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将他看做一个普通的疯子。
在鲜卑的贵族心里,丘可具已经是一个可怕的疯子。
如今,可没有那个大人,愿意成为黑山鲜卑大人第二。
天知道自己部族里那些不甘屈居自己之下的渠帅,在私底下跟这个疯子达成了怎样的协议呢?
也正是那一次,鲜卑人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合纵连横’。
丘可具却根本不理会其他部族高层的脸色和神情,只是笑着道:“所以,作为夫子的好学生,我自然会遵循夫子的教导……再说——我是夷狄啊,言而无信,朝令夕改,正是我的本性!虽然我很想尊从夫子的教导,只是,奈何朽木不可雕也……”
看着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的其他鲜卑大人,丘可具自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他摇摇头道:“还不明白吗?我只是想从汉朝单于那里骗点东西罢了,汉朝的匠人和技术以及工具,都是我鲜卑想要崛起所缺少的,但是,以其他手段,根本没办法得到这些东西,唯一可能的办法,就只有去骗喽!”
“骗?”其余人纷纷面面相觑,觉得丘可具是真疯了!
在草原上,部族之间虽然尔虞我诈,什么诡计和手段都使得出来——只要能让自己获益。
但鲜少会有人敢欺骗那些实力比自己强的部族。
像是匈奴对鲜卑和乌恒的约束,匈奴人只是每年派人来催促一下,然后,鲜卑和乌恒就要乖乖的将自己辛苦劳动得来的牲畜、奴隶甚至战士,乖乖送过去,稍微慢了一点,都要提心吊胆,唯恐惹恼匈奴。
至于匈奴单于庭每年兴致来了的时候,嘴皮子上下一碰,增加或者减少某些贡品的数量,鲜卑与乌恒都必须全部满足匈奴人的要求。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欺骗强者,等于自杀。
“也不算骗啦……”丘可具却是满不在乎的说道:“我已经得到了天神的暗示,明年夏天,我将生病,因此,我打算让秃发鲜卑大人与我的儿子丘可具拓跋,去一趟汉朝长安,也算能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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